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夏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苔藓的腥味,树根边长了几丛黑白菌子。
刑水水一大早就蹲在一旁,双手撑着下巴,眼馋这些菌子许久。
临时小灶支在身后,柴火烧得正旺,锅里的鸡汤咕噜噜冒泡。李观行掀锅丢了把姜片,扫了她一眼,站定,“别看了。这菌子来路不明也不知是何品种,小心吃了中毒。”
又不是五色斑斓的!
刑水水还是舍不得,目光巴巴望着,随后捧着脸问:“就这么简单跑出来了?你爹最近没让你们回去?”
李观行神经兮兮道:“这还得是我娘厉害。不知我爹如何得罪她了,最近总是被追着打,都没空管我们。你说是不是我爹藏了什么宝贝?”
刑水水倒是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摇摇头不说话。
李观行见她手摸到菌柄上,差点跳起来,“你还想拔?”
刑水水手一握,啪地一下就把菌子摘下来,“刚摘下来的菌子炖汤,可鲜了。”
李观行就差扛着锅跑,见赫连生走过来,急道:“赫连生,你劝劝她!”
岂料赫连生压根都不搭理他,随意问她:“要加盐吗?”
刑水水笑道:“要。”
*MIT: "......"
汤里终究是加了菌子,几人坐在桌边,刑水水晃腿喝完一碗,李家姐弟俩迟迟不敢动筷。她一瞥,李观行正拿着筷子分饼给自家姐姐。
刑水水给赫连生添了汤,把汤勺递过去,“菌子煮熟了就算有点小毒也没关系。况且我们都是修士,哪有这么容易被毒死。试试吧。真的特别鲜。”
李观行把碗抽走,一个劲摇头,看见李观玉有试一试的迹象,也伸手把她的碗抽走,“下次再尝,我和阿姊都吃饱了,得回屋去收拾东西,你们.....继续......喝?”
刑水水望着李观行的背影,说了声:“菌子汤都煮了这么久了,哪有毒?”
可话都没说完手中的碗就摔在地上,眼前天翻地覆。她浑身一软,晕倒在桌,小腿还顺带踢翻了放在桌角的一坛酒,裙角滴滴答答坠水。
刑水水做了一个很怪异的梦,梦见自己穿回与赫连生初见的那天。
睁眼就是一只肥硕的火蜍精,身上遍布粽黄散发着恶臭的粘液,舌头震断长桥,遮天蔽日,眼似一轮红月。
她站在原地发呆,火蜍精就盯着她,刑水水又不是傻子,边跑边喊救命,想起自己袖下应该还有一把刀,伸手想要抽出。
这妖物的长舌就卷上她的腰,使劲甩。
刑水水在空中晃来晃去,心疼的不是袖中掉下去的栖瞳,而是从墨府逃跑时顺的钱!从小挨饿养成了顺饼的习惯,有时候还会顺些别的以备不时之需。谁知这死的摆幅这么大。早知道就不抽刀了。
她知是梦境,救命都懒得喊了,撑着下巴把当年对这口没骂出口的都骂了个遍,什么死就该炒了吃。吃了怕中毒还是算了。
火蜍精被激怒,把她摇得更厉害。
这附近的修士拿着法器赶来正好看见这一幕,说了声,“姑娘别怕。”几道术法齐上缺都摆下阵来。
惊慌的百姓没有全部逃离,总有不怕死的边跑边点评,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这姑娘真可惜,看起来年纪挺小的,还没定亲吧就要葬在这了。造孽啊造孽。”
“姑娘!来世投个好人家吧!”
刑水水听着周围的议论,骂也骂累了,反正赫连生马上就来救自己了。
她嘴乖乖闭上。
初见时赫连生可凶,恨不得自己从天上掉下来摔死,一想到这就牙痒痒,怎么不让未来的赫连生也穿到现在,亲眼看看当年的一切,顺便指着他太阳穴问凶自己凶得后不后悔呢。
可是等了好久灵山的人还是没有出现。刑水水看着火蜍精血盆大口中两排密集的牙齿,深吸一口气,毕竟是在梦中,不可能所有都按照当时的轨迹。有点可惜。但也没事。
她手掌放在舌头上,正要用离火烧。
满天桃花汇聚在一起,突然遮蔽视野。
刑水水脸颊边上的发丝飞起,体态轻盈,花瓣溅上了妖血。她似感觉到什么,伸手想要去抓黄符后面的后面的人,可还没抓到一半,身体就失重往下坠,猛烈的风声灌入耳中,掺杂这细微的花香。
她在花香中下意识???
“赫连生......你再见死不救我就要摔成桃花饼了......”
