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夏从学校出来,过马路后来到胡同口,她盯着眼前这条灯光明亮的路看了会,然后回头观察了下周围,确定没有奇怪的人跟在身后才走进去。
她也不知道上学期尾随她下晚自习回家的男人和前段时间那个是不是同一个。
幸好现在路灯都修好了,有些同学也会往这边走,她不用这么提心吊胆的了。
苗清在二楼做小手工,一楼灯还开着。进去后,苗夏倒了杯水喝完才上去。
二楼客厅光线昏暗,她在楼梯口摁亮大灯,边说:“妈,你怎么不把大灯打开,那盏灯不太亮,对你眼睛不好。”
苗清头没抬,手上的活不停,柔声道:“大灯费电,能看清就行。”
苗夏放下书包时才发现最下层的链子开了,里面还塞了个白粉色的礼品袋。她叹了口气,不知道又是谁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塞的。
苗清看了眼,笑道:“同学给你送的圣诞节礼物?”
“嗯。”
苗夏蹲过去,利索地帮着苗清干活。
苗清问:“不喜欢这个礼物吗?”
苗夏摇摇头,“我和他们都不认识,不想平白无故收他们的东西,总感觉收了后就会有心理负担,好像必须得和他们产生点交集才行。”
每天学习都很忙很累,她不想浪费时间去和陌生人发展些没有意义的牵绊。
苗清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从她离婚后苗夏的性格就孤僻了很多,不交朋友也不爱别人说话。
“夏夏,周末你和同学一起去滑雪吧,妈妈今天拿到了上个月做手工的钱。”喵清心疼道,“你不能一天到晚都只知道看书,要多出去走走心情才会开阔些,要学会劳逸结合。”
“看书多好啊,出去玩费钱又费时间还很冷。妈,我和你说,我们年级第二那位的英语特别好,我要是不趁着周末多背几个单词,下回考试他可能会拿走我的第一了,还有……………”
在苗清面前,苗夏就是个鲜活且富有生命力的一个十六岁的小女生,会和妈妈聊隔壁邻居的八卦,也会吐槽学校老师今天又怎么怎么了。
圣诞后就是元旦假期,说是三天假,其实就是周五一天假,周末本就是休息日。
假期对苗夏来说没什么特别的,她照样是凌晨五点的闹钟醒来,太困的话就开着窗让冷风吹一吹,马上就清醒了。
背一小时单词,写三十分钟的题,她才去洗漱,完事后下楼去帮苗清。
苗清站在灶台前搅拌着肉酱,“这几天都没见那个男孩子来吃早餐了。”
“男孩子?哪个呀,能让您这么记挂。”苗夏自己也回忆了下,她只知道上学日每天早上都有好几个男生来吃早餐,吵吵闹闹的,搞得她都静不下心背单词。
“个子最高,长相也是最出挑的那个。”苗清顿了下,扭头惊讶道,“他连续来了好几个月了,夏夏,你不会都没注意到吧?”
苗夏笑了下,“我还真没注意过。”
她只知道他们很吵。
上午九点半,苗夏出门,她换乘了两趟地铁才到达和某个人约好的地点。
那人的车就停在地铁口外的马路上,她过去敲了敲后排的车窗。
车窗缓缓降落,里面的男人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你怎么又瘦了?”
苗夏眉目淡淡,伸出手,“生活费。”
“先上车,我带你去吃点东西。”男人说。
苗夏声音冷了下去,“生活费。”
男人无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装着厚厚一叠钱的信封,“多给了三千,和你妈过个好年。”
苗夏嗤笑了声,“路总,三千块被你说成三万块似的。”
男人面泛薄怒,“苗夏,我是你爸,你什么态度?”
苗夏瞥他一眼,完全无视他的怒火,“下个月请准时来。”
说完后,她把信封塞进口袋里,两手插兜转身就走。
身后是一个大型商场,前不久才营业,楼上有各种大牌店,还有个地下游戏城,能看见很多年轻的男女结伴出入。
苗夏进去里面的书店买了十本习题册,有打折,没花多少钱。
拎着东西正想往外面走,迎面走来三个个子很高的男生,还有一个长相甜美的女生。
女的是她的同班同学,叫涂什么来着?
