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聆从执教殿出来后已经正午。
江况秋塞给她的玉镯是上好的羊脂玉,玉面打磨光滑,只雕了一半,形状似乎是梅花,她记得在阿容的记忆里,那间小院里是有一株梅花树的。
江应尘已经雕出了四朵梅花,栩栩如生,她也可以猜出来,他应当是要雕七朵的。
人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七朵花象征永恒的爱,有七世轮回一说。
可虞知聆并不会这些手工活,轻触玉镯上梅花花纹,凸起的镂雕触感明显,毫无玉刺,江应尘打磨得很光滑,她甚至可以猜出,他是抱着何种心态,又是如何雕刻的玉镯。
碎了无情道后重伤濒死,他状态好点后,便靠在床头,心里想着他的阿容,想着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另立道心,他便回去找阿容,不以无情剑修的身份去,或许以一个寻常剑修,一个刀修,一个阵修的身份。
他想着他们的未来,唇角一定是含笑的,目光柔和,即使手上没有力气,也会认认真真打磨玉石,雕刻花纹,希望很快,这玉镯便能戴在她的手上。
因此虞知聆才收下了玉镯,并未拒绝江况秋的要求。
她收起玉镯,沿着青阶而下。
颖山山脚下,弟子们早已整齐等候,瞧见虞知聆下来后齐齐行礼。
“见过仙尊。”
虞知聆边走边道:“起身,知道我们今日要去哪里吗?”
“知道,颖山境内如今肃清了整二十一处有魔魑的地方,我们今日该去七绝地了。
虞知聆停了下来,回身说道:“七绝地你们可知道是什么地方?”
为首的弟子颔首:“知晓,是颖山境内的禁地,里面有处百里宽的沼泽,兴许能养出不少的魔魑,仙尊让我们练的阵法,如今我们都已经熟练。
虞知聆问:“如果面对起码十万起步的魔魑,你们打算如何作战?”
弟子道:“配合作战,分工明确,高境弟子共有一百人,负责突击围杀,低境修士一百三十人,在外围设下防护,以防有漏网之鱼逃走,中境修士则负责支援,从外围往里围杀。”
虞知聆眉梢微扬:“不错,知道主动团队作战了。”
弟子羞赧道:“是仙尊说的,单打独斗容易四面受敌,我们是一个阵营的,应该互相帮助彼此。
面前这些弟子年纪相差较大,有在颖山许久的人,也有刚来没几年的弟子,都是燕山青和宁蘅芜他们亲自选出来的人,脑子聪明,学习较快,不过几日便能熟练应付魔魑群。
她招呼弟子陆续登上芥子舟,站在下面回身望向高耸的山,作为中州最高的一座山,颖山地域辽阔,群山叠嶂连绵,管辖的城池村镇上百。
颖山最高的那处山峰,名唤听春崖,是她和拂春之前居住的地方。
虞知聆似乎隔着一座座山和雾霭云层与那少年对视,她知道他一定看着山下,等到她离开后,他才会去忙自己的事情。
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虞知聆还是乐呵呵冲听春崖的山头招了招手。
她登上芥子舟,朝着七绝地飞去。
七绝地位于颖山边界,靠近家的地界,当年也是中州和魔族大战之时的一个战场,而作为主要战力的颖山宗,拂春和她的师尊,也是虞知聆的师祖,两人斩杀的第一个魔族护法便埋骨在七绝地。
虞知聆听说,那位魔族护法的坐骑似乎是只金蝉,但说是坐骑,实际上也并非这般,那位护法并未将这只金蝉当做坐骑,而这金蝉本就不是魔兽,虽没有化形的能力,可修为境界很高,一点不弱于那位护法,至于为何会心甘情愿给人坐骑,虞
知聆也想不明白。
魔族三位护法,大护法是柳归筝的父亲,被拂春斩杀于南都。
二护法是个女子,听闻是被邬照檐的祖父斩杀于刀下。
而三护法则是那只金蝉的主人,死于七绝地,尸身应当还埋在那处荒沼里,应当早已被啃噬成白骨。
虞知聆在地图上勾勾画画,圈出最有可能出现魔的地方,最终落笔之处,则是在那片荒沼当中。
“仙尊怀疑此处?”
虞知聆颔首:“这处沼泽名唤葬骨泽,周围多瘴气,沼泽底部埋葬了不知多少当年死去的魔修,魔气浓郁,再加上幽昼有意为之,怕是这些年能养出不少魔魑。”
弟子也提起笔,将离荒沼不远处的地界也圈起来。
“仙尊,七绝地名唤七绝,实际上便是来源自这七处沼泽,处于中心位置的名唤葬骨泽,面积最大,瘴气也最为浓郁,如果葬骨泽里可以养出魔魑,那么弟子觉得,其余六处沼泽也是如此。”
虞知聆也没动,举着地图让几个弟子圈圈画画。
她身边围了不少弟子,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这些弟子们对她亲近许多,女弟子甚至可以挽着她的胳膊闲聊,虞知聆看这些孩子,总有种带幼儿园小朋友的感觉。
弟子们很快将七处沼泽所在之处找出来。
“仙尊,找好了。”
虞知聆仔细看了眼,神情轻松,眸含笑意。
几个弟子惶恐问道:“仙尊,对吗?”
