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徐川冷淡的声音从耳畔飘过,陆晨迦娇柔的身躯不由微僵,那张风尘仆仆却仍显得分外美丽的脸庞上也不由涌起一丝惧意。
左帐王庭那一日所发生的的一切,至今仍仿佛噩梦一样笼罩着她。
敬爱无比的姑姑曲妮玛梯被当场打成一团血污,自己也被对方随意一道念力便轻易镇压在了泥土之中。
羞恼,愤怒,仇恨深深的缭绕在她的心头,但更多的,却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事实上,若非为了隆庆,她只怕有生之年都不会再踏入荒原这个令她无比的痛苦土地。
更不会强忍着心头的种种情绪,如此卑微的跪在眼前这个冷漠而强大的男人面前。
她微微抬起头,哀求的说道:“能不能把隆庆还给我。”
“隆庆”徐川眉头微挑,淡漠的看着陆晨迦那满是哀求的眼神,平静道:“当日他被宁缺一箭穿心,兴许已经死了,你找我有何用”
陆晨迦双手微微攥紧,语气有些颤抖的说道:“就算他真的已经死了,我也想寻回他的尸体,您是魔宗的宗主,此地的主宰,只要您一声令下,必定能让他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
徐川轻笑一声,语气毫无波澜的问道:“可我为什么要帮你你可知魔字何解”
陆晨迦脸色苍白起来,面对一位超过了知命境的大修行者,一位不可知之地的宗门宗主,她这个所谓的月轮国公主,天下三痴之一的花痴,能够拿出什么去打动对方
她凭借心头的一股气走到了这里,甚至将所有的尊严抛下跪伏于此。
难道便只能如此无功而返的灰溜溜离开吗
下一刻,她忽然站起身来,一把便扯开了一身的素服,将她几乎可称完美的白皙身躯暴漏在天地之中。
面对一位逾越了五境的大修行者她或许没有什么能够给予对方的,但面对一位男人,她相信,自己的身躯便是这世上弥足珍贵的宝藏。
天光之下,此刻的花痴白的耀眼,美的惊人。
她嘴唇苍白,颤抖的说道:“这样可以吗”
徐川神情依旧漠然,数个世界,他见多了堪称绝世风华的美人,花痴固然美,亦算不上顶尖。
天下三痴之中,也唯有书痴和道痴能够令他侧目。
一念之间,方才散落满地的衣裳便将陆晨迦的身躯重新掩盖。
他淡淡道:“果然是花痴,为了一个男人,当真可以不顾一切。”
陆晨迦浑身颤抖,脸上写满了屈辱和羞耻。
作为一个以美貌动天下的女子,没有什么,能比自己脱光了站在一个男人面前,还无法令对方心动更加耻辱的事情了。
她抛下了所有的尊严和廉耻,却只换来了如此轻蔑的羞辱。
这令她无比愤怒的同时,却也有一种万念俱灰的痛苦。
她往日里清亮的眸子中满是泪水,哭泣,似乎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
徐川微微皱眉,淡淡道:“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看在你与书痴道痴齐名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见到隆庆的机会。”
陆晨迦微微一怔,她从徐川的言语中似乎听出了一些令她有些惊喜乃至不敢置信的东西。
难道隆庆还活着
巨大的喜悦几乎让她一时间忘记了方才的耻辱和痛苦,泪水止在眼眶之中,眸光紧紧的盯着面前这个给她带了无尽恐惧和羞辱的男人,语气微颤的说道:“什么机会”
徐川没有多说,只是转身向着东南方向的雪林走去。
陆晨迦立刻系紧了身上素服的白色束带,遮掩了所有若隐若现的春光,匆匆跟了上去。
二人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穿过了一条雪林间的小路,来到了一座并不算高的雪崖下方。
那里,有一座黑漆漆的山洞。
山洞口明明有着光芒落下,却仿佛被一张看不见的巨口吞噬,黑的根本看不见山洞中的任何东西。
唯有山洞上方,有着两个充满了古老和神秘韵味的大字,似乎彰显着什么。
陆晨迦毕竟是天下三痴,洞玄上境的修行界天才,所学所知或许不及道痴和书痴,但也绝对是饱览群书,知书达理的存在。
可她却根本认不得那两个字,至少,在她这些年的生涯中,从未见过这两个字。
但在她看见那两个文字的一瞬间,便自然而然的明白了那其中的含义。
“元始。”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一个无法形容的伟岸存在,立身于无穷世界的起源,一念间便有无穷世界生灭轮回。
