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桑的心剧烈起伏着,一时间被此次梦里给予的信息给淹没了。
她已经定亲了?
虽然梦里没有直白告诉云桑这个事情,但从她与“爹爹”的只言片语中可窥见一二。
有个出挑的公子向他家求亲,爹爹很是满意,而梦里的她也是一派柔顺之意。
后续的走向似乎不难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来这桩婚事………………
不行,她不能这么想,若她真的有婚约在身,那如今同江见这般又算怎么回事?
不过是开了个头罢了,谁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还没影的事,她不能这么武断。
这场梦境唯一可以断定的是,她应当来自长安。
可来自长安的她又怎会在江州遇险,落下悬崖?
没了记忆的云桑怎么也猜不到事情的因果联系,只觉得一头雾水。
定了定心神,云桑将杂念剔出去,想翻身起来,然下一刻却察觉到自己好像动不了,有种被麻绳一圈圈困住的感觉。
往常被江见隔着被子抱着睡也没有这样窒息的包裹感,如今………………
云桑低头一瞧,此刻她的腰身上,正有一双长而有力的胳膊如捆菜一般捆着她,亲密无间,未曾隔着任何东西。
江见怎么跑到她的被子里了?
云桑此刻就像是一朵蘑菇,长在了江见这棵树身上,密不可分。
“江见,江见,你怎么乱蹿被子,快起来!”
不管怎样,得让江见先放开自己再说,这样像什么样子。
很快,睡得两颊红的江见迷迷愣愣地睁开了眼,对着云桑懒洋洋地打了声招呼。
“早啊娘子~”
说完,江见打了个哈欠,惺忪的黑眸无意识地转了转,看到了横在两人身上的一条被子。
那一刻,江见原本懒散的神情倏然间变了,变得异常紧张。
被江见的反应也带的神色一紧,云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忙不迭问道:“出什么事了?”
只见江见脸色一阵变幻,似懊恼,又似悔恨,用着一种十分歉意的神情看着云桑。
正在云桑被看得一阵发惜时,江见终于说话了,他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她的肚子道:“对不起娘子,你可能马上就要有身孕了。”
云桑本以为这家伙有什么泼天的大事要说,谁承想一出口是些乱七八糟的,
“啊?”
云桑没听明白,惊愕之下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江见自顾自懊恼道:“我本是想着等回到了长亘山,安定下来不用奔波的时候再与娘子要个孩子的,谁知道昨夜不小心踢了被子,还不小心钻到了娘子这里,都怪这该死的天气,越来越热了,才害得我这般,不过娘子别害怕,我会好好照顾你和
孩子的!”
云桑听了好半天,脑子发晕的同时又有些难以置信。
“我为什么马上就有身孕了?”
关于这个问题,云桑可以说是一头雾水,他们明明什么也没干,怎么就要有孩子了?
少女面上十足的懵懂让江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洋溢着自信与博学,只见他忽地坐起来,摆出一副教导者的姿态。
“男子和女子睡在一个被窝里便会生小娃娃,娘子难道不知道吗?”
江见说这话时,正经的要命,看着云桑仍旧陷在震惊中,他目光落在少女单纯稚嫩的眉眼上,了然地叹道:“也难怪,娘子年岁看着比我小,又单纯,定然不知晓这些事情。”
云桑在江见自顾自的絮叨下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圆睁着眼睛看着他,里头尽是不可思议。
虽然她好像也不知道男女如何才能生下小娃娃,但她知道这绝不会是两人盖一床被子便能成的事。
阴阳交合,需得男子将阳气渡于女子,阴阳交汇,才能夫妻敦伦、孕育子嗣。
云桑没了记忆,也不知自己以前是从哪看到的,此刻一回想,脑海中浮现这一句来。
不过她知道的也只有这么一句了,再精细的她无从得知。
看着信誓旦旦的江见,云桑哭笑不得,下意识就想要掰回他荒唐又错误的想法。
“你在说什么,男女睡在一个被子里怎么就......”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云桑忽地住了嘴,陷入了愣怔中。
此刻,有个见不得光的小小私心涌上了她的心头,愈来愈膨胀,很快将她淹没了。
她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点,那就是,江见根本不知道怎么同人生孩子!