虞知聆抖了抖地图,狡黠眨眨眼:“非常对,七处沼泽以卦位形式对称排布,你们圈得很准确。
听到她这般说了,几个弟子才算是松了气,笑着道:“仙尊谬赞。”
以葬骨泽为中心,剩余六个沼泽占据了六个方位,只需要判断出六个方位的那些地界,哪里可以生出沼泽,便能确定其余几个沼泽的位置。
虞知聆腰间的玉牌亮了瞬,她掩耳盗铃般盖住,弟子们瞬间领会,三五成群散开。
三闪一灭,是她和墨烛的暗号。
虞知聆忙背过身寻了个僻静地方,接通玉牌。
“师尊?”
“干什么啊?”虞知聆回身确认没有人,身子靠在护栏上,低声道:“晚上就回去了,你干嘛啊?"
那边似乎在笑,她听到树叶晃动的声音,好像是墨烛在树上。
墨烛温声问她:“吃相思果吗,都熟了。”
听春崖后山辽阔,果树不少,虞知聆闻言憋笑,故作淡定道:“你摘我就吃啊,你不是去摘了吗?”
“那吃多少?”
“你摘多少?”
“可以摘很多很多。”
“那我吃很多很多。”
墨烛那边一直在笑,腰间的乾坤袋装了不少果子,他坐在树枝上,这里是颖山最高的地界,垂首便能看到整个颖山。
他听到虞知聆那边的风声,猜想她应当在芥子舟上,并未在船舱,而是在甲板上,寻了个僻静地方靠着。
“师尊。”
虞知聆俏皮回应:“嗯哼?”
墨烛道:“想你了。”
他不管说什么话,总有一种格外认真的感觉,虞知聆的耳根微微滚烫,耳垂上坠着的流苏璎珞随风摇晃,周身飘带蜿蜒飘动。
虞知聆支支吾吾:“晚上就回去了。”
“多久回来?”
“......就晚上啊。”
“嗯,回来前告诉我,我去备膳。”
小徒弟还挺贴心,虞知聆转了个身趴在围栏上,脚下便是中州的万千城池。
她的声音被风吹散。
“好,等我回去。”
她知道墨烛听见了,她也听见他的笑声了,很欢快肆意,听得人耳根酥软。
虞知聆摸摸鼻子,细声道:“挂了,我要去忙正事了,你等我回去。”
墨烛柔声回应:“好,早些回来。”
因为他真的,真的很想她。
***
挂断玉牌,墨烛拎着鼓囊的乾坤袋跳下果树。
刚走出几步远,墨烛忽然停下,脸色阴沉,拔剑回身劈了过去。
“你这人怎么一言不发就拔剑啊!”
一人急忙闪开,堪堪躲过墨烛的剑招。
墨烛并未提剑继续上前追杀,反手收剑,眉目冷淡望着远处的人。
江聿寒抬起胳膊,衣袖被墨烛削去了一截,他有些气恼:“你也太野蛮了吧,我来找你说个话而已啊。”
墨烛从他穿的那身衣裳,认出了他的身份,江聿寒着江家的弟子宗服,但腰间挂的玉却并非凡品。
他年纪也不大,瞧着与墨烛相差不多。
江聿寒嘀咕骂他:“我找你有事呢,你怎么抬手就拔剑?”
墨烛冷淡丢下句:“我还有事,还请江小公子离开听春崖。”
江聿寒瞬间急了,连忙上前拦住他:“?,我话还没说呢,我跟着大伯和祖母来的,刚才偷溜出来就是为了找你,你知道江家派人来了颖山宗?”
墨烛先前不知道,但看到江聿寒的时候便猜到燕山青叫?知聆去执教殿做甚了。
他知道江家会派人来,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没想到江家动作还算快,从江家赶来这里需要三日的路程,他们才从灵幽道回来了七日,也就是说江家估摸着刚得到江应尘和阿容的事情,等了三日没等到虞知聆来相认,便猜出了虞知聆的意思。
她不打算去江家,于是便只能江家人来找。
见墨烛停下,江聿寒连忙负起双手装作公子模样:“你知道我是谁吧,你不是看出来了?”
墨烛蹙眉:“你谁?”
“我......我是江家二家主的孩子。”
墨烛懒得搭理他,绕开果断离开,走得毫不犹豫。
江聿寒又跑上去:“?你等会儿,我找你有话说,关于我姐的事情!”
