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川双眼闭上的刹那,便进入了无知无觉的空灵之态。
这是寻常修行者偶然才能踏入的绝佳修行状态,然而在他身上不过一念之间便自然而然地迈了进去。
两世修行可绝非什么无用功。
不只体魄,心灵境界之上也超乎常人能及。
“愿一切众生,具足修行离老死法,一切灾毒,不害其命。”
“愿一切众生,得不老不病,常住命根,勇猛jg进入智慧道。”
“”
太上感应篇的文字浮上心头,念头随之缓缓波动起来。
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万事万物都化作了虚无,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静静的在天地间荡漾。
宁缺搂着桑桑睡觉时常常会感知到这些,但他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味着什么,也根本无法进一步探知这片深邃无垠的大海。
这是囊括了整个世界的元气之海,因为桑桑在他怀中,他才能够感知到这片元气之海,然而,天生气窍阻塞了大半的他根本无法真正感知到其中蕴藏的元气。
所以,哪怕他将太上感应篇翻烂,也依旧入不了初镜,亦不可能迈入感知。
然而徐川却截然不同。
看见这片海的瞬间,二十一道气窍便悄无声息的震鸣了起来,天地在呼吸,元气在呼吸,他的身体也在随之呼吸。
一瞬间,他在这片特殊的空间之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这片难以相信的汪洋大海。
浩大无边,入目所及,尽是滔滔海浪起伏不定。
这一刻,他踏入了修行的第一关,初镜。
而这,远远不是他的极限。
意念随心而动,自二十一个气窍而出,天地间那浩瀚如海的元气顿时自发的向他涌来,心念一动,便有无穷元气随之起舞。
此刻,渭城有雨,哗啦啦的好似在清洗着这片阴沉的天空。
他所在的房屋之处,那无数的雨丝竟悄无声息的凭空悬在了半空。
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那无数的雨水定格在了半空。
眨眼间,这股力量便扩散至了整个渭城,甚至还在想广博无边的荒原扩散而去。
正在房内敲敲打打的马士襄不经意间看到窗外的异象,大惊之下立刻出门查看,顿时便看到了天空之上无数雨幕停滞难以垂落的惊人画面。
另一边,李渔也注意到了这一幕,面上满是震惊,一直守护在她身侧的吕清臣亦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不顾被他匆匆起身打翻的茶盏,走到院中,感受着渭城范围内莫名汇聚而来的恐怖元气满是皱褶的脸上几乎失去了表达情绪的功能。
不过这异象来得快,去的也快,而且是夜里,大多数人都早早睡了,看到这一幕的也没有几个。
等吕清臣想要顺着元气流动的方向去一探究竟的时候,元气已然缓缓散去。
握在宁缺怀里的桑桑只觉今夜似乎莫名的没那么冷了,浑身上下难得的有些暖洋洋的,一时间睡的更香了。
时间缓缓流逝,转眼天光初现,一夜便就此过去。
屋内,徐川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抬手间,一股白色的气流迅速汇聚而来,白色的气流仿佛一只灵动的精灵,在他手心跃动翻滚,很是有趣。
看着不远处的破损了一角的陶碗,意念一动,那陶碗便倏忽间飞到了他的手中,随手一抛,这陶碗便轻飘飘地飞了回去,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木桌之上。
徐川心下赞叹,这元气操控起来倒真流畅,简直如臂指使。
能够利用天地元气,这说明他已经踏入了不惑之境。
一夜之间,连破初识,感知,不惑三境。
而这还远非他的极限。
只是这三境之中,他还有许多可以探究的地方。
这才没有继续向着洞玄踏入。
事实上,他曾在雪中踏入掌控规则的大罗之境,固然世界规则不同,但某些境界和感悟却是相通的。
他只需明悟方向,便是一日踏入知命之上的境界也绝非不可能的事情。
缓缓起身,此刻他虽然成为了修行者,但不仅没有显得锋芒毕露,反而将之前的些许气息都尽数收敛,整个人看上去便好似一寻常人家,除了长得好看了些,便没了什么区别。
这意味着,他已经通过这一夜的修行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
