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苏清意并没有察觉到他那一刹对自己的默许。
睁开眼睛时, 对上的依旧是他那双深邃而清明的眼睛,但她已经不生气了,她满腹的恼怒,在吻上他的那一刻,便不自觉平息了下来。
他从来都是这样。
对他而言,渡她和渡众生都是一样的,只是她不甘心当那芸芸众生而已。
她听见她亲吻时发出的啵啵声,在松开他的唇舌抬起头的时候,不自觉望着他笑了起来,满是心满意足的愉悦。
他也在看着她。
只是相比之下,他的眼神深邃冷静了许多,似乎在确定她亲够了没有,没有一丝和他嘴唇红艳程度相符的情欲,看不出任何的意犹未尽。
苏清意不由撑着他手背上的沉香说:“哥哥,你是真的准备出家吗?”
他没有说话。
她继续说:“我曾经听过佛经里的一个故事,说是观音大士见尘世根深种,便化身来度世间情欲之徒归于正道,所以......哥哥,你刚才是在渡我吗?"「1」
陆景尘发现她真是高看他了。
淡淡解释道:“这不是佛经里的故事, 是民间异志, 我也不是什么佛子,渡不了你,也无心引你入正途,我只是......不想再沾这世间的七情六欲而已。”
“为什么?”
陆景尘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见她没有再继续亲下去的意思,起身穿上搭在一旁的毛衣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你确定不留我?”
他没有说话。
但是他那双目不斜视的眼睛,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苏清意也识趣的站起了身,穿上鞋子往外走去。
他却在这时,拿着一件外套披上了她的肩上,苏清意下意识扶住肩上的外套,不自觉回头向他望去:“哥哥,你这样......我会真想谈的。”
陆景尘看出她在逗他。
没有回答,淡淡低下头,移开了目光,侧身从她身边走过。
苏清意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揽过身上的外套,笑逐颜开的追上他道:“哥哥,你现在怎么不说我谈不了了?”
因为他知道这句话对她没什么作用了。
头也不回道:“谈不谈对现在的你来说,还有什么区别吗?”
苏清意自知理亏,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一些,声音也不知不觉小了下去:“......那还不是因为你不给我泡。”
不然她这样正直向上的青年,怎么可能做这样没名没份的事。
“那我现在给你谈,你敢谈吗?”
苏清意自然知道在他不是真心要和她谈。
但也没有坐以待毙,微妙的换了一个词道:“你给我泡可以。
每当这个时候,陆景尘都会有些佩服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
一字之差,所透露出来的含义,却是天差地别。
陆景尘没有搭理她。
拿起放在长桌上的手电,准备开门的时候,另一侧的房门打开了,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打开门问道:“小景,你这么晚去哪儿啊?”
老太太说得是完完全全的大同方言。
苏清意听得都有些皱眉,却听他对答如流回道:“送朋友回去。”
“那你早点回来。”
他轻轻应了一声。
便继续开门开门走去。
苏清意想和老太太打招呼,却发现老太太好像看不见。
不由用手对着老太太的方向挥了两下。
陆景尘小声打断她道:“她看不见。”
“哦,”苏清意看着老太太的背影有些拿不定主意道:“那我要和她招呼吗?"
他没说能还是不能,而是意味深长的反问道:“你真想要那十万的彩礼吗?”
苏清意一怔,正想说他,哪有这么夸张,带个女孩就觉得要和他结婚?随即反应过来,老太太这么着急的原因可能是,他从来没带女孩回来过。
顿时坏心大起。
对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喊道:“奶奶再见!”
老太太立马应了一声:“诶!”
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小景,你带姑娘回来了?”
