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前面所说的那样,卡文迪许家的人总会有什么方面的天赋。
乔是在科学上,那么维姬,她是个音乐天才。
她热爱艺术,她弹钢琴,跳芭蕾舞,她的一生正好碰撞上了浪漫主义时期的热烈激昂。
她沐浴在维也纳和巴黎的光辉之下,跟随一众大师学习,肖邦,李斯特,舒曼,整个浪漫主义音乐凝聚的瑰宝。
艾丽西亚很喜欢肖邦的钢琴曲,那也是他们得空常住在巴黎的原因。
维姬十几岁时,就尝试公开地演奏,作曲,她唱歌剧,跳舞,为女演员的职业正名。
难以想象,她父母居然在这方面给予女儿支持,允许她抛头露面。
她是1840年后,最为另类,叛逆,最具传奇性色彩的一位女性。
维姬是个美人,毋庸置疑,她的那头纯黑的秀发,正符合当时的标准,大概1820年后,金发的审美就过了时,黑发被认为更能表现出女子的苍白优雅。
但维姬不是,她从来没有安静过,她放肆地大笑,又不让人觉得失去了什么风度。
她身材高挑,她的眉宇带着一股英气,笔直的双腿??当她扮演莎士比亚的戏剧时会穿上裤子,她的哈姆雷特有种最庄严的悲剧美。
她的倩影出现在一幅幅学院派的画作上,被一众崇拜者和追求者环绕簇拥。
她从不掩饰自己的魅力,不谦虚,骄傲,自由自在。她随心所欲,不会因对方是位亲王就欢迎,也会为一位穷苦的流浪者敞开大门。
她的眼睛是冷静的绿色,就像北国凛冽绵延的松林。她十八岁时候,被夏洛特女王的二儿子,威廉王子所迷恋,《王室婚姻法》下王室成员的婚事需要经过君主同意,王子往往得找同样的公主结亲,更别说威廉王子这样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夏洛特女王有所松动,维,或者说乔治亚娜女爵在民间有相当的呼声,再加上还有个德意志邦国公主的妯娌。只是她有时候的行径出了格,不利于王室维护威严的形象。
报纸上都在讨论这场可能的结合,本土贵族女的呼声要高于欧洲的公主。
维姬拒绝了,她的宣言是,“我不需要通过嫁给王子,来证明什么。”
她对威廉王子没有感情,她对他的定位只是家族的朋友。
为她心碎的人不在少数,有人玩笑说遍及了整个欧洲。维姬始终带着一种少女的轻慢冷酷。
一直到26岁,她最小的妹妹都结婚后,仍然没定下婚事。
她喜欢旅行,丝毫不受影响,她多了个考古的爱好,流连在各种历史遗迹,用手中的画笔记录。
维姬后来做了件大跌眼镜的事,她和位美国人结了婚。
一个出身高贵的贵族女性,怎么会嫁到那一片没有任何文明礼仪的蛮荒之地?
没有爵位,没有头衔,甚至都不是法国贵族的后裔,顶多是五月花号船上的那批人留下的后代。
不过比起她前半生的离经叛道,这倒不算什么。
他们志趣相投,她为大洋彼岸废除奴隶制奔走疾呼。她的足迹踏遍了远东印度,北美,还有遥远东方的国度。
她一生结过三次婚。
第一次是和那个出身纽约名门望族的美国人,他是个辉格党人,当然,美国的辉格党,不折不扣的共和主义者。
美国内战结束不久,她丈夫过世,她伤心,但没持续多久,回到欧洲后,和位德国的亲王再婚。
他很英俊,典型的日耳曼人长相。是个艺术收藏家,热爱音乐,有着不俗的品味,比她小十来岁,或许曾经仰慕过维姬小姐(Lady Vicky)在欧洲的美名。
她和那位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的亲密关系,让这位丈夫伤心不已。虽说是一种柏拉图式的。
普法战争下,这对夫妻分了居。亲王因病去世,留下了所有财产。
后来她长居俄国,喜欢那边的民族音乐和古典芭蕾,柴可夫斯基之类。
接受了位俄国年轻大公的求婚。算起来还是她兄长那边的姻亲。
当然,两人是秘密结婚,她没皈依东正教。
她过世后,他大抵余生都在怀念她。
第一次婚姻留有子女。
维姬一辈子都精力旺盛,这点像她父亲。她似乎很看重感情,又不是全然在意。
她是个音乐家,考古学家,历史学家,记者。
她推动了一项项女性权益的立法通过。她在八十多岁高龄离世,她死前见证了英国女性首次获得了选举权。
“我替我的母亲,用我的眼睛,看完了这百年后的世界。”
她在自己的一生最后写道。
维姬出生后,艾丽西亚和威廉?卡文迪许,经历了一次次逝去。
1825年,卡文迪许的祖母,伯林顿夫人,在巴黎离世,时年74岁。
她子女众多,各自结婚生子,环绕在了床边。
76岁的伯林顿伯爵紧握着那只手。他头搭在床上,他们对视着,她合上了眼。
伯爵看上去还好,到了这个年纪,似乎知道分别是必然。
卡文迪许从小被祖父母照料大,他吊儿郎当的,但对家人始终有着最大的耐心和爱意。