像是一只趁着渔翁睡着偷偷叼走渔翁筐中肥鱼的猫,云桑嗅到了诱人的鱼腥味。
如果一直没有人告诉江见真相,那他是不是便永远不会知道,只会傻傻地以为只要跟她睡一个被子便能成事?
这样的话,她的清白保住了,她也不用去生孩子,去尝试那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险事了。
想到这个可能,云桑眸光都亮了起来,心中雀跃极了。
可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明明她已经答应了江见,现在偷偷藏着这个小心思,去蒙蔽遮掩,云桑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她这样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就怎么了?娘子想说什么?”
少年仍旧扬着明快的笑,尽管是有些事超出自己的预料也没能损坏他的情绪,依旧稳定明朗。
云桑迎着那双澄澈欢喜的眼眸,心中挣扎着,嘴里说得却是:“没什么,我只是太意外罢了。”
云桑还是不由自主跟着自己的私心走了。
话出口的那一瞬,云桑只觉得此刻的自己既阴暗又自私,甚至不敢对上江见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
人立世以信,她现在没有做到,她内心很是愧疚。
但话已经出口了,云桑知道这才是她更想要的选择。
她终究不是个高尚磊落的姑娘,对不起了江见。
由于被这样的情绪包裹着,云桑呈现出一种怔然失神的状态,江见没想那么多,只以为是娘子对圆房这事突然有些无措,也对他们将有一个孩子而魂不守舍。
秉着做人夫君的责任和担当,江见觉得自己要宽慰一番心神起落的娘子。
伸手就将云桑搂进了怀中,一手探向了那片柔软的小腹,语气轻柔至极地感慨道:“这里应当已经开始孕育我们的孩子了,等一个月后我们去瞧瞧大夫,给娘子买点安胎药补药什么的,我看那些个富贵人家都这样,娘子看起来那么瘦弱,合该也
吃一吃才是,这样铁定能生个和我一样身子骨健壮的孩儿,可不能像娘子一样!”
被揽进怀中,云桑犹然是懵的,尤其江见还一本正经地抚摸她的肚子,好像里面已经有什么了似的,她一时间心绪难言。
在江见看不见的地方,云桑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一双眼眸既心虚又无奈。
撒了一个谎,那后续便要不停地圆,云桑没有反驳江见,只能继续昧着良心一装到底,别别扭扭道:“你说得太早了,兴许没怀上呢。”
继续缝补着那没有被她揭穿的谎言,云桑扯出一抹僵硬的的笑,试图扮演着一个一无所知的无知少女。
其实云桑的演技是拙劣的,但放在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江见眼里愣是看不出什么别的了,只以为是人脸皮薄害羞了。
娘子本就是这样一个姑娘,有什么好奇怪的。
“说得也对,娘子身体看起来可不够强壮,说不准呢。”
云桑道了一声热从江见怀中挣脱出来,不动声色地打探着她一直以来都好奇的事。
“你分明年纪也不大,为何这么急着要孩子?”
以致于见了她第一面便厚颜无耻地提出这个要求,云桑偶尔就会疑惑起这个问题。
人从怀中溜了出去,江见意兴阑珊地穿起了衣裳,一边穿一边应话。
“哦,这个事是我自己的主张,我去年下山前师父让我寻个小徒儿回来教养,以后留着给我们师徒二人传承衣钵,但我觉得收养的徒弟不大可靠,因为我师父说当年他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祖便被他的大弟子背叛过,那下场啧啧,所以我决定自
己生个孩子当徒弟,又是他师父又是他老子,看他怎么翻天!”
