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张汤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既然得知刘彻想要得到大宛国手中的汗血宝马,那么作为臣子的他自然得为他分忧了,所以出宫之后他立马就给奉使君堂邑父和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的其中一名叫张勇的副使下帖子,邀请他们登门做客。
收到张汤请帖的堂邑父和张勇自然是觉得奇怪了,因为他们素来和张汤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请他们上门做客。
但是不管怎么说张汤都是御史大夫,而且深得刘彻的重用,所以即便是一头雾水,但是第二天堂邑父和张勇两人还是上门赴约了。
也是巧了,堂邑父和张勇因为张汤的身份摆在那儿,所以都打算提前一刻钟登门,于是两人直接就在张府的门口碰上了。
“卑职见过奉使君。”张勇上前就给堂邑父行礼,后者还了一礼之后问道,“张副使来这儿是?”
张勇在见到堂邑父和他同时出现在张府门口时才是隐隐有些猜测了,他反问道:“奉使君是也收到张御史派人送上的请帖吗?”
一个“也”字让堂邑父听懂了张勇的意思:“你也收到张御史让人送来的请帖了?"
“是。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堂邑父好奇地问了张勇一句,“张副使从前和张御史有过交情?”
“奉使君说笑了。”张勇说,“卑职怎么可能跟张御史有交情呢。”
张勇之前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要不是在元狩四年的时候得到了张骞的赏识,向刘彻举荐他成为他的副使的话,张勇说不定到现在仍然还只是个无名小卒而已,哪有机会在刘彻面前挂上号?
但是即便如此,张勇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张汤居然会邀请他登门做客。
要知道张汤在朝中的声望就是连身为丞相的庄青翟都比不上的,这样一位高官重臣竟然突然给他下帖子了,张勇昨天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借用张汤的名号给他下套儿了。
不过在张府的门口见到堂邑父之后,张勇已经确定了自己应该不是被人下套儿了??否则的话堂邑父不会也出现在这儿??而且他也似乎大概猜到了张汤下帖子邀请他们登门做客的原因了。
张御史是想要了解西域的事情吧?
毕竟张勇自认为自己和堂邑父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两人都出使西域,不同的是堂邑父是陪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而张勇则是随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
堂邑父和张勇两人登门后,拜见张汤的时候却发现屋子里除了他们三人之外,竟然还有一对年纪不算大的兄弟。
在堂邑父和张勇给张汤行礼之后,张汤对一旁的张贺和张安世道:“贺儿,安世,你们上来见过奉使君和张副使。”
张贺和张安世闻言,连忙上前给堂邑父和张勇行礼。
虽然堂邑父他们从未见过张家兄弟俩,但是他们看到他们这对哥俩的模样和张汤有几分相似,便猜到他们的身份了。
果不其然,等张贺和张安世给堂邑父和张勇行礼之后就听到张汤给他们介绍道:“这两个是我家的小子??张贺和张安世,他们哥俩对西域诸国的事情也很感兴趣,昨日听闻我今日邀请二位登门做客他们就想与二位见上一面,还望奉使君和张副
使不要不要见怪。”
堂邑父和张勇两人异口同声地道:“张御史言重了。”
待大家都落座之后,张汤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地就跟堂邑父他们问起了汗血宝马的事情。
“我昨日从张郎将的口中得知大宛国有一种名叫“汗血宝马''的千里马,此事你们可得知?"
其实张汤想要了解此事的话,完全可以找张骞,但是因为得知他现在有差事在身,所以张汤就改为找堂邑父他们了解了。
不过为了避免堂邑父和张勇误会,张汤还顺便解释了一句,“陛下听闻汗血宝马一事之后,对它心心念念,有意想要与大宛国交易买入汗血宝马,只是鉴于大宛国对汗血宝马的珍爱程度,有些担忧他们未必愿意割爱。”
“知道。”堂邑父身为匈奴人却能够被刘彻封为奉使君,就是因为当年他听从刘彻的吩咐,以扈从的身份随张骞一块出使西域,并且在被抓住的数年间一直坚定地保护张骞,从未想过倒戈,最终成功地护送张骞回到了长安。
当年堂邑父和张骞两人趁着匈奴内乱的时候成功地逃了出去,抵达大宛国的时候,大宛国的国王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后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在大宛国逗留期间,他们确实听大宛国的国王跟他们炫耀过他们国家的国宝??汗血宝马。
所以听完张汤的解释后,堂邑父就说,“大宛国的国王跟我们自夸他们的汗血宝马是世上最厉害的千里马,不管是匈奴还是乌孙国的马儿都比不上......”
