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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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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福海正在外面候着,宓贵嫔进去好一会儿了,也不见出来的动静,他琢磨什么时候传膳,这时听见殿里皇上急声吩咐他,去太医院传太医。全福海愣了下,没反应过来,好好的,怎会又要传太医,却半点不敢耽搁,立即领着小太监赶去太医院。

    半个时辰后, 内殿,明裳腹中仍旧犯恶心,她抿了两口水,稍微压一压,倚靠在男人怀中,等着太医诊脉。李怀修面容沉肃,冷峻的眉眼压得看诊的陈太医抬不起头。

    上回在行宫,就是他为宓贵嫔看诊,陈太医对这位主子的脉象有些了解,他把脉过,确定了脉象,神情一松,忙退后一步,躬身道:“恭喜皇上,贵嫔娘娘的脉象是喜脉,娘娘已有近两月的身孕了。’

    明裳眸子惊异,先朝男人看去,她还没回过神,眼珠乌黑,仿佛傻了一般。李怀修眼底一闪而过的亮色,大掌抚到怀中女子尚且平坦的小腹上,“看着朕做甚,自己怀了身子也不知小心些。”

    “嫔妾哪里知道。”明裳声音软软的,想到半个时辰前,还与这位在外殿胡来一通,耳根红了红,忍不住心惊,这孩子还是够结实的。

    她转过脸,又问,“陈太医,本宫既有了两月身孕,在行宫为何尚未诊出?”

    陈太医抹掉额头凉汗,解释道:“贵嫔娘娘服那药已久,稳住了身子,又因月份尚浅,那药虽有安胎之效,难免也将脉象遮掩去了。眼下娘娘有孕,不必再吃那药,待臣重新开一副汤药养身,便可保腹中皇嗣无恙。”

    闻言,明裳这才安下心,待陈太医出去开方子,她弯着眸子伏到男人怀里,“如今嫔妾是两个人了,还有了皇上的孩子,皇上可不能再凶嫔妾了。”

    李怀修捏了捏她的脸蛋,嗤笑,“朕什么时候凶你了,要当娘了也不知道守守规矩。”

    怀里女子轻哼了声,“方才在外殿皇上就凶嫔妾,脸色变来变去的,嫔妾都好生害怕,不然嫔妾也不会突然那般难受。”

    提起片刻前的事,李怀修眼色怔了下,凝了这人稍许,见她真的不明白,有些无奈,抚了抚她的小腹,“以后朕不会了。”

    她脸蛋红扑扑的,又得寸进尺,软软幽怨,“孩子还在嫔妾肚子里呢,皇上还和嫔妾做那种事,毫无为父的表率。

    李怀修手掌一僵,脸色已是够难看,那时他哪知晓这女子腹中已经有了。倒底是念她难受,他不轻不重睨了这人一眼,毕竟怀着他的孩子,李怀修没打算再跟这小女子计较。

    明裳终于知道了分寸,又温顺地哄了几句,见男人脸色有好转,松下心神,她侍奉圣驾已久,自然知晓这位的底线,也知晓,这位偏喜欢她这般与他撒娇卖乖。

    李怀修看着这女子这副模样就有些头疼,明明后宫也不缺貌美的嫔妃,为何偏偏是这女子,偏偏是这副模样合他心意。

    前朝还有奏折要看,李怀修让她先在寝殿歇着,自己去了外殿批阅奏折,全福海伺候在旁,方才宓贵嫔的话已经让他听得心惊肉跳,这才琢磨过来,有些看清后宫佳丽三千,为何独独宓贵嫔在皇上眼里那般特殊。

    大抵皇上是坐在高位久了,伴君的人皆是战战兢兢,小心谨慎,鲜有宓贵嫔这般鲜明爱闹的性子,才得皇上格外偏宠。

    宓贵嫔则更是聪慧,拿捏得住分寸,不骄不躁,反而愈发得皇上喜欢。皇上坐拥江山,习惯了被人捧着奉着,到了这后宫里,自然也喜欢如宓贵嫔这般柔弱貌美依附着君王,却有些小性子的女子,宓贵嫔受宠,简直就是情理之中,全福海想到

    方才皇上得知宓贵嫔有孕的悦色,愈发确信这个想法,后宫里还没有主子能做到宓贵嫔这样。

    明裳乍然得知自己有孕,还有些难以接受,她吃了安胎药,躺在床榻里尚难以入眠,睡不着,索性起了身,唤宫人进殿伺候梳洗。

    外殿,李怀修已经批阅了大半的奏折,听见传近的动静,朱笔在奏折尚落了几个字,眼也未掀,“怎么出来了?"

