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抢走了孩子!她追过去了......”郡主何曾经历过这等事儿?几乎是语无伦次重复起方才的话。
梁的眉心微微蹙起,已经提靴绕过她往后院赶去。
众人听了皆是心头大惊,有人摔碎了茶盏,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萧琼玉面色煞白,跌跌撞撞跑去看方才被抱下去的元儿。
“孩子呢?孩子抱去哪儿了呢?!”萧琼玉唇色煞白,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才忍住尖叫。
婢女们赶紧领着她过去,安慰她:“少夫人,许是传错话了,方才我还见着小公子在睡觉呢。”
萧琼玉一马当先带着婢女杀了过去,却见偏室里冷冷清清,一个乳母在摇篮前打着盹儿。
走近一瞧,竟是靠着木栏昏睡了过去!
萧琼玉身旁的嬷嬷几乎是手脚发软地一把掀开摇篮里的被褥,却见鼓起的被窝里竟是放着一个软枕。
倏然间,萧琼玉浑身发软血液发凉,往后一跌,险些坐去了地上。
众人大惊,“小公子不见了!”
盈时追在身后,那人越走越偏,一路都见不到人影。
她渐渐有些失力追不上了,也不知是不是心中害怕,甚至她感觉小腹有些抽终。心里暗骂着梁府为何修建这般大的宅子?通通才几个主子。
那嬷嬷似乎也格外熟悉公府的地形,竟是绕过内仪门,一矮身钻去了石园里。
盈时自然认得那处,上回她不就是闹着要寻短见,叫梁的在在这里将自己骗了下来?
那里阴森离奇,连风都吹不进去。自己上回是胆子大,这回的盈时倒是踟蹰起来,她胆怯了,此时的她已经有些害怕了。
她喘着气,心中升起一些犹豫,想着要不要在这处等等,说不定很快就有人来了………………
可到底是这段时日与那孩子相处出了感情,盈时做不到旁观,她索性心中一横便追了进去。
盈时小心翼翼也跟了进去,延着熟悉的石道悄声往前,却是怎么也寻不到那人,在她以为那人已经走了时,她竟听见了说话声。
“按您的吩咐,已经将这孩子迷晕偷偷带了出来,只是被人瞧见了,奴婢要先走了......那嬷嬷的声音说不出来的颤抖,想来也是收了旁人银钱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儿,如今遭人瞧见,害怕了。
“哼,将他拿来给我。”是那道极其熟悉的女声。
盈时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又是一阵????的声响,就听见里头摇篮落地的声儿。
“哇哇哇!”摇篮中的小孩儿忽地声嘶力竭,凄厉大哭。
“小贱种,与你娘一般的贱人!你还有脸哭!”
盈时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几步上前,大声呵斥她:“住手!”
她冷声道:“我已叫护卫过来了,你若想活命赶紧放下孩子,元儿若少了一根汗毛,你便等死吧!”
苏眉眼眸中都是血色,距盈时上回见她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清瘦了许多,衣裳穿在身上,肩头袖口处都显得空荡荡的,很难叫人不好奇这段时日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苏眉见又是盈时,咬着牙骂:“我当是谁多管闲事?怎又是你?你再敢上前一步信不信我摔死他!”
盈时尝试着叫她明白杀了这个小孩儿的后果:“你杀了这个孩子有什么用?二嫂最多是难过一段时日,孩子又不是二哥肚子里生出来的,他更未必会难过。二嫂二哥年轻力盛又不是不能继续生,想来日后十个八个也不在话下。倒是你可怜,这可
是老太太夫人们的心头宝,若是少了一根汗毛,将你剥皮抽筋也不够。你可是没见过那些折磨人的法子?拿刀划烂你的脸,割掉你的鼻子舌头,再挖出你的眼睛,不,还是要留一颗眼睛,叫你瞧瞧你容貌尽毁无舌无鼻断肢少腿的模样………………”
苏眉却像是疯了一般,浑然不知害怕,只不断癫笑着大叫:“你去叫梁直来!叫他来!”
“梁直好狠的心!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他说不要我就不要了......都这是这个小杂种欠我的!若非这个孩子他怎会抛弃我?我想见见梁直,快叫他过来,否则我就将这孩子活活摔死!”
语罢,她竟是将摇篮里的元儿提着襁褓单手提了出来,一副随时要再将他丢去地上的模样。
方才是有提篮和里头的被褥垫着,若是直接将小孩儿丢下去,撞去那些尖锐的光秃秃没有杂草覆盖的石头上,不死也残!
