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哨塔医院。
乌发肤白的少女安静靠坐病床,全身上下乃至头顶都贴满了检测贴片。
贴片末端,数据线条泛着冰蓝微冷的色泽,延伸出极具高科技的机械美感,与少女如瀑长发交织,犹如银河寂静汹涌,美得如此闪烁与别致。
无论是颜值还是实用性,邵华都很满意自己这套宝贝贴片能用在尤莉尔身上。
今天的贴片比以往都多,除了脸颊,基本上双臂双腿都贴满了,尤莉没敢乱动。
确实是她不遵医嘱多喝药剂在先,她甚至连光脑都没打开,就老老实实坐着等待结果。
主要是从她这个角度,看不到检测仪器的数值显示界面,不知具体情况。
“还有半小时,你可以靠着睡会。睡不着也尽量不要想事,让大脑放松。”
检查结果还没出来,邵华医生很忙碌地被长官叫了出去,临走前对她交代。
“状态放松,我得到的脑域数据会更准确。”
“好的医生。”
尤莉听话,直接就把眼睛闭上。
昨晚闹腾太晚,加早上早起,她现在确实小困,正好当个午休。
邵华:“…………”他就客气一下。
让你睡,你还真睡?
如此谨遵医嘱的“病人”,不知为何看得他这个每周单休一天的社畜有些心梗。
只能说这姑娘的心脏,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强大啊。
邵华在宋玄烨的眼神示意下,默默带上门。
“情况怎么样?”
出了病房,邵华和宋玄烨一路来到楼层户外放风的连廊。
楼层很高,阳光从基地水色透明的防护罩洋洋洒下,白云悠悠,青空湛湛。
昨日暴雨过后,今天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不知道。”邵华在这种好天气中,非常煞风景地回答。
宋玄烨问得直接,他也答得干脆,丝毫没有哨塔医院首席医生的架子。
其实在病房内,在少女看不到的仪器界面,此次检查结果早已显示。
“你清楚的,她如果自己解决完了再来检查,我的仪器检查不出任何问题。”邵华叹了口气,“至少我们A07目前的仪器设备,检查不出。”
否则也不会放任她自己硬抗那么多年。
而他现在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提升设备,第一优先级是实验,实在分身乏术。
“想了解她目前脑域内的污染程度和状态,只有开颅。”拥有斯文学者气质的邵华医生,伸手扶了扶银边镜框,眼中狂热兴奋的光芒一闪而逝。
但很快再次叹气。
这显然不现实。
就算再特殊,她的身体毕竟不像哨兵那样加强过,无论脑域内精神力多强大,向导的身体素质依旧还是普通人。
人类脑部之脆弱,她的头颅不能再承受任何手术。
“不能开颅。”宋玄烨同样皱眉否决,沉声道,“邵华,把你的实验想法收一收。”
否则他的拳头很容易发痒,想揍人。
“我知道,但她最近在很频繁地调用精神力,如果放任下去……………”
邵华点到即止。
他实在感慨,莉尔向导这姑娘不管是哪个版本,路子都这么野。
她肯定又捣鼓了什么东西,最近精神力才提升这样快。
精神力恢复快,是好事,但这是对普通向导而言。对于尤莉尔来说,这种速度可不全然是好事了。
极有可能,对她来说是一种灾难。
他们都清楚,如果污染问题还没解决,她就率先?升到了S级,那到时,想要找到精神力高于她,同时又有能帮她治疗污染的人,将寥寥无几。
S+的向导,即便是历史悠久的白塔,也不一定有“存货”。
而且“向导可以治疗她”这说法,本身还只是他们认为可行的一种方案,是猜测、是联想,并无科学依据,也没有经过实验证明,白塔更没有先例。
一切都是未知,只是他们推演出的最好结果。
“时间不多了,老宋,你得推她一把。”邵华道。
宋玄烨不是没有想过,下坑训练他都安排了,可浮月楼那边………………
浮月楼昨晚的留言消息,A02那个向导极有可能是S级。
“你要相信一个野生向导,还是更相信根基深厚的白塔?”
