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紫微殿,夕阳般的朝阳。
慕如烟身后带着凤影与骆珏,走到朱景深不远不近处停下,四目对望。
昨日在清漪园还上演了不愉快的一幕,现在两人看着互相,彼此脸上倒是都很平静。
“殿下这么早”下一刻她便又玩笑起来,漫不经心指指身后,“要不是某人梳妆打扮花太长时间,我们也能早到些。”
骆珏瞠目结舌,无语指指自己:我
慕如烟没理会后头人的委屈,随意一笑,便欲向前,往里殿的方向走去。
却被朱景深一把挡住。
他一步上前,用身躯挡住她的前路,眼神坚毅如磐石,目光沉沉绞着她。
慕如烟默默望了他一眼,只淡淡道:“你不能去。”
语气虽是平淡,却有一种不容分说的重量。
海盗俘虏了大皇子,须有人立即去南疆谈判营救。且那个前去的人,必须是在宫中朝中身处高位、能够代表帝王的人。
尊贵的身份、皇室的血脉、还要有临军对阵的经验与勇气这样的人,并不多。
而这些,慕如烟都有。
“你更不能去”朱景深坚定道,“此行须一路深入南部。南疆人恨你。”
“不是多亏前阵子,殿下帮我在南疆散布了不少好名声了么。”慕如烟媚眼一笑,不以为意。
前些日子,朱景深派人在南疆散布东海瀛洲收留难民的消息,为慕如烟在南疆难民中收割了不少美名。
“那点算什么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他依旧苦口婆心,不改初衷,“你不会不清楚,比起爱一个人,恨人更容易。”
慕如烟身后的凤影一直并未说话,听到此,假面后似有微光隐隐闪烁。那光落在朱景深的脸上,只一瞬而即逝,因此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放心吧,”慕如烟脸上露出恬淡悠远的笑容,“反正凤影回来了,不会有事的。”
身后的骆珏闻声,又僵着脸委屈地指指自己:那我呢
慕如烟说罢,便不再言语,自顾自往里去,却仍是被朱景深拦住。
“陛下宣大将军入殿议事”卢公公从里殿走了出来,对几位行礼,再对朱景深躬身缓缓道,“殿下请回吧。”
慕如烟已擦过他的肩一路向前,没有回头,只淡淡用余光瞥了一眼,便随卢公公走了。身后的凤影与骆珏也一同跟上,很快没了踪影。
朱景深紧握着双拳,站在原地。
他不是不可以死命冲进去阻拦,可一来极大可能是被父皇派护卫轰出来,二来更糟的是,以父皇的脾性,他知道自己的冲动只会激怒帝王更快做出他不愿看到的决定。
这个时候,只有一个办法。
一想到此,他便快步出了大殿,朝宫外飞奔而去。
解除了枷锁封印的慕府又恢复了往昔的尊容。巍巍大将军府,风华绝代。
而朱景深想要入府,却被掌事侍女素羽肃然挡在了外头。
“让我见朱荃”今日不论到哪里都被拦住,往日平静的朱景深急怒交加,“她谁都不听,如今唯一可能听的,就只有她表兄了。”
素羽的脸上一瞬间似乎蒙上一层雾霭,再一次体面回拒道:“世子不在。”
朱景深凝眉冷目,默默注视着这个慕如烟的贴身侍女。她行事一向温静妥帖,都这种时候了,竟用如此低劣的谎话来敷衍。
“三殿下请止步”素羽毅然抬手,对要往里硬闯的朱景深严厉道,“慕府是何等地方,若殿下硬来,恕吾等也只好无礼了。”
府中顿然响起守卫兵甲集结的声音。
“你知道你家小姐现在在做什么吗”无视身后的兵甲齐声,朱景深双目清冷,训责道,“你向来守她护她,今日却在这儿纵她犯险”
素羽抿紧嘴唇,脸色泛出一抹惨白。
大皇子被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打破了他们原有的一切计划。
昨日镇北军已放弃南征,将囤在东海瀛洲的中途补给给了镇东军的船。可海上航行耗时日久,即便是已经在东海当地的镇东军船队,现在出发也是赶不及的。
南疆海岸一片破败,敌人势如破竹。而慕如烟与凤影等人回都,都没有带多少镇北亲兵,手下最多不过数十下士。
而且朱景深说的没错,南疆人恨慕如烟。她深入南部,不仅得不到当地原住民的指引与庇护,还有可能受到凶险的暗杀。