小孩儿声嘶力竭的哭喊却喊不醒她半点良心。
“你快叫梁直来见我!叫他来见我!”
盈时亲眼见到她对着元儿下狠手,如何还敢离开?
自己这一来一回的功夫,元儿也不知要死几回了。
好在苏眉还有些残存的理智,手一直攥着襁褓布头未松。只是这姿势显然并不舒服,她弯腰将孩子抵在提篮上,拔出簪子打算胁迫婴儿,尖锐的簪尖划过元儿稚嫩的脸蛋,想来许是破了口子,叫他哭声更是凄厉。
未及多想,盈时觉得这是抢孩子最好的时机。她几乎是趁着苏眉弯腰之际飞身过去抢,从未如此快的速度。
苏眉察觉时,盈时已经趁她弯身将她狠狠一推将她推的跌坐去了一旁地上。
盈时抱起小孩儿扭身就跑。
苏眉反应也极快,立刻执着簪子发疯一般朝着盈时扎过来,倒是真下死手。
人真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并不知晓害怕了。
盈时只觉心跳剧烈犹如擂鼓,她疯狂跑起来一刻也不敢停,奈何她跑的再快,仍觉身后的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冰凉的簪尖几度延着她肩头滑过。
甬道里沉闷阴冷的风擦着她的面颊阵阵刮过。
她隐约听到另一道脚步声。
不是身后人的。
盈时几乎想也未曾想,转身朝着另外一边跑出去。
果不其然,她未跑几步,便看到了远处朝她迎面而来的人影。
他身量高大,立在狭小的石洞里,显得有些拥挤。
明明看见她朝他跑过来,大声喊着提醒他小心,他却依旧朝着她走来。
盈时似乎能瞧见梁的瞳孔深光闪动,跑不动了,真的跑不动了,下一刻,盈时几乎失力,迎面跌去了男人的怀里。
一声尖锐之物没入血肉的声音,与之同时,她的身后传来一声女人沉重的闷哼,令人牙酸的声音在这处幽深石洞中不断回荡。
盈时跑的眼泪都涌了起来,她几乎瘫软在地,眼前昏沉沉的,喘息着挣开他的身子回身看去。
梁亦是起身,往她身后那处走过去。
盈时止不住浑身发抖地提醒他:“她好像疯了,你千万要小心一点。”
梁的眼帘垂下,低声道:“嗯,你放心。”
他一步步走上前,将苏眉身边掉落的金簪踢远。
染了血的金簪触碰在光??的石壁上,发出一声脆响。
苏眉瞳孔紧缩,眼中闪过惧怕之色,嘴上却往外咕嘟着冒着血,她仿佛是痛极了。
许是男女力量的差异,男人只是看着不重的一脚,却疼的她几乎连身子都直不起来,胸前肋骨似乎都断裂开了,口腔里全是铁锈味。
她甚至有些不可置信,眼前这个男人怎么有这般的力气?苏眉慢慢蜷缩起身子,像虫一样扭曲在地上。嘴里不断有细碎的呻吟。
“我要见………………我要见梁直……………”
梁的冷眼看着,没有说话,二人身后渐渐涌来迟来的护卫。
他走回盈时身边,俯身问她:“你可曾被她伤到?"
盈时眼睛眨了下,她方才喘息的厉害,如今才渐渐像是活了回来,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没察觉到那里疼,便是摇摇头。
“没有………………好在方才我跑的快…………………
盈时反倒是想起来什么,仓促间执起他的手来。
果然,他掌心处一颗深深的血痕,殷红的血液依旧不停往外涌动着,染红了一片衣袖。
他受伤了!
倏然间,盈时的眼泪不受控制的,一颗颗如同碎钻般滑落。
她着急地拿出帕子替他压着手心的伤口,她似乎格外害怕血,一副强忍着哭的窝囊表情。
盈时觉得自己其实对不起他。上一次也是在这里,他也是因为自己受了伤。如今又是在这里…………
梁昀心中全是害怕,更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愠怒,他宁愿她自私一点,胆怯一点,也不想她如此莽撞,自己一个人就冲了进去。
他压抑着心中种种情绪将她抱了起来,往外走。
“你做什么?”盈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挣扎。他抱着自己,自己抱着元儿,这样真的很古怪耶。
“你自己如今能走的了路?”
