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的每一天,都是从一场如坐针毡的早餐开始的。
今天的早餐桌前,原本经历一个并不怎么愉快的昨夜的我们三个人,居然相安无事。我胃口恹恹,只吃下半片面包,嘴角扯起一丝冷笑,这倒真让人喜出望外。
钱至给程天佑倒咖啡的时候,程天恩在一旁,端起一杯红茶,幽幽地说道,这世界真不公平有些人一生都在考虑是像狗一样活着还是像人一样死去。而最后他们终将会发现,他们会像狗一样死去。
程天佑说,吃饭不说话会死
程天恩就笑,说,大哥火气不要这么大嘛我在对我们家平说话然后,他转头,看着汪四平说,平啊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钱至没说话,克制着退到一旁。
我看不下去,黑着脸刚要起身离开,程天恩突然又开口,说,哎我就说,怎么最近这些天,早餐桌上都没有报纸呢。
程天佑一怔。
程天恩笑笑,说,原来有三弟的消息
他看了我一眼,说,弟妹
我没理他,早觉得这诡异的平静不对,如今,还是来了不为昨夜我呛声他报复我一把,那真就不是程天恩的范儿。
他笑,转动轮椅挡在我身前,说,弟妹还是多应应声吧这称呼啊,你现在是应一声少一声了恐怕过不了几天,那沈小姐才是我弟妹呢
我一怔。
程天恩很优雅地将那张报纸摔到我眼前的桌子上
我低头,报纸上,赫然是凉生与一个陌生女子的照片,大标题写的是,时风集团继承人携新欢同游北海道。
照片上的他,唇角是噙着笑的,那是与我久违的笑。
我只觉得胃里一阵搅动。
程天佑给钱伯使了个眼色,钱伯忙过来看了一眼报纸,对程天佑说,是三少爷与沈小姐日本同游。
他忙转脸对我笑,说,太太这不过是小报记者捕风捉影的事儿。本来咱们程家与沈家最近也有项目上的往来
程天恩一把夺过报纸,对钱伯冷笑,说,谁人不知这是我们家公关将消息卖给报纸的无非是借沈家的力量来赌我们程家目前的艰难境地
他看了我一眼,说,我可听龚言说,爷爷将三弟从巴黎召回来,就是为了让他和沈家联姻。而且,昨夜三弟可是回来过怎么弟妹他没告诉你他雨夜不辞奔波就是为了今天陪沈小姐去游山玩水啊
程天佑的脸如黑铁一般,他转脸,看着钱伯说,今天我要听实话别再用昨夜的说辞搪塞我
钱伯愣了一下,看着他,最终开口,说,不瞒大少爷,确实如二少爷所说,老爷子之所以召三少爷回来,是为了同沈家联姻
程天恩得意至极,冲着我笑笑。
我突然干呕得一塌糊涂,刘妈忙上前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她说,太太。
程天佑一听,直接疯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说,联姻他一个有妇之夫怎么联姻
钱伯为难地说,大少爷。您一直因眼盲推托不肯同沈小姐交往,而沈家也似乎因您眼盲而对这婚事唉而二少爷又所以,三少爷自然就是最好的人选。
程天佑回头,指着几乎昏倒的我,说,他的妻子还在这儿呢太荒唐了
钱伯看了程天佑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纠正他的说辞大少爷,他的妻子不久之前可是在您那儿呢
程天佑大约也读得懂钱伯的眼神,他看了我一眼,说,爷爷这么做,凉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程天恩冷笑,拍了拍报纸说,这还叫不会同意
他咄咄逼人地看着我,说,弟妹你昨夜教训我说,这人和人都是平等的今儿我就告诉你,人和人是不平等的至少,你和沈小姐就不平等
他说,她荣华加身,你一无所有她若有心登你夫家的门你就是妥妥的下堂妻他们不必需要有爱情,就会是公认的金童玉女而你和他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同生共死患难无数,又怎样
他说,你相信凉生爱你可是如果爱你,他怎么会数日不登门却还有闲情逸致陪这沈小姐游北海道
