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焕”巫彭呆了片刻,忽地抬头,厉声,“是你做的”
“哈哈哈哈”深不见底的门后忽然传来一阵笑声,邪异而放肆,语音却冷静得近乎疯狂,“元帅,你不是想让云家死绝么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包围含光殿的军队起了一阵不安的骚动,士兵相顾低语什么云少将居然真的还好好地活着
“云焕,你疯了连亲妹妹都杀”看着地上云焰的头颅,巫彭脸上渐渐涌起了杀气,“丧心病狂的狼子”口里说着话,他的手却按上了剑,一步一步向着含光殿靠拢,眼神里透出凌厉的杀气
那是他身居高位几十年来,第一次准备亲自动手
就算云焕此刻尚有余力,可以斩杀云焰。但此刻含光殿的结界已破,那人又已经是筋脉俱断,无论如何都是一举诛灭的大好机会
身后的副队长季航早已明白了元帅的心思,回身无声地比了一个手势,帝国军队随即从两翼悄悄包抄,将含光殿包围得水泄不通,另外有一队善于搏击的精英战士出列,跟在元帅身后随时准备支援。
红衣大炮也被重新擦拭干净了里面的血污,调好了准星,对准了黑洞洞的大门只待里面的人一出来,就将其轰成齑粉
铁桶似的包围里,巫彭缓缓踏入了含光殿,全身绷紧,杀气漫溢,将右臂按在刀柄上。五十年了自从五十年前和那个空桑女剑圣在大漠里一战之后,他再也没有拔出过这把军刀,也以为余生里不会再有拔刀的必要。
可是如今,竟然又不得不对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爱将下杀手
“呵,呵呵”在巫彭踏入门内的刹那,黑暗里传来了低沉的冷笑,有什奇异的光在明灭巫彭一惊回首,随即发出了一声低呼。
这、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黑暗一片的含光殿里有隐约的金色光芒,在庭中浮动不定。那一声冷笑从闪电的中心里传出,诡异邪气之极。即便是巫彭也不自禁的心生冷意,有一种隐约的恐惧。
“云焕”他看见了光芒中心的人形,脱口。
“呵呵。”那人只是垂首冷笑,金色的闪电笼罩了他的全身。他忽然抬起了手,手里发出一道白色的光芒来这一次巫彭看得真切:那,正是剑圣一门中代代相传的光剑
巫彭暗自一惊:他、竟尚能握剑而他身上的那种气息那种扑面而来的黑暗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云焕在冷笑,却不发一言,脚边躺着云焰的无头尸体。他静静地抬起了头,看着走入含光殿的元帅,看着门外如潮涌来的军队,眼神里反而流露出一种狂喜的杀戮表情。
“真好”终于,他抬起了头,模糊地说了几个字,“血祭”
在他抬头的那一瞬,巫彭悚然一惊眼睛黑暗里那双眼睛,竟然是璀璨的金色极度的黑暗感再度扑面而来,几乎将他彻底吞没这,还是云焕么
然而毕竟身经百战,帝国元帅很快便沉住了气,冷笑了一声,反手铮然抽剑。巫彭单手执剑,冰冷的剑脊贴着他的眉心,冷冷看着眼前回光返照般的下属,开口:“五十年前,我便是用此刀与空桑剑圣慕湮血战三日在她之后,我以为世上再无值得我拔刀之人。没想到五十年后,我仍要以此刀取走她唯一弟子的性命。可惜啊可惜”
黑暗里,那双金色的眼睛闪了一下,缓缓阖起。
“慕湮。”那两个字从开阖着的唇间缓缓吐出,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遥远的回音,“师父师父”
喃喃念着那个名字,黑暗里,那种不祥的金色光芒忽然黯淡消失了。
冷月下,渐渐显露出孑然的人形破军少将血迹满身,正漠然平持着光剑,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沉湎于某种回忆中不可自拔,手中长剑微微颤抖。
就是现在了
巫彭没有再犹豫,趁着对手分神,霍然低喝一剑便如雷霆般发出
“叮”那个闭目的人头也没抬,手里光剑光芒暴涨,一瞬间就格挡住了巫彭的剑两剑交击,云焕长发被剑风吹起,猎猎如帜。然而他还是没有睁开眼,只是单手握剑格挡,脸上却露出了极度苦痛的神色,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怎么了是终于无忍受身上的伤了么
