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窜进来,两人都快看不清对方的面孔,她下巴被人掐住,邪修控制住她的手脚,关无山暴怒的神情在浓烟中逐渐扭曲。
血蛊被毁,咽喉被刺,他还有什么退路?如今他被灵山或者杜谛竹任意一方逮到都只有死路一条,哦,若不幸落在赫连生手中,那就更生不如死了。
刑水水冷淡抬眼,看着插在他咽喉的钉子,毫无惧怕之意。
无论自己被他带到哪,最差的结果不过是玉石俱焚。
死过一次了,早就不怕。
都说了,一起下地狱吧。关无山。
轰轰轰??
城主府的另一端,黑烟的源头火光满天,烈焰之上的罪恶重见天光,无数亡灵在烈火中被超度。
又是一声响,一座楼阁倒塌。
三修士一妖站在古鼎旁边,神态各异。
杜谛竹骂道:“我说你们灵山的是不是耳背!薛九灵怎么就让你们来帮忙?老子都说了多少次把离火都往鼎的中间去!往中间丢!本来就没多少离火,你们往角落里丢不浪费吗?这么多小火苗全没了。没脑子,果然还是灵山人没有脑子。”
李观行忍了又忍,抬起拳又放下,这无相山主万年修为在身,杀他们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还是李观玉没这么多顾虑,沉声道:“香囊中的火团有限,分散了才能避免被他们一次性扑灭。”
鼎边早就汇聚了不少厉鬼,飞蛾扑火似地想扑灭离火。速度很快,李观行抽出弓射下几只,李观玉也被逼出傀儡丝,银色丝线密布。鬼太多,他们明显有些吃力。
林澜躲在他们身后,生怕被鬼捉住:“这什么离火,真的能烧死这么多血蛊吗?”
杜谛竹踹了他一脚:“眼睛不要扣下来给我吃了。叽叽喳喳有完没完,你怎么比那小桃妖还?里八嗦,再吵把你丢下去一起烧了。”
他抽出龙骨刀,瞥了眼李观行,鄙夷道:“握弓的动作都不对,你师父平时怎么教的?”
李观行额头出了一身汗,连忙喊道:“行行行。杜谛竹,你别光看着,帮忙啊!”
这些鬼早就丧失神智,一个劲扑过来,李观玉一个不察,手臂被惨白指甲划得血淋淋,李观行当即就乱了阵脚,跑到姐姐面前,浑然没看见朝他扑过来的鬼。
等他终于看见了,拉弓和拔剑都来不及,瞳孔一缩推开李观玉,在地上滚了几圈,等待着痛感袭来。
可比爪牙最先到来的是冰冷的鬼血。
李观行蓦然抬眼,从厉鬼被劈成两半的尸体中央看见了一男人的身影。他黑袍?然,双目沉寂,龙骨刀在手中旋转,随手打飞几只鬼。
杜谛竹咧开嘴,夺过他身旁的灵弓反头道:“李家小鬼看好了。我就只教一一次。”
十箭齐发,咻咻咻??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出。厉鬼咽喉中发出惨叫,目光骇人,但几乎没有间隙,又是数十发箭穿场飞出,又准又狠,场面局势瞬间扭转。
李观行从地上跳起,呆呆看着杜谛竹握弓的姿势,震惊:“你......你不是和刑水水一样都是玩刀的吗?”
杜谛竹哦了一声:“可我没当山主前既当过皇子也当过国主,这都是玩剩下的了。”
这次是拉弓是百箭齐发,数千只鬼居然还赶不上他射箭的速度,全部坠落,李观行傻傻看了许久。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两条道上的人,却有种很安心的感觉,他也不闲着,拔剑解决小鬼。
杜谛竹快清理完了,套小狗一样把弓套李观行脖子上,问:“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欺师叛道拜入我门下,反正你们灵山也不差你一个欺师叛道的。”
李观行红着脸:“你休想!”
鼎中的离火燃烧接近尾声,黑烟四散,似连绵不绝的潮水。火光爬上杜谛竹的脸,他望了眼鼎的方向仿佛又看见重桑国灭国的那天国民绝望的双眼,血蛊烧毁,盘踞在内心上万年的阴影终于在此刻溃散。
林澜热泪盈眶,差点就给杜谛竹跪下。他嚎啕大哭:“娘,娘,你看见了没?这些害人之物终于被烧没了。娘!娘!啊啊啊啊啊啊不闻城保住了!!”
李观行一听他声音就捂住耳朵,说道:“幸好你没当上城主,半死不活都这么聒噪,真要是给你恢复过来了,不闻城的人不得你被你吵死了!”
杜谛竹点他哑穴,林澜眨眨眼,用可怜的目光看向李观玉。李观行狠狠瞪他一眼,只身挡在李观玉身前。
大火燎原之后,烧焦味混杂在空气之中,几人仰头一看,身边是灰色的、雾蒙蒙的、阴沉的。
这三人还在撕扯,又有几人御剑而来,杜谛竹还以为又是城主府的人,取下李观行脖子上的弓就要射。
却听李观行急忙喊:“你别冲动!那不是坏人,是我爹!”
