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攀附上来的手臂让程屿辞一顿,他侧头,浅淡余光里落进叶盛宁的身影。
放了手里的菜刀,他转过身来,双手扶住叶盛宁的肩头。被光映照得明晃晃的眼睛里,是她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颊。
他有些心疼,手掌捧住她的脸颊,“醒了?”
叶盛宁点头。
温热的手心探过她的额头,那阵高烧时的滚烫已褪消散。
烧已经退了,但人看着却苍白无力。
锅里炖了一些粥,此刻正沸腾着,冒着氤氲缭绕的烟气。
程屿辞牵着她的手走出去,将她引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从旁边扯过毛毯,贴心的给她披好。
他屈膝蹲下来,视线与她齐平。
“睡了这么久,饿了没?”
快睡了一天一夜,已经饿到没有感觉,嘴巴也干涩得发苦,叶盛宁抿抿唇,皱起清秀的眉。
“我好像没什么胃口。”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一缕斜阳从窗户外照射进来,深浓的秋意裹上一层阴冷,那是冬天快要来临的信号。
黄昏的光并未照亮整间屋子,只落在她的脚边。
她盯着地板上亮堂堂的地方怔了许久,忽然,眼底窜进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宽大的手掌里躺着一颗糖。
同一时间,他的声音落了下来。
“吃糖吗?”
叶盛宁抬起视线,眼睫扇动,目光落在他脸上。他明晰的眉眼染了些外面的光,一半脸颊都浸在明亮的光线里,轮廓分明。
岁月将他身上那层少年气尽数褪去,却依旧挡不住他眉眼间的意气风发。
这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很多从前。
伸手将他手里的那颗糖拿过,剥去糖纸塞进了嘴里,果香味道蔓延在口腔里。
压住那阵阵苦涩。
尽管没胃口,叶盛宁还是吃了一小碗程屿辞特地为她熬的粥,这人手艺是真好,清粥很鲜,里面放了虾米和菜叶。
她被他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一直到很晚才离开。
之后的每一天,程屿辞都会来叶盛宁家里照顾她,有时候工作忙,他甚至会直接带上电脑到她家里办公。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叶盛宁的感冒完全好起来。
一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份,嘉安是座不会轻易下雪的城市,每年冬天却冷得出奇。
外出了一趟采访赶回台里,叶盛宁感觉自己快被冻到麻木,去开水间灌了热水袋抱在怀里,回到工位上时,听见与自己邻座的两位同事正在讨论这个月的圣诞节。
“也不知道今年的圣诞节会不会下雪......”
“拉倒吧,嘉安已经几年没下过雪了,今年估计也不会下。”
“真羡慕他们那些北方城市啊,一到冬天大雪纷纷,这得多浪漫啊。
“诶,叶记者,这马上圣诞节了,你打算和你男朋友怎么过?”
那两个同事聊着聊着,忽然转过头来问她。
叶盛宁怔了下,迟钝了一秒才接上话,“我们......还没考虑,他工作挺忙的,可能没时间。”
“啊??”其中一个同事惋惜,“那也太可惜了,圣诞节诶,还挺浪漫的,要是遇见下初雪,那就更浪漫了,最适合小情侣约会。
“不过你说的也挺对,程屿辞毕竟那么厉害,男人嘛,投身事业很重要啦,照顾了事业那当然得冷落女朋友了。”
这话听起来言之有理,但叶盛宁却从这番话的语气里听出一点别样的意思,她心里暗自揣摩着,只是浅浅的弯了弯唇角。
并没有与他们有太深的交流。
这段时间程屿辞确实挺忙的,最近又去南城出差,去了三天也还没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同事的那番话在作怪,她心里也怪想念起他来。
鬼使神差的,她打开与他的聊天界面,想跟他聊聊天,但又害怕他会很忙,手指悬在空中,犹豫得将落未落。
忽然,手机“嗡嗡”的震动,来自程屿辞的电话悬于手机顶部。
心跳此刻仿佛漏空了一瞬。
有某种惊喜从那道缝隙里溢出来。
起身,她走到一旁空无一人的走廊角落,按下接听放到耳旁。
听着从电话里传来的她想念了好久的声音。
念着她的名字。
“宁宁。”
叶盛宁弯着唇畔,眼底有满足的笑意。
好久都没等到她出声,电话里的男音再次传来,酥酥麻麻的落进她的耳朵里,震荡着她的心田。
“怎么不说话?”
