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喜桃有个不靠谱的爹。
本来他们是来九川投靠姨母的，结果见姨母赚钱了，估计是有“红眼病”了，想骗姨母的钱两。
可惜，最后被姨母发现了。
姨母生气得不行，怒骂了她爹一顿。
太让人羞愧了。
要是不把欠姨母的钱还清，她都要没脸见姨母和姨父了。
她从小在乡下生活，除了一些基本的农活会干，会洗衣做饭，会洗盘子......旁的一技之长，压根儿没有。
能拿钱最快的法子就是把自己给卖了。
卖给有钱人家当丫鬟，或者......卖给有钱人家当小妾。
方喜桃觉得自己应该有自知之明，不能肖想有钱人家的正妻之位。
这其实算不上一个好法子。
方喜桃干完活回来，是在食肆里洗盘子。
回到家时，累得两眼昏花，躺在长竹椅上，动都不想动一下。
她爹方林木大概还在外面干活，还没有回来。
“喜桃！你在家吗？”
是黄媒婆的声音。
方喜桃昏昏沉沉的脑子陡然清醒了，两眼放光，干脆利索地爬起来出门。
“黄媒婆，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呀？”方喜桃嬉嬉笑笑问，把黄媒婆请进屋里来喝茶。
黄媒婆骄傲地哼了一声，扬了扬手中的粉红帕子，瞥了方喜桃一下：“那是，也不瞧瞧我黄梅婆是谁！”
方喜桃满眼期待地看着黄媒婆，“您快说说，是哪家公子要纳小妾？”
“哟呵，你这小妮子还挺会想的，还问哪家小公子......你怎么不问是哪家老爷子要纳小妾？”黄媒婆故意绕了个弯子。
方喜桃一听是老爷子，脸都垮了下去，“啊？那这老爷子多老了呀？不会比我爹还老吧？”
方林木其实也不算很老，不过就是四十八岁。
上回，上上回，再上上回......这黄媒婆找的都是七老八十的，脸上的皱纹都快掉到肚脐眼了。
黄媒婆瞧她那娇俏的小脸蛋愁得更憔悴了，噗嗤一下忍不住笑出声。
“骗你的！这回可不是什么七老八十老头子了，是个英俊的小伙子！”黄媒婆笑得满面春风。
“......”方喜桃看着黄媒婆那一脸春风的样子，竟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是哪家公子？”方喜桃还是期待地问。
“北街的周家大公子，你可知道？”
方喜桃只知道青衣巷的周翰言，是她表哥，她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家很有钱吗？”
黄媒婆又挥动了一下粉红帕子，笑道：“当然啊！北街周家在咱们九川所有的大商贾里排第六，名副其实的有钱人！”
方喜桃惊讶了一下，又狐疑地看着黄媒婆，“那么有钱的人家，会看上我这种土包子？”
“怎么能这样说自己？你这桃花人面的，多好看！”黄媒婆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方喜桃有些不好意思了，就又听得黄媒婆道：“就是吧，周家大公子前年隆冬得了风寒，落下了病根，现在就是一个病秧子......”
黄媒婆的声音越来越小，“周家人就想给这大公子找一个冲喜小妾......”
