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冉漾送回家后,季绪又回了季家。
晚上母女俩一起用膳,桌子上是完全超过她们两人食量的菜。
显然,冉蝶也做季绪的饭了。
两人相顾无言的吃饭,再漾想起今早的事就尴尬,但她现在不能尴尬,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说。
放下碗筷后,再漾清了清嗓子,“娘亲。”
冉蝶:“嗯?”
“两日后季家会派人来提亲。”
冉蝶:“......啊。”
“这么快?”
冉漾嗯了一声,她怕冉蝶不放心,便介绍道:“娘亲,季绪家里基本都是做官的,很殷实。他是嫡系子弟,不出意外会逐步接手家族。”
这一点不确定。
季绪目前是季家唯一有资格接任季择庭位置的小辈,但他向来对这个家族没有归属感,日后另立门户也未可知。
不过就算另立门户也是往后的事了,目前季择庭才刚过知命之年,季绪这个时候离开季家,太说不过去了。
所以如果成亲了,还是得回到季家。
做少夫人。
“他没有通房也没有小妾,将来也不会有。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而且他对我很好,长相也很合我心意。”
“娘,您会同意我们吗?”
冉蝶也放下碗筷,道:“我同意。”
“......”冉漾挠挠脑袋:“您不多问问吗?”
冉蝶心说这还有什么好问的。
她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冉漾一向主意很大,她只后悔以前没多教教她只有成亲后才能洞房这件事。
她犹豫片刻,又小心道:“冉冉,你什么时候回公主府啊?”
冉漾干脆道:“我不去。”
“那怎么能行呢?公主肯定很想你,而且婚姻大事怎么能不让你亲生母亲知道。冉冉,娘知道你不高兴,但是你得把属于你的东西拿到啊。”
冉漾:“以后再说吧。”
冉蝶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但是后来她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长公主。
不管怎样也算生身母亲,孩子要定亲了,总该知会一声的。
两日后,提亲的人上门来。
冉蝶把事情告诉公主时,公主没有说话,她以为公主不在意,没多想直接走了。
真到今日她才知公主不仅亲自过来了,还一直在院门外候着,就那么看着提亲的人进来又出去。
尊贵半辈子的长公主甚至不敢大声说话,只乘一辆狭小低调的马车等在外面,她不让她叫冉漾,只偷偷在外面看看她。
还是等提亲人走以后才看到再漾。
今日行纳采礼,媒人来时再漾在房里没出门,都是再蝶在前面招呼,两家互换了庚贴,问了生辰,热热闹闹地走了过场。
冉蝶在院子跟冉漾靠在一起聊天时,再想起去看外面时,公主已经走了。
婚期最后定在来年的三月廿二。
原本按冉漾的想法,是要定在五月份。但季绪三番两次的来跟她说,三月廿二是他爹从钦天监那问来的日子,各个方面都非常合适。
而且五月份太远了。
几近半年,这让人怎么熬过去。
现在再漾搬出季家,两人见面不容易,他虽然不要脸但也不能天天过来。
冉漾思考片刻,同意了。
因为在她的小房间里,每回都得偷偷摸摸的,虽然跟娘亲已经心照不宣,但每当季绪跟冉蝶打照面时,她心里都直突突。
更别提在这里她没法叫,憋着难受的很,沐浴也没有季家方便。
而且他们见面次数的确少了很多,再漾总是想他。
真奇怪,明明以前也没有这样,怎么定亲了反倒更想见他了。
她这样想着,换了身好看的衣服出了门,然后提起一口气道:
“娘,我去铺子里看看。”
冉蝶摆手:“去吧,早些回来。"
“我晚上在夕落那睡,您不用等我了。”
冉蝶愣了下,“不回来了啊?”
