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焕被夺去了光剑,赤手对着云荒第一的剑客,气势居然丝毫不弱。血流了满面,然而血污后的眼睛依然冷酷镇定,毫无慌乱。
在西京光剑劈落的同时,他忽然作出了一个反应逃
他没有如同西京那般不退反进,绝境求生,反而足尖加力,点着地面倒退身体贴着剑芒飞出,直直向着战场外围逃了出去。
西京怔了一下,没有想到那样骄傲冷酷的军人竟会毫不迟疑地逃跑。他毫不犹豫地追击,然而云焕的动作更快。仿佛被逼到了悬崖,生生激发起他体内所有的力量,沧流帝国的少将几乎是踩着火焰,风一般掠过。
奔出火场后,也不管多狼狈,他就地一滚灭掉了身上沾上的火苗,伸手抓起地上方才被西京丢下的光剑,“嚓”的一声扭过手腕,发出剑芒横于身前
赶上了
西京如影随形般跟到,毫不容情地劈下,然而光剑在离云焕身上一尺之处被格挡住。
地上地下的两个人,身形忽然间仿佛凝固。
在力量直接相交的一瞬间,双方就进入了对峙的阶段。光剑上负担了所有的力量:一方加力,另一方随之增强,一分分往上攀。平衡一分分地瞬间失去,然后瞬间又恢复。谁都不敢稍微分神。只要任何一方首先力量不逮,失去平衡,那么转瞬光剑就将洞穿心脏
那笙抱着汀,躲在不远处看着,大气也不敢出。
风隼此刻掠到了离地最低点,鲛人少女手指如飞般跳跃,丝毫不乱地扳动各个机簧,保持着风隼的飞行速度和方向。在她的操作下,虽然上面没有其余沧流战士,风隼还是陡然发出了一支银白色的箭,准确地直刺西京背心。
那一支响箭刺破了凝定的空气,箭头上发着蓝光,刻着小小的“焕”字,凌空下击。
西京无法分心去看背后,然而耳边已经听到了箭风破空的声音。手上云焕光剑上的力量还在不断增强他必须全力以赴才能压住对方的剑,只要稍微一松手,云焕的光剑就会刺穿自己的心脏
那一支响箭呼啸而落,刺向他后心。
“大叔,小心”那笙再也忍不住,直跳了起来。急切间忘了放下汀的尸体,一头冲出去,大叫皇天在她指间闪烁,随着她的挥舞,陡然间发出了一道光芒,半空那支响箭瞬间断了。
“啊又管用了”那笙一击得手,实在是搞不清楚这枚戒指抽风的规律,反而怔在原地。
“皇天”地上地下两个人忽然同时惊呼。云焕看到了飞奔而来的少女以及她手指间闪耀的戒指他忽然间就收了力,同时尽力往左滚出。
“噗”西京的光剑失去了抗衡力,陡然下击,刺穿他的颈部。
血汹涌而出,然而云焕根本不介意,动作快得宛如云豹,从地上直扑而起,一剑刺向那笙那笙猝不及防,抬手下意识一挡,汀的尸体从她怀抱里跌落地面。
先前的一轮接触中,云焕已经摸清了这个戴着皇天少女的底子,知道她根本没有任何本领就像一个孩子,手里握着大把的珍宝,却不知如何使用。他那一剑是假动作。等到那笙抬手挡在面前,皇天发出蓝白色光芒的时候,云焕的剑芒才陡然吞吐而出
光线扭曲了,弯弯地转过那笙的手掌,刺向少女的心脏。那笙苍白了脸,眼睛看到,脑子想到,可手却来不及反应。
那个瞬间,西京已经抢到,一剑斜封,尽力格开了云焕的光剑。然而,那笙已经被吞吐的剑气伤到了心口,眉头一蹙,痛得想叫,可一开口就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一切忽然间就全黑了下去。
那笙失去知觉委顿的刹那间,西京和云焕又再度交上了手。
烈火在燃烧,风隼在盘旋,濒死的惨呼和呻吟充盈耳侧,满身是血地在满目狼藉的废墟里挥着剑空桑剑圣门下的两位弟子,同室操戈。
云焕一连格开了西京的两剑,然而手中的光剑也几乎脱手飞出从力量来说,自己原本在西京之上,但是此刻颈中那一剑虽然没有刺穿动脉,可已经让体力从沧流帝国少将身上迅速流失。
风隼掠低,上面潇的神色紧张而恐惧,飞索抛下,一次次晃过云焕身侧,然而他却无法腾出手来攀住颈中的血不断喷涌,已经不能再拖延。