“苗夏!”声音的主人靠近了她。
“苗夏,好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不等苗夏说话,跟着走过来的三个男生其中一个笑得很明朗的也主动和她打招呼。
“哈喽,年级第一!”
另外两个男生,一个看着温温润润平易近人,另外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看起来又冷又拽的,不是很好惹的样子。
等等,这声音好熟悉。苗夏努力回忆了下,再认真打量了眼。
认出来了,是去她家吃早餐的那几个。
刚才说话的那位还是最大声的。
涂絮絮看了眼苗夏手提着的袋子,惊呼道:“哇,你居然买这么多书。”
苗夏点了点头,“你也来买书么?”
“不是,我们准备去游戏城玩玩。
梁深热情邀请,“要一起吗?”
和年级第一一起玩游戏,想想就很有意思。
好吧,主要是她长得漂亮。
宋漳白慢悠悠地瞄了眼江斯淮,瞧见他一脸的冷淡,肩膀轻微地撞了下他,小声戏谑道:“人都在跟前了,你还装什么高冷。”
江斯淮这时才把落在苗夏身上的目光给挪开,他转身靠着围栏,眼睛在乱扫着楼下。
“不了,我得回家做题。”苗夏轻声拒绝了。
梁深极力挽留,“就玩一会呗,你看咱们年级老二不也在。”说着,他手指了下江斯淮。
江斯淮本是微微弯着腰的,被梁深忽然带进了他们的话题后,背脊不自觉就挺直了。
他能感觉到,有道目光直直落在了他的身上。
要怎么样转身才能显得自然些?
苗夏眼微睁,没想到这个男生居然就是一直排在她名字下面的那位。
梁深明显感觉到他一说年级第二时苗夏的表情有了变化,“怎么样,学习上我们老二比不过你,游戏上要不要和他比一比?”
苗夏还是摇头,“你们玩吧。”
和不熟悉的人交际,太费精力了。
坐扶手电梯下楼时,她很随意地往刚才那边看了眼。
视线就这样和江斯淮撞在了一起。
她倒是没多大反应,但江斯淮迅速移开了眼睛。
来到游戏厅后,梁深一口气买了两百个游戏币。
宋漳白陪着涂絮絮去抓娃娃,梁深直奔跳舞机那边,人多,他小时候学过几年街舞,一下子就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而江斯淮进来后就找了个地方坐着,手插着兜,神态散漫地思考着他想了几天的事情。
为什么那天他的礼物会被丢进垃圾桶,而别人的礼物苗夏却放在了书包上。
是没瞧上他送的礼物么?可她根本没拆开看里面是什么…………………
最让他在意的是,她选择留下的是谁送的礼物?
为了这事,他常常在深夜里抓心挠肝。
宋漳白要去买水,路过时拍了下江斯淮的肩膀,“我买水,你喝什么?”
“苗夏。”江斯淮脱口而出。
宋漳白笑出声,“大哥,你这么想人家倒是追啊。”
江斯淮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有些迷茫地抬起头,“说什么呢你。”
“我说你想喝什么?”
“随便。”
把水买回来后,宋漳白打算陪着江斯淮坐一会。
江斯淮拧开瓶盖喝了口,“坐这干嘛,就这么晾着你女朋友真的好么?”
宋漳白说:“她又遇上她们班同学了,让我先别过去。”
江斯淮笑了笑,“这恋爱谈得可真憋屈。
“我乐意。”宋漳白问他,“遇到苗夏那会你干嘛闷不吭声的?"