冉漾背过身去,脸庞红彤彤:“嗯,夕落说她想我了。”
“那好,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冉漾这才出了房门,她披着斗篷,然后悄悄进了附近的一家客栈。
上楼,推开房门。
京城天字号房,这一层只有这一间房。
季绪还没散班,再漾脱了斗篷搭在一边,吩咐小二烧点热水端进来,把自己洗干净后,又让人送了膳食。
她时间把握地正好,膳食送来时,李绪正好推开房门。
房内暖香融融,再漾冲他招招手:“快吃饭。”
季绪扯下身上鹤氅,一路赶路身上沾了寒霜,他洗过手朝冉漾走过去,倾身吻了她一下。
“不是说晚些时候再来吗?”
冉漾给他夹菜:“我觉得你肯定想我了,所以想让你回来就看见我。”
季绪反问她:“只有我想你吗?”
冉漾冲他笑起来,偏不说想他,只道:“而且太晚出门我娘亲会怀疑的。”
季绪闻言忽而沉默一瞬。
自从上次后,他觉得再蝶对他的印象一定非常不好,这段时间他都有点麻木了,但是他总不能不见再漾。
他问:“咱娘喜欢什么样的女婿?"
冉漾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她就喜欢什么样的女婿。”
季绪眉峰微挑:“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冉漾看了眼他的脸:“好看的。”
“就这?”
冉漾想了想,又道:“个子高的。”
“还有呢?”
她谨慎起来,绞尽脑汁道:“呃,当官的。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再漾分明察觉到男人目光变得危险,她脑袋一乱,更想不出来了,总不能说鸟很大吧。
她匆忙道:“等等等等,我再想想。”
又过了会,季绪面无表情道:“冉姑娘,你很敷衍。”
这种事让人怎么说。
冉漾有点生气,她立马硬气起来,筷子一放道:“那你来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季绪:“你这样的。”
再漾又默默拿起筷子,道:“吃饭吧。”
吃过饭后,再漾上床,随便拿了本书来看,季绪随便冲了冲身体后过来从她身后抱住她,手指抽出她手里的书卷,扔到一旁。
“不是说我好看吗,看我吧。”
冉漾看向他,片刻后发出疑问:“我们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别的未婚夫妻也溜出来开客栈上床吗?”
季绪:“当然,我们已经很收敛了。”
冉漾靠他怀里,男人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肩颈,冉漾偏着头任他亲,随即问:
“季云澹呢?”
很久没听他的消息了。
季绪亲她的动作慢了下来,再漾连忙解释:“我只是突然在想,日后我跟你成亲了,那跟他岂不是共处一个屋檐下,你会不会在意?”
季绪立即道:“我才不在意,我又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再说你是我媳妇睡我屋里,跟他有什么关系。我早就不在意了,当然你提起他我心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你别太抬举他了。”
他说了一堆,再漾道:“哦,那他去哪了?”
季绪冷着张俊脸,不高兴道:“他不在家。”
“那他在哪?”
季绪道:“不知道。”
说完他挑起她的下巴,在她回答之前打断她:“非要在这个时候说他吗。”
冉漾心想,她提是因为她早忘了那些,这人现在不让她说就是他在意,他本来就小肚鸡肠,还不承认。
冉漾就着这个姿势亲他一口。
今夜月光昏红,半隐在云层里。
小窗外溢出断断续续地低吟,散在无人知晓的夜里,像是误入潮湿暧昧的洞穴,热潮一阵接着一阵。
双目紧闭时,感官开始变得敏感。
每一寸肌肤都似乎都在战栗,甚至清楚每一次侵入。
她感觉自己好像晃了很久,直到姿势变动,两人颠倒,她莫名其妙地坐在他身上。
冉漾疑惑地看他。
季绪握着她的腰:“冉冉,自己摇摇。”
她一开始有点抵触,但架不住季绪总哄她,三两句之后就听她的话了。
虽然最后她还是被压到了身底。
在一切停歇之时,两人都没有立即起身,再漾摸摸自己的小腹,往下压了压。
此刻不仅是异物感,她甚至怀疑是太长的缘故,每次弄完小腹都酸酸的。
季绪握住她的手:“在干什么。”
冉漾含糊地应了句话。
说完又低声问:“我会不会怀孕呢?”