虽然堂邑父随张骞第一次抵达大宛国至今已经过去了十余年的时间了,但是再次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堂邑父依然是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因为这段经历对于堂邑父而言实在是太过难忘和精彩了,以至于他每每想起,都忍不住心潮澎湃以及心怀感恩。
因为当年他们第一次出使西域的时候,出发的时候有将近两百人,但是十三年后平安抵达长安时,除了堂邑父之外,就只剩下张骞了。
不过堂邑父并不后悔当年随张骞一块出使西域,否则的话他小小一个匈奴奴隶怎么可能有资格被大汉的皇帝封为奉使君?如今又怎么可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如果不是因为那十三年吃太多的苦头导致他的身体已经垮了一半,那么刘彻第二次派遣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堂邑父肯定会报名的。
言归正传,因为对自己第一次出使西域的事情记忆犹新,所以张汤一问起,堂邑父就能娓娓道来。
堂邑父都尚且如此,那么更别提刚刚才出使西域回来的张勇了,在堂邑父说完之后,张勇补充了一下自己听从张骞的吩咐带人出使大宛国后的所见所闻。
“......大宛国的人将汗血宝马都养在了贰师城,我们抵达大宛国的时候,他们当地的人确实不吝啬跟我们谈论起汗血宝马,但是却从来不愿意让我们见上一面。”
张勇说,“一开始我们也怀疑过汗血宝马是不是并非不存在的,但是我们打听到大宛国时常和周边的国家发生冲突,因为他们境内水源丰富,适合种植,这让周围不少的国家都起了争夺之心。”
“于是我们在走访康居国,大月氏国和大夏国的时候也曾跟他们打听过大宛国是否有一种流汗如血的千里马,从他们那儿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大宛国确实是拥有汗血宝马。”
张汤一听,就知道汗血宝马真实存在的可能性可以确定了,毕竟大宛国的人或许会自吹自擂,但是周边那些国家可不会帮着大宛国一块吹。
于是张汤又跟堂邑父和张勇两人仔细打听起大宛国的情况,待他打听清楚之后,张汤就命人送他们两人离开了。
没能在张府蹭上一顿饭,堂邑父和张勇两人也不失望,主要是他们也担心跟张汤一块吃饭的话,他们会消化不良。
毕竟他们真的不熟啊,张汤的官职又比他们要高,这要是一不小心有个什么得罪的话,那岂不是给他们自个儿找麻烦?
不过他们倒是没有想到张汤私底下竟然是这样好相处的脾气,哪怕他的官职在他们之上,但是对待他们的时候倒没有趾高气昂。
堂邑父和张勇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因为张汤想从他们这儿打听大宛国的事儿,但是经过今天的事情之后,他们对他的印象确实是没有那么坏了。
对此,张汤一无所知,让人送走了张勇和堂邑父之后,先是问了两个儿子:“你们听完奉使君他们说的话之后有什么想法?”
张贺为长,所以他先说:“爹,大宛国真的无意拿汗血宝马跟我们交易吗?”
“为什么这么问?”
张贺就说:“如果他们不想让人对汗血宝马心动的话,大可以什么都不说,毕竟他们不主动说的话,奉使君他们即便在大宛国生活过,他们也不一定能够知道汗血宝马的存在。”
刚刚张勇说过了,大宛国的人将汗血宝马都藏在了贰师城里,而大宛国大大小小的城池足足有七十多个。
张汤没有第一时间说什么,而是看向张安世问他:“你觉得呢?安世。”
张安世说:“爹,我倒是觉得大宛国十有八九不会拿汗血宝马和我们交易。”
张贺问:“为什么?”
“阿兄你记得张副使刚刚说的那句话吗?”张安世对张贺道,“张副使说大宛国时常和周边的国家发生冲突,因为他们那儿水源丰富,周边的国家都想将大宛国的土地和资源都据为己有,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阿兄你是大宛国的国王的话,你会轻易
将自己国家的战马卖出去吗?”"
不会!
