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烛睁开眼,外面天光熹微。
他听到嗡鸣的劫雷声,感受到自己沸腾的灵力,猜测其实早已有了结果,频繁梦到的记忆,他修行的速度,难道还不够说明吗?
重生。
他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修炼过一次了,该受的劫雷全部受过,强大的神魂助他如今的修为节节攀登,随着修为的增强,神魂上封禁的记忆也慢慢回归,那些无回未能全部看到的记忆,便是上一世他和她的结局。
不,应该说,只有他的结局尚且不清楚。
虞知聆的结局....
墨烛闭上眼,喉结滚了滚,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认清现实。
她真的死了,起码从他十七岁知道真相,到他二十七岁颖山灭门的时候,整整十年,他仍旧未能寻到她的尸身,宁蘅芜死前叮嘱他的事情,他最后办到了吗?
真的找回她的尸身了吗?
墨烛看向腕间,她送的同心结他一直戴着,虞知聆的腕间除了一个同心结,还有一个洄青蛇镯。
这洄青蛇镯是在她出关便出现在腕间的,她起初甚至不知道这镯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可在墨烛看到的记忆里,洄青蛇镯分明被她临走前埋进了长秋莲中,最后被十七岁的他意外发现。
明明临走前没有带走镯子,那她又是如何戴上洄青蛇镯,并且这镯子还认她为主了,更甚至,她如何从魔渊里凭空出现在听春崖那处闭关的山洞内?
远处雷声震耳,墨烛闭眼轻叹,起身理了理衣裳,前去渡劫。
虞知聆也是被劫雷吵醒的,她茫然睁眼,起初还以为是下雨了,可看了眼外面分明无雨,刚醒来迟钝的大脑尚且需要时间反应,下一道雷声响起的时候,虞知聆彻底清醒,猛地坐起来。
她掀开被子穿上鞋,匆匆套上外衫,可还是没来得及,后山的劫雷已经劈下。
浓厚的云层倒映在瞳眸中,紫色的雷电蜿蜒穿行,狂风卷起山头的枝叶摇晃,这场劫雷强悍到足以唤醒整个颖山宗,尚在休息的弟子们尽数被轰醒,忙跑到院里循声看去。
“是听春崖的方向,玉仙尊要渡劫了?”
“仙尊要渡劫也得是渡劫中境或满境的劫雷啊,这劫雷与渡劫雷劫不足以相比。”
“更像是大乘境......墨烛?”
太诡异了,墨烛前不久刚渡完劫,整个颖山宗都知晓。
两月前回来还是金丹境,怎么会境界跃升这般快?
宁蘅芜醒了,从院里走出,拧眉望向远处的劫雷。
对面小院的蝉罗也起了身,来到宁蘅芜身旁,低声道:“他不对劲,修士修为不可能进境这般快。”
梅琼歌披上衣裳,正好撞见大清早来砍柴的相无雪,两人神色凝重。
相无雪道:“当年小五的天资已经是中州第一,墨烛这孩子悟性是强,但不如小五,他的修为绝不可能进境这般快。”
梅琼歌颔首:“小五督促墨烛修炼,他强大起来我们自然开心,可如今事情已经不对了,他难道动用过邪术?”
相无雪一口回绝:“绝无可能,二师姐替他诊过脉,若他动过邪术修行,以二师姐的医术,定是可以诊治出来,更何况小五也不是看不出来。”
虞知聆也起过同样的想法,她看着远处的劫雷,第一反应是,墨烛是不是动过邪术修行?
这个念头刚出来便被她自己掐灭,绝无可能,墨性子是冷漠了些,但心性端正,是个合格的正道修士,他也绝不可能做这种不容于世的事情,他看不上的。
可他如今的修为进境速度已经到了诡异的地步,让人思之发寒。
虞知聆回到院中坐下,安静等墨烛渡完劫回来,劫雷本该九道,到了第九道却未曾停下。
就如同他渡元婴劫雷那次,从金丹满境连跨两个境界,一跃步入元婴满境,这一此仍旧是这样,化神中境连跨两个境界,跃为大乘中境。
短短两月渡了三次劫雷,这要是传出去,一些修士怕不是得气死。
等劫雷终于停下,虞知聆的茶也早便凉了,心里还有心思想,大清早渡劫,真是扰民。
【叮,男主迈入大乘中境,宿主功德+300,当前功德值4450点,请再接再厉。】
天光大亮,墨烛顶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回来,并未回他的院中,而是直接绕到隔壁,来到?知聆的小院里,她轻轻抬眸看过来。
墨烛薄唇微抿,还是走上前在她身前俯身,替她找了找随便披上的外衫。
“冷不冷?”