盈时想了想,摇头。
梁的垂眸看向她怀里脸上满是青紫放声大哭的侄儿。“哭的挺大声,应当没事。”他说。
他从侄儿的脸上,隐约猜到了方才的惊险。
是了,她自己一路追过来,还知晓叫霞月回去送信,又从一疯妇手里抢回了侄子。
当真是了不得的厉害姑娘。
梁的不得不承认,有一瞬间他对她刮目相看。命护卫将元儿抱出去,寻个大夫来仔细瞧瞧,却绝口不提自己的伤。
哪怕盈时再三劝他先去上药,他却对自己的伤并不放在心上。
她被他抱了出去,阴暗渐渐退去,眼光透过树梢点点撒在她的眼皮上,照亮了梁昀的眉眼。
那是一双深邃的,却满含担忧的眼。
他抱着她的手臂似乎在微微颤抖。
盈时感觉到他的眉心都蹙成一道竖痕。
她轻轻仰起头,看到他那张仿佛深渊中走出来的脸。总觉得梁的今日情绪异常地怪异。
情绪很阴冷。
甚至在这片人来人往的地方,最注重面子的他也没松开她。
他抱着她很紧,紧到盈时觉得有些难以喘息。仿佛稍微松开自己就飘散了一样。
好一会儿,盈时渐渐恢复过来心神,她甚至敢回忆起方才的事情,害怕的牙关都在颤抖,开始与他絮絮叨叨:“方才太凶险了,那个疯子竞连才满月的孩子也下得去手。”
梁昀看着她张合的唇瓣,浑身仍是冰凉。
他无法设想方才若是自己晚了两步,她会怎样?
越是想,越是后怕。
整个身体近乎麻木,血液都是冷的,冰的。
梁的似乎可以听到自己心腔鼓动的声音。
他平稳下声音:“盈时,你以后不要再将自己至于凶险之境,不要再出现今日这种事情,可以吗?”
盈时张了张唇:“你怕吗?我也不想这般风险,可今天我实在是没法子……..”
梁的下颌抵上她的额,终于退让一般承认了一声。
他说:“嗯,我很怕。”
他一路走来,从来没有如此的绝望。
“下回再遇到这种事,不要自己一个人进去,好吗?”
盈时感觉他声线都有些紧,他看来真的很害怕啊。
她嗯了一声,颇为爽快的答应下来。
她能察觉到随着自己的话,梁的身子终于不再紧绷。
“你是怕我肚子里的孩子出事吗?”
梁的额头跳了跳,脸上才泛起的柔和渐渐消散,他不说话。
人来人往,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穆国公紧紧抱着一个人。他将宽挺的后背给了众人,谁也看不清那个被他抱在怀里的娘子。
“兄长!”
很快,梁直就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已经顾不得震惊。
梁直早就听闻了方才的前因后果,见梁的手上也受了伤,弟媳更是险些被这疯子害了去,他灰败着一张脸双膝无力跪了下去。
“都是我的错,此事我自甘领罚!还望兄长不要手下留情!”
他与她间当初便是你情我愿,她也不愿入府为妾,她明明说的那般好......明明自己已经给她足够她花两辈子的银两,说好了的好聚好散!
怎知,她转头犯下这等心狠手辣之事?若非弟妹,元儿只怕凶多吉少!
那只是个才满月的孩子!
梁直想起自己儿子身上脸上到处都是青红交错的痕迹,方才妻子在孩子身边几次哭晕过去的模样,一种深深的后悔惧怕攫取了他。
梁的心中对自己这个弟弟的失望早经累计到了极点。若是第一回罚他,他还有着叫他改过自新的意思,可如今呢?
烂泥扶不上墙罢了。
梁的不想为这等事惹坏了本就已经很差的心情,他看着埋在自己怀里少女圆圆的后脑勺,提步抱着她离开多事之处。
“带去后面,你亲自处理干净。”梁的走前落下这般一句,语气很轻。
梁直一怔,身后被绑起来的苏眉像是也听明白了意思。
已经疯癫的人方才还是一副不怕死的架势,如今倒是被吓得半死。
许是方才那一脚太疼,叫她明白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死前所要承受的痛苦只怕比那一脚还要疼上好几倍。
她害怕了,胆怯了,哭着摇头,语无伦次说自己错了。
“我只是一时记恨不甘罢了,二哥,我并没有害你孩子的意思………………你放过我这一回,你这回叫我嫁给谁我都会听话了.......我再也不敢肖想旁的了,日后也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烦你了,不,以后我会嫁出去嫁的远远的,您说过的一辈子也不见
EI......"
梁直闭了闭眼睛,他说:“你这个毒妇,将你嫁给旁人,一时不顺,害人全家性命?”
章平已经领了命,将弓朝他递了过来。
梁直接过弓,抚摸着那道极细的弦,泛出一丝苦笑,朝着她慢慢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