张贺一下子就听懂自家弟弟的意思了:“我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张汤说:“我赞成安世的想法,我们大汉需要汗血宝马,大宛国只怕比我们更需要,毕竟大宛国人口少,冶炼技术又比不上我们大汉,要是再少了汗血宝马的话,他们的军队实力只怕会因此而削弱不少。”
张贺一听,皱起了眉头:“那我们就只能想办法让大宛国心甘情愿地拿汗血宝马跟我们交易了?”
但是这谈何容易?
毕竟他们总不可能给大宛国送兵器吧?
因为亲爹是皇帝的重臣,所以张贺很清楚刘彻下旨盐铁专营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铁器流出大汉。
张贺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之后,张安世就道:“阿兄你走进误区了,让大宛国心甘情愿地拿汗血宝马跟我们交易,我们不一定是给大宛国送兵器,我们可以拿我们有,而大宛国没有的东西跟他们做交易。”
“而这样东西最好是跟大宛国的生活息息相关,必不可少的。”
张安世的一番话让张汤茅塞顿开:“我知道拿什么东西跟大宛国换他们的汗血宝马他们能动心了。”
张汤并没有等第二天,匆匆就进宫去求见刘彻了,一见到刘彻他就道:“陛下,我们可以用打井技术跟大宛国做交易,换取他们的汗血宝马。”
“打井技术?”
“对。”张汤道,“我听张副使他们提起大宛国的水源丰富,但是这些水源并不在大宛国里面,而是在他们的城外,再加上因为他们并不懂得打井,所以他们平日里用水只能够将城外河流里的水引到城内。
“这种办法放在平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一旦跟周边的邻国起了冲突,那么就很容易受制于人,一旦有人围了他们,并且在城外切断了他们的水源的话,那么他们将会被困死在城内。”
“恰好张副使也说了,大宛国时常跟周边的国家发生冲突,为了避免落入这样的险境,大宛国向来是选择出城迎战而非关门死守。”
“但是大宛国的这个问题一天不解决,谁也不知道哪天他们就会面临这样的困境,所以臣想他们对打井这个技术肯定会十分心动。”
刘彻听完之后看了张汤一眼,笑道:“爱卿仅凭张副使他们的口述就能够抓到大宛国的弱点,洞察力如此敏锐,实在是让我佩服。”
“陛下谬赞了。”张汤道,“说起来臣能够想到这个办法,也多亏了犬子的提醒。”
“哦?”刘彻好奇问道,“是大儿子还是小儿子?”
“是小儿子。”张汤将张安世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后,又道,“因为安世的这番话,臣才突然想到了可以从用水这方面入手打动大宛国的人。
刘彻闻言笑道:“看来爱卿家中是有两位麒麟子啊。”
他从前只对张汤的大儿子张贺有印象,毕竟那是自己儿子的玩伴,但是从去年开始,刘彻就对张汤的小儿子张安世也有了印象了。
一开始不知道小九是算计他的时候,刘彻还在心底里感谢了他们父子俩一番呢。
更别提今年小九还特意为张安世向他要了两个医术高明的医师,说是为了感谢他得知外面有人传她闲话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办法告知了他们。
刘彻问道,“你小儿子现在的身体如何了?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张汤对刘彻道,“说起来犬子的身体能够有所好转真的是多亏了陛下和洛阳公主心善,内子当年去世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从前臣还担心安世的身体一直好不了的话,臣到了下面都没脸面见内子。”
“现在好了,有了陛下和洛阳公主所赐的两位医师,安世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前段时间季节交替他都难得没有生病。”
看着小儿子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健康,张汤心中对小九真的是充满了感激。
虽然那两位医师是刘彻所赐的,但是张汤也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小九的话,刘彻也不可能莫名其妙给张安世赐两位医师。
所以张汤感激刘彻,但是更感激的是小九。
“那就好。”刘彻笑道,“好好培养你家的两个麒麟儿,我还等着他们长大为我大汉效力呢。”
虽然刘彻这话听着像是给张汤画大饼,但是架不住张汤还真的是这一套,一听就笑道:“承蒙陛下看得起,臣回去后定会好好督促和培养家中的两位犬子。”
张汤求见刘彻的时候小九并没有在场,但是很快的她就知道了他想的主意,因为刘彻召见张骞的时候顺便让人将小九和刘据请了过来。
张骞试探大宛国的使者并没有得到什么好消息,因为他们确实无意拿汗血宝马跟人交易,哪怕是离他们那么远的大汉。
刘彻早就有所猜测,所以听到张骞这么说倒也不失望,而是将张汤的主意跟他们说了一遍。
张骞一听,仔细想了一下,然后道:“陛下,张御史的这个办法妙呀,汗血宝马对大宛国而言重要,用水问题对他们而言也同样重要,毕竟真的全依赖城外的河流,那么他们如何能够保证大宛国永远不会面临被人包围的困境?”