虞知聆微微挑眉:“冷。”
这话明显在开玩笑,但墨烛还是从乾坤袋取出披风为她系上,仔仔细细扣好,看毛绒的领口将她的脖颈围起来,只露出清丽的脸。
他笑了声,低声问:“真漂亮,可以亲亲吗?”
虞知聆一巴掌捂住他的嘴:“不可以,我还没盥洗。”
墨烛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在她的惊呼声中扬声道:“一起。”
在水房内盥洗完,他捧着虞知聆的脸就吻了上来,掐着她的腰肢把人提起搁置在桌上,挤开她的唇齿横冲直撞。
有些凶,但虞知聆能接受,搂住墨烛的脖颈。
她并未穿外衫,只是松松披着,也察觉到墨烛的手沿着中衣下摆抚上她的腰,掌心的薄茧毫无阻隔贴在她的肌肤上,磨得人有些痒,虞知聆缩了缩身子。
虞知聆知道他情动,并未阻拦他,这是一种默认的态度,她隐约感受到他的情绪不对劲,亲得也很凶,揪住她的舌尖吮咬,唇舌因这张亲密的博弈中发麻。
少年宽大分明的手抚上她的脊背,越过她背后交叉的小衣系带,并未动手解开它们,也并未越线到她的身前,他按在她的肩胛骨处,将她往怀里按了几分。
虞知聆实在是亲得没知觉了,别开头躲过他的唇,墨烛方才将破烂的外衫和中衣脱了,此刻光裸着上半身,她搂住他埋在他的肩头,感受到他在亲吻她的脖颈和耳根。
虞知聆喘着气问:“怎么了,你怎么......看起来情绪不对?”
墨烛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埋在她脖颈间吮吻,牙齿轻咬,听到她抽了声凉气,后逐渐下移,吻上她的锁骨,单手扒着松垮的领口要再往下亲……………
虞知聆按住了衣服。
她捂着快要散开的衣领,小声道:“墨烛,不可以。”
墨烛瞬间清醒,忙别过眼避开视线,声音沙哑:“抱歉,我越线了。”
探入她衣裳内的手迅速撤出,他直起身替她拉好衣领。
虞知聆低头自己系盘扣,并未回他的话。
其实虞知聆如今年纪也比他大不了多少,她在另一个世界也就才二十岁出头,尽管濯玉这具身子已经一百八十多岁,她和濯玉很可能是一个人,但对于虞知聆来说,她仍旧将自己代入的是另一个世界的虞知聆。
她觉得自己更像是墨烛的姐姐,而不是师尊。
墨烛将下颌抵在她的脖颈处,伴着她的气息缓了会儿,虞知聆也没动。
停了一会儿,她听到他在耳畔说话:“师尊也发现了是吗,我的修为不对劲。”
虞知聆点头:“嗯。”
墨烛摸了会儿,抚在她脑后的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师尊,您相信重生吗?”
这一次的虞知聆没有像上一次那样以为他有病,她只是沉默。
墨烛接着说:“我不想瞒您事情,近来随着我的修为进增,我不断看到不属于现世的记忆,颖山宗灭门,我前去灵幽道追杀,后来又追了许多年,诸如此类的记忆还有很多,以及......我修行速度太快了。”
虞知聆这时候回应了:“就好像你曾经修行过一遍。”
墨烛喉结滚了滚,从她的颈窝中抬起头,沉声回答:“嗯,是这样。”
虞知聆仰头,抚摸他的眼尾,轻声说:“我相信的,墨烛。”
她的经历,比重生更加难以置信。
若她告诉墨烛,这个世界外还有其它世界,而她明明在另一个世界长大,却又穿越两个世界出现在这里,他怕是也不敢相信。
“墨烛,我都相信的。”
那所谓的书,或许写的就是上一世他们所有人的结局。
虞知聆搂上墨烛的脖颈,枕在他的肩头处。
看原书结局之时她觉得烂尾,不理解墨烛为何最后自甘堕落下了魔渊,放弃了仙途?
如今看来,五岁丧父丧母,十七岁知晓救过他的师尊早已死在无人知晓之地,此后追凶,二十七岁颖山灭门,他追去了灵幽道,这一次身上背负的仇恨更多了,一直到三十七岁杀了所有仇人。
三十余载,一路都在失去,世事一场大梦,回头万里,只余满座衣冠似雪。
他又怎么能活下去呢?
“云祉。”
云祉回身看去,照檐正从芥子舟上匆匆下来。
“照檐,你来了。”
邬照檐眉头紧拧,来到他身侧问道:“为何忽然喊我来仙盟?”