他低笑着,音线被混进电流,有一种粗粝的颗粒感,“嗯?”
“因为......”叶盛宁声音呢喃,缱绻的说着直白情话,“我好像有点想你。
她心满意足的笑着,“想听听你的声音。”
那头再次传来低笑,有点宠溺。
叶盛宁脸颊一红,忽然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那么直白的告诉他,声音有点急,“你笑什么?”
他懒洋洋的音调里有愉悦之意,好像是在为她缴械投降,“笑我自己。
"?"
“真拿你没办法。”
程屿辞去南城出差是为了引进一项芯片技术,为了与对方谈妥合作,这些天没少折腾,身心俱疲之时,便总会想起叶盛宁那双似乎能将人看透的清澈眼睛,她的一颦一笑都映在他的脑海里,思念成疾的时候,那张笑靥如花的漂亮脸蛋儿总会浮
现。
他说他最近很忙,叶盛宁让他注意身体,还让他早点回来。
程屿辞宠溺的应着:“好,我尽快。”
“不会让你想我太久。”
得到他的承诺,叶盛宁心满意足。
她忽然想到刚刚被同事们议论的圣诞节下雪,忽然开口喊他名字。
“程屿辞。”
“嗯?”
“你说,今年会下雪吗?”
那头的人好像在思考,好一会儿才跟她说:“应该不会下雪,嘉安已经很久没下雪了。”
TR......
可是他才从美国回来一年。
叶盛宁蓦然顿住,抓住他话里外露的把柄,“你怎么知道嘉安很久没下雪了?"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叶盛宁心脏狂跳,她甚至放缓了呼吸去细听对面的动静。
一阵沉默之后,那边的人有了很小的动静。
再然后,她听见他的声音传来。
“因为嘉安有你在。”
所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有关嘉安的一切。
有关你的一切。
程屿辞从南城是一周之后,那段时间叶盛宁又突然忙了起来。
两个人完美错过。
最近的温度再一次降到新低,圣诞节当天,叶盛宁和江洛白外出进行街头采访。
夜幕降临时,街道两旁亮起了路灯,许多树木都被装扮成圣诞树,缠绕在它们身上的小彩灯一闪一闪。节日气息浓重,街头到处都是喜气洋洋一片。
来来往往的路人很多,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在这样值得好好放松一把的节日里,江洛白却被抓来和叶盛宁一同街头采访。
心里积攒了很多怨气。
极不情愿捣鼓着摄像机,在心里小声蛐蛐着姚建明。
叶盛宁倒是没所谓,自顾自的摆弄着相机,对着远处喜气洋洋一片的街道聚焦。
“咔嚓”一声。
照片在相机里成型。
节日氛围浓重,街上到处都是人,街头采访很顺利,大概半小时左右,他们就完成了姚建明交代的人物。
整理器材,他们准备打道回府。
江洛白却看着热闹的街道陷入了羡慕,“唉,果然打工人就是命苦,圣诞节临时加班,简直苦到心里去了。”
“都怪姚建明。”
“......”叶盛宁听着江洛白不停的抱怨,小幅度的弯了弯唇角。
她一边捣鼓着相机,一边笑着跟江洛白搭话:“跟我出来一起采访,委屈你了?”
江洛白一惊,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或许是真害怕她会误会,江洛白解释:“要不是姚建明,盛宁姐,我们今天就不用受罪了!”
那倒也是。
他们姚主编就喜欢趁热打铁,丝毫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热度的事件。
那还能怎么办呢,天大地大,姚主编最大。
他们这些所谓的打工人,只能听他话。
不过好在采访结束,江洛白烦躁的情绪有得到一丝缓解。
夜里的温度有些低,冷风刺骨的刮来,像是要在脸上割下一道口。
江洛白瑟缩着肩膀,他双手抱住胳膊,咬着牙感叹道:“今天还真是冷啊......”
转头又看向叶盛宁,忽然问她:“盛宁姐,你说今天晚上会下雪吗?”
收相机的手一顿,叶盛宁扭头看向他,有些拿不定主意的回答:“应该不会吧......”