    明裳卷起了衣袖,红袖添香,为男人研磨,“嫔妾心里欢喜,觉得现在也没那么难受了,有些睡不着想做些事情。”

    听见“欢喜”二字,李怀修笔尖轻顿了下,想到她得知自己有孕愣愣的表情,眼底泄出一丝笑意,唤宫人给她备了矮墩,免得站久了累到身子。

    明裳坐下身时,正巧瞥见了御案放着的一本史册,她福至心灵,忽然想起前不久,听月香打探到,徐美人侍寝,似乎就是因一本史册让这位龙心大悦,得以伴驾。

    她眼眸觑了瞬旁边的男人,见这位没注意到她,将那本史册拿到手中,翻看了两页。

    上面做了很多批注,明裳知晓,这位会的笔法颇多,旁边的批注是皇上惯用的一种行楷。她不喜读史,但好歹从小跟在父亲身边耳融目染,知晓一些学理,因而也察觉出旁边所做批注的风格,鞭辟入里,字字珠玑,若是出自寻常人之手,那人

    心性必是虚浮作伪,只会高谈阔论,华而不实之辈,然出自这位江山之主笔下,则就不然了。

    明裳正要再去翻下一页,耳边听男人一声浅浅的戏谑,“朕以为你只有看那些话本子才能看得这般入神。”

    御案的奏折剩寥寥几本,明裳被说得耳根一红,“嫔妾的诗书也是在家中受过父亲指点的。”

    虞世行颇有才学,确实是可用之人,李怀修并不怀疑她父亲的学识,只是这女子倒不像她父亲一手所教,他扫了眼这女子翻看的一页,靠坐到椅背上,忽生出些考究这女子的心思,问道:“你可知文英此人?”

    明裳想了想,遂点头。

    李怀修漫不经心地拨了下拇指的扳指,又问,“你如何去看文英?”

    明裳讶然,不知这位是考她学问,还是有别的缘由。史书于文英所载有褒有贬,后人言辞亦是褒贬不一,明裳也曾听父亲提起过此人,父亲对此人甚是赞服,甚至敬到指着那些斥责文英之人破口大骂庸人的地步,即便那些骂文英的人早已不在

    世上。明裳理解父亲为何这般敬佩,也理解为何有人将一朝之倾覆都怪罪在一臣子身上,她并不觉得任何一方有错,若无纷争,何以出后世,一国之气数将近,早在国之伊始,就已现出端倪,世人不过具是史下车辙罢了。

    她稍有思量,启唇道:“嫔妾是李魏之人,嫔妾觉文英此人有福泽天下之大才,若嫔妾是赵宋之人,嫔妾怕是要恨文英之入骨。”

    李怀修生出兴致,挑眉问她,“为何?”

    明裳寻了一张宣纸,挽袖点入两点,“文英只知居其位,安其职,却不知在其时,谋其事。超越时度的改革即便是为国为民,个中也必有所大损。”

    “今人借其之鉴故而感激,旧人蒙于其中故而厌恶,嫔妾敬他,但不觉他可惜。士子科举,农者下田,工者锻造,商人谋利,古往今来,世上总要有文英,也不缺文英。”

    李怀修看着这女子的眼色,已经慢慢变了,他神色微怔,招手让这人过来,明合了史册放置到御案上,被男人揽入怀中,李怀修不得不重新思考这女子的性子,原以为这人只是惯会与他撒娇,依赖他的菟丝花,不想会有这番言论,且与他的

