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欢跟林得意一起坐在了窗前，窗是花格窗，下午的阳光原本正正好，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窗外的那棵大桂花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谢九欢发呆地想，到了秋天桂花开的时候，这间卧房应该会很香吧？还有啊，林得意让人在园子里种了那么多桅子花，这两种花香会不会犯冲啊？
哦，谢九欢随后又想，桅子花的花期跟桂花的花期一前一后挨不上，不存在花香犯冲的问题。
再然后，就下雨了。
刚才还阳光正好的天，突然间就黑了下来，一场暴雨毫无预兆地就下了下来。
桂花树被大雨压弯了腰，叶子掉了一地。
林得意：“下雨了。”
谢九欢心想，这不是废话吗？
林得意微仰着头看窗外的雨，突然又说：“母亲说要陪焦老夫人去花园赏花的，这下子她们去不了了。”
谢九欢说：“母亲知道宁远侯府的事了吗？”
林得意：“知道了。”
谢九欢：“那母亲怎么说？”
林得意：“母亲不会管这事的。”
谢九欢：“哦，那父亲和大哥他们怎么说？”
林得意：“我没有见到父亲，这事就是大哥告诉我的，他说会派人去问宋三。”
谢九欢：“二哥呢？”
林得意：“二哥听父亲和大哥的。”
谢九欢：“那你呢？”
林得意看向了谢九欢。
谢九欢：“你准备怎么办？”
林得意沉默以对。
谢九欢：“大哥说宁远侯府要被全家处斩，他们……”
林得意打断了一下谢九欢的话，说：“是被诛九族。”
谢九欢神情扭曲了一下，这个世界怎么动不动就诛人九族？
林得意：“不满三岁的孩子可以活，但以后终身为奴。”
谢九欢：“四五岁的孩子其实也不记事，不那么聪明的，可能十岁都记不住什么事。”
林得意：“九欢，十岁的孩子都可以定亲了。”
谢九欢被噎了一下，说：“就一定要规定得这么死吗？超过三岁就不能活了？”
林得意说：“关外的蛮人屠杀部落的时候，不及车轮高的孩子可以不杀。也许有的孩子天生个子矮，明明五六岁了，却还是可以……”
在谢九欢木着脸的瞪视下，林得意的话没能再往下说了。
谢九欢问：“四少爷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不满三岁和不及车轮高，都是杀孩子，比烂有意思吗？
林得意说：“你不是问超过三岁就不能活这个问题吗？”
谢九欢发现，有时候跟林得意说话是挺让人恼火。
林得意：“大哥以为我要为宋三宋四说情。”
谢九欢：“是吗？”
林得意：“他没明说，但我知道。”
谢九欢小声问：“宁远侯做的事，宋三公子和宋四公子知道吗？”
林得意：“他们就算不知道也难逃一死。”
谢九欢目瞪口呆，那这二位不就是纯纯的大冤种吗？
林得意又捏自己的眉心，将眉心捏得发红。
谢九欢拍开林得意的手，伸手轻轻揉了揉林得意的眉心，说：“说的话倒是冷酷无情，但是你很难过啊。”
林得意看着谢九欢，“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谢九欢：“不明显，可以说是一点表现都没有，可我就是知道。”
“我没觉着我难过，”林得意皱着眉，“我只是有些，有些，”要怎么形容自己这会儿的感受呢？林得意词穷了。
谢九欢：“不着急，咱们可以慢慢说。”
林得意：“可谢姐姐在客厅等你。”
谢九欢：“放心吧，谢姐姐不会介意的，如果有可能，除非是保家卫国，谢姐姐日常更愿意一个人待着。”
林得意没听明白，“什么？”
谢九欢：“待了一个下午，谢姐姐的这一点子性格，我是不会了解错的。”
林得意：“我不明白。”
谢九欢耸耸肩膀，“谢姐姐觉得自己不好看，觉得自己是家里的累赘，她觉得她的家人都不爱她。”
这下子目瞪口呆的人变成林得意了。
“我们稍后再说谢姐姐的事吧，”谢九欢是很分得清轻重缓急的，她说：“先说你的事。”
林得意：“我没有难过，我只有有些喘不过气来，九欢，我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
谢九欢握一下林得意的手，叹气道：“你这就是难过啊。”
林得意：“是吗？”
谢九欢：“要是好好的，你怎么会喘不过气来呢？再说了，谁也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啊。”
有雨点穿过花格窗棂，落在林得意的脸上，春天的雨竟然也是冰冷的，林得意又微仰了头看窗外。
谢九欢：“他们是要找你求救怎么办？”
林得意：“九欢，要是父亲败了，我们会是个什么下场？”
谢九欢生生地打了一个哆嗦，为什么要假设这么不吉利的事啊！
林得意：“魏盛文一定会逼圣上诛我们的九族吧。”
谢九欢脑子里在飞快地想，这个九族包不包括，她亲爹他们啊？
林得意：“宋三宋四不知情又怎样，事情要是轮到我们的头上，我们也得死啊。父亲和大哥二哥他们做的事，我们又知道几件呢？”
你享受家里的荣华富贵，那家里遭难的时候，你也得受着啊。
“这里面没有道理可讲的，”林得意跟谢九欢说。
谢九欢无话可说了，有时候没道理也是一种道理啊。
“宁远侯他图什么呢？”谢九欢问。
“我也这么问大哥的，大哥说不知道，”林得意冷笑了一声，“宁远侯所图的，横竖就是荣华富贵。”
反正不可能是为了爱恨情仇。
谢九欢又看着大雨发呆，然后感叹道：“青龙山里的人都死了，打造兵器盔甲的人也死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自愿的，现在又是宁远侯的九族，这得死多少人啊。”
谢九欢反正是算不出这个人数来了，没算明白她都头皮发麻了，要是算明白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林得意小声说：“这只是开始。”
谢九欢的手这会儿冰凉，只是她自己没有察觉。
林得意：“江南要是开战，死的人会更多，要是我们败了……”
“别，”谢九欢抬手就捂住了林得意的嘴，晦气的话说多了，万一成真了怎么办？
林得意这下子感觉到谢九欢的手冰冷了，他忙把谢九欢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他的手暖，可以让谢九欢的手也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