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边镇,金沙庄。
刘达仕奉公行差来到此地,曾留驻几月。边镇地界复杂,须得提着心办事不说,吃用与京中又不可比,她待了三五日后,便处处不适。
想到在此还要有三四个月要待,刘达仕不免生出些烦躁来,连着几天用餐时都丧着张脸。这自然给当地官员留意到了,有天夜里用餐时,那知州就说了:“大人莫吃这些了,连日来多有辛苦,某带您去个好去处,消解一番。”
见惯了繁城奢靡的刘达仕想,这能有什么好去处但碍着面子,她也去了。谁能料到,就是这一去,让她收获了此行最大的惊喜。
那天晚上,她在金沙庄最大的花楼暖宵楼中,见到了绸缚高台的花精。
暖宵楼一楼中央,有一座檀木搭起的高台,台高近乎与二楼相平,可供楼中客凭栏垂望。
这座台暖宵楼名之为折花台,每当有新倌入楼,或楼中名妓挂牌时,他们便会将其人送上折花台高坐,供楼中客观览,并行出价。
价最高者,折花归房。
刘达仕去暖宵楼的当夜,正是一位名为芍药的少年男倌挂牌之时。她坐在一楼座上抬头仰看,只一眼,便动了念。
明亮灯火绕照折花台,将台上妙景照得放光夺目。高台座上,一个少年正被人以红绸捆缚在座椅,雪白的肌肤上覆着层胭脂红的薄纱袍,隐隐透出白肤,如胭脂倾泻满身。红绸就从他身上绕过,一圈圈束住他的手脚,绕脖颈而上,勒住他的口,在脑后结成花结。
他像在挣扎,一直在不停地反抗身上的束缚,动作间几缕秀发零落,沿着他挺翘鼻梁划过。刘达仕就是在那时看到了他的眼睛,一双如蜜般的琥珀色眼眸。
那双眼有两扇又卷又翘的睫毛,笼着那琥珀眼瞳,在灯光下颤抖,盛满了不甘的痛苦。大朵芍药耳坠就在他脸庞晃动,将他面容衬得如花妍丽。
他真像个是被人抓来囚禁的不幸花精。
远远地,凭这张脸,刘达仕认出了他是曾经的同僚,旧年威远将军宁锋的儿子。
原来他在这里。
“我要他。”刘达仕饮了一口酒,将酒杯重重砸在桌上。
一句话,千两白银如水去。银两挥送,换得一枚散着浓郁香气的深红房牌交到了她的手上。
那一晚,人是她的了。
多年后,她依稀还记得,那一晚宁韶看向她的眼神。他已是被人采撷过的倌了,但当她的手伸向他时,那眼睛里仍盛着鲜明的痛苦,挟着不甘、屈辱,愤怒,使劲化成刀子刺向她。
一个已被磋磨许久的人,他现在居然还存着一口气。一口不甘认命,企图反抗命运的气。
刘达仕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他这么受人欢迎,价这么高就是因为这口气。
因为他仍不肯认命,仍不肯完全地将自己视作一个出卖皮肉的男倌,仍然要挣扎,要痛苦。所以,幸寝他时,那种践踏的乐趣便更大。
就像把一朵在风雨中苦抱枝头的花,狠狠拽下摔进泥里,践踏,欺辱,看花发出痛苦的悲鸣时,那种蹂躏的快乐、践踏的成就感,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
第二天一早,刘达仕便向暖宵楼交了钱,包下了宁韶。
她要亲手打散他这口气。
起初刘达仕这个想法并不强烈,仅是个隐隐的念头。毕竟同僚的儿子,昔日的京中小公子,而今沦为她手中之物,这种刺激给了她足够的乐趣。但一个月后,这点刺激就不够了。
于是她那个想法越来越强烈。
宁韶大多数时候都是被捆住的,因为他总是反抗,不管昏过去多少次,只要睁眼,他就会拼命挣扎。他自然是认出了刘达仕,不停的痛骂她,一副做鬼都不会放过她的样子。
刘达仕被他打到过几次,也不免恼火,就想看看这个人被彻底打碎骨头,变成真正的男妓又是什么样子。
第二个月开始,她把他分享给随行的同族同僚。