季绪愣了下,手指在她平坦的腹部,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冉漾又兀自摇摇头,道:“没事,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我体寒,不会那么容易怀孕。”
她抱住季绪的脖颈,白皙如玉的手臂上沾着汗水,“季绪,成亲后我们就有家了。”
季绪喉结动动,抱住她的手臂不断收紧,最后轻嗯了一声。
年关将至,冉漾经营的小茶馆终于开了张,冉蝶总算是给自己找到了事做,每日都在膳房里帮着一起做点心。
夕落向来是好人缘的,开张当天,她带了一众姐妹过来捧场,她一向有些号召力,口口流传下,还真让冉漾的小茶馆有了点名气。
开业当天人很多,冉漾忙了一天。
日暮日合时,茶馆众人聚在一起吃饭,小馆规模不大,夕落和支知之他们都在,人太多,酒水不够,冉漾出门买酒。
刚一出门,就跟不远处正准备上马车的长公主打了个照面。
女人一愣,脸庞浮出尴尬笑意。
她今日听说再漾在京城来的茶馆开张,便想来看看,如今突然被撞见好似她总是阴魂不散跟着人家一般。
“我......我只是路过,然后停下看看。”
冉漾脸上没什么表情,哦了一声。
扶循问:“生意怎么样。”
冉漾道:“还好。”
扶循又问:“你这是去......?”
冉漾道:“我去买酒。”
扶循立即道:“酒啊,我这里有,快去拿过来。”
身侧的嬷嬷应声,立即转了身。
除却酒水,还有一尊镇宅招财的玉蟾,这本都是要送给冉漾的,虽然再漾肯定不会要她的东西,但出门时她想着偷偷送给冉蝶,便一起带着了。
冉漾制止道:“不用了,酒肆很近,殿下您自己留着吧。”
扶循道:“啊,这样啊。”
冉漾嗯了一声,同她告别。扶循还是没忍住抓住她的衣袖,道:“书未被我送走了。”
冉漾停住脚步,看向她。
“我本想让她离开京城,但前几日我找到了她的亲生父母,在西南的一个镇子里做生意,我就把她送回去了。”
只是那对父母后来又有了一儿一女,一开始可能不会像亲生子一般对她。
但后面应该会好一些。
周书禾起初死活不愿去,认为那样贫贱的家庭跟去死没什么两样,日日对她发脾气。但扶循根本没去见她。
她到现在都没能明白,她所谓的发怒只对在意她的人管用,当她的母亲失望攒够之时,从前无往不利的招数便毫无用处了。
人总是该成长的。
“她有她的父母,从此与我无关了。”
冉漾嗯了一声,道:“走了也好。”
从前她树敌太多,留在京城也过不下去。只不过小镇生活不比京城,没有那些伺候的奴仆,日日还要为生计劳走,不知周书能不能适应。
能的话,也许人生是新篇章。
不能的话,就只能湮没了。
扶循听见冉漾这样说,不由燃起几分希望,她道:“你祖父很想你,还有你姑姑,就是那天入宫你见到的沈夫人,她们都想见你,但是一直以来都不敢打扰你。”
“冉姑娘,你愿意随我回去一次吗。”
去公主府还是去沈家都可以。
冉漾对未来有着清晰的规划,其中并没有所谓认祖归宗这一件。
她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老百姓,送走了周书,她不想成为下一个周书禾。
“先不了,殿下。”
“您也不必如此,我说过了,我并不怨恨您,我希望我们可以两不相欠。周书禾走了,您也该为自己而活了。”
“......可你怎么能跟我两不相欠呢。”
扶循神情落寞:“我只是,一直以为她就是你。”
冉漾看向女人湿润的眼眸,心中隐秘的有些不太舒服,这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话,是不是的确太无情了。
她道:“你别哭。”
说完才抽出自己的衣袖,低声道:“天很冷,殿下您手很冰,还是先回去吧。”
“我要去买酒了,他们要等急了。”
扶循又低声询问:“我可以不去你家,那你的茶馆,我可以来吗?”