声音里难以掩饰的惊喜。
而始作俑者苏清意喊完这句话就果断和老太太“再见”了。
留下一个堆烂摊子给他收拾。
陆景尘对她这种只撩却不负责的行为,可谓是“深恶痛绝”,但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故作镇定道:“恩,前些时候租铺子的商户,找我谈店里的事。”
“这么年轻.....不是,这么晚啊?”老太太意味深长道。
“......”陆景尘仿若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气定神闲道:“恩。你继续睡吧,我去送了她就回来。”
说完,就关上了门走了出去,而苏清意正在前面的路灯下等着他。
见他过来,便义正言辞的谴责他道:“你这个人,良心大大的坏,瞎眼老太太的钱你都骗。”
陆景尘也没有否认,
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去。
苏清意跟上前打听道:“老太太就一点儿没发现你不是江景野的事?
他举着手电,神色自若的平视着前方。
看样子就是一点儿都没发现。
苏清意在后面连连咂舌,还想说点什么,只听他淡淡道:“有没有可能,老太太和你一样,发现我不是江景野,对她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呢?”
苏清意:“......”
不得不说,他说服了她,没有多言。
走到巷口,苏清意感觉肚子又饿了,今天晚上的火锅可算是白吃了。
望着他道:“哥哥,你饿吗?”
“你饿了?”陆景尘反问道。
苏清意点了点头。
陆景尘若有所思的低着头,似乎在思考她又在耍什么花样,苏清意主动解释道:“真饿了,没其他意思。”
“想吃什么?”他抬头问道。
“面吧。”
“这个点?”
苏清意看了一眼时间,都过十点了。
还在营业的只剩下一些宵夜。
“算了,我扛一下吧。”苏清意捂着肚子道。
他想了想:“跟我走。”
苏清意以为他想到了什么还在营业的面馆,乖乖跟在他身后往前走去,不曾想,他竟然带自己去了古玩店。
苏清意一想到方逐可能会在,顿时心生退意,“不用了,我回家自己煮也一样的。”
“你确定?”他开门的手指一顿。
看着那张浓郁深邃的脸。
苏清意突然又有点不确定了,“方逐......晚上住这吗?”
“不住。’
“那行。’
陆景尘顿时明白她这句话的深意,淡淡看了她一眼,开门,径直往楼上走去。
苏清意关好门上去的时候,他已经摘下手腕上的沉香,推起一截袖口,在厨房里烧水了。
苏清意坐在沙发上,越过推开的折叠窗,看着窗外寂静的青山。
厨房里传来燃气和水声翻滚的声音。
一切都是那么温暖。
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她不由靠在椅背上向他看去,“哥哥,你刚才说的你给我谈是认真的吗?”
陆景尘切着葱花的手指一顿,身后燃气的声音越发明显,他看着浮现在窗户上的氤氲,不知想到了什么,继续切着手里的葱花回道:“不是。”
她就知道。
苏清意丝毫不觉得意外。
但是不谈就不谈吧。
毕竟他也说了,她现在和谈了有什么区别?他又不是不给她抱。
“好吧,”苏清意故作失望的站起身:“但我是可以抱的吧?"
他顿时神色严肃的向她看来。
苏清意立刻举起手,向他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
他这才转身往灶台前走去。
可是在他向着锅里下面条的时候,她已经抱住了他。
他有瞬间的失神。
但很快恢复如常,若无其事往锅里下着面条,苏清意也没有任何戏弄他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要抱抱他。
抱了一会儿就乖乖松开手。
自行往客厅里走去。
他很快煮好了面端到了餐桌上。
苏清意坐在餐桌前,吃了一口,便立刻向他竖起大拇指道:“你在京市应该待了很多年吧?”
“不短。”
苏清意点了点头:“是京市杂酱面的味道。”
可这是他来这里才学的。
他没有向她解释,等她吃得差不多了,便径直收起碗,往厨房里走去。
苏清意看着他站在水池前洗碗的身影,趴在门边,有些过意不去道:“要不然我来洗吧?"