宁韶被折磨得很惨,有时神志不清了,到半夜也蜷缩着在哭,有次刘达仕凑近听了,发现他都在喊“娘。”
“娘救救我”
“救救我”
凄清的夜里,被折磨昏去的孩子带着满身伤痕蜷缩在角落,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遥远的母亲。泪珠顺着他的呼唤,一串串洇湿被角。
很多次刘达仕都以为他已被驯服了,然而让她们失望的是,纵使被折磨得数次崩溃,他哭过昏过,下一次醒来,仍然会瞪着愤怒的眼睛,使劲地痛骂她们。就像一朵始终不肯屈于暴雨的梨花,哪怕被风雨打得几近凋零萧瑟,也死死抱着枝头,绝不肯贱落。
这样下去刘达仕的乐趣就要泡汤了。
于是有一天晚上,在新的欺辱开始前,刘达仕告诉他了一件事。
她说:“每每看到你,我都会想起你大姐,你们家的孩子长的可真像啊只可惜啊,她早早的死了,也算是英才早折吧。这些年你没有好奇过么,当年你那个大姐宁韺,到底为何忽然自尽。”
这话的意味很不好,仿佛又回想起大姐的尸首,宁韶浑身一抖,一寸寸抬起头,双眼发红地望向她。
“她那时还给家里喊冤呢,在牢里吵着嚷着不安分,说什么要见陛下是有人告诉她,储君遇刺身亡,她身为亲军将领难辞其咎,闹只会让陛下发怒,不如她乖乖领罪死了,平息陛下怒火,他们就放过她的族人,不流放了。”
宁韶意识到什么,浑身发抖道:“谁谁”
但刘达仕没理会他,继续往下说去:“你家原本也不至全家流放的,是有人帮了一把,给你母亲造了罪名,这才有了治罪的名头。”
宁韶手脚都被缚住,浑身抖如筛糠,喉间溢出痛苦的呜咽,道:“我知道我知道都是诬陷我从来都没有误会过母亲从来没有不需要你来拿这个奚落我”
刘达仕轻轻一笑,忽问:“那你知道是谁做的么”
一句问,骤使宁韶手脚如冰,他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惨白,拼命张开嘴,却在莫名恐惧之下,连问都不敢问出声。
在他挣扎的悲呜中,刘达仕笑道:“就是我们啊。”
刹那间,宁韶发出巨大的呜咽,他双目血红,大把泪水顷刻间在眼中蓄起,脸上表情简直不忍多看,凄楚大喊:“啊啊你们、你们是你们”
然而刘达仕犹嫌不够,她一旁的人适时走近,拿起灯台走到他近前,极为残忍地说:“哟,难道他一直不知道么你可真是坏心眼那想必这小人儿还也知道吧,那时他被掳走,也是有人授意的。只是不想掳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哈哈。”
“哈哈哈哈,瞧瞧他这表情。小安乐,你怎么好意思瞪我们啊,想想你这些天的模样”
摇曳灯火中,她们的面容不断晃动,就像狰狞展露獠牙的恶鬼,围绕着他,发出剜人心肺的尖嘲:
“你家给搞得七零八落,家里人都在苦寒地受苦,你却在这温香暖阁,在我们身下夜夜承欢,被翻来覆去玩了个遍”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这你还硬气什么我要是你啊,干脆一头撞死算了哈哈哈哈哈哈”
可怖的话语伴着尖锐笑声,犹如尖刀刺入宁韶耳中。眼前景象一块块瓦解碎裂,如天崩地塌,宁韶已感觉不到疼痛,他只觉浑身已坠入最深最冷的地狱祸害他家的仇人们就在眼前,她们是他家苦难的推手,是他家人祸事的仇人而他居然躺在她们的床上,被她们凌辱侵占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宁韶忍不住发疯尖叫
他的母亲多么可怜因一场突来的祸事举家遭难,大女儿狱中自戕,自己遭人构陷,成为至尊泄愤的工具,一把流落寒地劳作,受人鞭打,而她的儿子,却为构陷她的同僚所占,当做娼妓,欺辱了数十个日夜