只见李遇从剑上下来,威压散开,瞧着这一对儿女灰头土脸的模样,手一揽便护在身后,冷眼盯着杜谛竹,嘴边还是客客气气:“李某儿女年幼学艺不精,还劳烦杜山主照料。”
杜谛竹显然不是个给台阶就下的,应声道:“开弓的姿势都是错的,是学艺不精。李家主还是带回去好好教,顺便把他们那个师父给教训一顿。成天都在教什么鬼东西??!”
赤清真人后脚赶来,脸都快气绿了:“你一个妖懂什么!”
他法袍又被点了。可眨眼就被熄灭。李观玉一愣,杜谛竹的妖火在修真界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若不是后面杀出一个刑水水,根本就无能能与之匹敌。
除非??
她瞥眼看见一抹白色衣袍,云纹广袖,容貌威严,来人踏着清风,手执蒲扇,犹有仙人之姿,仿佛本就是下凡的神官。
李观玉一愣,作揖:“山主。”
岁虚道人:“看见赫连生了没有?”
李观玉不知该如何回答。
杜谛竹指着城主主殿的位置,反手就把他们卖了:“在那呢,你不去快点他就跑了,岁虚你应该不知道吧,不对你这个老神棍肯定早就算出来了,他桃源剑断了,正是你清理门户的好时候,至于为谁断的??你我心知肚明。”
李观行怒而看向他。
杜谛竹嬉皮笑脸道:“看什么看,我是什么好人吗?”
岁虚道人面无表情:“杜谛竹,你也别得意的太早,收拾完他们就到你们无相山了。”
杜谛竹道:“随时奉陪。你清理门户无所谓,但是薛九灵这辈子只能死在我手中,你不准动她。”
岁虚道人冷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杜谛竹盯着他,一脸嚣张:“那不好意思,老子反悔了!以后薛九灵和赫连生我无相山都罩了!”
赤清真人插进来,呵呵道:“你们本就狼狈为奸,装什么装!”
李观行低声说:“师父,刚刚杜前辈救了我和阿姊一命。”
赤清真人愠怒:“孽徒,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观行看了眼自家爹,又看了眼阿姊,捏紧手中的弓:“师父,你不知道刚刚多危险,这邪鼎里全是炼好的血蛊,要是一开鼎就会遍布整个人间,要不是杜谛竹帮我们烧毁这它们,这天下苍生都会遭受蛊祸,最主要,烧蛊用的离火也是刑水水给
的。”
他抬头看向赤清真人:“师父,刑水水真的不是坏妖怪,她是好妖怪,酆都城她救了很多凡人亦也救了很多灵山人。我知道这世界上很多人恨她讨厌她,对她抱有偏见,但是我喜欢她,她就是一个爱吃点心的纯良小花妖!”
赤清真人:“李观行!你也要叛道?”
李观行挣脱开李遇的束缚,朝杜谛竹这边走来:“师父,我没叛道。我只是要救刑水水,她是我朋友!”
赫连生桃源剑断,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李观玉也转过身来,语调清冷:“爹,是观玉不孝。师父,是观玉愧对你。这是我唯一一次叛逆。”
赤清真人刚要动手。杜谛竹伸出龙骨刀压着,骂道:“老不死的,能不能先解决一下眼下的事!除魔卫道保护苍生不是你们灵山的职责吗?怎么现在都他妈要变成我的职责了!还要带着这两个不听话的小鬼!”
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山主冷然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带着灵山众人朝着城主府正殿奔去,与那边的长老们汇合。
黄符飞扬尘灰之中,正殿的楼阁被人用暴力炸开。少年踩着跃动的光影一步步找到了血蛊池,墙上黑影绰绰,池水中的血早就被放干,这里已人去楼空,不见她水汪汪的眸子。终究还是来迟一步。
不知道又被带到哪去了。
赫连生捡起地上掉落的无事牌握在手心,好像是她故意留下来的,他手指游走在上,眼前突然就浮现她文秀的面容。
黑暗裹挟着白衣少年,仿佛成了个囚笼,不会发光的无事牌成了唯一光源。
他攥着掌中牌子,身上灵力波动剧烈,有一缕恰巧进入了无事牌里。
“赫连生。”
他以为是她在说话,却没想到刑水水还在无事牌中留了话。认真听,不放过每个字,然后就听见了
“有种就下辈子也爱我。”
一句话不过十二个字。
少年阴郁着眉眼,听了一遍又一遍。眼眶都红了。
她好似不太熟悉这种术法,这之前还留过一次话,但是又抹去了,留下了痕迹,赫连生轻而易举就恢复它们。
听见她说:离火的火种就藏在香囊里面。
听见她说:愿你永远天下第一,永远永远前途无量。
听见她说:我其实......其实觉得,你也挺灿烂的。
一滴血泪流下,赫连生生性凉薄,却也头一回尝到了心被撕碎的滋味。
思恋疯涨,真想下一刻就见到她。
可是水??
你更胜灿烂千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