走出门,晨曦洒落,看着雨后仿佛洗过的天空,他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这时,远处集结了队伍准备离开的李渔不经意间看到了这一幕,竟不知不觉得看的呆在了原地。
“娘亲,娘亲”
金杖王庭单于和前妻生下的那个小蛮的孩子拉着李渔的衣襟,唤着她。
李渔顿时惊醒,她慌乱的收回视线,摸了摸小蛮的脑袋,道:“快上马车,准备好我们就要走了。”
另一边,宁缺和桑桑也是大包背小包依依不舍的从房间走出,宁缺叹息着将刻有自己名字的木牌翻了过去,情绪也颇为低落。
马上,他们就要告别这个让他们难得感受到温暖的家,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而对宁缺来说,此行,不仅仅只是去当个向导,去考一考书院,还要去报十几年前的血海深仇。
桑桑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
这时,也看见了一旁静静看着天空沐浴在晨曦下的徐川。
真好看。
她脑中这样想着,而且,她分明觉得,比起昨日隐约的淡漠和难以靠近,今日的徐川,似乎柔和了许多。
城外,众人汇聚在一起,五辆马车,加上三十几人的护卫小队便是此行的所有人选。
李渔走到徐川面前,出声问道:“宁缺是此行的向导,桑桑是他的亲属,敢问阁下又是以何身份与我等同行阁下既然清楚我的身份,应该也知道,我不可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加入同行的队伍。”
徐川看了一眼李渔,轻笑道:“唐国的公主在唐国境内都要如此小心翼翼,还真是有趣。”
李渔脸色一变,有些不好看,但她却并未多说什么,因为徐川说的的确是事实,她虽然贵为唐国公主,在唐国境内却也得不到保障。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十分悲哀的事情。
这时,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中传来吕清臣的声音。
“小友若不嫌弃,可愿与老夫同乘”
徐川也不客气,越过了李渔,直接走向了马车,朗声道:“老前辈相邀,我自无不可。”
李渔暗恨的看了一眼徐川,反身上了另一辆马车,下令道:“出发”
桑桑和宁缺乘着第一辆马车在前头带路,一行人便就此离开了渭城。
马车内,吕清臣和徐川偶有闲聊,多数都是聊修行上的事情。
徐川每有问,吕清臣能答的都会解答,当然,每每徐川所言,也不时能给吕清臣带来不少感悟。
二人没有问过对方的来历,也并未问其他杂事,除了修行之外,一概不提,倒也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默契。
车队一路往南,在岷山之中穿行,因为队伍中的人几乎都清楚长安城有一位大人物不想让公主回到长安,路上必有波折,而最好下手的机会就在这岷山,所以几乎每一个人人都十分紧张和压抑。
当然徐川和吕清臣倒是极为自得。
徐川每日开启超感状态的几息之间,也总能从桑桑身上感悟到许多东西。
修为境界虽然还在不惑,但随着他了解的越来越多,洞玄也不过是随时便可踏入的境界罢了。
就这般,队伍终于出了岷山,来到了北山道口的外围。
此刻,看到北山道口外围的密林,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李渔更是仿佛已经看到了率领大军赶来接应的都尉华山岳。
她相信对方的忠诚,也相信只要对方赶到,自己必定能安全回到都城。
一时间,她也松快了许多,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当然,看到徐川之后,这份笑容便立时消失。
这个家伙自始至终都没有将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每次跟他说话都能把自己气死。
若非拿不准这家伙的来路,再加上某些考虑,她早就翻脸了。
不过,她还是冷着脸走了过去,问道:“找我什么事”
徐川淡淡看了她一眼,指了指一旁的宁缺道:“他有话和你说。”
李渔目光落在宁缺身上,或许是因为徐川的缘故,再加上宁缺看似恭敬,也是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某些姿态,对于宁缺她更是讨厌。
毕竟,徐川兴许是个厉害的修行者,有些依仗,但宁缺不过是渭城的一个小小边卒,凭什么不将她这个大唐公主放在眼里
这些日子过去,除了桑桑之外,徐川和宁缺她是越看越不顺眼。