艾丽西亚和他的手相扣。
“我第一次见到你祖母时候,是听他们都在说,啊,那位就是伊丽莎白.康普顿小姐。”
她是北安普顿伯爵的独生女,父母双亡,继承了一大笔财产。人人都在议论她叔叔会为她找一门什么样的好婚事,比如嫁给那位新任的德文郡公爵。
伯林顿伯爵同样父母早丧,和叔叔的子女一块长大。
“我忍不住去看,这个未来会成为我兄长妻子的女孩是什么样,结果第一眼,我就爱上了她。”
她十七岁,他十九。她和他看了眼,这对年轻人,一见钟情。
他兄长,艾丽西亚的祖父赞同了这桩婚事,他庆幸他有个爵位和足够的财产,她的叔叔最后松口答应。
他们火速结了婚。
“这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
威廉.卡文迪许常说的那句话,原来是有源头的。
四个月后,老伯爵离世。
和至亲的离别是最痛苦的。他们的子女孙辈们低头哀悼。
伯林顿夫人把财产分给了次子女儿,她很满足于有生之年,看到最疼爱的长孙结了婚,还有了孩子。
那八年里,她就坐在软垫椅里,搭着毛毯,看着两个孩子嬉闹在草地上。
老伯爵站在身边。
她和他相伴了一生,一直都很幸福。
“我们也要在一起这么久。”威廉?卡文迪许用一种几乎肯定的语气。
他39岁了,艾丽西亚也到了30,他深切地感受到了时间的痕迹。
卡文迪许的父亲继承了爵位和土地,成了伯林顿伯爵,而他也从卡文迪许先生,转为了卡文迪许勋爵。
艾丽西亚的外祖父和伯林顿伯爵是老友,他参加了葬礼,仿佛有所预感自己的时限。
那一天还是到来了。
1827年,斯塔福德侯爵75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艾丽西亚哭得将近要晕厥过去,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很难再承受住。
所有的回忆,祖父母,夏洛特王后,姨婆,索尔兹伯里夫人,他们的逝去让过往的记忆消散,成了难以释怀的隐痛。
“不要为了我悲伤,孩子。”
他伸手想擦拭掉眼泪,但再也抬不起来。小指叠戴的那两枚结婚戒指,褪掉了最后的光辉。
这会跟着他下葬,他的妻子,四十多年前就孤零零地埋在家族墓地,又过了八年,葬入了他们的长子。
他等得太久了。
“你必须活下来,格兰维尔,答应我。对我发誓,还有我们的子女。
她苍白着脸,翕动嘴唇,合上了他的手。
“爸爸。”德文郡夫人抓住父亲的手,她哭泣着,想到了三十二年前,她是怎么送走了濒死的兄长。
“不是你的错,安。好好活着,不要做傻事,妹妹。”他死前跟她叮嘱着。
太痛苦了。
斯塔福德侯爵面带微笑地过世了。
经过议会同意,国王乔治四世批准通过,特许给侯爵加封为萨瑟兰公爵??用的他妻子土地和爵位的封号。
作为新封的一代公爵,按照惯例,爵位连带着所有地产,能被女儿继承。
那一笔庞大的财富得以被女性血脉传承下来,人人惊异于要有这样一位女公爵。
但德文郡夫人搁置了这个头衔,决定暂且不由她这一辈使用。
这意味着她过世后,她的独生女艾丽西亚夫人会被加冕为第二代萨瑟兰女公爵。
在贵族头衔普遍只能由长子继承的英国,她的后代不仅会有来自父系的德文郡公爵爵位,还会有母方的萨瑟兰公爵之位。
这会交给次子,经皇家许可后改换姓氏为萨瑟兰-莱文森-高尔-卡文迪许。
简而言之,卡文迪许家族的这一辈,会拥有两位公爵。
在这个家族权势和地位逐渐攀登,未来一个世纪保持在巅峰的时刻。
最小的女孩诞生了。
她是她母亲在极度伤心下的产物。艾丽西亚对她外祖的情感尤为深厚,这是在她从小陪伴在身边的亲人,祖母的过世后,时隔二十年的又一起,无异于雪上加霜。
虽说她已经32岁,但恰巧是年轻时候的无忧无虑褪去之际,抵挡风霜提供庇护的祖辈也随之离去。
她和母亲依靠着,为最亲之人的逝去而悲伤。德文郡夫人抱有一贯的坚强,只是对少年岁月的回忆,还是不免击垮了她。
公爵和威廉.卡文迪许在旁边感同身受。他们准备陪妻子做趟旅行,去往苏格兰高地。
一边想远离熟悉的事物一边又忍不住追忆。
就这样,在参加完葬礼后,艾丽西亚发现自己怀孕了。
外祖父过世后不久,迎来了这样的一个全新的生命。
安妮?伊丽莎白?格兰维尔,这个名字寄托了太多的思念。
她是个金发的女孩,湛蓝色的双眸,眼睛很像她未曾谋面的曾外祖。
他们叫她天使。
她是早产儿,哭泣声都很小,那么脆弱,家人们很担心她会离开,回到天堂上去。
但她存活了下来。
她一直是她的父母亲和外祖父母最大的安慰。她为这个家族的故事续写完了最后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