江聿寒是江家二家主的小儿子,江辞燃作为江家家主,却只有一个孩子。
而江家二家主成婚早,孩子有三人,两女一儿,江聿寒年岁最小。
江家三家主便是江应尘,江家上一任少主,他只有一个孩子,名唤虞知聆,应当也是这一辈中年岁最大的。
江聿寒口中的姐姐指的是谁,墨烛自然可以听出来,即使再过不耐,但是关于虞知聆的事情,他还是会停下来。
眼见墨烛轻飘飘看过来,这意思便是听他说话了,江聿寒松了口气,这孩子心大也不记仇,在杂乱的乾坤袋里翻找。
“你等会儿哈,我找找,我出门前专程带上了,本来是要给姐姐的,但我寻思你或许更需要。”
他叫姐姐倒是叫得很熟练,说到这里还抬眸看了眼墨烛,笑嘻嘻道:“我可高兴了,祖母和我说濯玉仙尊是我的姐姐之时,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欢快,那可是濯玉仙尊啊。”
墨烛直皱眉,也不知道江家一个修无情道的门派,门内弟子多淡漠话少,怎么就养出了个江聿寒这种话痨,他情绪热烈到丝毫不像是个修无情道的人。
江聿寒终于找到了东西,递出来给墨烛:“喏,这个。”
墨烛待看清他手中的东西之时,原先平静无波的神情寸寸瓦解,垂下的手悄然攥紧,指节捏得嘎嘣响。
江聿寒自然是听到了他的动静,瘪瘪嘴,淡声道:“你们在潋花墟的那件事我听说了,你去寻那只三瞳蟒,是为了找当年那只蟒蛇吧?”
墨烛呼吸发抖,脸色说不上惨白,但也绝对不好。
江聿寒道:“从我小叔房中找出来的,之前祖母让我收拾他的屋子,我看到了这张画像,里面夹了个鳞片。”
那块鳞片不似腾蛇的墨黑威严,它呈现一种诡异的赤红色,粗厚,边角也并不如腾蛇那般锐利。
那张画像被江聿寒展开。
江聿寒指了指画像:“你认识这几个字吧,妖域掌兵,新妖王便是曾经的妖域学兵......也就是,你祖父的手下。”
“我......我知道你是腾蛇了,听我祖母说的,不过你别担心,我没告诉别人。”
墨烛根本不在乎他为何知道自己的腾蛇身份,他只是看着那张画像。
他并未见过这位新任妖王,腾蛇一族被算计的时候,他的父亲还未出生。
可妙晚接过丈夫的刀毅然选择回冥海赴死之时,给了他一块鳞片。
她说:“如果你能活下来,如果你足够强大,孩子,去杀了他。”
妙晚并未告诉墨烛那人的身份,她其实只是想给墨烛一个活着的理由,如果墨烛知道妙晚让他杀的人是谁,当时那般冲动弱小的他,怕是会提着剑冲去。
墨烛抖着手取出乾坤袋里尘封已久的鳞片。
赤红的蛇鳞,边角微圆,这是蟒的象征,因此他在听闻南都潋花墟关押了一只大乘境的蟒蛇之时,才会主动前去那里。
可三瞳蟒通体黑色,鳞片不对。
江聿寒将画卷和鳞片塞进墨烛怀里,看他一副处于崩溃边缘的模样,他别别扭扭安慰:“那个......我之前也不知道他是谁,见我小叔屋里放着,于是便收了起来,前一段时间燕掌门去仙盟说了当年中州与魔界大战的事情,腾蛇一族被陷害一事中
州都知晓了,然后我还听他们说那个新妖王......就是曾经腾蛇王钦定的掌兵”
于是他当晚再次进了江应尘的屋内,翻出这卷画册和鳞片,死皮赖脸磨蹭江况秋和江辞燃,终于有个跟来的机会,将这些东西给了墨烛。
见墨烛一直不说话,若非握着画册的手用力至骨节泛白,腰间悬挂的无回剑嗡嗡作响,江聿寒还当真以为他不在乎呢,现在看来,分明是情绪把控不住了。
江聿寒小声问:“你还好吗,不过我听说......他不是只青蟒吗?”
就是因为听说是只青蟒,因此墨烛才从未怀疑过妙晚指的人是他。
新任妖王他会杀,他迟早会杀去妖界,但首先要杀的,是妙晚叮嘱他要杀的人,是那块赤鳞的主人。
原来从头到尾,他苦寻这么多年要找的人,一直都是那位妖王?
墨烛别过头,闷声低咳,随着咳嗽身子一颤一颤,江聿寒吓得要去扶他。
“你,你身上怎么有伤啊,你怎么了,别激动,没事吧?”