话音落下的时候,江见正好将自己的蹀躞带扣上,金属相合的清脆声音也为他最后一句增了势,显得铿锵有力。
云桑听得一愣一愣的,竟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没错,收养来的徒弟哪里比得上自己的亲儿子,明显是亲儿子更可靠些。
云桑一时间忘了自己成了给江见送孩子的姑娘,煞有其事地跟着点头,然后又迅速摇头。
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江见正低头在自己腰间拾掇,没有瞧见,再抬头时看向云桑时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我从去年开始一直都没有遇到喜欢的姑娘,本来今年都想着算了的,不成想在荒郊野岭的遇上了娘子,真是天注定的缘
分!”
想来江见是个急性子,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见云桑还是呆呆地坐在床上,迷糊的像个傻兔子,江见不禁操劳了起来,拿着云桑的衣裳就往她身上套。
“娘子快别愣着了,今日不是要出去踏青吗?快穿衣裳~”
被江见甩过来的衣裳扑了一脸,云桑这下醒过神来了,将衣裳从江见手中抢过来道:“我自己穿,我自己穿,不用你......”
她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江见一件件给她穿戴衣裳,被人看见不得笑死。
江见笑着撒开了手,云桑刚放下心,就听他殷切叮嘱道:“娘子小心别勒到孩子。”
猝不及防听这一句,云桑脸一热,羞恼反驳回去:“没有孩子。”
江见看着少女如蜜桃一般的脸颊,嬉笑道:“马上就有了~”
傻子,马上也没有。
云桑气哼哼地瞥了他一眼,嘴上不敢说出来,只在心里暗暗腹诽道。
花朝节,俗称花神节,是为着纪念百花诞辰的节日。
古时,民间有“花神掌管人间生育”一说,人们希望子孙繁衍繁茂、多子多福,故而对花朝节十分推崇。
加上故去的卫皇后生前是个爱花之人,圣人爱屋及乌,也对花神节分外推崇,以致于此节日是从上到下皆备受喜爱。
花朝节的举办的时间因地而异,但大多都在每年的三四月份。
对于云桑留在蔡郡过花朝节,最开心的莫过于颜月。
早在花神节的前两日,颜月便邀请云桑一道去做百花糕,还有缝制百花娘娘人偶。
等到已正还有十二花神游街,给全城女子赐福消灾,云桑就等着一饱眼福呢。
所谓百花糕,便是将采集到的新鲜花瓣和米一起捣碎,加上适量的蜂蜜,再用模具刻出花朵型,最后上锅蒸熟便可。
为着这个有趣的手工活动,云桑起了个大早,同回娘子待几日的颜月一同钻进了厨房。
云桑喜欢桂花、茉莉的气味,因而此次她做了两种口味。
只可惜虽然茉莉是当季鲜花,但桂花不是,只能用去岁收集的干桂花,但也还凑合,反正味道都差不多。
颜月独独钟爱桃花,只做了桃花糕。
收拾的干净整洁的厨房内,食材一应俱全,云桑和颜月一边说笑着,一边将花瓣用捣杵捣碎。
这一幕隐隐让云桑觉得莫名熟悉,似乎在以前,她也是这般,在花朝节满怀欣喜地在厨房蒸百花糕,想着拿给心中最敬爱的人品尝。
不用想,那个人应当是她梦里的爹爹。
想到这,云桑神色黯淡了几分,捣花瓣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好几次午夜梦回,云桑都想第二开口让江见带自己回长安寻找记忆。
但每次清晨清醒后又觉得这想法对江见来说似乎有些过分,干脆又塞回了肚子里。
她这条命能保住,如今自己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和小姐妹做百花糕,本就是因为这桩交易的存在。
尤其现在云桑还偷偷摸摸蒙蔽了江见关于生小娃娃的事,原本就已经破坏了交易的公平,要是自己开口,江见就要去做这样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不仅费了大把精力,可能还会赔进去本来拥有的娘子,他会愿意吗?
届时她找回了家,先不说自己是何心态,她梦里的爹爹想必对江见这个女婿笑不出来。
尤其还有个未知定论的未婚夫,云桑的直觉告诉她那绝对不好处理。
若真到了那时,江见会是什么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