在不涉及脑域实验的事情上,邵华绝对理智,他看出了这位雷厉风行的长官竟然在犹豫,一时稀奇:“你怎么回事?”
“等浮月楼回来,你确定她还得了?”
如果浮月楼知道他们的谋划,一旦翻脸,以一个黑暗哨兵的威力,A07这基地还要不要了?
“他的父母......可是那两位啊。”邵华的语气不自觉染上憧憬,眼里是止不住的向往,还有遗憾。
浮蓝和楚问月,白塔百年来公认最强的黑暗哨兵、白塔历史上第一个攻击型向导,他此生最想开的两个脑子。
可惜,没机会了。
这对白塔最万众瞩目的搭档、情侣、夫妻,在他毕业那年,便因任务牺牲,留下的只有白塔为他们而立的英雄碑。
“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宋玄烨不耐烦轻喷,“我警告你,别用这么恶心的语气提我队长他们!”
用脚趾头都知道邵华刚刚脑子里在想什么,医研疯子这种黏糊糊的语气可太TM恶心了!
“我怎么恶心了?”邵华觉得鸡不同鸭讲,“我是对他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他有这种想法就是对队长他们的亵渎。
“走走走,滚回病房。”宋玄烨没好气道。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真会忍不住揍人,邵华这种普通人可挨不了他一下。
走着走着,邵华忽然停下脚步,在放风连廊和医院通道的明暗交界处,他的声音前所未有严肃:“长官,我刚刚说的话,没开玩笑。”
“你已经不是白塔的领队长官,宋玄烨,你现在是我们A07基地的哨塔长官。”
“浮月楼不会把基地民众的安危放在眼里,其他几个S级也不一定,我们真正所能仰仗的,只有你。
“你不能??”
你不能犹豫。
尤莉尔计划从开启的那一天,就注定不能停下,他们只能成功,不容失败。
“我知道。”宋玄烨沉沉打断他。
高大威严的身躯朝前走,没有回头。
......
两人回到病房时,已然又变成了邵华在前。
尤莉一见长官也跟着进来,立刻装作从未打过盹的样子。
“长官,下午好。邵华医生,我的结果……………”
邵华瞥了眼仪器显示屏,走来帮她摘取检测贴片。
“身体机能的各项数据均正常,还有一点,您的精神力在持续提高,已经步入A+区间。”
邵华满意看了看她脑袋,伸手小心翼翼地摘掉她太阳穴两侧和头顶的贴片。
尤莉了解他的意思:“还不稳定,对吧?”
医生的用词很讲究,精神力步入A+区间,不等于她就是A+向导。
脑域内精神值的大小,跟本人实际能使用出的精神力多少,并不完全挂钩,也就是利用率的问题。
只有当她能使用出A+精神力的时候,她才是真正的A+向导。
“没错。”邵华医生赞许道,“莉尔向导,您脑子真好。”
“…………”尤莉莫名觉得这句“脑子好”,不是在夸她聪明,“邵华医生,我现在很怀疑,您是不是趁我昏迷的时候真开过我脑子。
这话一出,四下陡然安静。
不过只有片刻的时间。
这里是病房,安静一点也不奇怪,邵华扶了扶镜框,继续收拢贴片。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严肃更正,“莉尔向导,我必须声明,我的所有研究、手术、实验对象,都是在得到本人许可下才进行。”
“绝对合规合法。”邵华背过身,留恋看了她脑壳一眼,神情自然地兜着贴片往检测台走,“虽然我对您的头颅确实感兴趣,但没有得到您本人的许可下,我不会擅自动手。”
“这一点,请您放心。
“好的,好的。”尤莉忙不迭点头,“我绝对相信您作为医生的人品,我就是…….……”
她顿了顿,做出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佯装少女雀跃:“我就是听到快要晋升,太开心了!”