    想法不谋而合。

    世人评价文英或褒或贬,或扼腕长叹,从未有人说过此话,世上总有文英,也不缺文英,总会有人碾入在历史书的车轮之下,他担负大魏江山便是如此,世人都想坐这个位子,又有几人能知晓这位子上的艰辛,曾几何时为政事的惶惶难眠,

    一朝之帝王,又何尝不是生前的文英,但天命如此,他从不觉有何怨憎,只是谋该谋之事。

    这女子的性子,倒是与他有几分相像。

    李怀修垂目吻了吻女子的额头,手掌贴到这人的小腹之上,低声沉笑,“你有这番见解,朕也不必担心,他日孩儿的性子若随了你,朕该如何头疼。”

    明裳得知男人对她的回答已是满意,手心微松,又如往日娇气,撅唇不悦,“嫔妾貌美聪慧,孩儿随了嫔妾的性子如何就让皇上头疼了。”

    李怀修捏她脸蛋,“你一个够朕受的了,待来日再给朕添上一窝,朕怕是日日没个消停。”

    两人言语笑闹,守门的小太监低头打了个盹,柔和的光泼洒入窗棂,映着御案后相拥的男女,光阴似乎都悄然静谧。

    李怀修捻着怀中人耳珠,想到这女子在他这从不看那些书,问她,“方才为何翻看那本史册?”

    明裳眼目移开,轻声软语,“嫔妾听说徐美人就是因为读史才得皇上召幸。”

    这女子倒是不跟他绕弯子。

    “徐美人能为得朕一句夸赞,日夜读史,你也想学她?”

    “嫔妾才不要学徐美人。”明裳弯着眸子,伏入男人胸膛,“嫔妾知晓皇上身边不缺有才学的人,皇上日日面对那些文理,想必也厌倦了,嫔妾不想得皇上夸赞,只想让皇上高兴,皇上开心,嫔妾就开心。”

    李怀修眼目稍暗,拂过怀中人颊边的青丝,神色都柔和下来。

    六宫中,也只有这女子会如此。

    他想到什么,又低下声,“你如今有孕,也该有些赏赐。你父亲已提过官职,过几日你母亲进宫,朕作为嘉奖,赐你母亲诰命夫人,如何?”

    明裳微怔,愕然地抬起眼。

    六宫翌日才知晓,贵嫔有了身孕,一时间都有些惊讶,不过想来也是在情理之中,宓贵嫔受宠已久,怀上皇嗣只在早晚。虽是这么想,得知宓贵嫔有孕,心里仍不是滋味。宓贵嫔有福气,久承圣宠,又怀身孕,贵嫔之上就是妃位,待诞下皇

    嗣,皇上怕是真的要把她册封到妃位上。

    因之前调养得好,明裳这一胎还算安稳,只是有时会吃不下东西。

    终于盼到母亲进宫那日,她怀着身子,头三个月还未稳,只能在寝殿里等着,听到外面小太监的通传,明裳眼睛一亮,扶着月香的手已有些迫不及待。

    珠帘撞到一处发出清脆的响声,虞夫人先一步进了殿,见到珠翠华服的女儿,眼眶倏然生泪,近前福身去做宫礼,明裳心头一跳,忙上前扶住母亲,“又无外人,母亲不必与湘湘拘这些礼数。”

    明裳小字湘湘,是因母亲生她那日,父亲忽做一梦,梦中湘水汹涌而来,往岸边送一女娃,梦醒之后,明裳便降生于世,故取乳名湘湘。

    明裳是家中独女,从小伴在双亲身侧,入宫后,已有一年余,没与父母相见。她自幼娇惯爱哭,前几日已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哭哭啼啼让母亲担心,然真正母女相见,鼻尖儿先是发酸,扑倒母亲怀中,发鬓间珠翠环相碰,呜呜咽咽地哭了出

    来。一时间,伺候在侧的辛柳月香二人也眼有潮湿,想到主子入宫一年的经历,都有些心疼。

    虞夫人早知宫中艰辛,六宫嫔妃众多,久处深宫遇到的风波不比前朝少,当初她劝了又劝,那柳家既无心娶她的女儿,便是不嫁也罢,虞家虽是寒门,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入赘一个夫婿并不难,偏生女儿这性子不知像了谁,看着娇气,却是