那一刹那,接下西京又一剑后,云焕踉跄后退,脚后忽然绊到了什么。他低头一看,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雪亮。西京下一剑不间歇地刺来,云焕忽然冷笑起来,想也不想,探出左手,抓起绊倒他的东西,挡在面前。
“噗”光剑刺穿了那个柔软的事物。
血流了出来,然而汀的脸依然在微笑西京忽然间就怔住了,看着刺穿汀身体的光剑。就在他失神的那一刹,“嚓”一声极轻极轻的脆响,云焕的剑穿透挡在面前的尸体,蓦然重重刺中西京
“战场上,鲛人是这样使用的。”在师兄倒下前他还来得及回敬了一句,然后丝毫不缓地掠起,探手一把抓起昏迷中的那笙长索再度晃落的一刹那,云焕一手攀住,深深吸了口气,忍住眉心和颈部两处的痛苦,身形掠起。
无论如何,这一次的任务完成了,总算没有给巫彭大人丢脸。
对于沧流帝国征天军团来说,胜利便是一切。
说什么杀人者不懂苍生,大约也就是说自己这样的人不可能真正领会到“九问”里的精髓吧然而,这个酗酒了百年的师兄,他又知道什么他不曾在沧流帝国的伽蓝城内长大,不曾体会过那样严酷的制度和等级,也不明白胜利对于战士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的国家、民族、青春、光荣和梦想。
他作为沧流帝国战士,自幼被教导应该为之献出一切的东西。
“少将,恭喜。”潇收起了长索,看到顺利将那笙带回的云焕,脸上的表情忽然间颇为奇异。她最后一次看了看底下地面,双手颤抖着,调整着双翼的角度,驾驶风隼掠起。
“好险,差点切断动脉。”云焕将昏迷不醒的那笙扔在地上,抬手捂着颈部,满手是血,低斥,“那群笨猪都在干什么这么多人还没找到一个女孩快返回伽蓝城天就要黑了”
“是,少将。”潇答应着,操纵着机械。
忽然间,仿佛什么东西断了,落下一串噼噼啪啪的轻响。
“又怎么了哭什么”看着跳到脚边的珍珠,云焕苍白着脸包扎着伤口,陡然有些不耐,看向操纵着风隼的鲛人少女,“是看到我拿那个鲛人当挡箭牌的缘故物伤同类”
“少、少将”潇将风隼拉起,掉头往城南上空那一群编队里归去。然而虽然极力保持着平静,冷艳的脸上依旧有泪水不停滴落,许久才吐出一句话,“那个女孩那个死了的女孩,看上去似乎是我的妹妹汀。”
什么云焕蓦然抬头看着操纵着风隼的鲛人少女,手指不自禁地握紧了身侧的光剑如果这个鲛人稍微有异动,他便毫不迟疑地出手。
然而,潇一边哭,一边却准确无误地操纵着风隼毕竟不同于那些被按照反射方式训练出来的傀儡,她的灵活程度和应变能力非常出色,甚至一个人就能驾驭这样庞大的机械,同时完成飞行和攻击。在多次战役里,潇的配合成了他全胜的重要原因。
正是因为这样的出色,自己才一直不忍心让潇服用傀儡虫吧但是,如今居然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此刻自己极度衰弱,如果潇在此时叛变,那么
“我几十年没有看见她了只是听说她认了一个剑客当主人。我二十年前已经和族人彻底决裂,也不会有面目再见汀没想到、没想到,却只能看到她的尸体”哽咽着,潇的泪水不停滴落,凝成珍珠,在风隼内轻轻四处散开。
云焕眼睛眯起,杀气慢慢溢出:“你想为她报仇吗”
“可是我看到她在笑想来她并不后悔跟着西京吧”潇低声喃喃道,风隼的速度加快了,在燃烧着的街道上空掠过,“就像我不后悔跟着少将一样我们选择的路不一样,但是,都不会后悔。”
云焕忽然冷笑了一声:“说得动听我做过什么善待你的事吗值得你这样背叛族人、舍弃故国跟着我”
潇的手指停了一下,低下头去,许久才道:“少将您允许不是傀儡的我侍奉左右,并肩作战,便是对我最大的善待不然,我就是一个天地背弃的孤魂野鬼了。”
云焕忽然间有些语塞,仿佛眉心的伤口再度裂开来,他用力晃了晃脑袋。
