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府与梨园虽然同属太常寺, 但为职能不同,官衙所在的位置也相隔较远。
沿着护城河一路往南,经过道道官署,须得走炷香间,才能抵达协律坊。苏月之没有过这里,到了乐府大门,放眼看,占地比圆壁城小了一大半。还是为乐府以谱曲为主,各色乐师并不作表演之用,都是专用作试曲的。从到下人数总共大约
只有百人,但府衙的规格,光是门楼排场,就比梨园要出许多。
当然乐府的规矩也森严,门口有专人把守,见了以便拦阻,要名刺,让自报家门。
苏月拱了拱手,“梨园辜苏月,拜会乐监嬴大人。”
梨园使辜大娘的名气,如今还有人不知道吗?守门的一,棺材板似的脸立刻绽开了热情的,点头哈腰招呼,“原是大娘了,恕卑下无礼了,实在是规矩如山,请大娘见谅。”边边双手奉还了名牌,“大娘快请,卑下立刻叫人给大娘引路。”
苏月道了谢,正要打探有没有人探望过青崖,这守门的一嗓吼起“虾儿!虾儿!”吓了苏月一跳。
可能意识到喊得太大声了,守门的尴尬一“地方大,引人总是跑得见不着影?只能靠喊。”
苏月不碍的,一面又问:“我梨园可曾过一位朱娘现在人还在吗?”
守门的回想了下,摇头道:“梨园这并未有人访,也没有姓朱的娘。”罢又一“卑下只守白日的班,天擦黑了就换人,兴许是卑下没遇吧!”
这叫虾儿的少年一级一跳从巷道里跑到了跟叉手行礼。守门的便吩咐:“梨园大娘探访乐监,你快领着去吧。”
虾儿应了声,比手引她顺着巷道往北。乐府官员的官舍在东北角的长房,正是下职的当口,御的属官不少,纷纷对她侧目不。
当然其中也有认识她的,比如那天的府乐丞,一见她就揖手,“这个辰,大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公务吗?”
苏月不是,“我瞧瞧乐监,他病了。”
乐丞便接应,摆手把虾儿遣退了,自己亲自引她了游廊,边走边道:“乐监就住在头第一间房,今日刚看过大夫,病症好多了。”
青崖的房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苏月乘着落日余晖往内看,房里的布置简单素净,一目了然。青崖披着一件罩衣,正强身坐在桌倒茶,那张精美绝伦的侧脸,看去苍白而清瘦。
他见动静,转头看过一见是她,十分意外,忙放下手里的茶壶,歪歪斜斜站起身,“阿姐怎么了?”
这并不大,屋里有几个人一眼便看得见,除了青崖之外别无他人。苏月有了不好的预感,匆匆道:“你病了,我都很担心。我昨日没抽出空,颜在先瞧你了,她人呢?怎么没见她?"
青崖一头雾水,“什么的?我并未见过她啊。”
苏月心头大跳起“昨日这个候离开梨园,好了看你的,我等她到傍晚,不见她回去才找她的。你当真没有见过她?她真的不曾过?”
青崖没有,面色更加苍白了,颤声“我这几日身体是不好,但却没有糊涂,有没有人过我一楚。颜在阿姐没有过,若不信就问乐府的门人。这里没有后门,出全从头走,她要是了,门房和引路的都会知道,”
这下真是慌了手脚,从昨天到现在,整整十个辰,颜在就这么莫名其妙不见了,连带那个赶车护送的仆妇也消失了。
苏月心知不妙,定是出事了,青崖比她更惶恐,撑着病体往外走,用尽力气唤虾儿,“你快去问问昨日当值的人,有没有见过梨园的小娘。"
虾心是,撒腿跑了出去,不多会儿就折返回话,十分肯定地没有,“0日到现在,没见梨园过人。”
苏月心急如焚,转身边走边道,“我去召集人手,把都翻个个儿也要找到她。”
青崖跌跌撞撞跟“我与阿姐一同去。”
他一副病歪歪的样连站都站不稳,更别找人了。
苏月只得先宽慰他,“你留在这里,把病养好,我得了消息就差人告诉你。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找到她,实在不行就报官,各坊院都有武侯铺,一处处问过去,总会有人见过她。”
青崖摇摇欲坠,脚下踉跄了几步,苏月忙一把搀扶住他,把他交给了乐丞,自己才疾步往乐府大门上去了。
颜在丢了,这个消息在梨园炸开了锅,乐工不能出去寻找,只能困守在园内死等。苏月去寻了骑,请副尉想办法张罗人手,甚至连皇帝的司隶校尉都动用了,可找了一夜,一点消息也没有。
苏月这一夜哪里睡得着,脑子里不知浮现出多少不好的念头。颜在是和她一起入梨园的,在都又没有亲故,更是鲜少与外人打交道。她腼腆,胆小,只有梨园一个容身之处,能去哪里呢。最怕最怕就是遇见了歹人,真要是这样,那可如何
是好!