她们侮辱了她,而他成为了他母亲的耻辱
他自己,被仇人摁在床上取乐的自己,在得知此事的那一刹那,便已再无颜面做人了身体里最后那块苦苦坚撑的骨头也被打碎了,不仅肉躯,就连灵魂也染上污垢,节与肉在今夜共灭,成为一个永坠泥潭的残花。从此他再无脸为人为子。
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烂货了。
毁天灭地的崩溃呼啸而来,宁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更难以接受被仇人强污的打击,失控地大叫起来,发疯挣扎。
眼前者已经不是人了,是魔是鬼她们背光的身影在此刻幻化成黑色阴影,挥舞着手臂,朝他迎面扑来。
在她们的手触碰到他身体的那刻,他像被活活拔骨的猫,在这惨淡夜色,发出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的哀嚎
那一夜,花终于落坠泥潭。
在边镇度过了三个月后,刘达仕公差事了,挥挥衣袖,衣冠楚楚地回京了。
把宁韶交还给暖宵楼时,他已经不怎么会说话了。几月前还明亮痛苦的琥珀色眼眸,那时已干涸枯黯。如一个偶人,被人摆布着,从一处牢,丢到另一处牢。
宁韶不再反抗了。虽然他是带着两道血淋淋的割腕伤回来的,但他确实不再反抗了。
他顺从地由人换上楼中衣衫,妆点妍丽,领到折花台上,由人出价竞买,再由人领下折花台,送到新的房间里,供人采撷。
他似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倌,学会了如何烟视媚行,丹唇含春。
暖宵楼多了朵靡丽之花,而华京中的宁韶一天天死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他也记不清了,直到闻人言卿发现了他。
在他的腕上有了第四道刀痕时,他被人从泥潭中捞走了。
他的身躯终于还归了他自己,只是他,却不知如何再做一个人了。
惨淡的话音渐散于殿中,不久复归平静,宁韶强颜欢笑,看着已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唯有风临,她呆在原地,为方才那一句句话震动脑海。
太震惊,太惊愕,无论从哪一处,都太让人震动。风临半张着嘴,好久未言,待稍反应过后,下意识慌乱道:“这件事请你千万不要告诉安愉,她会疯的”
宁韶在瞬间露出凄苦的表情,发红的眼睛再绷不住,泛起点点泪光,很勉强地挤出笑道:“殿下您忘了,我二姐已经死了。”
风临猛地回神,愣愣抬头,一时间茫茫痛意自四面八方涌来,她无力垂下了手,“抱歉是孤失言了”
殿中有一息沉默。
宁韶抬起手飞快擦了下眼睛,尔后端正站好,对她说:“殿下,今天我将往事诚昭,不是想博取您的同情,而是想告诉您,您可以用我,用我们家的旧事,来反击她们。”
“就算”宁韶忍着泪道,“就算不能扳倒她们,我也愿意为您所用,只要能让她们不好过,哪怕只一点点,我都我都愿意”
谁料风临几乎在瞬间否决道:“不行”
她抬手扶了下抹额,眼中俨然有痛色,坚决道:“绝不行。如果以你为缺口去做,到时事情闹大,你要如何自处你要怎么活下去”
宁韶道:“我难道还惜这条烂命吗”
风临喝道:“当初找回你时,孤与安愉便言定了一事,那就是闻人言卿从没有自花楼带回过男子,而暖宵楼,也从没有过芍药”
“为了善后,孤与宁歆不惜派人赴边镇,夺了暖宵楼名册,杀了那楼中所有花翁管事。这件事,甚至是宁安愉亲自去做的”
宁韶赫然一惊。