平民不同于军士,到时候人人皆兵,即便她身手不凡,即便凤影再护,也防不胜防。
更何况,现在驻守南疆的镇西军,本就巴不得她倒下。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没有。空有个大将军的名头,除了将自己竖成一个易被众人围攻的靶子之外,毫无意义。
朱景深一双秀目发出寒凉的冷光,那威凛之气让素羽不禁浑身一颤。
很多时候,金戈铁甲并抵不过威严的一瞥。
但她终究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坚决把住府门。
对朱景深肃静地恭行了大礼,素羽抬起头来,双眸的柔光中充满了冷静的力量:“既是小姐决定的事,谁也不能改变。这些年来随侍在侧,早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没想到眼前人依旧如此镇定妥静,朱景深沉下心来,听她把话继续说下去。
“相信小姐。”淡丽的日光洒在古老的高墙,落在整片静谧纯净的亭台楼阁,覆在这个慕府掌事侍女宁稳的身姿上,“相信她的决定,相信她的能力。而我们需要做的,是各自守好自己所在的位置,尽心去辅佐,全力去支持。”
朱景深与素羽在慕府门口对峙的同时,慕府中,白晏正往倚梅苑的方向行走。
他并不知道昨夜今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园子里的气氛,不知不觉同几日前变了模样。
这些日寄住慕府,白晏看得出来,慕如烟是慕府的主人,但她并不爱管事。府内外大小事,一听朱荃,二靠素羽。
即便朱荃面上对朱景深百般刁难,但对于白晏却是关爱有加,就像兄长对弟弟那般呵护,也从不让他有一丝半毫寄人篱下的感觉。
今日白晏又读完了向朱荃借的书世人皆道荃世子风流纨绔不务正业,却不知他私下里也是个爱看书的正好顺路,便帮忙接了家臣洗好的锦帕束带,一并送去倚梅苑。
庭院逐渐染上秋色,还不到梅花的季节,空气中依旧有些落寞。
推开苑门。竟毫无人声。
白晏抱着怀里的书和帕带,急匆匆跑进里舍。
空空如也。
世子已经走了。
当日很快,快到朱景深还未离开慕府的大门,快到白晏还站在倚梅苑中惊诧发呆,南都已经将最新的圣旨传遍
陛下下旨,令大将军即刻赴南疆,营救大殿下
而庙堂战场之事再轰轰烈烈,远离危险前线的南都人那些蒙祖上余荫的贵族青年尤甚却也大多事不关己。
此时对于他们而言,比起食不果腹的流民、朝不保夕的人质、奋不顾身的兵将,更牵动他们心弦、勾起他们心中诧异与叹息的是
那个解语楼中声色艳艳的花魁歌姬,也在今晨不见了踪影。
又是入夜。
晚风中的清漪园依旧恬淡清凉,并不像是马上就要出征的样子。
朱荃已去,白晏自觉挑起一部分责担,与素羽两人忙着在府上做行前准备。因而,在他们的操持指挥下,慕府上下依旧井井有序。
他们二人这次虽不会随行,但杂事诸多,想着能为慕如烟他们多分担些是一些。
而且准备得更用心些,仿佛也能更心安些。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除了这些,就再也做不了更多了啊。
这种远征前家人们特有的心情,素羽过去就体会过很多次,可至今仍旧不习惯。又怎么会习惯呢。
对于白晏,则是头一回。面对这种沉重,他心里苦涩,手里边做着事边忍着泪。
而慕如烟、凤影和骆珏三人则坐在水岸露台,悠悠然听风闲聊,似乎并不以为意。
大皇子被俘,南疆该是一片混乱了。偌大一个宫廷,除了朱景深和慕如烟,竟没有人敢挑起救援的重担。
曾经的镇南军、如今的镇西军都束手无策,可见敌人何其凶猛,现在前去,岂不是送死。
对于仍在禁足中的二皇子朱景坤,此时若请命南下,倒是能将功补罪,会因此即刻获得自由也说不定。
但一来,朱景坤身后虽有舅舅吕威的镇东军势力,他本人却是一天都未在军营中待过的,哪有直面敌军的勇气。
二来,若真的豁出性命去了南疆,对于大皇子,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呢