苏月急成了热的蚂蚁,啊一点点流逝,始终毫无进展。照理说骑全城出动,司隶府也在排查,就算她化成了一根针,落了砖缝里,也定能把她找出的。但就是那么奇怪,居然没有一个人见过她,仿佛她是一滴水,就这么凭空蒸发了。
苏月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在梨园等到次日下午,实在等不及了,又往乾阳殿去了一趟。可惜皇帝正与尚书省议政,要派遣使节出使外邦,殿里得热火朝天,她只好在边配殿里等着。
坐不住,便在夹角的游廊游走,回回不知走了多少遍。后没了力气,在台阶唑下里乱糟糟地,满心装的都是颜在。
待回过才发现一个身影站在她身后,夕阳一照,把影子拉得老长。他说:“你别着急,只要人还在都,就一定能找到。若是挖地三尺还是没有消息,那就只有种可能,一是人离开都了,是…………”
他本是想客观与她阐述事实的,可话还没完,就迎她楚楚的目光,他只好识趣地转变了话风,“......是人被藏起了,不定正好吃好喝地受招待呢。”
这样苍白的安慰,起不到任何效果。苏月知道他没有出口的话非常不讨喜,但若是越久没找到人,那么这个可能性实则越大。
她抱着膝头把脸埋了肘弯里,带着哭腔“都怪我,要是那天我陪她一起去就好了。多个人在身边,出了事也好有商量。”
皇帝觉得她不该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你又不会未卜先知,她也不是孩人人有事要忙,谁也不能寸步不离陪着谁。
话虽如此,苏月还是很难过,“她自小父亲就过世了,是她母亲独自把她抚养长大的。原本被征入梨园,经很让她母亲不舍了,要是有个三长短……………”
皇帝叹了口气,“朕吩咐下去,让京师周围的驻军抽调出一部分人手,把都之外方圆五十里也一并搜查了,这样行不行?”
她终于抬起头捺了下唇角叫“多谢你,不她只是个小小的乐工,便放任不管。”
皇帝垂眼瞥了瞥她,“你应当感激你自己,在朕面这么有脸面,又是骑又是驻军的,为你寻找朋友。”
大扣就得警觉了。苏月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十枚铜钱集满,可能就是她放弃现在的一切,实实回归掖庭的候了。于是戒备地问他:“不要钱吧?我可是空着手的。”
结果换人家一声嗤“事有轻重缓急,朕也不是只谈钱,不讲人情的人。”
有他亲自下令扩大搜寻的范围,希望便又增加了好几成。也许等一等,就会有消息了。
苏月垂头丧气回去了,又等了旧,还是毫无展。颜在经失踪四天五夜了,候拖延得越长,希望越渺茫。有候她甚至感到恐惧,害怕有不好的消息传害怕颜在遇到了不测。
姑苏的同 坐在一起,大家都很迷惘,各种可能都猜了一遍,最后楚容蹦出个念头“那个曾经看颜在的左翊卫将军,可曾好好盘查过?”
正满心愁绪的众人闻言,顿眼一亮。云罗时,“怎么把那人给忘了!那个左翊卫将军不是朝归降的旧臣吗,嘲的权贵有多丧心病狂,我是知道的。既然看了颜在,必定没有那么容易放过她。门大户守卫森严,只要他想藏人,外面就算找
翻了天也别想找到,何不让人去他搜查,不定就是他把颜在扣下了。
但梅引却不大认同,“一个左翊卫将军,当真有这么大的脚吗?如今的梨园和以不同了,朝廷有明文规定,狎亵乐工者轻则下狱,重则杀头。为了满足私欲,连命和和途都不要了?”
可是哪还有别的办法,该动用的人动用了,该想的辙也都想遍了,只差把都掀翻了。
苏月沉吟片刻道:“揣测虽没什么依据,但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颜在当真落了他手里,去得晚了,就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所以想到便去试一试,苏月去龙光门找了副尉,把自己的想法对他了。
“事关重大,我知道不能胡乱搜查官员宅邸,但我实在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只能请副尉替我想想办法。”她着,下了决心,“事后左翊卫将军必定弹劾我,我也做好了受罚的准备,一切后果由我承担,请副尉放心往。
有她这句话,副尉的胆如牛一样大,梆梆拍了拍胸口的护心甲,“交给卑职,卑职这就去点兵。其实大娘如不用担心,那个毛脸贼不敢声张。大娘手若有把柄,只管弹压他,这阵嘲廷正暗查那些渎职的旧朝武将,他未必没见风声。多一事
不如少一事,他不会在这个当口出头冒尖的,除非他想在陛下面露露脸。”
这番分析,其实在苏月并不一定靠谱,但她急于找到颜在,经顾不哪许多了。
所以就如副尉的,即刻点兵,很快就赶到了左翊卫将军的府邸。事先也查探过,他在都没有别业,要藏人定然只在此处。苏月便坐在外面的马车里静待消息,一群如狼似虎的是骑冲去,把将军府的女眷吓得哇哇乱叫,吵成一团。
有人在大喊:“了不得,抄家了!主君.....主君......”