陆景尘冷白的手指上沾满了泡沫,听到这句话,淡淡看了她一眼,仿佛觉得她说了一句废话,她立刻识趣的退了出去:“我也只是客气客气。”
“恩,看的出来。”他淡淡回道。
苏清意也识趣的没有顶嘴。
洗过碗后,两个人便从古玩店离开了。
陆景尘将她送到上次的路灯下面,就直接离开了。
苏清意望着他的背影,用力挥了挥手:“哥哥再见。
声音透着显而易见的雀跃。
他没有回答,只是背对着她抬了抬手。
一如既往的冷淡。
可是她也并不在意。
回到家里,苏清意本想直接上楼,却发现爷爷的木雕坊还亮着灯,不由上前打量,发现爷爷居然还没睡,正在给一把椅子抛光。
她大为惊讶,推开门进去道:“爷爷,你怎么这个点还在做啊。”
爷爷闻声笑道:“大丫头来啦,上次不是有人到你店里订了一批家具吗?我反正没什么事,就想快点给人做出来。”
苏清意知道他们老一辈就是这样的。
手里一点儿都压不活,索性也不劝他,拿起桌上的砂纸磨起另一侧的扶手。
她爷爷一见她要加入进来,立刻就不做了。
拉起她道:“今天先到这吧,睡了,睡了。
苏清意顿时就笑了。
爷爷说收工就收工,苏清意忍不住心生感叹,靠在他肩上道:“爷爷,如果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只想做个普通人也是可以的吧?”
爷爷听出她话里有话,没有丝毫犹豫的回道:“当然可以。”
可苏清意也只是说说而已,等到爷爷收拾了东西,便一起向着屋里走去。
**
第二天,王珍凤和苏清意又开始拍剩下的视频内容,因为是大同非遗传统木雕,苏清意从图纸到雕刻就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王珍凤也眼睁睁看见一截平平无奇的本地木种在她手里变成了一株栩栩如生的镂空木雕。
而这一个月苏清意都没怎么见过陆景尘。
不知道他是因为那天的事情故意躲着她,还是没在大同,她也没时间深究,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样,天天回家倒头就睡。
而今将、木雕终于雕完了。
她第一时间发了一张照片到自己的工作号上,很快就有人联系她,问她那件木雕的报价。
她报了一个八万。
对方没有任何犹豫的把订金打了过来。
苏清意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那位老先生的助理,顿时肃然起敬道:「是陆先生要吗?我送给他就行了」
助理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不容许她套任何近乎的语气:「不用」
她也识趣的没有多言。
跟着就找快递把这个东西打包发了过去。
东西寄出去以后,她把快递单号给对方发了过去,接着对方的尾款就打过来了。
苏清意顿时再次感叹起来,那位老先生可真是好人。
一定要长命百岁。
她寻思着再雕点儿什么给那位老先生送过去的时候,忽然接到了谢岚的电话,原来是新打造的商区那边有一个五星级的度假酒店,需要定制的木雕挂画,她向老板推荐了她,但因为这个酒店是市里的重点招商项目,市里也有人推荐了周叙。
谢岚打电话过来是想告诉她,虽然希望不大,但是万一呢?让她先知道这个事,也好有个准备。
苏清意并不在意。
但还是感谢了她的好意。
说完就准备挂断电话,谢岚却忍不住和她八卦道:“你知道那个老板是什么来头吗?听说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感觉就跟我们年纪差不多大。”
苏清意没有兴趣。
正准备打断她,又听她道:“我听我们领导那意思,是江景野认识的刘老板介绍过来的,估计也是从京市过来的。”
苏清意不禁在心里咂舌道,她家哥哥在京市这个人脉是真厉害。
他但凡有点世俗的欲望,指不定早就身家上亿了,难怪之前还说能借她六个亿呢,这几个亿的项目也是说拉来就拉来了。
不过,这哥最近到底忙什么呢?