空中风声疾驰,旁人不一定听得到,冥冥之中,好像听见了李观玉的声音,让赫连生接住她,随后是一声冷笑,听上去就着实轻蔑。没几分可能性。
刑水水微微睁眼,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现在应该是叫不出赫连生的名字,赫连生疑心本来就非常重,当年也是第一个怀疑自己是妖的,听见自己大言不惭叫他名字,万一不接怎么办??!!
??不要啊!
刑水水睁大眼,膝盖并着,双臂也交叠在一起,两袖盈满香风。
天是淡蓝色的天,云彩洁白。
少年人须臾就出现在她身边,银剑一收,抹额不偏不倚,是一抹惊艳的身影,灼灼飞舞的桃花中,很清淡的草木香袭来。
不同于当年直接拽人,刑水水侧耳贴着他胸膛,感受着他胸腔有力的起伏,手下意识攀上赫连生的胳膊。之前好像不是这样的………………她大脑飞速旋转,腰被他五指紧扣着,动作过于暧昧,得出一个结论,抬起眼眸打量赫连生表情。
两人这是在......共梦?
差点忘了赫连生也吃了菌子汤。
赫连生低眸打量她,把落在少女脸颊上的花瓣拂去,淡然说:“水水,我之前说过,不会让你摔成桃花饼的,那便什么时候都不会。”
刑水水乖巧地点头。
他又说:“抱紧我。”
单手抓着剑鞘,用最钝的那一头抵住她的背,刑水水这才发现那火蜍精没死,因为赫连生最开始是不顾自己死活杀妖,而这次是为救自己先把它打废。
目的不同,结果自然也不同。
刑水水不知抱紧是哪种抱紧,只是轻微抓紧了赫连生的衣袖,毕竟现在的李观玉和李观行只当他们是初见,一下子就搂搂抱抱要是被瞧见了还以为赫连生被什么人夺舍了。
她回眼,少年大拇指一按剑柄,桃源剑出鞘,几乎是擦着自己桃色裙摆飞出。
剑意铺天盖地压下,很恐怖的威压弄得人眼神呆滞喘不过气来,周围的高墙破碎,桃源剑的白芒都快凝成实体。
火蜍精被一剑穿心而死,轰隆坠倒在地,青石板的缝隙都被鲜血填满,随后而至的李观行怕它假死,对准心口出一支灵箭。
李观玉确认死透了,他才收弓回头,撞见了见鬼般的一幕。
白衣少年神情淡漠,却抱着一位凡人少女降下,他还特地确认是不是眼花??双手???!!!一手按着她胳膊,一手护着她背,生怕她受到伤害一样。
关键是那少女还一个劲挣扎,“你放开我啊......”赫连生这才舍得把她放下来。
李观行瞪着目,嘴巴张成一个小圈。不是.......这???
围观之人赞不绝口。
“是灵山人,真的是灵山人!一击就斩妖除魔,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他努力说服自己赫连生只是无心之举,动作也只是恰巧,心情好了就好好救个人,旁人看着古怪罢了。
走过去,忍不住开口,“此地妖患太重,除了这火蜍,还有别的妖物藏在暗中。姑娘还是早点回家,或者让你家人把你领回去,近日就不要出门了,等我们找到妖患得源头再说。”
刑水水心说这次对自己说话的怎么是李观行,还是当年那套可怜巴巴的说辞,“我无家可归,我父母被妖物所害......”自己四处找爷爷,天天挨饿,和狗抢东西,运气不好还要被抓去修城墙……………
后半句话没说完,她就瞥见赫连生微妙的神情,声音越来越微弱,剩余的话突然就卡在喉咙里耻于说出口,咬着唇。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都是生存技能,并非人人都和他一眼看人不爽就把剑横在别人的脖子上。没意思。
要不是在共梦,她就打死他了。
李观玉一脸怜悯,“这地方妖患严重,稍有不慎就会被抓了去,你一人在外面太危险,若不介意可以暂时住我们这。”
李观行和当年一样,想都没想否认这个提议。
但不一样的是,这次李观玉还没说话,赫连生就走到他面前,眉宇淡漠,神情轻蔑地睨着他,正巧挡住了照过来的日光。
李观行弱弱道:“你……..……你怎么了?”
少年抓着桃源剑,很利落撂下一句,“她跟着我。有事我当着。你是有意见吗?有意见你就滚。就这样。”
简单、粗暴,没有商量的余地。
赫连生手指按在剑口,微微把剑身往外一移,明晃晃的剑锋还带着血呢。
刑水水观察他表情,跑过去按住他的手臂,小声说:“诶,你不要凶别人。”
赫连生居然真的收敛好表情,神情淡然。
李观行还以为自己是入了什么幻境,不是,什么鬼?这是他能说出的话吗?以他的性格,这陌生女人难道不是滚的越远越好吗?怎么会是这样。这女的怎么初遇就碰他胳膊碰他桃源剑还没有被赫连生拍飞。
他人都傻了。这赫连生不会是直接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