“不不,”只听他垂首喃喃,语气里充满了苦痛挣扎的痕迹,“我再也不配再也不配叫那个名字了。我甚至不配再拿这把剑”
他忽然抬起头看着巫彭,冷冷一笑,眼里有看不到底的黑暗:“但是元帅,在我放弃这把剑之前、就让它饮下你的血,替师父了结未完的心愿吧”
巫彭悚然倒退了一步,定定看着云焕的眼睛
那双的眼眸,居然是金色的
迦楼罗的机舱内,黑暗而沉默。
飞廉坐在金色的座椅上,静静等待着明茉的归来,满地浮动着珠光,宛如梦境。在寂静的等待中,他只觉这短短几个时辰长的宛如一生,无数念头浮上心头,一时间心乱如麻。忽然外面红光一闪,他不自禁地转头看向舱外。
“糟了”飞廉只看了一眼便变了脸色,“含光殿那边怎么了”
惊呼未落,整个迦楼罗忽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战栗,仿佛一颗心脏被骤然捏紧。
“结界破了结界破了”潇的声音在黑暗的机舱内反复响起,带着深深的恐惧,“云少将怎么了云少将怎么了他”
潇被固定在黄金的座椅上,虽然不能动不能说话,脸上却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恐惧和焦急,全身的肌肤都在微微颤抖,似乎有无形的利剑正在一分分的劈开她的身体。鲛人傀儡的声音在舱内响起,声音逐渐变得尖利:“不不不能让他们带走云少将”
“潇冷静点”底舱剧烈的震动几乎让人站不住脚,飞廉回头看着她,厉叱,“明茉很快就会来,稍微等等”
怎么还不来明茉回府邸里取那枚镇魂珠,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不不能等了,不能等了”潇的语气陡然急促,一贯柔和顺从的语声里带着罕见的暴烈和决绝,整个迦楼罗都在战栗,“必须立刻想办法不能等了我们、我们要马上到他那儿去否则、否则那些人会”
迦楼罗忽然起了剧烈的震颤,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飞廉忽然觉得足下一轻。他惊骇地看着舱室外,窗外,那些黑黝黝的建筑正在缓慢地朝后移动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迦楼罗居然真的动了没有如意珠,没有镇魂石,迦楼罗居然凭空的动了起来
潇这一刻的念力是如此强烈,居然可以推动迦楼罗
“飞廉”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回过头却看到了云梯上攀援着的人。
“冶胄”他脱口惊呼,“你在干什么”
夜里急奔而来的人在云梯上停住,一把拉开了一个暗门门内炉火熊熊,热潮扑面,赤红色的光映亮了冶胄的脸,脸上的表情显得如此森严而可怖。
“冶胄,小心”飞廉认出那是炼炉所在,不禁失声惊呼。
冶胄望着帝都的禁城方向,眼睛里涌动着可怕的亮光那一片结界的红光已然消失了,漆黑如死的铁幕重新笼罩下来,仿佛要将所有鲜活的生命就此活活扼杀。
还是失败了么竭尽了全力,也还是无法保护想保护的人
事情急转直下,已经等不及明茉拿回镇魂石了那个门阀贵族小姐,原来真的是指望不上的。现在结界已破,云家又将落入怎样可怕的境地那些人那些帝都里的禽兽们,会把他们怎样
烈焰在炉里燃烧,足以融化钢铁,身边热潮如涌,然而,他却浑然不觉。
“飞廉,”忽然间,冶胄抬起了头,低声,“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
不等对方回答,话音未落,他忽然肩臂用力,整个人猛然向上掠起只是一瞬,那个身影便在炼炉口消失,只见火舌熊熊赤红色一片,将所有投入其中的都全数吞没。
“冶胄”飞廉惊呆在当地,失声,“冶胄”
他拉开了机舱门,便想下去查看,然而与此同时整个迦楼罗再度猛烈一震,忽然间发出了尖锐的呼啸声那声音极度可怕,仿佛是九天上雷霆震动,巨大的翅膀扑扇而来,遮蔽一切。