他说,你看看你瞧不起的荣华富贵瞧不起的权势它现在却对着你耀武扬威呢它不过勾勾手指头那个那么爱你的凉生都成为它的裙下臣人和人怎么能平等你倒给我说说看啊
我干呕得一塌糊涂,只觉得胆汁都到了唇边。
程天佑指着程天恩,说,你够了
他对刘妈说,你送太太上楼。
程天恩依然不依不饶,说,哎呀我都忘记了你这穷人家的女儿天生会做小伏低的龚言也说了,祖父跟凉生妥协了,就是凉生娶了沈小姐,也不反对他留你做个小这倒更衬你
程天佑说,你到底有完没完了
程天恩睚眦必报的人,怎么会就此罢手,他笑,说,快看看大哥都在帮你说话,看样子,你这些日子把大哥服侍得不错听说凉生回来那天,撞见了你在大哥的房中啊所以,也不能怪凉生要这么选择
他说,我可听龚言说,这凉生昨夜把离婚协议书都写好了就等着这餐饭后送到你房中呢
周围的工人开始小声地议论纷纷,望着我的眼色都变得更加异常起来;她们眼神如同密密的网,让程家在这一刻如同樊笼;而她们的舌尖上的唾沫,就如同这樊笼上的毒。
你看她这种事情都做下了,怎么还好意思留在程家
可不是二少爷就差直接赶她出门了
就是三少爷表现得都够明显了哪有男人新婚的日子七日不上门这小门小户的女人啊,就是比不上沈小姐那样的大家闺秀,迎来送往惯了,连自己的大伯哥都勾引没羞没臊的
这二少爷敢在大少爷面前这么说,肯定是老爷子首肯了的这看起来,老爷子都想赶她走啊
你们听听,离婚协议书都写好了
对啊,都不是程太太了怎么还有脸留在程家
我只觉得挖个坑将自己埋了才好。
程天佑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我回头,看着他,他的墨玉一般的眼眸,闪着凌厉的光,望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我以我的姓氏发誓她永远是程家的太太永远是这程家的女主人
餐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程天恩在身后忙笑着替程天佑解释道,弟妹,你瞧瞧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就是凉生不要你了,大哥也会收了你做个小的
末了,他唯恐天下不乱地补充了一句,大哥可不是说你人尽可夫哟。
我无地自容,从程天佑的牵制下挣脱,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程天佑刚要起身,龚言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他似乎在后面看了许久,他说,老爷子说,你若是离了这个门便再也不要回来了
程天佑愣了一下。
龚言说,大少爷,冒犯了然后,他转身,离开前,睨视众人,对所有的工人说,你们都下去吧那些人也不敢见她们家大少爷的狼狈,所以做鸟兽散;程天恩也仿佛默契一般,离开了那里。
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他和钱伯。
程天佑沉默在那里,昨夜车前与凉生对峙的一幕幕,凉生语焉不详、甚至说是敢怒不敢言的愤怒,终于被他拼凑清晰。
果然,祖父在背后参与了
而凉生一定是觉得自己也在背后参与了祖父的这场逼迫,却又在她面前扮演着无辜和深情。而且还心思恶毒地伪装手术失败
所以,凉生会愤怒至此。
他突然笑了,对着钱伯,说,你猜,爷爷是不是也是这么对凉生说的你若要了这程家富贵,便不得要她你若要了她,便不得这程家富贵
钱伯不忍心看程天佑,叹气,大少爷今天这一出,若不是老爷子授意二少爷虽然是任性妄为,但他也不能当着您和这么多下人的面,让她难堪啊更何况,你看今天的这些下人行径,若不是龚言授意了,她们怎么敢在主人面前放肆
他起身,如一株笔直的树,傲然到目下无物。
他说,我不是凉生不是寄人篱下的草我是程家长子长孙我从十七岁就为程家担了责任,程家有今天,祖上功德固然不可没,但也有我的心血付出今天,我偏偏要出得这门我要这无边富贵,也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