风临单手捂着头道:“我们把这件事彻底埋葬,就是想让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在阳光下活着。”
“其他的事,孤来办。你说的情报,孤也会记在心中,绝不辜负。宁家的事,孤亦从未忘却,你尽放心。但唯有利用你一事,绝无商量余地”
说到此处,她不禁抬头望向他道:“公子,手染尘污的人,有一个就够了。你不要也踏上这条路。”
宁韶立在原地,忽觉浑身都似触电一般麻住。一股熟悉的酸涩感觉再不受束缚,一路奔驰入目,化作泪珠自眼眸中坠落。
本以为自己那颗糟污的心已经寂灭如灰,看来不是。
原来,被关心时,它还是会落泪的。
琼楼宴乐盛若荼蘼,杯盏酒液轻漾,一段风流往事,由寥寥几句带过,血泪尽抹,只透片短艳韵,留他人艳羡。
是段助兴的闲谈,在场大多一笑而过了。新的乐声响起,新杯盛新酒,袖侧换新郎。谁还追问方才几语
刘达仕搂着新娇侍,怡然品酒,忽闻人言卿起身走到近前来,疑惑之际,却见她轻轻微笑,抬手为自己的空盏斟了一杯酒。
刘达仕笑道:“闻人女郎这是”
身后暖色灯光由纱绸扇动,烁着红黄淡光,两色相交错间,闻人言卿耳边那抹湛蓝宝石坠摇晃闪烁,在一片红黄中,绽出冷冽的蓝光。她就这样在一下下闪烁的蓝光中弯起眼睛,轻笑着对刘达仕道:“大人,以后劳您关照。”??
送走宁韶后,风临独坐殿中,怅然许久。
她既为宁韶的往事难过,也为挚友而伤悲,想到挚友尸骨不见,而她的弟弟又受这样的苦楚,不免难受,独坐唏嘘很久。
渐渐的,她饮了茶,心绪稍缓,却不知为何,又为子徽仪惆怅起来。
在武朝,男子的名声是何等重要。平民重之,公侯之子更重之。一旦有哪位公子被传出浪荡浮艳的名声来,休说婚嫁,只怕要被剃了头送去出家也说不准。若为人所污,或是做出不检点不体面的事来,一杯毒酒,一条白绫皆是常事。
而子徽仪他他一个熟背礼书的人,难道不知其中利害吗为何当初甘受风恪羞辱,致使闹出昭示守宫砂之事
他就这么想讨好风恪吗
想到此处,风临不觉握紧拳头:她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她既不关心你,也不懂得体谅你的难处,只把你当做一个炫耀的工具,她有什么好她有什么好
若是只为王夫之位,求保全自身,这满天下也不只有一个亲王。
忽觉思路不对,她愣了下,抬起手掩饰似的饮干了一杯茶。
叹了口气,风临细细将宁韶的话思量了一遍,随即立刻出殿往文轩阁去,决意吩咐几件事。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
一辆秀车缓缓停在定安王府门前,待侍从勒马启门,一位女郎扶手而下,正朝着府门的牌匾,抬手认真地理了理衣袖,其人举止斯文守矩,正是李思悟。
她今日一改平常风格,穿了身荼白色长袍,腰间一条水绿带,头以绸条束,再不着任何配饰,倒有些清清爽爽的感觉。
身后的克己欲上前说话,但李思悟抬手一止:“你们都远远地退开,速回家中,不要给察觉。余下的事皆是我一人自作主张。”
克己深深作揖道:“是。”
身后车驾离去,长街上仅余她一人。王府前的侍卫早已留意到她,投来道道目光。迎着目光,李思悟抬头望向上方的牌匾,那流光溢彩的几个大字,在她眼中沐光闪耀。
是时候了。
李思悟踏上台阶,将拜帖交予侍卫,朝着面前的府门,尔后深吸一口气,大声说:“华京李思悟,求见定安王殿下”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为你提供最快的太女更新,第 155 章 折花台免费阅读。: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