整个机舱都在剧烈颤抖,他必须抓紧扶手才不至于让自己在跌倒飞廉低下头,看到脚下的大地忽然间在加速往后退去,只是一个眨眼,迦楼罗的底盘便已然离开了石坪,呼啸着飞起
怎么可能迦楼罗,竟然真的飞了起来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地面,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街道、房屋在一瞬间迅速变小,只是一转眼,他们便已经凌驾于九天,俯瞰着大地。
“要快点去”潇的声音却重新回荡在机舱里,疯狂而不顾一切,“一定要赶上一定要我、我们一定不能让冶胄白白死了”
飞廉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方才,冶胄不惜投身炼炉,用自己的性命作为交换,让迦楼罗获得哪怕一瞬的驱动力,也要竭尽全力去营救云焕
金盔下的潇还是闭着眼睛,然而脸上却流露出激烈的神色,双手微微颤抖,眼角接二连三地滚落出豆大的泪滴,那些珍珠滚落到地上,发出长短错落的声响。飞廉还没有归位,然而即便是主座空缺,她居然以一人之力操控着这庞大的机械,急速地飞了起来
也许是仅仅只吸收了一条人命,动力不足,迦楼罗无法飞得太高,只是贴着地面低低飞行,震动得非常厉害,似乎随时随地都要坠毁于地。
被巨大的机械轰鸣声从梦里惊醒,地面上到处都是惊呼声。那些帝都里的人们半夜醒来,看到窗外飞过的巨大金鸟,一定以为是在做梦吧
一个猛烈的踉跄,飞廉扶住了舱壁,发现速度已然渐渐减慢。
相对于这样庞大的机械来说,一个人生命的力量毕竟有限,在最开始的爆发后,迦楼罗只是掠起了一瞬,随即便飞得越来越低。很不平稳,在掠过禁城城头的时候向下一沉,巨大的金色翅膀刮倒了一座角楼,几乎一头栽入了城中。
“飞廉飞廉”潇竭尽全力操控着机械,“帮帮我”
力量的衰竭是急遽的,整个迦楼罗呈现出不可控制的颓势,双翼无法保持平衡,摇摇晃晃地飞着,急速向禁城里坠落下去远远地,甚至可以看到含光殿的轮廓。如果、如果无法控制迦楼罗,在坠毁的瞬间、半个禁城都会被毁掉吧
飞廉一惊,一个箭步冲向了那张金色座椅,坐下的瞬间金盔吊落下来。
“别紧张不要放松,你控制好平衡,我来掌握下落的方向和速度”他闭上了眼睛,在意念里对着潇厉喝,“看到含光殿前的圣女广场了么朝着那里落下,千万不要出差错”
“是”潇急促地应了一声,随即便再也无声。
机舱里黑暗而沉默,只有无数的珍珠随着越来越激烈的颠簸在地面上滚动,发出簌簌的声响,珠光浮动,映照着两个人肃穆的脸,飞廉的双手在复杂的机簧和按钮之间飞速跳跃,不停地平衡着、操控着。
一定要稳住一定要稳住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前功尽弃
地面上传来士兵们的惊呼,潮水般回荡在夜色里。包围了含光殿整整数天的帝国军队仰头看着从天而降的金色巨鸟,个个面上都露出惊骇欲绝的神色,下意识地倒退那、那是什么是做梦么
那样巨大的金色飞鸟,居然在这个噩梦般的夜里从天而降
“巫彭元帅巫彭元帅”季航无法弹压住如潮撤退的士兵,焦急地寻找着主帅,希望他能出来稳住局面然而,自从踏入含光殿后元帅便失去了踪迹。
无法获得上司的指示,然而眼前的危急已然压顶而来,季航只有挺身而出担起了指挥的责任,嘶声:“迦楼罗那是迦楼罗大家不必惊慌征天军团,调集钧天部中所有可以出动的风隼和银翼,集中攻击”
毕竟是铁一样的部队,虽然在猝不及防的惊乱之中,无数架风隼还是飞上了天空,围合过去。然而不等包围完成,只听喀喇喇的巨响连绵起伏,迦楼罗已然压倒了广场附近的祭坛,一头栽落栽地面上
“云少将”迦楼罗忽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呼喊,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恐惧而焦急然后,舱门忽然打开,一个人影闪电般从巨大的机械上掠下,几个起落便掠入了含光殿,消失在夜色里。
云焕云焕,我们来了。一定要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