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咚咚似鼓在敲。
他漆黑的视线始终放在她脸上,很光明正大的。
叶盛宁感受到自己的脸颊似火在烧。
她没有话要说,只静静的看着他将桌上的试卷拿过。
然后他看完,把凳子向她这边拉过来一点,他整个人也会朝她靠过来。
两个人的距离隔的好近好近。
近到她能敏感的捕捉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他十分耐心的给她讲题。
低着头,视线微垂,落在那些难看的错题上。
一道一道的给她纠正。
教室里偶尔有吵闹声,声音和动静大得有些突兀。
但他声音始终平和,落在她耳朵里,让那些旁白声音成了背景。
那个时刻, 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卷子上的错题还没讲完,上课铃声就响了。
程屿辞不得不暂停,但却跟叶盛宁说:“放学后你要是愿意留下来的话,我给你讲剩下的题。”
因为这一句话,叶盛宁的整颗心都飘忽不定了一节课,有点心不在焉,但好歹还能控制。四十分钟的时间其实很短,那节课,叶盛宁却觉得很长很长,她好像在特别期待程屿辞的那句话实现。
那天放学后,叶盛宁跟着程屿辞去了学校的图书馆,一中的图书馆修得很大,里面甚至还设立了自习室。
他们去的时候,自习室里已经坐了很多人。
没什么空位了。
但程屿辞轻车熟路,带着叶盛宁左转右转,终于在一间角落的自习室里找到两个空位。
为了方便讲题,两人挨着坐下。
这件自习室不大,里面只摆了两三个自习长桌,有几个学生在看书,认真安静,只偶有书页翻动的声响。
程屿辞卸下书包坐下后,朝她伸手一摊。
叶盛宁将那张没分析完的试卷递上去。
少年用手指压着,接着上次没讲完的继续,他的声音被压得很小,叶盛宁不得不凑很近才能听见,她认真又专注的看着他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完全没有注意,他们此刻的距离已经突破了安全防线。
程屿辞在草稿纸上写完最后一个步骤,没有防备的扭过头来问她,“听懂......”
过近的距离让他下意识止住声音,眉眼微垂,他甚至能看清楚她的细腻皮肤,吹弹可破的白皙,一丝瑕疵都没有。
夕阳的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脸上。
那双呆怔的眼睛澄澈明亮,程屿辞咽喉,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
叶盛宁也慌了一瞬,少年浅薄的呼吸轻拍着她的脸,是灼热又痒的感觉。
她一下就弹开,手忙脚乱的去整理桌上的那些书本,即便那些书本已经被她放得很整齐。
“咳??”
程屿辞也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那些微妙变化,故作淡定的看向窗外。
被橙色铺满的天际,有一排飞鸟飞过,他定定地看着,甚至在心里数着那一排有多少只鸟。
却怎么也数不正确。
心好像全乱了。
“那个......我已经明白了,谢谢你给我讲题。”身旁的叶盛宁也同样的不淡定,她耳根熟透,面颊浮现的绯红痕迹明显,怕有人会看出来,她始终微垂着脑袋。
有了这一次的教训,叶盛宁在之后的学习里更加注意起学习的方式,加上程屿辞偶尔的指导,她开始对那些难题也游刃有余起来。
一个星期之后,她做了程屿辞亲手挑选的几道难题,正确率也能保持在一半以上。
这对她来说,进班级前三就有莫大的希望。
林嫣然也为她高兴,给她加油打气。
欢笑闹腾的声音隔了一段距离,还是完好无损的传进了周远的耳朵里,他看着面前画满红叉叉的试卷,心里有些烦躁。
这只是自我模拟的试卷,含金量并不高,但也能被他做得一塌糊涂。
他糟糕透了。
特别是在听到林嫣然说叶盛宁进前三有希望时,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毕竟叶盛宁在他心目中,还并未有资格与他成为竞争对手。
一想到这儿,他面露色,重新从旁边拿出一本练习题,翻开,捏着笔狠狠的刷了起来。
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绷紧一根弦,多努力刷题听课,他就一定能稳住他班级第三名的位置,留学生名额最后也一定会归属于他。
但他也从未想到,在风暴雪来临之前,雪山崩塌,每一片雪花都有责任。
韩明珠再一次在班级里自行组织了一次规模考试,叶盛宁不负众望的挤进了班级前五,而周远则掉到了班级第六,刚好在叶盛宁的后一位。
还有两周就是正式的总复习第一轮考试,这场考试至关重要,是检测他们的学习状况,同样也是获得留学生资格的门票。
他却在至关重要的这些时刻出了岔子。
一瞬间的疲惫与烦躁猛地冲向他这具单薄的身体,周远一个人待在学校的天台上,听着午间广播,烦躁的用手捂住眼睛。
这些天的努力,功亏一篑。
没有人能与他感同身受。
“叮铃铃??”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
周远撑着疲惫的精神,从兜里摸出手机,来电铃声显示着“爸”。
松懈的神经又在这一刻紧绷起来。
手指微微颤抖,他点了接听。
“爸。”
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没有温度的,只是公事公办的问:“考试考了吗?”
