副连长高金义不好去踢幸福的新郎官,而是踢了脚装糖的提包。高金义是河南开封人,吃惊的时候总要拖上长腔“咦”上一嗓子:“咦,咋回事没听说你有对象呀咋一下子就发昏了呢”
是呀,是呀,连里有谁知道指导员有对象了谁知道他谈恋爱了前几天高副连长还说要把自己的表妹介绍给他,这下也泡汤了。
许兵嘴里含着喜糖,对新郎官一点也不客气:“你至于吗结个婚还偷偷摸摸的就冲这一点,份子钱免了”
在场的各位齐声响应,像真能减租减息那样喜笑颜开。丛容大叫:“那可不行。我都送出那么多了,好不容易结了婚了,能不收回来点吗”
高金义又“咦”:“咦你小子莫不是为了收份子钱敛财,骗我们说你结婚了吧”
大家都笑了。许兵说:“把新娘的照片拿出来让我们检阅一下。”新郎好像早就在等这句话了,他痛快地说了句“好来”,就蹲到地上去开他的皮箱。箱子一打开,大家又是一阵惊叫。高金义说:“奶奶的,你咋不把照相馆背来呢”
怪不得他大包小包呢,原来他把婚纱照都扛来了,整整四大本,每本都比砖头沉,真难为他了。
新娘太漂亮了,漂亮得大伙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丛容这小子神不知、鬼不觉,一声不吭地把这个美若天仙的新娘娶到手,真该对他刮目相看了。仔细看看照片上的丛容,的确让人认不出来了。
高副连长抬起头来,看看真人,再看看照片,摇着脑袋又“咦”开了:“咦这是你吗”
丛容有些不好意思,他拨拉拨拉自己的小平头,解释说:“的确是我,不过化了化妆。”
高副连长又叫:“咦怪不得呢,化了妆的,化得都不像你了。”许兵笑了,用河南话说他:“咦髙金义你干啥来你咋这不会说话哩”
高金义说:实话实说嘛,小崔说事嘛。”小文书不知轻重:“副连长,你是不是嫉妒呀”高金义又叫:“咦”
许兵抢在他头里叫:“咦文书,你咋说得这么对哩。”孟勇敢值班回来,桌上只剩下喜糖了。
孟勇敢说:“奶奶的,怎么光有喜糖没有喜烟呢”徐晓斌说:“有喜烟,可惜早被抽光了。”孟勇敢扒拉着桌上的喜糖,挑肥拣瘦地没有一块中意的。他拍打了一下双手,像喜糖弄脏了他的手似的。
徐晓斌笑了。徐晓斌说:“孟勇敢,你知道你刚才拍手的动作说明了什么吗”
孟勇敢问:“我拍手了吗,我拍手干什么”徐晓斌说:“响声还在耳边回荡,你能不承认”孟勇敢说:“就箅我拍了,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你潜意识里,对别人结婚这件事很反感。”徐晓斌分析道。孟勇敢来了兴趣:“我反感别人结婚我为什么要反感别人结婚呢”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徐晓斌把球踢了过去。孟勇敢一屁股坐到桌子上,花花绿绿的喜糖硌着了他的屁股。他欠起半个腚来,将腚下的喜糖扒拉出来。
徐晓斌笑出声来:“你看看,你看看,你看你对别人的喜糖这个仇视劲儿。”
孟勇敢又从腚下抓出一颗漏网的喜糖,当做子弹射向了徐晓斌:“让你这么一说,我都变态得见不得别人办喜事了。我是这么没出息吗”徐晓斌说:“你是不是这样我说了不算。”
“那谁说了算呢”
“弗洛伊德说了算。”
“弗洛伊德是什么鸟人呢”
“弗洛伊德是你大爷”
两人正说笑着,一班长抱着一摞影集进来了。孟勇敢一看,吓了一跳:“娘啊这是什么”
一班长龇着虎牙笑了,说:“娘啊这是婚纱照。”孟勇敢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这是谁的婚纱照”一班长笑得更欢了:“这是指导员的婚纱照。你白吃人家的喜糖了”
孟勇敢说:“我压根就没吃,喜烟都不给我留一根,还好意思说”一班长放下砖头似的影集,急忙从裤子口袋里掏烟,掏出一盒“中南海”烟。
“这是指导员的喜烟”孟勇敢问。“你就权当是指导员的喜烟吧”一班长说。孟勇敢伸手挡了回去:“你小子别拿假烟糊弄我哎,我正要找你呢,你带两个人到宣传股去一趟。”
“干什么”
“出公差呗。还能让你去干什么,能让你去当股长”一班长走了,孟勇敢坐在桌子上翻着指导员的婚纱照。“哎。”孟勇敢叫正在上网的徐晓斌。