宁缺则是认真的说道:“这里地势狭窄,还有密林在侧,非常不适合停留,若有人埋伏在前方,只需要一个马队就能灭了我们全部,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刻赶路。”
李渔神情微晒,瞥了一眼宁缺道:“这里这么多人,只有你觉得不安全,你不过只是一个小小边卒,我希望你认清自己的身份,此地还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宁缺捏了捏拳头,真想给李渔好看的脸蛋上狠狠来上一拳。
徐川则摇了摇头叹息道:“一将无能害死三军,真是个废柴。”
跟宁缺待久了,他也不知不觉喜欢骂那些蠢货为废柴了。
李渔心头愤怒,她捏紧了拳头,质问道:“你骂谁废柴”
徐川淡淡骂了一句:“废柴。”他横了一眼李渔道:“偷袭埋伏什么,我自不怕,你也有吕清臣保护,性命或许无忧,但这些追随你几年的将士怕是没几个能活,当然,在你们这种所谓的大人物眼里,这些小人物的命怕是也不值钱,只要你没事,他们死干净又如何”
说罢,他也不等李渔回话,直接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李渔脸色一会白一会红,她恶狠狠的看着徐川离开的背影,咬牙切齿的模样很是恐怖。
不过,思虑片刻之后,她终于还是决定听从宁缺的建议。
一声令下,方才开始安营扎寨的队伍顿时重整旗鼓,准备离开此地。
宁缺不时看上几眼徐川所在的马车,脑中回想起徐川方才所说的那几句话,忽而笑了起来,道:“这人倒是挺有意思的。”
一旁,桑桑好奇的问道:“少爷,谁啊”
宁缺刚准备回答,忽然神情一变,耳廓微颤,一脸凝重的起身下了马车,迅速将三把刀和弓箭背负在身上。
他皱着眉头仔细倾听着风中传来的细微声响,忽而大吼道:“敌袭”
说罢,他回身拉着桑桑迅速向队伍后方跑去,声音急促地叮嘱道:“跟紧我”
与此同时,那密林深处,一枝枝羽箭呼啸着射向了正准备出发的车队。
因为准备出行,队伍中所有人都是全副武装,听到宁缺大吼之后,负责防御的队伍立刻举盾挡在了车队前方。
一时间,箭雨落下,倒并未取得什么成果,只有寥寥两三人中箭。
“敌袭”
“保护殿下”
侍卫们暴怒震惊的吼叫声急促响起。
几番箭雨没有什么收获之后,来袭之人便冲出了密林,向着队伍凶狠地发起了冲锋。
马车内,李渔心中一惊,竟当真有埋伏,她抱紧了怀中的小蛮,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她只能安抚着小蛮道:“别怕,别怕,娘亲在这里。”
另一辆马车中,吕清臣没有动,只是闭着眼静静感知着外界的一切。
他虽然是洞玄境界的大剑师,但能够操控的元气有限,意念也并非源源不绝,不能轻易出手,他只要保护好公主的安危以及面对敌人可能到来的修行者即可。
徐川掀开车帘,看着外面一触即发惨烈厮杀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跟这些侍卫无亲无故,虽然他有能力轻易杀光对面埋伏的敌人,但他又有什么理由出手呢
只是,在看到一个名为巴尔扎的草原汉子即将被对方一刀砍死的时候,他还是无法再继续旁观下去。
他还记得昨日这草原汉子给他送来炊饼时自豪的介绍草原美食的爽朗模样。
终归是一条生命。
他叹了叹气,随手放下了车帘。
然而,马车边缘的元气却忽而波动了一瞬。
就在那巴尔扎即将死在对方刀下之时,一枚随处可见的石子瞬息间洞穿了对方的脑门。
马车内,吕清臣敏锐的睁开了双眼,目光炯炯的看向了徐川。
徐川则没有理会他,意念波动之下,一枚枚随处可见的石子化作了追索性命的恶鬼。
宁缺拼命的杀了一个又一个敌人,几乎力竭,但忽然间,他发现自己面前的敌人都莫名其妙的倒了下去。
看着脑门上那血色的大洞,显然是死的透透的了。
千里之外的长安城,昊天道南门之内,当朝国师李青山正和夏侯下着一盘棋。
当然,看似简单的一盘棋,实则却是北山道这一场厮杀的预演,也是二人彼此无形的交手。
通过元气的变化,哪怕相隔千里,他们亦清晰的感知到了战场上气息的波动和变化。
徐川忽然出手,不仅打乱了李青山的推演,亦令夏侯不由失色。
“这股陌生的元气波动,不惑境界的念师不是吕清臣,是谁”李青山惊愕出声。
夏侯沉着脸,没有回应,此刻,他依旧有几分把握在手,毕竟,出手不过是一个不惑境界的念师罢了,影响不到大局。
他落下一子,随后缓缓道:“该你了,国师”
就在他落子的同时,千里之外的北山道口,一名穿着深褐色轻甲,身材魁梧的男人出现在北山道深处,随着一声雷般暴喝,一道淡淡的土黄色光芒在他身上一闪而逝。
他两根像大树般粗壮的臂膀猛然上举,一把将身旁足有一人粗细的大树拔地而起,轰然间当做一枝硕大无比的羽箭射向了徐川和吕清臣所在的马车。