缇骑是不论死活的,领了命只管向着目标发。将军府虽然也有护院,但是骑是皇帝亲军,没有人敢阻拦。他查找了府中每一间屋连路过的狗都不免挨一脚。
左翊卫将军无法呵止他的恶行,铁青着脸出见苏月。苏月是第一次与他会面,难怪副尉他是毛脸贼,他的下半张脸,几乎被青色的胡髭覆盖了。到她面怒气冲冲大骂:“你是个什么东竟敢带人搜查我的府邸!横扫襄阳,迎接陛下大军的咖
候,你还在姑苏染指甲呢。如今靠着陛下宠爱,犯到头真当好欺负吗?”
苏月从车内走了出冷声道:“将军,你是谁的梨园中有乐工无故失踪,原本就在满城搜寻。将军和那个失踪的乐工曾有渊源,我若报大都府,一样是要传将军问话的。我顾及将军颜面暗中查办,你却不领情,要是早知将军如此不识好歹,
我就不费这番苦心了。”
左翊卫将军被她得发懵,但很快便回过“你不必唬我,这都的官宦门户,哪一家设宴没有传过梨园乐工?这叫什么有渊源!仅凭这个就带人哦家搜查,请问别家也是如此吗?”
苏月道:“别家并不如此,我只搜将军府。”
左翊卫将军顿暴跳如雷,“姓辜的,你可别欺人太甚。人家怕你,巴结你,却从未将你放在眼里。”
苏月并不怵他,犀利的眼风如刀,恨不能将他凌迟了,“走失的乐工姓朱,姑苏人。四个月将军曾下帖邀她一人府弹奏,太乐署乐工青崖怕她只身往多有不便,自己顶替她赴约,夜半才回梨园。官员府邸传召乐工是寻常,但发了什么,也
是有迹可循的,还不够资格劳烦将军吗?我若是你,反倒应该大开方便之门,迎接骑随意搜查。若搜出人,认罪伏法,若搜不出人,正好自证清白。而不是像你这样口出狂言,张口闭口要做我的。
这下左翊卫将军无话可了,毕竟他对青崖所做的一切,翻起旧账也不简单。事情闹得太大,对自己定无半点好处。
于是便立在一旁,冷着脸任凭缇骑院后院翻找了一遍,可惜缇骑搜查半天一无所获,空手出了。
副尉向苏月复命,“回大娘都找遍了,不曾找到。”
苏月次失望了,颜在就像一滴水,彻底从这世消失了。她也想不到该去哪里找她,接下好像除了大海捞针,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左翊卫将军脸露出嘲讽的“可要仔细了,别有遗漏之处。”
苏月转过视线一扫他,“若有遗漏,下次吧。”然后在他愤恨的注视下重又登了马车。
回去的途中才想起自己忙了这几日,倒忘了去问问青崖那头有没有什么消息,便让赶车的把她送到了乐府。
见青崖,他大病初愈,气息还有些弱,一见到她就连咳带喘地追问消息。
苏月告诉他一无所获,他像被抽掉了魂魄似的,垂着袖喃喃自语,“能去哪里......能去哪里呢......她与人无仇无怨,应当不会有人存心和她过不去的。都怪我,什么病!若不是为了看我,她也不会丢了。”
苏月叹了口气,“你不要呲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青崖眼中隐隐有泪光,惨然对她“阿姐,我心悦她,你是知道的。’
苏月微怔了下,沉默着点点头。
“会不会………………回姑苏了?”青崖犹豫地“找遍大街小巷都找不到她,也许她经离开都了。”
苏月却觉得没有这种可能,“颜在不是冒失的人,乐工出逃,会罪及全家的。她家里还有母亲和阿兄,为了家人,绝不会做这种事。”
青崖背靠着抱柱,低下头,眼泪顺着鼻尖滴落,“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找不回了么………………”
苏月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让他稍安勿躁,想想办法。
回去的路心里堵得很,也不想乘车了,打算自己一个人走一程。
从乐府到梨园,中间隔着一个北市,她顺着街道慢慢行,试图从颜在经过的路径,找出她失踪的。
四下张望的候,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侧影,仍旧一副爽朗的模样,正着和人话,是许久不见的春潮。恰巧转身,恰巧也看见她,“咦”了声道:“这是谁?不是我的梨园使大人吗!”
久别的熟人聚首,快乐可以短暂冲淡心头的阴霾。春潮热络地请她去自己的店铺里坐坐,一门就忙着招呼伙计,泡好的香茶。
个人在窗口的茶案坐定,苏月打量了一圈,店里摆着各色染料和布匹,还有没有织成的?麻,看她果真照着自己的计划,一步步走得很稳当。
春潮大手一挥,“你看,我想开的铺开起了,后面染房所用的人手,好几个都是早从梨园病退的。”一面又着打趣,“不过姐妹中,还数你顶有出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一错眼,梨园这盘棋都被你下活了。”
罢又?问园里的故人好不好,颜在好不好。提起颜在,苏月就揪心,把后经过都同她了一遍,挡住脸道:“只差一寸寸翻找了,不知她到底在哪里,现在安不安全。”
春潮她细半晌都没有开口,到最后方迟迟看了她一眼,“到处都找过了,该怀疑的人也盘查了,但是还有一人,你有没有想过仔细摸排他的行踪?"
苏月迷茫了,“你的是谁?”
春潮“青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