“少将当年从演武堂完成学业,以首座的能力进入征天军团,帝国元帅巫彭大人也对您另眼相看在那样平步青云的情况下,您选择了身负恶名的我作搭档。为了不让我成为傀儡,还差点和上级将官动手”回忆起十年前的情景,潇仰起头,“如果不是最后巫彭大人爱惜您的才能,偏袒了您,您在军队里的前途或许就在那时终结了。”
“哦,那个么”抬手捂着颈中的伤口,云焕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摇头道,“我不让你服用傀儡虫,不过是为了能获得最强的鲛人做搭档而已你如果成了傀儡,恐怕反应速度和灵活度都要受到很大影响。”
对于这样的回答,潇只是微微笑了笑:“少将难道不怕我随时反叛要知道,在二十年前复国军战败后,就盛传我是出卖族人的叛徒难道您不怕我再次背叛”
“背叛不过是人的天性而已,有什么可怕。”云焕包扎好了伤口,冷然道,“我既然喜欢用锋利的刀,就不能怕会割伤自己的手。”
潇不再说话,眼里有些微苦笑的表情,那样剧烈的痛苦和矛盾,几乎要把她的心生生撕扯成两半那是她自己选择的路那是她自己在二十年前就已经选择了的路。
她已然无牵无挂,天地背弃,只剩下孑然一身,直面着毫无光亮的前路。
“虽然二十年前我还小,没有经历过那一场平叛但是,后来我也知道所谓出卖族人的罪名,不过是假消息而已。”云焕包扎好了伤口,将那笙的手脚捆好,扔到一边,“那时候巫彭大人俘虏了你,然后放出你叛变的谣言,把你当作靶子推了出去,吸引那些来报复的残余复国军,以求一网打尽这事别人不知道,我大约还是知道一些的。”
风隼猛然一震,潇的手从机簧上滑落,身子微微颤抖,不敢回头看云焕的表情他知道从来都没有对她提过,而他居然是知道真相的
那么,他有没有记起来二十年前那件事
然而,不等她继续想下去,风隼忽然猛烈地一震,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去势陡然被遏止潇猝不及防,整个人在巨大的惯性下向着墙壁一头冲了过去。
“小心”云焕猛然探手将她拉住,厉喝,“快调整”
撞撞到什么了吗
她坐在座位上看向前方。然而奇怪的是面前根本没有东西阻碍着,风隼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拉住了,前进速度忽然放慢,迅速倾斜。潇的双脚已经离开了舱底,全靠着云焕的支撑才能定住身形。她处变不惊,迅速地操纵着,将机翼的角度调整,用力拉起。
然而,还是没有办法动
风隼仿佛被看不见的东西拉住,速度越来越慢。
“咔啦”一声脆响,外面仿佛什么东西猛然破碎了。云焕往外面看去,陡然间眼睛凝聚,瞳孔收缩居然有什么东西,宛如看不见的绳索一样,绑住了风隼风隼被定在半空,坚硬的外壳一寸寸地坍下去,仿佛被无形的手撕扯着,往各个方向四分五裂。
是什么是什么居然在撕裂风隼
云焕往地下看去,在燃烧着烈焰的废墟里,隐约看见一个黑衣男子对着风隼抬起手来,做着拉扯着这个巨大机械的动作。
这个人是谁虽然因为太远而看不清面目,那个瞬间,当那人的身形映入眼帘,云焕忍不住就倒吸了一口气,心里陡然有难以善了的预感。
风隼的晃动越来越激烈,潇苍白了脸,手指迅速地跳跃,尝试着各种方法,想把风隼重新活动起来,然而力量根本不够。
“潇,小心了你带着这个女孩先归队我去截住那个人”云焕当机立断地吩咐,“不要管我了你先把这个姑娘带回帝都复命”
“少将”潇脱口惊呼,然而在激烈地晃动中连转头的动作都做不到。
“按我的命令办”转动机簧,将长索荡出,云焕转瞬跳了出去。
“咔啦”在他跳出去的一刹那,风隼右翼折断,转瞬失去了平衡,一头往地上栽去。潇咬着嘴唇,一手抓着扶手让自己身体稳定下来,另一只手死死扳住舵柄,勉强控制着已经支离破碎的风隼,让它摇摇晃晃地向着南城其他风隼聚集的地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