周远紧张地唇瓣微抖,“还没。”
“有几成把握?”
“应该......是稳的。”
“应该?”电话里的男人说:“小远,没有应该,只能是稳的。”
周远眸色暗淡,眼睛压下那些难过失落的情绪,“嗯,我知道了。”
“等你拿下留学生资格,爸爸到时候送你去加州C大学管理,以后学成归来管理集团,你爷爷叔叔伯伯,都会为你感到骄傲。”
他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两秒,又补充说:“你妈妈在天之灵,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周远早已红了眼,手掌紧攥着早已滚烫的手机。
在他听见“妈妈”两个字时,鲜红的眼眶里,有眼珠滚落。
他无声的擦去,咬牙切齿的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您放心,我会好好考试,拿到资格的。”
那之后,周远正式成为了刷题机器,没日没夜的刷题让他身体越来越疲惫,可他越是急躁,那些他为自己设立的目标就距离他越来越远。
叶盛宁成了班级里所有人口中的黑马,就连各科老师也都对她夸赞有加。
他们似乎,正在逐渐忘记他。
明明,他才应该是他们口中赞许有加的那个人,明明他才应该是最有资格最有机会得到留学资格的人。
那些笑容刺眼,周远下垂着的手紧捏成了拳头。
相比起周远的紧绷,叶盛宁就比较顺风顺水,这段时间在程屿辞的帮助下,她距离目标成绩只差一点点。
这让林嫣然拍手叫好,为她高兴。
“既然这样,十有八九是稳了!”林嫣然雀跃的挽着叶盛宁的胳膊蹦蹦跳跳,“等考试结果出来,韩老师宣布资格名单,宁宁,你到时候可要请我们吃顿大餐啊!"
学校的林荫小道,阳光穿透树叶缝隙落在他们的身上。
身后的段斯昂接话,“是啊,叶盛宁,咱们到时候一起庆祝一下。”
叶盛宁笑弯了眼睛,朝林嫣然身后看去,段斯昂手插着兜和程屿辞走在她们俩身后。
她又回过头来,用手指点了点林嫣然的额头,说:“考试都还没来呢,你怎么这么急?”
林嫣然:“因为我相信你呀,你一定可以的!”
“超过周远,成为咱班的前三......”
“他很厉害的。
“但你这次还是超过他了呀。”他们的声音越渐越远,最后只剩下林嫣然说:“所以我相信你考试的时候肯定能继续超过他!”
这份相信太令人感动,叶盛宁下定决心,“行吧,那既然如此,我就再多努努力!”
