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惜抬起的手顿住,只露在外头的大半只眼睛抬起,便瞧见了跪坐在身前端方如青竹的男子。
他垂着眸,手里提着一块沾湿的帕子,正在轻轻擦拭她的唇角。??
似是察觉她的目光,他微微撩开眼帘,看了她一眼,又平如静云地垂下眼睫,继续往上。
擦到了她的侧脸。
帕子上染着茶意的檀香,顺着脸颊的轻触,徐徐散开,萦入鼻息。
那幽然静远的气味里,夹杂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苏念惜露在外间的那只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垂眸,瞧见了面前的帕子上,那氤氲开的血色。
沈默凌,绳索,不堪,耻辱。
忽如烟云,无声散去。
这一刻,苏念惜心底有个声音在轻声呢喃他认出你了。
认出了,所以,故意这般接近
是在怀疑她为何知晓千眠香还是想探究她与沈默凌有何干系
潮湿的帕子擦到了眼角。
苏念惜黑如蝉翼的睫毛一颤,看着近前这人俊美冷瑶的面容。
忽而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裴洛意停住手,垂眸,看着虚圈着他半个手腕的丰白小手,那掌心的温度凉意透骨。
指尖尚有血色。
视线扫过,缓缓抬起,看向面前之露出一只眼瞳,安静纯然地瞧着他的小姑娘。
随后,缓缓将帕子收拢掌心,往后退了些许,面色寻常地说道:“郡主不必这般委屈自己。”
委屈
苏念惜一怔,对着这双无悲无欢仿若菩提的深眸,忽而清浅笑开。
声音愈来愈大,最后,竟笑得前仰后合,她几乎再次跌进裴洛意的怀里,又抓住他的胳膊,从下往上,难抑嘲弄地问。
“原来大人眼中,方才我竟是刻意讨好,委身以求庇护么”
裴洛意垂眸,看帕子从她眼前掉落,重露人间的瞳眸深处,痛意未散,又浮潮红,似喜似哀。
那湿漉漉的眼波,若春日的雨,轻透如雾,拢入荒野。
握着湿帕子的手微微收紧,没有避开,而是就这么看着这双眼睛,静缓道:“佛言道,念念无相,念念无为,一念离真,无为妄想。”
念念,念念
苏念惜眼瞳微缩,看那薄如菱花的唇,不轻不重地吐出自己的乳名。
抓着他胳膊的手指微微收紧。
裴洛意似无所察,只看着她眼底绽开的涟漪,如同佛堂静坐的佛子,缓缓沉沉再次开口:“某的意思是,郡主想要问什么,只管明示。”
苏念惜的呼吸错了一瞬,看着眼前这个不见情念的男子,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真慈悲,还是假正经
她唇边忽而漫起一抹浅笑,缠缠软软,含娇带惑,盯着裴洛意的眼睛问:“我问什么,大人都能告知”
裴洛意静然颔首,“某知无不言。”
苏念惜面上的笑意骤深,眨了下眼,轻缓地哼了一声,笑着开口:“那么,请大人告知,那一夜”
裴洛意知晓她已发现自己认出了她,以为她会问自己的身份,问他为何会中千眠香,甚至会问他到底为何这般接近于她。
诸多种种猜测皆在心中滤过。
谁知,却见这小姑娘,含着笑,慢悠悠地问:“那么,请大人告知,那一夜大人,可欢愉么”
“”
无悲无喜的佛祖法相骤然崩裂
他长睫一颤,募地抬眼看向对面的苏念惜,便猝然瞧见了那双纯澈如晨露的眼睛里,尽是恶劣
这撩撩拨拨的一句话,犹如烈油,灌入心湖,那一丛快要熄灭的冰火,顷刻火舌肆虐,朝他枯朽的四肢百骸焚燃而去
他几乎是仓皇地移开了视线,试图强压下这浑身骤起的燥热。
不想,下巴却被那冰凉的手指捏住。
他眼下微紧,接着,被迫缓缓转过脸来。
对上那小姑娘尽态极妍的脸。
她跪身而起,缓缓靠近,唇边带着风月难掩的笑,轻声又问:“所以,大人那夜,到底,快不快活”
裴洛意推住她靠近的肩膀。
苏念惜挑眉,不掩恶劣地瞥了眼,又一次看过来,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人,可是允诺过我,知无不言。”
他要清高不染尘埃,她偏要撕下他的袈裟,拉他堕这无间妄念海
裴洛意察觉到,这小姑娘,在玩弄他。
她满心的恶意,满身的毒刺,要扎穿每个别有用心朝她走近之人。
就这么讨厌他么
裴洛意抬手,如同苏念惜方才做的那般,宽大手掌虚虚拢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道:“苏家长房之事,确是我疏忽。”
苏念惜眼神微变,这是在跟她赔罪
随即笑着挣开手腕,不满地嗔道,“大人缘何顾左右而言他苏家长房有什么事儿么”
裴洛意垂眸看去,那笑,疏离虚假。
数日前那顷刻冷漠的面容一闪而过。
原来恼了,就是这般样子。
裴洛意垂眸,数息后,声如静水,缓缓开口:“某那夜”
苏念惜揉着手腕的动作一顿
“叩叩。”
车门外,传来玄影的声音,“郡主。”
一瞬间,苏念惜差点想冲出去直接杀了这不长眼的玩意儿
只要催出这仙儿的欲念,就能握住他的软肋
啊啊啊这混账,她要缝了他的嘴
“那位方老伯送过来了。”
“”待会儿再缝。
苏念惜当即起身,拉开车门,急切问:“在何处”
裴洛意瞧着她脸上一瞬的气急败坏,眼底笑意如那碎星点泽,飘忽闪烁,隐于云尘之外。
车外,玄影抬眼,瞧见苏念惜,还没开口,又看见自家殿下在她身后走出。
一张面孔灼若芙蕖,一张容颜清雅离俗。
仿若火与雪,极度的矛盾,然而却又无端叫人觉得相称。
心念微动,朝太子殿下扫了眼,让开一步。
苏念惜朝前看去,果然瞧见方叔靠躺在一张板车上。
立时下车奔了过去,“方叔”
本闭着眼的方叔缓缓睁开眼,瞧见苏念惜,有些艰难地笑了,“郡主,您没事儿就好。”
苏念惜鼻尖一酸,强攥住车沿,又转脸去看他身上。
青影在旁说道:“中了六处刀伤,幸而未伤及要害,将养一段时日就能好了。”说着,又啧啧两声,笑道:“老伯可真是老当益壮,一个人杀了三个,伤了四个,咱们的人赶碰上的时候,他一步一个血脚印子,还纠缠着两个哎呀”
没说完,被玄影从后头一巴掌呼在后脑勺上,一把捂住,扭头瞪他
玄影无视他,走到近前,低声道:“大郎君,问出这帮刺客的幕后主使了。”
裴洛意尚未开口,苏念惜已转过身来问:“是何人主使”
玄影又看了眼太子殿下,见他深眸静寒,并未有阻拦之意。
便说道:“启禀郡主,那些刺客并非专门的杀手,而是西市一个专门收银子帮人做事儿的闲派,昨儿个夜里,有人花了五百两,让他们”
他微微一顿。
苏念惜眉梢微挑,朝他看来,“让他们做甚”
玄影说道:“让他们,将郡主绑去城外,女干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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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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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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