救成功了,便等于亲手将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带回了宫廷虽然被俘,长兄仍是夺嫡最热门的人选;若救不成功,长兄身亡,那对于请命去援救的人来说,重则死罪,轻则,也会是一辈子的污点。
所以若有心争夺皇位,现今最好的方式,就是缩起脑袋静观其变,或许还在心中暗暗祈祷,长兄被敌人杀害。
因为如此一来,不仅夺嫡最强劲的对手自动消失,还会连带那个前去营救的人,失去争夺皇位的条件。
那么多王公贵族,心里大多如此盘算,以至于一个个各怀鬼胎,隔岸观望。
而帝王拒绝了朱景深的请命,选中慕如烟,赋她全权代表皇权去与敌人谈判,救出大皇子。
“要多少人”回都的镇北亲兵只有数十人,是以帝王准备好给她拨人。当时中护军刘轶也站在一侧,随时领命。
“十几骑就行了。就从暂驻都中的镇北军下士中挑选。”她淡然答道。
中原禁军人少,眼下既要护卫皇宫与都城,又要收容安置更多的流民。再者,如今局势,南疆一片乱糟糟,多个几百几千人,又有什么意义。徒增乱象罢了。
想到白天宫中与帝王间的谈话,骆珏倚坐露台,双手捧着后脑,望着天上的残月,轻叹一声。
慕如烟瞥了他一眼,浅笑吩咐道:“你先回去歇息吧。”
骆珏放下双臂,回过头来。
“明日的东山之行,你也不用随行了。”慕如烟再道。
虽然身有皇族血脉,但毕竟是异姓将军,为了向世人彰显慕如烟足够代表帝王本人,陛下令其在南下之前,代表自己在天坛祭天。
故而,明日一日暂不出发,而是往东山温泉处沐浴斋戒,后日一早登坛祭天,礼毕后即刻启程。
见骆珏锁眉不语,慕如烟笑道,对他的语气倒是难得温柔:“吩咐众将士,明日休憩一日,若家人在近侧的,就多陪伴;若在远方,就写家书吧。”
骆珏顺从地点点头,又转念想到白天帝王的一番话,看着慕如烟道:“小心点。”
正说着,他又要去脱身上的衣服,又遭遇到慕如烟嫌弃的眼神:
一个好端端的书生,老要在人前脱衣服作甚
“”骆珏无语,隔空翻了个白眼。
他自然没有见不得人的怪癖,只是这刀枪不入的金丝甲,怎么也希望她能穿上。
五年前的战场上,若她没有穿着它,早就死在敌国皇子的剑下了。
骆珏望向慕如烟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又看看不远处躺倚在清台上似乎睡着了的伙伴。
看假面那沉着的样子,想来对于明日,凤影也早做好了准备,骆珏便不再坚持,起身回自己的院落去了。
夜晚,朱景深进入清漪园的时候,见慕如烟倚靠在露台,悠雅自得,闭目听风。
蝉纱摇摆,微风轻轻拂动丝般长发,幽静的月色覆在倾世脸庞,不像是真实存在的景致。
而凤影躺在不远处的池边清台,假面上泛着水色月光,好像睡着了一般。
园中安静,那两人都不言语,月影朦胧,风波摇曳,空气中浮动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默契。
见此光景,朱景深指尖不觉一颤,迅速敛了僵沉的脸色,抬步向慕如烟的方向走去。
池边黑银锦衣忽而飞身而起,水光反射出长剑的锐色,一把将他挡开。
原来假面根本就没有睡着。
而倚靠在露台悠闲着的慕如烟,依旧闭着眼,纹丝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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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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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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