“这就对了嘛。”
备考的日子,所有人都过得争分夺秒,尤其是对于叶盛宁来说,是如白驹过隙那样的飞快。
考试前一天,她还埋头苦练习题,神经绷紧,甚至不给自己一点休息时间。
即使是午间这样的休息时间,她也全部用来复习。
明天就是正式的考试了,总觉得多看书比少看书好,所以她打算把午休时间全都用来看书。
书页静静的翻着,发出一些细微的声响。
程屿辞的余光注意到她,挪了点视线放在她身上,见她还精神抖擞的看着书。
微顿着。
视线又落向教室前的墙壁上的挂钟。
已经到了午休时间。
他写了纸条向她递去。
[不睡觉?】
注意力被他推来的纸条打断,叶盛宁顿了下,扭头看他。
少年懒洋洋的朝她挑眉,示意她看纸条。
叶盛宁往纸条上写:
[明天就考试了,今天就不睡觉了。]
程屿辞又回:[为什么?]
叶盛宁写:[想多看看书,明天考试,有点紧张。]
程屿辞低笑一声,[害怕了?]
叶盛宁:[一点点。]
她怕最后的结果不好,会辜负好多好多支持她信任她的人。
身旁的人在纸条上写字,笔尖摩挲纸页的声音沙沙。
他写字很快,也很潦草,但就是很好看。
纸条上的末尾写着他最后传来的文字。
没有很多,但每个字都写进了她的心里。
[害怕什么,我相信你。]
说不紧张不害怕是假的,那天回到家,陆平也同样问她考试的事情。
她说了跟程屿辞说的一样的话。
“有一点紧张。”
但想到程屿辞写给她的那句话,她信心倍增。
又加了一句:“不过还好。”
“考试的时候要放平心态,尽量不要太紧张,不能让脑子乱掉。”
陆平安慰她说:“没关系。”
叶盛宁点点头,“我知道的,陆叔叔。”
陆平温和的对她笑着,“那叔叔就祝你考取功名,马到成功了。”
“我和你妈妈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好。”叶盛宁笑得眉眼弯弯,坚定的眼睛里,灯光照得澄亮,“我一定可以。”
第一次总复习大考就这么来临,因为关系着留学资格,学校领导格外重视,那阵仗整得跟高考差不多。
学校保安拿着扫描仪一遍一遍的往学生身上扫,队伍攒动着,脚步挪动得很慢。
叶盛宁混在人堆里,排队等待着检查。她手里拿着考试用具,很是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确定文具袋里的东西全都带齐全,她才放心的抬起了脑袋。
就跟赶巧似的,她在另一支队伍里看见了周远。
男生个子瘦小,体型单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但却遮不住他眼下熬夜的乌青。他看起来精神有些不太好。
叶盛宁只是多看了他两眼,并未太过注意。
考试一共进行了两天才结束。
扪心自问还算考得满意,叶盛宁拿着东西回自己的教室,教室里叽叽喳喳正乱作一团,有好些人都围在一团开始讨论这次的考试题目。
叶盛宁并不想这么过早的知道答案,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才刚坐下,就听见身后的人在八卦。
“我听隔壁班的同学说,周远考试的时候夹带了小抄,被监考老师抓了个正着,现在正在教导处呢。”
“啊?不是吧,周远带小抄?”
“千真万确,我朋友亲口告诉我的,韩老师都被叫去教导处了。”
“听说还请家长了,反正这次挺大的,留学资格看来是保不住了。”
......
叶盛宁不由得想起在进考场排队的时候看见的周远,身形单薄的男生,没了往日的那股锐气,有的只是颓靡之气。
周远抄袭的这件事很快就在班上大范围传开,大家都非常的惊讶,周远竟然也会干抄袭这种不耻之事。
一直到韩明珠回到班级里,很郑重的公布了这件事。
周远考试抄袭之事属实,学校不仅取消了他的留学资格,甚至还给了他严重的处分。
这件事太令人唏嘘,但却没有多少人可惜。
比如像林嫣然这种,她巴不得周远多吃点教训,“周远就应该被狠狠的教训一顿,谁让他之前老是欺负咱们宁宁的,活该!"
段斯昂在她身旁乐呵的笑,“你这么记仇的啊?”