冉漾道:“您想来就来。”
想了想,又补充:“不要给我送钱。”
扶循这才松了口气,她又不死心的小声道:“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冉漾沉默了片刻,继而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殿下。”
说完她对她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
扶循嗯了一声。
她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她。
少女长发半挽,穿着便于干活的衣裙,衣袖挽在小臂处。
她进去酒肆,熟练的跟两鬓发白的掌柜交谈,两人好像还认识,老人看起来很喜欢她,说话时眉开眼笑的。
寒风里,她像温暖秋日下的麦田。
没有人不喜欢她。
明明她才来京城半年,但今天茶馆开张,上次参加过秋闱的贵族小姐大部分都来了,还有些她叫不上名字的人,好像都认识她。
冉漾出生时,她希望女儿无忧无虑,这辈子都不会吃苦,做她的掌上明珠。
很遗憾这个愿望没能实现。
但兴许是上天眷顾,就算没有她的庇护,她的女儿依然过得很好。可能从一开始,她就不需要活在谁的羽翼下。
她本身就足够强大,可以永远坚韧也永远闪耀,就算她的人生并不顺利,也依然可以在十几年后,重新回到京城。
然后毫发无伤地站在她面前。
做她的明珠。
转眼到了除夕。
冉蝶亲手给冉漾制了件新衣,饭后拉着她的手说来年就要当新娘子,不能再总一意孤行,凡事要学会跟相公商议。
冉漾都应了。
以前她们娘俩会一起守岁,但是这两年再蝶身体不如以前,渐渐熬不住了,所以就先睡下了。
冉漾收拾完院子之后,院门被敲响。
冉漾道:“进来吧。”
季绪进她的院子根本不用走门,那么高的围墙一下就翻进来了,以至于现在再漾连门都懒得去开。
季绪进来后笑着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冉漾轻哼一声:“这个点除了你没有别人,你不在家里守岁吗?”
季绪道:“我想跟你一起。”
“季大人不说你啊?”
季绪把她拉到自己怀里:“他管不了我。”
外面爆竹声声,一轮圆月高挂苍穹,再漾抬头看着月亮,“月亮好美。”
季绪跟随她的目光抬头看了眼,然后又回到她的身上,她的眼睛比月亮明亮,光洁的脸颊细腻柔软。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会躲季云身后,好像很怕他。
那时候他就应该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了。
“你比月亮美。"
冉漾愣了下,随即看向男人?丽的眼睛,半晌红着脸道:“你好土啊季绪。”
季绪:“这就土了?那剩下的我不说了。”
这会轮到冉漾着急了,她晃晃他的手臂:“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要跟我说什么?”
季绪不理她。
冉漾回头看看再蝶的房间,然后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快说吧快说吧。”
季绪:“叫我夫君,我考虑一下。”
冉漾脸更红了,低声道:“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们还没成亲。”
季绪摊了摊手:“那算了。”
冉漾拉着他的手道:“诶等等。”
两人一起走出院门,月色清冷,湖面倒映银白的月亮,两人走在湖边,再漾挂在他身上小声控诉:“你这个要求太过分了,你知道我脸皮薄的,我就叫一声你季绪算了。”
季绪完全不为所动。
冉漾念叨半天,最后憋了半天才鼓起勇气道:“夫君。”
季绪唇角绷直:“什么?”
冉漾:“夫君夫君夫君。”
“可以说了吧!"
就这样听她喊了好几遍,季绪才停住脚步道:“我考虑的结果是不告诉你。”
冉漾脸都要气红了,她轻轻咬了下他的手指:“你不讲理。”
季绪哈哈笑出声来,眉眼舒展,薄唇弯起,弯起的眼眸好像盛着星星。
冉漾看了一会,很快消气了。
她重新抱住他的手臂,轻轻道:“这是我来京城过得第一个年呢,是跟你一起。”
季绪侧眸看她,道:“跟我可不止这第一个年。”
远处烟花炸开,一瞬间照亮夜空。
礼花落下,四散开来如星雨。
冉漾顷刻被吸引了目光。
“你快看!”
但季绪没看烟花,只在看她。
是接下来的岁岁年年。
他在心中补充完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