    有主意的,打定了心入宫,走到今日,宫外的日日夜夜,她无时无刻不求着神佛庇佑湘湘,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平安无虞。

    她拿着帕子抹去女儿脸上的泪水,“娘娘怀着皇嗣,身子金贵,仔细身子,万不能再哭下去了。”

    香在一旁哽咽相劝,“是啊,主子,夫人入宫的时间短,主子快紧着时间,与夫人说说话。”

    明裳抽噎两声,这才稍稍止住,见母亲眼底的担忧,又暗道自己不争气,又让母亲担心。

    大抵是有孕后情绪敏感,明裳咬住唇,如以往若无其事地在母亲怀里撒娇,“湘湘是想娘亲了。”

    虞夫人摇了摇头,指尖儿虚点了点明裳的眉心,有些无奈,“娘娘如今入了宫,有了身孕,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的性子。这宫里不比府上,规矩多,娘娘要切记。”

    明裳闷闷地点头,“湘湘都知道的。”

    到了午膳,明裳吩咐膳房做了母亲爱吃的饭食,因有母亲在,明裳倒不觉难受,用膳都比往日要多。两人说着话,好似又回到了少时府中无忧无虑的日子。

    虞夫人是在两日前才得知女儿有孕,来不及准备,因外妇入宫又不能拿太多物什,虞夫人也怕自己拿的东西被有心人利用,反而害了女儿,只带了一只金锁,是她早早为湘湘出嫁备下的,来时请太医查验过,确实无事,才拿到永和宫。

    用过午膳,殿外宫人通传,说是张嫔身边的大宫女水琳遵主子吩咐,送了夫人些绸缎首饰并一株雪山灵芝,给夫人炖汤补身子。张婉如今养着小皇子,不缺衣裳首饰的用度,只是那株雪山灵芝极为罕见。

    明裳让月香收了,又问了小皇子几句,水琳口齿伶俐,又说了几句讨喜的话,哄得虞夫人颇喜欢这丫头,得了封赏,水琳没再多留下,请身出了永和宫。

    “张姐姐是信得过的,既是拿给母亲,母亲尽管收下就是。”明裳道。

    虞夫人知这深宫中情谊难得,大多不过是利益相交,女儿入宫后,他们夫妻二人都有对宫中的消息格外注意,这张家在先帝时也是名门望族,可惜站错了队,才就此遭受打压,直至没落。

    听说去岁张家长房调离上京做了县令,长房夫人高氏则是留在京中,三月前齐家丧礼,她前去吊丧,那高氏还与她说过几句话,态度亲热,大抵也是知晓宫中两家女儿交好,才做以如此。不论如何,女儿在宫中有所交好,相互依靠总要比孤零

    零的一人要好些。

    到后午,御前册封诰命夫人的圣旨就到了永和宫,虞夫人知晓这道恩赐也是因为女儿,一时心绪复杂,女儿得圣宠是好事,可她也怕,君心难测。她敛下思绪,领了圣旨,叩谢圣恩。

    全福海又吩咐宫人拿来御前的赏赐,笑眯眯道:“皇上知晓贵嫔娘娘与夫人情深,因娘娘有孕,皇上口谕,特准娘娘乘轿送夫人离宫。”

    明裳面露惊讶,不论朝臣命妇,入了宫门都要趿步而行,皇上只说赐母亲诰命,还未与她说赐辇轿,宫中辇轿,是莫大优容,她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与母亲再次叩谢圣恩。

    快要落锁时分,虞夫人下了辇轿,拜别贵嫔,母女分别,难掩不舍。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相叙,落日余晖中,虞夫人望着女儿已经全然不同入宫前活泼明媚的模样,心里堵得生疼,她眼里渐渐闪出泪光,只是强忍着没掉出来,手臂慢慢将女儿揽入怀中,谆谆叮嘱,“臣妇在宫外一切都好,娘娘在宫里切记也

    要兀自珍重。”

    “臣妇不求富贵荣华,只求娘娘一生安然如故。”

    明裳吸了吸鼻尖,哽咽点头,忍住了心中涩意。

    景平宫

    贤妃哄着小公主睡下了,见珠帘轻动了下,她招来乳母看好景和公主,抬步去了外殿。

    禀事的宫人垂首恭敬地站着,见娘娘出来,上前了一步,贤妃挥退下殿内伺候的宫人,坐到窄榻里,眉眼淡淡,“虞夫人出宫了?"