云祉神色凝重:“我怀疑仙盟出事了,可能有人闯进去了。”
仙盟方圆百里无人居住,远处的宫殿建造成恢弘,十三根柱子拔地而起,牌匾上的“中州仙盟”四字落笔有力,宫殿外是一片空旷的草地,看似格格不入,实际上只要走错一步,整个仙盟外的所有杀阵都会被启动。
邬照檐深知闯进仙盟有多不容易,便是他和云祉齐力也未必能闯进去。
“你确定?”
“大概。”
邬照檐拿起玉牌拨了过去,仙盟那边始终无人应答,整整十三个长老,无一人的玉牌可以接通。
云祉问:“你还记得前几日燕掌门来说六百年前那场大战吗,仙盟说五日内给个说法,如今呢?”
邬照檐答:“已经过去八日了。
玉牌接不通,说好要给的说法也没给出来,照檐明白为何传他来了。
他看着殿前的草地,沉声道:“凭你我闯不过去,或许她来了可以。”
“她不能来,她只要出了颖山界内,便一定会被盯上。”云祉拔出剑,眼神示意一旁的弟子后退,待人离开之后,他道:“你我就可,总要试试。”
云祉横剑劈下,剑光瞬间激起所有的杀阵,金色篆盘从地底浮现,流动的经纹中爆发出猛烈的罡风杀招。
邬照檐拉住云祉:“太冒险了,里面上百个杀阵,凭我们两个很难全身而退!”
云祉回眸看他:“照檐,赌一把。”
邬照檐嗤笑:“你一贯沉稳,怎么这时候跟虞小五小时候一样了,凡事赌一把?”
云祉扯了扯唇角:“要不说我娘从小告诉我,让我跟她学点好的,其它的别跟她乱学。”
说是这样说,可眼里分明全是笑意。
邬照檐拔刀,长刀闪烁出皎洁的光,他淡声道:“我碎左边的,你碎右边的。”
“嗯。”
话音落下,两道身影齐齐冲向杀阵之中,瞬间被万千罡风团团围住。
述风瞬间便急了:“师尊!”
“?你干什么呢。”郭家的弟子们连忙拦住。
述风指着杀阵中穿梭的白影:“我师尊身上还有伤呢!”
邬家弟子道:“那我们家主身上也有伤啊,你现在去,一道杀阵都碎了,我们反而还会让他们分心。”
他说的有道理,述风无法否认,顿时哑口无言,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远处。
仙盟的防守阵法不是轻易突破的,掌管着中州最高机密的仙盟,其外面的杀阵足以摧毁一个小宗门,云祉和邬照檐的身影快到看不清,只能看到一白一黑两道影子。
杀阵被一道接着一道碎裂,而阵内的两人也隐约能瞧出颓势,已经应付不暇,云祉尤其明显,他穿了一身白,但凡受点伤看得一清二楚。
“师尊!”
眼见一道罡风直冲云祉的后心打去,述风再顾不得会不会拖累师尊,甩开邬家弟子的手便要冲进阵法中,用身子替师尊挡下这招杀招。
“回去!”
“退后!”
两道声音齐齐落下,前者能听出焦急,是云祉。
后者则沉静有力,一把将述风拎起甩给了家弟子。
几人视线一晃,甚至未曾看到来者的身影,救命的剑光比夺命的罡风更加迅捷,直接将罡风击碎。
青影冲进杀阵中,虞知聆一左一右抓住云祉和邬照,毫不留情将两人逼退出了杀阵范围。
猝不及防被扔出来的云祉和邬照檐愣了瞬,待看清楚杀阵中的人是谁后,面色瞬间变了。
“小五!”
密集的罡风一刻不停朝虞知聆砍去,却停在离她几寸的地方,被无形的结界挡住,周身威压暴涨,宽袖和裙衫猎猎作响,逐青腾飞至虚空,这柄凶剑感受到杀阵的强大杀意,激动得嗡嗡直鸣。
虞知聆双手翻转,抬手结印。
逐青剑一分为二,而分为四,四分为八,不过片刻,眨眼的功夫后,漫天都是逐青剑影。
待合适的时机,虞知聆加持灵力。
“干阵环,碎!"
万剑齐发,犹如利箭般进射,迅速找到一个个罡风密集之处,那便是每个杀阵的阵心。
撼天威压爆发,邬照檐和云祉连忙护住弟子,正欲将墨烛也拉进结界中,却发现面前早已无人。
墨烛冲进杀阵,灵力聚成防护结界,将虞知聆牢牢罩了进去,万千杀阵碎裂迸射的威压撞击到结界之上后迅速消散。
虞知聆站在他的结界内,眉梢微扬:“又伤不到我。
“师尊会冷的,阵法威压森寒,我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些了。”
虞知聆挠挠他的下颌:“这么贴心啊,回去奖励一个亲亲。”
墨烛笑着伏低身子,方便她触碰:“有时限吗?”