想到刚才,江斯淮懊恼地抓了下头发。
他究竟在装些什么,倒是过去和她说句话啊。
元旦假期的第二天,苗夏早上在窗户边上看书。
听见楼下苗清在说话时,她探出身子往下看了看。
什么也没看见。
她收回目光,继续看书。
两分钟后,苗清在楼下喊苗夏帮忙买酱油。
她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穿好,从铁盒里拿出一张五元钱才下去。
苗清很忙,几天没见的男生突然来了,还一下子点了十份卤面要打包走。
楼上传来很快速往下走的脚步声。
江斯淮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双手插进衣服口袋里,眼睛直视着墙壁上贴着的菜单。
苗夏从他面前经过时,他看似什么也没注意到的,实则余光千百遍。
出了胡同就有一家小卖部,苗夏很快买完回去。
店门口停着台山地车,款式很帅,倒是很符合这车主人的气质。
把酱油给苗清时,苗夏瞥了眼背对着她坐的江斯淮,他穿了件黑色的防寒服,腰背笔直,手里拿着个手机。
那种手机苗夏见班上最富有的女生拿出来过,苹果牌第三代,几个月前才在国内发售。
苗夏还没有手机,苗清说给她买,她不要,怕自制力不行会玩上瘾。
“夏夏,帮妈妈打包一下做好的那几份。”苗清说。
“好。”苗夏走进灶台里。
江斯淮双手捧着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上乱点,他的心思都不在手机上了。
“打包好就行,钱已经付过了。”苗清对苗夏说,“我去上个厕所。”
苗清上楼后,店里变得静悄悄的。
苗夏蹲在地上看灶台下的柜子,她在找有没有好一点的袋子,卤面有汁水,江斯淮骑车,用塑料袋来装的话不太好。
她双手撑在台面上,露出一颗脑袋,问坐着的男生:“可以用纸箱把打包好的面都放一起吗?”
好像不行,除非江斯淮能单手骑车。
"......"
“可以的。”
同时出声。
江斯淮愣了下,忙道:“你继续说吧。”
借着说话的理由,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看着她了。
苗夏摇头。
既然他都说可以了,那就用箱子吧。
迅速装好后,苗夏双手抬起箱子想要走过去,坐着的男生突然起身走了过来,低着头抱走了箱子。
清冽的薄荷味从鼻尖飘过。
她微微皱起眉头,往后退了半步。
薄荷味,她最不喜欢了。
她的所有举动都被江斯淮收入眼底。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这家店的。
把东西带到篮球场后,他也不去吃,独自坐在一边,胸口的郁结快要撑破他了。
皱眉,后退。
是因为讨厌吗?
下周和二中的篮球比赛就要开打了,这段时间梁深他们天天都要训练,周末更是从早打到天黑。
梁深瞅了面无表情的江斯淮,宋漳白,“他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宋漳白笑道:“他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理解一下。”
篮球赛当天。
学校挺看重这次比赛的,这天的最后一节课全改成了自习,也可以选择去看球赛。
七班以涂絮絮为首的三个女孩被选入了拉拉队,中午下课就换好了衣服,及腰的贴身长袖和白色小短裙,穿着保暖的长裤袜,外面披着件羽绒服,脸上抹了点化妆品,青春靓丽的,很好看。
她们叽叽喳喳的,花球在她们手里晃来晃去。
下课铃一打,她们就激动地冲出了班里。
苗夏完全沉浸在题海里,班上只剩下了七、八个人,多数是女孩子。
放学后,苗夏被篮球场那边高昂的欢呼声给吸引,她好奇地走过去往下面看了眼。
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也不为过。
双方的比分很焦灼,你投一个三分我追一个的,而且大家都年轻气盛,你碰我我碰你后,火药味一下子就浓了。
梁深被对方的5号给拉了几次胳膊,要不是被及时拦着,他都要和那5号打起来了。
到了暂停时间,江斯淮接过队员递来的毛巾擦汗,耳朵认真在听着教练讲战术。
喝水时,他的脸向着台阶那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最顶上的女生。
他都要分不清此时猛然加速的心跳是因为刚才激烈的运动还是因为苗夏的出现了。
“斯淮,等下接球后直接传给梁深,对方没把防守压力给到他,让他投。”
江斯淮嗯了声。
暂停结束。
“好,大家加油赢下这场!”
江斯淮上场前往台阶那边看了看。
苗夏还没走。
哨声一响,宋漳白发球给了江斯淮。
梁深那边果然漏人了,他徘徊在三分线外时刻准备着接球。
然而,被防守得死死的江斯淮却没走教练的战术,他顶住防守人,直接把球投了出去。
教练瞪大眼。
“嗖”一声,篮球瞬间穿过篮网。
与此同时,犯规的哨声响起。
江斯淮不止投进了三分,还造成对方三分犯规。
“啊啊啊啊啊!!!太帅了!!!”