    打探消息的宫女回道:“因宓贵嫔怀了皇嗣身子不便,皇上特赐的辇轿,准允宓贵嫔送其母亲离宫。”

    贤妃把玩着手串的指尖儿轻顿,不徐不疾地抬起眸子,嘴中含着这几个字“特赐辇轿”,她唇角勾了勾,只道了一句,“宓贵嫔殊荣。”

    “奴婢还打探到………………”站在下首的宫女欲言又止,触到娘娘的眼色,低下声,“后午,杨才人去了趟御前,好似是因为景和公主,在汉白玉台阶跪了两个时辰,仍不得皇上召见,最后力竭晕了过去,被送回了承明宫。’

    贤妃拂过指尖,眼神透出一丝冷凝,“杨才人性子够刚硬。”

    “不过给了本宫的东西,想再从本宫手中拿走,可没那么容易。”

    后日中秋,这日问安,皇后正教导六宫宴席事宜,“今年皇上的意思是要大办,从五品以上嫔妃皆可参宴。”

    外场的嫔妃闻言面上生喜,起了身做礼,感念皇上娘娘恩德。

    请安散去,明裳与张嫔说了几句话,各自离开。贤妃这时才走上前把人拦住,“宓贵嫔可有闲暇,陪本宫到御花园中赏赏秋景?”

    明裳对贤妃一直有所警惕,贤妃能不倚靠皇嗣,做到妃位,得协理六宫大权,可见是个聪明人。她不愿与贤妃多有交集,正要推辞,贤妃嘴唇翕动,无声道了一个“杨”字。

    御花园中,杨才人降位禁足,不能抚养景和公主后,徐答应就不再与杨才人走动,她一向是跟随后宫风向,如今宓贵嫔风头正盛,她在思量该如何与宓贵嫔攀扯上干系,只是想到她之前犯下的那些事,把人得罪彻底,就有些头疼。

    如此想着,便有些心不在焉,无意冲撞了正迎面过来的杨才人。

    待明裳与贤妃走进御花园,隔着流水的假山,就瞧见了杨才人倚仗高于徐答应的位分,扬手就朝徐答应的侧脸打了一掌。徐答应捂住侧脸哭哭啼啼,未遮掩眼底的恨色。

    如此好戏,两人并未看上多久,走远后,贤妃嘴边浮着笑,意味深长,“杨才人的性子,还是没变,宓贵嫔以为呢?”

    明裳眼眸无意扫过贤妃所戴的护甲,抚养景和公主后,大抵是怕刮伤小公主,贤妃的护甲便没了那么多繁琐的花纹,可见,她也是不想失了这个孩子,不然也不会找上自己。

    中秋宴那日,明裳一早起身梳妆,母亲进宫那回,已经私下说过,柳絮白外放同州府一年,中秋宴也不会回京。明裳稍有放心,她坐在妆镜前由着宫人挽好发髻,待收拾妥当,动身去了建章宫。

    宫宴伊始,帝后入席,殿内众人起身参拜吾皇万岁,大魏千秋。

    李怀修抬手让众人起身,随之殿内升起伶人歌舞。

    帝位旁座是皇后席位,往下便是贤妃,再往下一位就是位份到了贵嫔的明裳,那女子有孕,李怀修让人给她添了解?的梅子汁。

    明裳正与张嫔说着话,手边就多了一盏清甜的汁水,她眸子眨了眨,德喜一脸讨好的笑,“皇上特意吩咐新做的梅子汁,给娘娘解腻。”