“冲喜小妾？”方喜桃呢喃了一声，往黄媒婆身边靠近了一下，用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那您知道那个周大公子还能活多久吗？”
“唉哟！你这话问的！”黄媒婆被她这语出惊人的样子吓了一跳，眼神奇怪地看着她：“你想知道这个干什么？”
方喜桃眼神闪躲了一下，故作忧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唉，如果我真能给周大公子当个冲喜小妾，总得知道周大公子现在的身体情况吧？”
黄媒婆是个会抓重点的，“那意思是你愿意给周家大公子冲喜？”
方喜桃点头，“当然。”
黄媒婆一脸欣喜，不过还是提前做声明：“我可先清楚，要是你到了周家之后，被冲没了，你们可别赖我。”
“那是自然不会怪罪到您身上，您完全可以放心！”方喜桃笑道，“而且我觉得我的命硬得很，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冲了的。”
黄媒婆用怀疑的眼神扫了她一眼，“瞧你这么弱的身板子，这条命是不是真有这么硬？”
方喜桃当然只能说“有”。
黄媒婆轻咳了一声，“那行，周夫人说了，要是你愿意的话，明日到他们周家见一见面前，让周大公子瞧一瞧，看周大公子喜不喜欢你。”
黄媒婆担心她出岔子，又再次叮嘱道：“明日你可得打扮得漂亮点，还有其他媒婆也介绍了姑娘去周家的。”
“……行！没问题！”方喜桃高兴地应下。
等黄媒婆走了，她关上门，撇了撇嘴道：“还有其他姑娘？选秀呢，真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
第二日一早起床，方喜桃就穿上一套最粉嫩的衣裳，发间簪了粉色的绒花簪，花朵的形状是桃花。
这套衣裳让她看起来比往日还要多上几分娇俏可人，大概是昨夜休息好了，脸颊比昨日红润了许多，看上去像刚有点泛红的桃子透着点青涩，而不是焉巴得似打了霜的茄子。
方喜桃家里没有铜镜，只有水缸里的水面可以当做镜子照一照。
她总觉得自己的装扮有点素了，不过也没办法，她没钱买更好的首饰，也没钱买胭脂。
方林木也起得早，他要去干活，一见她特地打扮了一番，拧着眉疑惑问：“不就是去食肆洗盘子吗？怎的还需要这么打扮？”
方林木说着，好像想到了什么，浑浊的眼里一亮：“你是不是跟哪个男人在一起了？”
自从上次跟郑春娘家决裂之后，方林木是羞愧，但更多的是不服气，是怨气。
他也想要赚大钱，过上他们那样不为钱两发愁的日子。
从前不没有在女儿身上起歪心思，如今方林木的“眼红病”犯了，就想给女儿找找个人有钱人家嫁过去。
方喜桃上上回就见了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头子，看女人的眼神都是色眯眯的，方林木还想把她卖给那个老头子。
方喜桃打死都不愿意，跟方林木大吵了一架。
后来方林木才堪堪罢休。
方喜桃觉得要嫁人，那也得自己挑，挑喜欢的才好。
反正以前喜欢的表哥不久后就会娶了萃雅姐，她就无所谓了。
她也没什么远大的理想，要是能在有钱人家当个不起眼的小妾，每天在混吃混喝，还能有个住的地方，这日子想想就觉得舒服！
方喜桃暂时不打算告诉方林木她要去周家，就随便撒谎说去试工。
黄媒婆家就在后两条巷子。
方喜桃知道怎么走过去，没一会儿就到了。
黄媒婆正巧要出门去找她，夸了她一句，还挺积极的，今日的打扮总算看得过眼了。
方喜桃还有点开心。
......开心得早了。
另外几个来周家的姑娘，打扮得漂亮极了，方喜桃看着都心动，更别说周大公子了。
还没见到周大公子，她就已经放弃了。
不过，听黄媒婆说，能在这里吃糕点，不吃白不吃。
没一会儿，周大公子出来了。
坐着轮椅，让人出来的。
他的样貌确实好看，方喜桃找不出任何形容词来描述，词穷得只有“好看”二字。
白玉簪半束起头发，身着了一件月白色外衫，上面绣着精致的银色花纹，腰间束着银白腰带，看起来有点儒雅的气质。
他脸上神情淡淡的，扫了几个姑娘一眼，方喜桃妹在他眼中看到有一点波动，冷淡得像没有感情的人。
方喜桃略略看了一眼，这周大公子瘦弱得惊人，那副身子骨看起来甚至比她还要单薄，有种风一吹就要散架的感觉，怪不得要坐在轮椅上。
果然是个病秧子。
方喜桃悄悄收回视线，眼神复而落在桌上的糕点上。
周夫人温声细语地问周大公子：“阿勉，你觉得如何？可有中意的姑娘？”
周勉抬头又扫了一眼，轻描淡写地道：“她。”
周夫人顺着他手指指过去的方向看过去。
方喜桃。
黄媒婆一下就高兴坏了，差点忍不住在原地打转，捏着粉红帕子跳个舞。
“大少爷，您真是好眼光！咱们喜桃生得水灵灵的，身材嘛......包您满意！”
黄媒婆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方喜桃一脸懵。
她拢回神，惊疑又好奇地看向坐在轮椅上的病秧子。
猝不及防地，就对上那双只有冰凉的眼神，凉透了。
方喜桃尽量露出谄媚的笑：“大少爷好，非常感谢您选择了我，我一定会替您挡去所有晦气，让您重获新生！”
周夫人：“......”