徐晓斌抬起头来望着他:“干什么不好好参观学习你干什么”孟勇敢说:“我给你犯点自由主义,你可别回去跟你老婆汇报。“徐晓斌说:“我肯定汇报你不是说我是早请示晚汇报的标兵吗”
孟勇敢说:“汇报就汇报吧,没准你家领导跟我有同感呢。”
“什么事呀”徐晓斌有兴趣了。“我怎么觉得指导员这个人,好像哪儿缺根筋呢”徐晓斌马上去看虚掩的房门,孟勇敢跳下桌子跑去关上了房门。孟勇敢又跳上桌子,说徐晓斌:“就你讲政治,讲得胆小如鼠。”徐晓斌不服:“指导员又不是政治,讲他跟讲政治有什么关系”孟勇敢笑着说:“他是政治指导员,讲他就是讲政治。”徐晓斌说:“那你就别讲他了,我还懒得听呢。”孟勇敢说:“你不愧是领导干部的家属,这么讲政治。那我就不跟你讲了,免得你担惊受怕。”
徐晓斌说:“你少废话,你快说”孟勇敢又拿一把:“我还不说了呢,我急死你。“徐晓斌说:“行,你不说就不说吧,我这就告诉指导员你说他缺根筋。”
徐晓斌要去拿电话,电话被孟勇敢按住了。孟勇敢说:“行,还是你厉害。这可是你逼我说的呀”
孟勇敢用指头点着影集里一身大红唐装的指导员说:“你看他,先不说他一声不吭结婚这件事,单说他千里迢迢扛回来的这些婚纱照,是不是有点那个、那个缺心眼呀你带回来一两张、两三张,哪怕是三四十来张,先让大家看看你的新娘子,再留着自己慢慢欣赏,是不是就足够了用得着他一股脑儿都扛回来吗扛回来就扛回来吧,说明他太得意这些照得像明星似的假照片了,但你至于像传阅文件似的,挨个分队传阅吗让战士们看他这搂搂抱抱的结婚照干什么有意思吗一个领导干部平易近人到这种程度,是不是有点过了这事除了说明他哪儿缺根筋,还真不好有别的解释呢。”
徐晓斌笑了,点着头赞同,不但赞同,还补充证据:“丛容这个人是有点死脑筋,他不但扛回了这些影集,连喜糖都是从合肥带来的呢。”
孟勇敢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没一块好吃的呢”话说到这分上,孟勇敢索性把自由主义犯到底了。
孟勇敢问:“你说这新娘子人怎么样”徐晓斌认真地:“不错,很漂亮”
孟勇敢指着新娘子问:“这叫漂亮吗”
徐晓斌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公道了:“孟勇敢同志,你这样不好,你这样不对。你得正视现实,你得实事求是。”
外边有人敲门,还没等他俩出声,门就开了,进来了长机分队的技师王惠和一个比她还胖的女兵。
王技师一见坐在桌子上的孟勇敢就笑了,还笑得咯咯的,把孟勇敢都笑糊涂了。
孟勇敢问:“王技师,你笑什么”王技师笑着说:“我笑你看人家的结婚照看得还挺来劲。”孟勇敢有点奇怪了,他问徐晓斌:“我来劲了吗”徐晓斌点头,说:“嗯,你是有点来劲。”
孟勇敢一个高从桌子上蹦下来,大叫:“我冤枉啊我没来劲啊”王技师拍着带窝的胖手大笑,她身后的胖丫头也跟着大笑。笑着笑着胖丫头的眼睛亮了,她看见了桌子上的喜糖。“哎呀,你们还剩这么多喜糖”胖丫头说。“就是。你们怎么没吃完呢正好,我们下边还不够吃呢,给我们吧。”王技师说。
孟勇敢大方地说:“拿去吧,都拿去吧。”
胖丫头扑了过去,大把大把地往口袋里塞喜糖。孟勇敢说她:“你慢点,不用着急,没人跟你抢”
胖丫头笑了,说:“孟分队长,我们也不白吃你的喜糖,我们用喜烟换。”
孟勇敢又叫:“你可别搞错了,这可不是我的喜糖。”胖丫头更笑了,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喜糖,我们但愿能早点吃上你跟我们分队长的喜糖。”
孟勇敢没想到一个小女兵敢开他这样的玩笑,一时窘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了。
王技师又大笑起来,还拍着巴掌笑,胖丫头在王技师的掌声中,抱着那一摞影集跑走了。
王技师笑够了,一屁股坐到孟勇敢的床上,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