“江斯淮!江斯淮!”
现场燃了起来。
本就耀眼夺目的少年在此刻更是熠熠生辉。
江斯淮在队友跑过来和他击掌时,扭头看向台阶顶端。
那里哪还有苗夏的身影。
瞬间,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了下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黯淡。
比赛以三分的微弱优势赢了下来。
篮球队和拉拉队的人不用上晚自习,拿着奖金去庆祝了。
苗夏坐在座位上写东西,楼下的喧闹声很清晰。
她翻开空白的那页,写下了几个字。
横冲直撞的青春。
“教练,可以喝酒吗?”
“不可以,等你成年了再说。”
“谁要麻酱?”
“都要啊,涮羊肉哪有不蘸麻酱的说法。”
“外面又下雪了,还好下午没下。”
好冷好冷,老板你店里的暖气是不是坏啦?”
“
火锅店内,闹腾腾的一片。
锅底在咕噜咕噜地沸腾着,散发出来的热气扑过每一张活力满满的脸庞。
“来,以饮料代酒,庆祝我们赢下这场,下周的主场在他们学校,大家也要争取拿下!”
“好!”
喝完后,教练看着江斯淮,笑道:“你小子竟敢不听我的战术,还好那球投进了。”
江斯淮嘴角勾着浅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敢投。”
其实并非这样,他头脑一热投的。
梁深哼了声,“你那球给我我也能投进去。
“这个帅就不让你耍了。”宋漳白胳膊肘搭在梁深肩上,要笑不笑地说:“阿淮这是孔雀开屏了。”
梁深:“啊?"
本来心情还挺好的,被宋漳白这么一提,江斯淮就心不在焉地喝了几杯饮料。
明明是一点酒精成分都没有的水,他却有了几分醉意。
席间,江斯淮出去了趟,倚靠在墙上抬头看着飘零的雪花。
他伸出手,雪花落入掌心,触感冰凉,洁白无瑕,和苗夏的脸庞一样。
“那个...江斯淮,你怎么不进去啊?在这里不冷吗?”一个脸红扑扑的漂亮女孩走近了江斯淮。
她微抿着唇,明明很羞怯,却很大胆地直视着面前的男生。
江斯淮看了她一眼,淡声道:“不太冷。”
他压根就不知道她是谁,哪个班的。
女孩哦了声,明亮的眼睛依然在看着江斯准。
安
静了快半分钟。
江斯淮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有什么事吗?”
女孩下意识摇头,随即又点头,原本就红的脸变得更红了。
她就站在门口的位置,能看见里面坐着两个小姐妹在给她无声的助威。
她深吸了一口气,迅速道:“我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吗?”
又过了半分钟后,女孩失落地走进店里。
“怎么样,他说给你q了吗?”小姐妹问。
女孩摇头,难过道:“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晚自习后雪更大了。
苗夏戴好帽子和手套,背着包走出教室。
她踩着地上那一层薄薄的雪前行,越走越快。
苗清还等着她回家一起把那些做好的小手工送回小工厂里。
苗清很瘦小,身体也虚,稍微重一点的东西就会搬的很艰难,所以店里和家里的重物都是交给苗夏弄的。
她一心想着要快点回到家,压根没注意到前面胡同口的路灯下蹲着一个人,雪在那人身上都积了层,可想而知在那儿蹲了有多久。
走到胡同口时,苗夏终于注意到了,她吓了一跳,警惕地观察了下,短发,看身形也是个男的,低着头,怀里似乎抱着东西。
醉鬼吗?
她快纠结死了,如果是醉鬼的话她是不是应该叫一叫他,不然继续蹲在这里会被冷死的,但如果是之前尾随她的人该怎么办?
就在她内心不断挣扎时,那人忽然抬起了头。
一张清冷俊逸的脸被这风雪天给冻得通红,眼角竟也泛着红,睫毛上甚至还挂着雪花,神色充满了破碎感。
看
清是谁后,苗夏感到惊讶。
居然是江斯淮。
“你……………”她想问他这是在干嘛。话被他低哑至极的嗓音给打断了。
“苗夏,你很讨厌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