众人：“......”
黄媒婆：“......”
“你这死丫头，还没睡醒呢？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黄媒婆在方喜桃身边，咬牙切齿地道。
黄媒婆接收到了其他几个媒婆的鄙夷，鄙夷她介绍了这么一个好话都不会说的的死丫头，可让黄媒婆一顿心堵。
方喜桃不明所以，眼神无辜得不行。
黄媒婆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差点被呛个半死。
周夫人弯唇笑了笑，笑容和蔼可亲，让人心觉如沐春风。
方喜桃心想，这夫人看着这么温柔高雅，应当是个宽容大度、贤良淑德的。
要是她真成了这个病秧子的冲喜小妾，岂不是能过上美滋滋的好日子？
“好了，喜桃是吧？那就你了，你的名字也喜庆。”
周夫人的声音简直是天籁之音。
方喜桃几乎要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连忙磕头拜谢：“多谢夫人！多谢大少爷！”
周夫人越看越满意，倒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
方喜桃一直没告诉她爹方林木，直到周家人派人过来了，方林木才知道女儿已经要入周家的门了。
“爹，我走了，你跟阿弟好好过啊。”方喜桃喜不自胜，拎着包袱就上了马车。
有没有盛大的婚礼，她不在意。
不过，拘于礼节，周夫人还是让方喜桃与弱不禁风的大少爷简简单单地拜个堂。
喜桃又是穿了一身颜色粉嫩的婚服，说是婚服，其实跟平常穿的衣裳款式差不多，有简单的花纹，头饰装扮也简单，一支白玉簪，是周夫人赏赐的，还有几朵粉红小绒花，是她自己的。
黄媒婆应当是得了一笔不小的媒钱，竟找了一个心灵手巧的小娘子给她化妆。
桃红粉面。
看着就喜庆。
黄媒婆是这样说的，周夫人也是。
黄媒婆说周家是大户人家，人多得很，一共有四房人。
但这天，方喜桃不用盖喜帕，眼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就没看到多少人，看起来也就不到十个人。
给四位长辈敬了茶之后，方喜桃搀扶着周大公子要回房间，心里还紧张忐忑得要命。
洞房这事儿能不紧张吗？
耳边就传来病秧子清冷的声音：“去书房。”
方喜桃抬头看了眼蓝得纯粹无暇的天，犹豫了下问：“大公子是怕光天化日羞人吗？那我们是晚上再洞房？”
“......”周勉眼皮重重一跳，从未见过如此口无遮拦之人。
“不是。”
那就是不想咯。
病秧子清心寡欲，身娇体弱，自然没心思洞房。
方喜桃很能理解，“好吧，那我扶您去书房。”
走了几步，她又停下来：“但书房往哪里走？”
周勉眉头轻蹙了一下，指了一个方向，“往这边走。”
“哦哦。”
方喜桃扶着他往他指的方向走。
跟在身后的嬷嬷发现异常，便着急地问了句：“大公子，这可不是回您房间的路，您要去哪里？”
周勉清隽的脸依旧波澜不惊，“书房。”
“什么？”嬷嬷一惊，连忙劝道：“大公子，这可使不得，不合规矩，大师说了，不能坏了吉时......”
“......”
周勉沉着眉，回房间。
嬷嬷关上房门，并未立刻离开。
方喜桃与坐在床边的病秧子面面相觑。
她看了一眼房门口，低声地道：“大公子，我觉得嬷嬷还没走，咱们要不要逢场作戏一下啊？”
周勉看着眼前这个身子娇小的小姑娘，一双清透纯澈的眼眸扑闪，面颊透着淡淡的红润，倒是可爱俏皮。
他眸光未动，声音依旧清冷：“你想要如何逢场作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