甚至,单单这两个字便好似有无穷的魔力,要将她的心神都吸摄而去。
意识到不对的她,趁着自己还未深看,立刻移开了视线,从那种状态挣脱之后,她美丽的脸上便写满了后怕和震撼。
她可是洞玄上境的修行者,却差点被两个字磨灭了意识,这是何其可怕乃至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相信,便是传说中的天书,也未必有如此恐怖的威能。
这时,徐川语气似乎不知不觉间柔和了几分。
他淡淡道:“能够从元始二字的神意中挣脱,也算是勉强配得上天下三痴的名号了。”
他平静的看着那满是玄奥和神秘的文字,简单解释道:“此为元始窟,其中阵法无数,有机缘,亦有数不清的危险,隆庆此刻便在元始窟内,他若能够走出元始窟,便是我元始一脉第一位嫡传弟子,走不出,自然化作其中枯骨。”
陆晨迦看着那黑漆漆的洞口,浑身便不由泛起丝丝寒意,她忍不住问道:“元始一脉是什么”
徐川平静道:“明宗不过是我从一好友手中接过的东西,元始一脉才是我真正的跟脚所在。”
他转过身,淡漠的看着陆晨迦说道:“隆庆当日垂死,苦苦在风雪之中熬了数日,生命之火依旧未熄,看在他的坚持,我给了他一个活命的机会。
而你虽然蠢,但看在你痴情的份上,现在,我也给你一个机会。”
陆晨迦无言的看着那令她浑身恐惧的漆黑洞口,隐约间似乎已经知晓了徐川所谓的机会。
而随后,徐川所言也证实了她的猜测,只听他淡淡道:“一入元始窟,纵是能够出来,也将自意念之中打下印记,终生奉我为主,生死操于我手,如果你想和隆庆再续前缘,也可入元始窟一搏,如若不然,便就此离开,天弃山脉之中不会有人阻拦你。”
这元始窟乃是他以毕生所学设下,其中阵法无数,层层叠叠,能够从其中出来,便意味着肉身意念已经尽皆知命,并且修成了元始真解第一重。
再加上其中蕴含的诸多造化核心几乎都来自于他元始真身的血液,通过阵法潜移默化的改造之后,精神意念中将会铭刻下对他绝对忠诚的印记,甚至,有此印记的存在,他只需一念之间便可隔着千万里之遥决定对方的生死。
当然,比起对方在其中的收获,他们所付出的忠诚其实算不上什么代价。
毕竟,元始真解一旦修成,便意味着有望踏足世界的巅峰。
知命,不过只是个起点。
但若无足够的天资和毅力,这元始窟便是绝对的死亡禁地。
以隆庆的天赋和毅力,也不过是有机会从其中走出罢了。
陆晨迦怔怔的站在原地,神情中满是无措和痛惜,她知道以隆庆的骄傲,若非当时绝望到了极致,绝不可能抛下对昊天和光明的信仰,去乞求如此一个如同奴仆一般活下的机会。
奉其为主,生死尽操于对方之手,说是什么元始一脉嫡传弟子,但与奴仆又有何异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抵便是这个主人强大的可怕,强大到令人震颤。
她思考了许久,在离开了入这洞窟之间徘徊不定。
此刻,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爱着隆庆。
但在看到徐川那股淡漠的仿佛满是轻蔑的神情时,想起方才大学山下的场景,她心头莫名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是愤怒,又似是不甘,又或是其他什么。
在这股情绪的支配下,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步步的向着那令她恐惧的黑暗洞窟走去。
便在黑暗吞噬她的一瞬间,她恍惚间似乎听见了隆庆的嘶吼。
“光明既然弃我不顾,我又何必信奉昊天”
下一刻,画面一转,她似乎忘记了很多东西,来到了一个十分陌生的房间。
房间的铜镜中,倒映着一个满脸烂疮的丑陋女子,那似乎,是她
元始窟外,徐川似乎看到了什么,嘴角莫名浮现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随即,他便转身直接离开了这里。
伴随着他转身,一阵风雪吹过,方才还清晰可见的元始窟便莫名的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大河国距离京都不远有座莫干山,山腰间有片静湖,叫做墨池。
传说这是身为神符师的王书圣常在此地洗笔,将湖水染成了一片墨色,故而叫做墨池。
在这里的修行门派,自然便叫做墨池苑。
但事实上,墨池苑建立的时间远在王书圣之前,墨池也从来不是墨色,而是一片澄澈,清可见底。