毕竟已经晚上八点,再过几个小时就不是圣诞节了。
“也对,嘉安都好几年没下过雪了。”江洛白赞同的点点头,他和叶盛宁一同收拾着器材,两人准备打道回府。
街道上的行人很多,但大多都是两两相伴,手牵着手,互相看向彼此的眼睛里爱意浓浓。
这样的浪漫节日里,最适合小情侣约会。
想到这儿,江洛白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叶盛宁。
因为要出来采访,叶盛宁的穿着很简单大方,黑色短袄和同色系的牛仔裤,衬得她整个人都干练许多,微卷的长发被一根橡皮筋束在脑后。
采访需要上镜,她化了点淡妆,眉眼温润,嘴唇涂了一层薄薄的口红。
不上就很好看,上以后就非常加分。
但江洛白此刻显然不是赞叹她有多漂亮。
他一脸八卦兮兮的看向她,忽然问:“盛宁姐,今天圣诞节诶,程总都不来接你去过节吗?”
和程屿辞谈恋爱这事儿,他们台里的人都知道。
江洛白问这话,她并不惊讶。
她只是很意外的怔了下,然后弯唇笑道:“不了,他工作忙,我没跟他说。”
“你还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女朋友。”
“那倒也是。”叶盛宁毫不谦虚。
两人闲闲的聊着,牵着手的情侣从他们身旁路过。
忽然,人群里有一道人声传来。
“下雪了!”
叶盛宁抬头,看见从漆黑的天空中,纷纷扬扬的向下落的雪。
那像羽毛一样的轻盈的雪落在她的脸颊上,被温热融化,变成冰凉的雪。
居然真的下雪了.......
叶盛宁抬手去接,看着其中的某一片雪花落在她的掌心里,然后逐渐消失。
这是今年的初雪。
真漂亮。
江洛白麻利的将机器都收进车里,收拾好东西,他从车里下来,准备喊叶盛宁该回去了。
可刚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他就蓦地顿住了脚步。
视线顺着她的身影往前延伸,他看见了从人群里撑伞而来的程屿辞。
大雪肆虐的飞舞着,那把宽大的黑伞下,是男人英俊清朗的面庞。
他身着黑色的大衣,衣摆遮到膝盖以下,往前走时,衣摆随着步伐的弧度扬起。
人山人海,他目光始终坚定。
眼里只装下了一个人。
叶盛宁也同样看到了他,她怔在原地,有些没反应过来。
男人的脸在视线里不断的变得清晰,乱琼碎玉不断的飞舞着,也挡不住那浓浓爱意的眼光。
许久未见,她真的很想他。
没有过于的思考,叶盛宁忽然迈腿冲过去,一把抱住他。
来自他身上的熟悉味道窜进了她的鼻尖,叶盛宁紧紧的环住他的腰,像小猫一样在他怀里蹭了蹭。
抱了好久好久,她才松开他,仰头看向他的脸。
声音里有雀跃的开心,“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程屿辞舒展着眉眼,眼含笑意,用手指理了理她跑乱的发丝,“来找你。”
“我也想你了。”
他垂着眼眸看着她,看穿她眼底的雀跃,也看穿她眼底的羞赧。
眉梢微挑着。
他忽然问道:“有多想?”
雪还在肆虐飞舞。
她站在和他的同一伞下,抬手跟他招了招,被街角橱窗里的光照亮的眼睛里蕴藏着满满笑意,“那你靠近点儿。”
程屿辞照做,他手依旧撑着那把大伞,弯腰俯身靠近她。
就在她眼前。
他甚至能闻见她身上的淡香。
想知道她要跟他说什么,程屿辞配合的微侧着脑袋。
下一秒,温热的触感轻轻贴上他的脸颊。
程屿辞瞬间懵在原地。
迟钝的扭过头,他看见她那张灿烂的笑脸。
喉结微滚,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刚刚那简短未过多停留的触感。
好像在燃烧他的心脏。
捏着伞柄的手指在收紧,他忽然很想做一件事,忍着那股翻涌强烈的情绪,他请求着她的意见。
声音微哑,字字滚烫。
“叶盛宁,我可以吻你吗?”
雪花纷纷扬扬,打湿了那把黑色的大伞,化成水珠往下落。
裹挟着他的气息,往她的世界里倒灌。
那或许并不是商量,只是想告诉她。
??其实,我想亲你很久了。
强烈翻涌着的情绪一忍再忍,他盯着她柔软的嘴唇。
一秒、两秒………………
终于,他再也忍不了。
伞面倾斜着,他将人勾进怀里,稳稳揽着。
在她惊讶的张唇之际,他折下脖颈,偏头,堵住她的嘴唇。
在她面前俯首称臣。
“对不起,我忍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