马车外,守护的数名士卒不得不立刻避开,因为哪怕以他们血肉之躯也根本挡不住这威势骇然的一掷。
许多看到这一幕的士卒包括宁缺皆是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被这股子凶悍的气势和力量所震。
马车内,吕清臣已经做好了破车而出的准备。
然而,徐川却好似一无所觉,静静的坐在原地,只在那硕大箭矢即将与马车碰撞之际,缓缓的伸手,从车窗探出了一根手指。
白皙的指尖与那足有一人粗细的大树碰触,刹那间,便极为不合理的停滞在了半空。
直至那大树飞掷的力道耗尽,也未能再前进一分。
徐川指尖一发力,那大树便以更快的速度飞射了回去。
噗
粗大的树木直接贯穿了那魁梧男人的腹部,连带着整个人飞射而出,落入密林之后,将他钉死在了地上。
连一点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彻底没了声息。
场面瞬间凝固。
除了呆在马车没有出来的李渔和小蛮,吕清臣也好,宁缺和桑桑也好,包括那活下来的几十名士卒,都被这惨烈又可怕的一幕惊愕震撼地愣在了原地。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夏侯手中的棋子在他失控的力量下化作了齑粉,李青山则默然不言,静静思索着什么。
北山道口,就在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场袭杀即将落幕的时候,密林之内,一道隐约可见剑身的灰影呼啸而来
这灰影的速度快如电光,一息之间便跨越了数百米的距离刺向了李渔和小蛮所在的马车。
剑气喷吐之下,怕是一瞬间便能将马车内的两人绞成一团烂泥。
徐川没有动,不过吕清臣却是第一时间动了。
保护公主是他的职责,此刻,本就该他出手。
雪亮的短剑自行脱鞘而出,在他膝旁陡然一横,化作一道淡青色的剑光,卷叶裂风而去,迎向了那一道犹如电光般的灰色剑影。
然而,看似气势汹汹的灰色剑影在即将与淡青色剑光接触的时候,却忽然转向,以灵动诡异之势避开了淡青色剑光,继续落向了李渔和小蛮所在的马车。
马车内,李渔清晰的听见了那仿佛风雷一般的咆哮,感受到了那股令她皮肤刺痛的森森剑气。
明亮的眸光中浮现一抹绝望,她抱着小蛮的手不住的开始颤抖。
吕清臣气息大乱,他此刻急忙调转剑身,然而,哪里还追得上那即将落下的灰色剑影
徐川淡淡吐出了两个字:“废柴”
保护士卒不行,保护公主也差点意思,明明与他同为念师,还比他高一个境界,一直藏拙藏出纰漏了吧
不过,说起来,李渔之所以没有改换侍女的装扮,与他在渭城直接叫破了她的名字也有些关系。
本来没有生命危险的她,因此陷入危局,他是要承担些责任的。
当然就算与他无关,李渔这女人固然蠢了点,笨了些,不识好歹了些,还傲娇了些,但就这么眼睁睁看她死,倒也不至于。
他虽然如今只是个不惑境界的念师,但以他的神念强度,别说洞玄竟的吕清臣,就算寻常知命也未必能与他相比。
灰色剑影即将落下之际,李渔的身前忽然有一道无形的气罩浮现。
层层叠叠的元气在强大的神念引导下,化作了一道坚实无比的屏障,灰色剑影来势固然猛烈,却依旧被死死的挡在了屏障之外。
剑身嗡鸣,飞速地旋转,却根本破不开这看似只有薄薄一层的无形屏障。
李渔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一幕,死里逃生的喜悦涌上心头,诸多念头也随之涌现。
是吕清臣
不对,这是念师的手段,不是吕清臣。
她还不清楚吕清臣弃剑修念踏入洞玄的事情,所以第一时间排除了吕清臣。
下一刻,她脑海中浮现出徐川的模样,神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与此同时,吕清臣则直接操控着那一道淡青色剑光瞬间袭向了密林。
数到兵刃的啸叫声响起之后,青色剑光瞬间飞回至吕清臣身侧,那灰色剑影也随之回到了密林。
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书生从大树后缓慢走了出来,肩后斜斜背着灰色的剑鞘,此人神情俊朗,虽然年龄稍大,但若在长安青楼画舫上,想必当得起翩翩二字。
吕清臣走出马车神情复杂地看着中年书生缓缓道:“长安的大剑师不多,我却不认识你。”他叹息道:“书院当真卧虎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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