这一日,墨池苑山庐异常热闹,处处张灯结彩,未至夜时,华灯未亮,那些彩带以及廊间悬着的满是文墨气息的笔,却已经表明喜事将近。
王书圣需要莫山山以大河国王后的身份前往西陵参加叶红鱼和罗克敌的婚礼,自然要尽快的将这个婚事办好。
而他决定的事情,大河国国主几乎没有什么反驳的能力。
这便是大河国第一修行门派的威望,也是神殿客卿和神符师两大身份所带来的的威望。
墨池临山崖一面的草庐里,莫山山坐在窗畔,神情平静地看着窗外的一如既往清澈的墨池。
此刻,她依然穿着那身白裙,如瀑布般的黑发梳着一个简单而清爽的髻,不着脂粉自然白皙,未涂胭脂薄唇红丽,美丽动人,但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准备嫁人的新娘子。
身后,天猫女手中端着一件叠的十分整齐的红色嫁衣,满脸的难过了失落。
她很清楚,山主不愿意嫁给国主,而且,山主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嫁给别人
可是她没有办法,山主此刻也没有办法。
甚至往日从喜欢说话的她此刻除了委屈之外,根本半点说不出什么话来。
一旁酌之华也忍不住叹息,神情忧虑。
她咬了咬牙,忽然说道:“山主,不如将消息告诉他吧,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
莫山山摇了摇头,轻声道:“他若是知道此事,以他的性格,墨池苑也许要死很多人。”
她很清楚,徐川虽然平日里很温和,但一旦触犯到他的时候,他也从来不会留情。
至少封禁了她的修为,逼她嫁给国主的老师怕是很难有什么好下场。
天猫女有些难过的说道:“可是没有其他办法的话,明天山主就要嫁给国主了。”
酌之华刚准备说些什么,忽然吱呀一声轻响,草庐的木门被推开,一位穿着黑色长衫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
这男子满头银发,因为年岁的缘故,眼角皱纹破深,目光却依然湛湛有神,身姿挺拔的仿佛还很年轻,正是传说中的王书圣。
能在世间称圣,必然极为不凡,比如剑圣柳白。
王书圣是世间最著名的书法大家,同时也是最著名的神符大师,对大河国来说就像柳白对南晋一样,是最强大的守护者,地位极其尊崇,即便是国君在他身前也要持弟子之礼。
听到声音,酌之华压下了心头的言语,和莫山山,天猫女一同向着王书圣行礼。
王书圣看了一眼天猫女手中丝毫未动的嫁衣,挥了挥手,对着天猫女和酌之华说道:“你们先退下吧。”
天猫女和酌之华虽然不愿,在王书圣严厉的目光下,却也至少双双离开。
当然,天猫女手中端着的嫁衣自然是被王书圣留了下来。
他看着回身端坐在窗前,身姿清丽的莫山山,看着她秀婉动人的侧脸,强自压制下那份怜惜和不舍,神情肃然道:“嫁给国君是对你,对墨池苑来说最好的归宿,难道你真的要将一切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吗为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整个墨池苑,难道你就不能体会一下为师的一片苦心吗
你是我最疼爱的学生,是无人敢轻侮的神符师,我死之后,你就是大河国的守护者。
我不会舍得剥夺你的幸福,国君也没有资格得到你的幸福,但此刻你需要嫁人,国君便是最好的选择,也是你唯一的选择,只有如此,你才能和魔宗断了所有的瓜葛,才能让西陵满意。
你可知,人不能与天斗,而西陵,便是你我,是整个大河国的天”
他说的神情越发严肃和激动,双手都不自觉的挥动起来。
莫山山却依旧满是平静,神态从容而清雅,语气没有丝毫波动的说道:“我明白。”
只是明白,甚至未必如同王书圣言语中所说的表面上的那几分明白。
这令王书圣越发的愤怒,神情也越发的冷漠。
他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红色嫁衣,语气无比严厉的说道:“明日我需要看到你穿上嫁衣出席婚礼,不然为师不介意亲手帮你穿上。”
听到这句话,莫山山忽然站起身,面对面的看着王书圣平静的说道:“老师很想亲手帮我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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