他们确实保证不了,因为在历史上大宛国确实是被汉军包围了,李广利也确实是派人切断了大宛国的水源想要用这个办法逼得他们不得不投降献马。
小九之前为什么说李广利第二次征伐大宛国险些失败呢?
因为在他用这个办法的时候大宛国已经寻到了能够帮他们打井取水的汉人了,要不是大宛国的贵族被吓破了胆,想要跟大汉和谈而不是硬碰硬的话,那么等大宛国的人解决了用水问题,他们和大汉的处境就会反过来了??
毕竟大宛国的人有水又有粮食,汉军不一定能够困死他们,反而容易将他们置于不利的处境。
因为汉军的粮食是有吃完的一天的。
小九跟刘彻和卫青他们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也跟他们提过了如果大宛国不愿意拿汗血宝马跟他们交易的话,可以拿打井技术打动他们。
李广利能够想到这个办法对付大宛国,小九没觉得他有多聪明,毕竟当时他们已经兵临城下了,然而远在长安,没有去过大宛国的张汤仅凭去过大宛国的人的口述就能够想出这样的办法,小九就觉得张汤有些不得了了。
虽然从刘彻重用张汤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必然是个聪明人,但是从前小九没有太过直观的感受,这会儿却不一样,这会儿她直观地感受到了。
然而仅仅只是凭打井技术并不能够完全说动大宛国的使者,他们早在张骞试探他们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他们对汗血宝马起了心思了,所以当张骞再次找上他们表达了想拿东西跟他们交换汗血宝马的时候,大宛国的使者们并不意外。
Tit......
“不行不行。”前来应约的使者连忙摇头摆手地道,“汗血宝马乃我们大宛国的国宝,怎么能轻易拿来与人做交易呢?”
听完译者的翻译,张骞道:“我们知道汗血宝马是贵国的国宝,但是只要天马一天在你们大宛国内生活,你们就能够源源不断地得到它们的后代,既然如此,那么何不拿一些汗血宝马出来与我们交换一些你们需要的东西呢?"
他们需要的东西?
使者的眼睛突然一亮:“我听闻大汉去年出了一种名叫‘环首刀''的武器……………”
大汉今年派兵跟匈奴开战一事,西域诸国基本上都得到消息了,他们也十分关注这件事,毕竟他们生活在西域,离匈奴不算远,一旦匈奴强大起来,对大汉而言不是什么好事,于他们而言也差不多。
毕竟匈奴连大汉都敢侵犯了,更何况是他们这些西域小国?
这一关注,他们自然就知道大汉的骑兵们都换新装备了,所以如果大汉拿环首刀跟他们交换的话,那么说不定他们还可以考虑考虑。
“没错,但是我们陛下不可能答应拿环首刀和你们做交易的。”张骞说,“而且比起环首刀,我们认为打井技术你们或许更需要。”
被拒绝了,使者自然有些不高兴了,但是却也被张骞所说的“打井技术”给吸引:“打井技术是什么?”
“请使者随我走一趟,到时候便一目了然了。”张骞直接带着使者去看酒楼的水井,还亲自打了一桶水给他看,“贵国若是也会打井的话,那么你们日后用水就不必依赖城外的河流了,也不必再担心有朝一日与人开战的时候会被敌人困死在城中。”
使者虽然不是第一天到长安了,但是之前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汉人是如何取水的,今日一见,颇为惊奇:“这水......是从地底下来的?”
“没错。”张骞笑着跟使者做了介绍,他倒是不怕他们会学了去,或者会偷偷摸会打井的汉人带回大宛国。
首先打井这项技术并不是人人都会的,其次他们既然有意拿这个跟大宛国做交易,又怎么会轻易让他们摸到会打井的人并且让他们偷偷带回大宛国?
使者听了有些心动,但是却道:“水井虽好,但是只拿它就想换我们的汗血宝马,那我们实在是太亏了。”
“再加一个氆氇织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