墨烛躲过他的搀扶,画卷几乎被攥到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那张甚至还在笑的脸被揉成一团,他绕过江聿寒,转身朝远处走去。
江应尘生前似乎与他祖父的手下有过交集,或许是在查他,又或许只是单纯相识,无论哪种结果,这鳞片是真的,与妙晚给他的一模一样。
妙晚要他杀的人,从一来是就是这位新任妖王,他祖父所谓的好兄弟,可以托付信任的手下。
芥子舟平稳到了七绝地,虞知聆招呼弟子下了芥子舟。
“七绝地地处荒芜之处,毒虫较多,注意防护。”虞知聆叮嘱了几句,见那些弟子们检查好自己的衣裳穿着,将露在外面的肌肤涂抹上驱虫的药。
虞知聆走在最前:“这一次你们是要??”
“仙尊,分队吧。”为首的弟子是除虞知聆以外,修为最高的弟子了,名唤温沉。
温沉说道:“弟子知晓仙尊是想训练我们应付魔魑的能力,我们也确实需要,这里不能过夜,如果我们一次性将这些魔魑唤醒,便必须要尽数斩杀它们后才能回去,因此我觉得,我们分开成七队。”
虞知聆其实是有这个打算的,之前一直带着他们,是担心他们应对不来,可这几日看来,似乎是她太小看这些孩子们了。
她大致算了一下人数,有约莫几百人,魔魑应当大部分集中在中央的葬骨泽中,其余六个地方的沼泽不大,魔魑数量不多。
虞知聆颔首:“一部分人和我去葬骨泽,其余弟子听温沉指挥,兵分六队,按我们上午说的那般,分防守、突击和围杀三组,务必要保护好自己。”
兴许其余六个沼泽里沉睡的魔魑加起来也没有葬骨泽多,弟子们都知晓,仍有不少人选择跟随虞知聆。
她只带了四分之一的人,目送剩余弟子们分成队去往地图上的不同沼泽,虞知聆才回头道:“走吧,小心些。”
“是,仙尊。”
通往葬骨泽的路全是泥泞,这种潮湿阴沉的地方不仅会生出有毒的瘴气,也容易滋生各种凶悍恐怖的蛇虫鼠蚁,比巴掌大的山鼠,一颗照明珠大小的毒蜘蛛,身后的弟子们嘘声一片。
虞知聆听得想笑,顺带挥手替一个弟子除去了已经爬到她肩头的毒虫。
“你们是修士,这些东西也就是长得丑了些,实际上一点杀伤力都没的。”
一个弟子怯生生道:“仙尊,长得丑就已经足够有杀伤力了好吗?”
三只眼睛的山鼠,几十条腿的蜈蚣,还有那些奇形怪状的毒虫,单是看着便足够腿软。
虞知聆叹气,默默替弟子们挥开拦路的毒虫。
女弟子挽上她的胳膊:“仙尊,您不害怕吗?”
虞知聆颇为骄傲:“我从小就不怕这些东西,胆子大吧?”
“......嗯,是,仙尊胆子好大。”弟子贴在她身侧,好像只要跟她在一起,就有无尽的安全感。
虞知聆也不推她,随着他们越发深入葬骨泽,瘴气浓郁,她封住嗅觉。
“把口鼻封起来。”
“是,仙尊。”
每个弟子下了闭气诀,封住口鼻,以防瘴气入体危害性命。
越往深走,瘴气越浓,直到不能视物,虞知聆担心这些弟子受伤,于是边走便叮嘱。
“这里的瘴气不似我们过去几日见过的那般好应付,七绝地当年死了太多人,杀气和尸气都太过浓郁,加之这里还有毒虫触摸,注意防护自己的口鼻,切莫吸入瘴气。”
“以及,我们快到葬骨泽了,大家都牵好彼此的手,不要有落队??”
虞知聆说着便要去牵一旁的女弟子,她按在挽住自己胳膊的手上,触感却并不是柔软温暖的。
反而冰冷似寒铁。
虞知聆停了下来,默了瞬,紧接着逐青剑出鞘,?然剑光狠狠劈斩过去,剑意肃杀冷冽。
瘴气渐渐散去,一人从尽头走来,看不清身高矮,也看不清面容熟悉或陌生。
“不要费劲了,他们无事,这是我的界,无论修为高低,只要迈入我的界,除非杀了我??”
她走近了,就站在虞知聆不远处,五官却依旧隐藏在瘴气当中。
她看着虞知聆,双目对视。
“否则,你永远出不去。”
一?那,瘴气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虚妄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虞知聆的呼吸发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
腰间和发髻上的鲛珠大亮,不同于过去十年,这一次,她身边有光,她不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她没有令她崩溃的恐惧。
“好久不见。”来者的面容显露,红唇微弯,笑着问她:“我还是想问你。”
“虞知聆,你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