“那当然。”林嫣然给他们一个毋庸置疑的答案,然后又指着段斯昂和程屿辞,很是霸道的说:“你俩也是啊,不准欺负我们家宁宁听到没,要是被我知道了,你们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那种没有狠劲儿的警告就像是在挠痒痒一样,但段斯昂还是顺着她的话,“我哪儿敢啊。”
林嫣然满意,扬了扬下巴,“你也不敢。”
说完,她又看向程屿辞。
程屿辞无奈投降,也跟段斯昂说了同样的话,“我也不敢。”
“这还差不多。"
然后手臂搭上叶盛宁的肩膀,很爷们儿的跟她说道:“宁宁,你记着啊,要是这俩欺负你你一定要跟我说!”
“他们不会欺负我。”
林嫣然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叶盛宁笑笑,为止住这话题,她只好乖乖的点点头。
结束了这次考试,叶盛宁整个人都轻松了好多,下午放学她收拾书包回家,在校门口遇见陆家骏。
她以为他是在等自己的朋友,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打算离开。
结果听见他出声喊她。
“喂。”
叶盛宁惊讶的扭头。
少年单手插兜,站得有些懒散,他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棍,“都看见我了,不打个招呼?"
***......
叶盛宁只好走过去到他面前,跟他大眼对小眼了好一会儿,才出声,“你是在等人吗?”
陆家骏回答的极其随便,“对啊。”
“哦。”叶盛宁说:“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
陆家骏再次叫住她,“等等。”
叶盛宁再次扭过头来,那双透亮的眼睛里装满了疑惑,“还有什么事吗?”
陆家骏问她,“你今天考试感觉怎么样?”
“还行。”
“有把握拿到资格吗?”
叶盛宁认真的想了想,不敢打包票,于是选了个折中的说法,“不敢说一定可以,但应该有机会。
少年翘了翘唇角,“看不出来啊,你现在这么厉害。”
“给我们家长脸。”
"......
“老陆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肯定开心死了。”
他这意思就是认为她肯定行了,叶盛宁不想这么误导他,以免后面招惹来不必要的误会,于是说:“我也只是尽力而为,真实情况,还得看考试结果,现在也只是猜测,不作数的。”
“不都一样嘛。”陆家骏没她考虑得这么多,他选择直接相信她,“你肯定可以。”
叶盛宁只是笑笑。
“诶,再跟你打听个事儿。”
“嗯?”
“你们班那谁真作弊......”
“叶盛宁。”
身后有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陆家骏的话。
他下意识皱了下眉,跟着叶盛宁一同朝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然后,眉头皱得更深了。
叶盛宁却惊喜,声音讷讷,“程屿辞......”
那双眼睛望过去后,就收不回来了。
直到少年走近,到他们俩面前。
叶盛宁才声音柔和的问他,“你怎么来了?”
陆家骏可没给程屿辞什么好脸色,因为他微妙的发现,自从程屿辞过来后,他的这位姐姐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他警惕的打量着,带着一种审视的目光。
然而程屿辞压根没往他身上看,完全把陆家骏当空气,只是把手里的一本笔记递给面前的叶盛宁。
“笔记。”
叶盛宁有些愣,视线从他的脸上划过,落在那本笔记上。
“你这是......”
“昨天誉的,因为考试就没给你。”他往前递近了些,“今天给你。”
“谢谢。”叶盛宁接过,按进了怀里,笑着说:“那我明天还给你。”
程屿辞勾了下唇角,很大方,“不着急还,你慢慢看。”
叶盛宁点点头。
他们完全把陆家骏当空气。
陆家骏的眼睛在他们身上来回转动。
直到程屿辞跟叶盛宁说再见,那人才舍得分过来一寸眼神落在他身上。
也跟他说:“弟弟再见。
陆家骏还没来得及开骂谁是你弟弟,程屿辞就绝情的给他留了个背影。
脏话已经在嘴里滚了一圈了,余光却瞥见了身旁的叶盛宁。
她一直在看着那道背影,以一种恋恋不舍的眼神。
他终于明白过来刚刚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为什么这么微妙了。
原来。
他双手环在胸前,很随意的开口问她。
“诶,你是不是喜欢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