    皇上这样关照她,也太特殊了些。明裳偷偷瞄了眼上位,正有朝臣起身说话,那位没注意到自己这番小动作,明裳收了眼。

    梅子汁确实好喝,很快没了小半壶,宫女退身出去,片刻,端进一小壶,俯身斟给明裳。那宫女侍奉酒席,在席面的女子侧眸之际,指尖微不可查地轻点了下茶盏的沿儿,动作一瞬间被遮掩,她直起身子,将手藏到袖中,不动声色蹭去了指尖

    的水渍。

    茶盏中的梅子汁,无声地晃动了一下。

    明裳低眸要去寻自己的杯盏,将要放去唇边,鼻翼下,浮出一股浅淡若无的气味,与梅子汁并不相似,她擅香,不会察觉不到。

    见宓贵嫔动作微顿,身后,服侍的宫女神色忽地一紧。

    张嫔并未察觉到明装的不对之处,将案上的栗子糕夹入碟中,余光瞥了眼下面的徐美人,侧声,“你瞧徐美人的脸色好似有些不对。”

    明裳眼眸流转,极为自然地放下了手中的瓷盏,似是好奇一般,朝张嫔的眼光去看,“是有些不对。”

    张嫔微眯了眯眸子,“徐美人驾也有一段日子了。”

    明裳听出了张嫔话里的意思,倘若徐美人与她那时一般,月份尚浅,不知自己怀了身子,也不是不可能。

    张嫔抚着孔雀蓝的护甲,不免侧目多看了眼旁边的女子,无意看见宓贵人一口未动的梅子汁,眉梢轻挑了下,若有所思地移开视线。

    她挽袖夹了一筷席面的栗子糕,眼神却是在自己的酒水中停留了稍许。

    宴过中旬,明裳迟迟没动,她仿若无事地与旁侧的张嫔谈笑风生,张嫔也好似并未察觉出异样,时而牵唇回话,不过问半句。

    伺候侍酒的宫女等得有些心焦,眼睛紧紧瞄着案上的酒水,手心汗意涔涔。

    她心中生疑,不敢轻举妄动,趁人不觉间,无声退身离开。

    杯盏中的倒影离去,明裳嘴边的笑意也随之慢慢淡下,她侧过眸子,朝跟随在侧的月香递了一眼,月香在片刻前就注意到主子的异样,时刻不敢松神,此时接到主子的眼光,立即会意,不动声色地退出了宴席。

    明裳拨弄着指尖的丹蔻,与张嫔柔婉道:“倒是有些热了,张姐姐可要一把蒲扇?”

    张嫔嗔笑打趣,“你惯是怕热,我是不比你娇气的!”

    九月的天本不算炎热,但殿内人多,参宴的宫装又较平日的衣裳厚实,便是下面坐着的罗常在额角都沁出了薄汗,也就用帕子擦了擦,并未打扇。

    不消多时,月香捧着蒲扇回了席面,扇面绣着两朵芍药的绢花,明裳不经意转眼,月香的视线正落向下首的杨才人。

    片刻前,月香跟随那侍酒的宫女,躲在假山后,见到那宫女神色紧张,与伺候杨才人的云秀碰面。她怕惊动二人,不敢靠近,零星只听到梅子汁三字。

    不知杨才人让人在主子杯盏里动了什么手脚。月香俯身去倒温水,耳边听见主子说了二字,她眸子一亮,将案上未动梅子汁倒入茶盏,不动声色收入袖中。

    这番动静,自然也收入了贤妃眼里,她不轻不重地抬了下腕间的手钏,声音清脆悦耳,两人目光相触,都看清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席面将要散去,未等两人有所动作,下首嫔妃的席位忽地传来一声惊呼,“主子,主子怎么了!”

    徐美人痛得直不起腰身,她脸血色褪尽,意识到了什么,死死抓住翠菊的衣袖,拼尽了力气喃声,“快去,传太医!”翠菊面色吓得惨白,这才有所反应,指了身后的宫女去传太医,又赶紧让人禀明皇上。

    邻近的嫔妃侧目向下看去,眼神惊露骇色,陡然失手打翻了案上的酒水。

    “徐美人的裙下,怎会有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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