她就是觉得奇怪。
??太淡定了!
她瞄了眼检测台的邵华医生,眸光不经意扫过盯着仪器显示屏、没什么表情的长官大人。
不对劲,他们的反应,都太淡定了!
就好像………………知道她迟早会晋升成A+一样,一点儿也不惊讶。
这不科学,起码不太哨向学。
要知道,向导晋升本就比哨兵缓慢,连茜朔朔那种劳模,尽心尽职工作治疗四年,都能当老师带徒弟了,也才堪堪摸到A+的一点边缘。
还差一个合适的契机,或者继续厚积薄发个一年半载,才有可能真正晋升。
而她作为一个精神力受损的向导,受伤过后,居然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有望突破。
这种恢复的速度,就算长官他们不惊讶,难道也不应该表现出一定的惊喜吗?
他们又不知道S级女主会来。
在不知道女主的前提下,基地即将诞生出第一个A+向导......这两人现在的反应,实在是太平淡了!
尤莉控制不住发散思维,东想西想,脑中突然无声地“滋啦”一响,幻格般闪过几块碎裂的画面。
乳白色的墙壁,静谧幽蓝的光线,装修风格跟她的病房如出一辙,可又不是病房。
比病房更大,更宽敞。
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道,也比这里更浓郁,似乎还有一些冰冷又精美的器械…………………
“你跟我来趟办公室。”
冷不丁的,尤莉耳边听到长官低沉磁性的嗓音。
严肃、深刻,不复日常见到的随性跟下班后的懒散。
“收到!”她一个激灵响亮应道。
完全是一种“好孩子”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跟着宋玄烨走到病房门口,尤莉猛地想起一个关键问题:“对了医生,那我最后一支药剂,今天还能喝吗?”
邵华抬眸看了宋玄烨一眼,道:“可以。”
他低头继续收纳贴片,“晚上喝,尽量相隔24小时。你们出去后,顺便去前台取一周份的普通安神药剂。"
“最后一支近A药剂喝完,三天后来复查。”
“好的!”尤莉转头,“长官,您??_"
她想说让长官在电梯等她或者先回办公室,但宋玄烨脚步已然右转,往前台方向走去。
行吧,摸鱼小能手大概也是不想这么快回去办公,尤莉兀自点点头,快步跟上。
哨兵除了容易脾气暴躁,执行力和行动力都很强,尤莉走到拐角的时候,宋玄烨已经先一步取完药剂,拎着包装袋朝她走来。
尤莉视线从前台收回,余光瞥见走廊一抹白,是身穿白大褂的邵华医生从她先前所待病房走出,行色匆匆赶往走廊尽头的实验室。
“邵华医生真忙啊。”她内心感慨。
她今天这种临时性的检查,要不是长官预约,可能都得延后。
然而下一秒,尤莉眼神一凝。
她看到邵华医生推开的,是实验室边上的白色大门。
门内天花板幽蓝静谧的呼吸灯映在她眼中,仿如动荡的活水。
“砰砰!”
尤莉心脏不可遏制地重重跳了两下,她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扇渐渐闭合的白色大门。
“长官………………那也是一个实验室吗?”
宋玄烨本是打开包装袋,正低头检查药剂支量,猝不及防被少女一把拽住手腕。
修剪整齐,带着贝壳般淡粉颜色的莹润指甲,无意识地发力扣紧,深深嵌入肉里。
宋玄烨:“…………”别说,还有点小疼。
不愧是有攻击性的向导,情绪激动时知道先掐别人,不是掐自己。
“小姐,你??”指的是我。
算了,他皮硬,掐就掐吧。
宋玄烨灰锈色眼眸扫过那扇门,收回,隔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是。”
“那也是一个实验室。”
尤莉心跳骤然加速,在心脏“扑通扑通”纷乱的跳动声中,她听见宋玄烨最后的回答
??“那是脑域污染分离的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