苏清意心不在焉的打开微信,她和陆景尘最近的一次聊天,在两天前,不对,不能叫聊天,因为她单方面发得消息??「哥哥,在干什么呢?」
她粗略翻了一下,这样的消息,她这个月发了大概有二十条左右,而他一条都没有回过。
她之前忙也不在意,反正她也没时间和他聊,可是从今天起就不一样了,她可有时间和他算账了。
故而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不慌不忙又问了一条:「哥哥,忙什么呢?」
果不其然没有任何回复。
她也不着急。
正寻思这要怎么和方逐打听的时候,谢岚又在电话里呼唤她道:“小意,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她蓦然回神:“听到了。”
随即又半真半假补充道:“不过我对别人的事情没什么兴趣。”
谢岚想想也是,别人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故而也不再强求:“行吧,到时候那边有什么新动向,我再通知你。
挂断电话以后,苏清意从书桌前的椅子坐起来,看着窗外正明媚的天光,拉起窗帘,只留下星星点点的光影照进来。
而后穿着牛仔长裤,换上了一件挂脖的点开,从颈到胸都捂得严严实实,但腰和背都在外面,只有细细的几个绳子是系着。
她望着倒映在镜子里的腰肢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好。
很辣。
她本来不想这么做。
谁叫他一条消息都不回呢。
她后知后觉想起他那天和她告别的姿态,和他那天“被迫”摸到她腰窝时的态度一模一样。
估计从那时打定主意,不联系她了。
苏清意有时候都想不明白,他到底在别扭什么,他又不出家,又没什么宏大的愿景,活得那么清心寡欲干什么。
而且连不想沾这世间的七情六欲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也不知道他年纪轻轻的,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她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拿着几个从老房子上面拆下来的照片,摆放在镜子面前,背对着镜子拍了几张照片,而后将微信切换到小号上道:「哥哥,你好呀,人家今天有几块木板,想问问你收不收呀?」
他回复的很快:「看看」
E: "......"
他果然是喜欢这种甜美辣妹。
苏清意强忍着摔手机的冲动,把刚刚拍得照片发了过去。
昏黄的房间里,柔和温暖的阳光直直落在她系着蓝色细带的腰背上,不仅让她垂落在肩上的的发丝染上了光的颜色,她白皙纤细的腰背也在散发着光,
光里漂浮着淡淡的尘土。
有一种神圣,却又沾满尘埃的感觉。
苏清意看着对话框上面显示的正在输入。
信心满满的等着他的答复,然而等到了晚上都没有等到任何消息,于是她只能祭出杀手锏,给了发了一段跳舞的视频过去。
她就不信,他还能这么无动于衷。
在等待视频发过去的时候,她先是发了一段文字过去:「哥哥,照片看不出来的话,我给你发视频哈。」
他依旧没有回答。
跟着视频就发了过去。
陆景尘神色如常的坐在桂花树下的躺椅下,看着她过来的视频,犹豫着要不要点开。
门楼对面的正屋里,正传来江家人聚在一起,发出的欢声笑语。
他看着视频的封面,就是那种从老房子上面拆下来的雕刻木板。
应该是正经的。
短暂的犹豫了一下,便按下了播放键。
跟着她穿着挂脖吊带跳舞的视频就跳了出来。
陆景尘:“......”
他就知道。
她果然是没什么正经事的。
他无奈的捏着鼻梁,叹了口气,睁开眼时,她那僵硬毫无美感的舞蹈已经接近尾声了,因为没有露脸的缘故,镜头直直对着她脖子以下的位置。
他抬眼就能看见她吊带下的两团。
像两只兔子一样在下面蹦蹦跳跳。
他顿时感觉天都快蹋了。
想不通,她到底哪来的这么多的手段撩他。
而且她这个人又只想撩他。
他敢保证,他要是真流露出来要睡她的意思,她绝对跑得比兔子还快。
偏偏这时,楚深从正屋里走了出来,啃着鸡腿对着他喊道:“哥,你在......”
陆景尘从未流露出那么慌乱的神色,按下锁屏键的同时,猛地将手机翻扣在自己的腿上,不等他说完,便迫不及待回道:“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