虞知聆:“没有。”
墨烛:“那亲一晚上。”
虞知聆捂住他的嘴:“滚。”
她总喜欢逗他,到最后被逗的却都成了自己,毕竟师尊不如开窍后的徒弟脸皮厚。
威压渐渐散去,墨烛站直身子将结界收了回去,云祉和邬照檐神情复杂。
云祉道:“你又渡雷劫了?”
墨烛颔首:“嗯。”
云祉和邬照檐也不傻,自然也能发现这不对劲,但看虞知聆脸色平静,那些猜测也只能压下去,免得说出来影响他们彼此的感情。
邬照檐目光转向虞知聆:“你知道我们来了?”
虞知聆指着仙盟的大门:“我不知道,我本来就要来仙盟办事呢,刚到这里就看到你们两个了,我说你们真敢啊,你可知道我要是不早点来,你俩或许都得成筛子,身上还有伤呢,哪能这么造?”
她的语气很凶,但话里却难掩关心,云祉和邬照檐听了出来,彼此神情明显软和。
虞知聆还在生气,逮着两人气冲冲训了一顿。
直到云社举手投降:“错了,小五我以后不会了。”
他眼神示意邬照檐,后者是个傲娇的,哼哼一声别过头。
云祉心下叹气,为好友默默惋惜,就邬照檐这脾气,也别怪人家后来者居上了,墨烛确实比他更招虞知聆喜欢。
墨烛在师尊说话的时候是很少开口的,安静站在她身边,就只是陪伴。
虞知聆知道该办正事了,白了照檐一眼后立马严肃:“我有些事情要和你们说。”
她将自己关于仙盟的猜测都说了出来,云祉和邬照檐的脸色果然沉了几分。
“你确定有内鬼?”
“很可能,就算搜魂术可以躲过,有我的记忆是因为她夺了我的一魄,但显魂镜可是真的能找出魂魄本体的,那玩意儿百年才能用一次,就存在仙盟中,若非我是濯玉仙尊,他们是断不可能给我用的。”
邬照檐冷声附和:“当年你师兄师姐来借显魂镜,境微并未阻拦,爽快给了,显魂镜并未照出那个人的魂魄,这镜子一定是假的,能在仙盟掉包的......”
很可能是仙盟内部中人。
远处的仙盟死寂,除了风声之外,他们听不到一点动静。
虞知聆道:“是不是,进去看看就知。”
她
下意识拽住墨烛的手腕将他扯走,走哪里都喜欢带上自己的小徒弟。
云祉看了眼邬照檐,并未在他脸上看到难过,便知道他其实已经调整好心结了,或许心里难受,但已经不会在面上表露了。
事情走到这一步,结局似乎定了,虞知聆喜欢墨烛,墨烛也喜欢她,两情相悦的人很难走散,八成会相伴一生。
云祉轻叹,拍了拍照檐的肩膀,跟上虞知聆和墨烛的步子。
邬照檐垂眸,一旁的弟子小心开口:“家主?”
“........"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瞧着依旧是那个执掌邬家的邬家家主,仙盟的三大仙尊之一。
而虞知聆已经推开了殿门。
沉
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气。
重的殿门被轻易打开,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吱呀声刺耳,光顺着门缝落进殿内,汉白玉砖之上,红色格外明显。
大门彻底打开,一只血手握住了虞知聆的脚踝,她垂眸看过去,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他的脸上少了几月前见到之时的顽固执拗,苍老的瞳仁也不如当初清明,他躺在地上,气若游丝,脖颈上的血窟窿往外汨汨冒血。
虞知聆反应很快,立马蹲下身止住他的血,取出回春丹为他灌下。
墨烛站在她身侧,垂眸淡然看向殿内的狼藉和惨案,到处是血,像极了.......
颖山宗灭门之时。
云祉和邬照檐的神情阴沉,迅速分散开来,去各个躺在地上的人身边探查情况。
境微在吃了一颗回春丹后,短暂可以开口。
他抓住虞知聆的手腕,血染脏了她的袖口,磕磕绊绊道:“别......别管我……………去,去后殿……………………………………………”
他的手哆嗦伸向腰间,从腰腹的血窟窿里取出了一个鲜血淋漓的金钥匙,抖着手交给虞知聆。
虞知聆面无表情接过,怎么都想不到,境微竟然会将钥匙藏在伤口里,他料到凶手会搜他的身,却不会挨个探查他的伤口。
“濯玉......拜托了......”
声音戛然而止。
虞知聆的手中躺着枚血淋淋的钥匙,这是境微用性命守住的地方,很奇怪,看到这个钥匙…………
她的心跳剧烈。
好像,这个地方可以告诉她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