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交战中,终是刺客占据优势,一手持长刀的凶悍刺客眼看着登上了马车,就要强闯进去将里面的年轻御史杀害。
青河面上甚至出现了绝望与惊恐。
千钧一发之时,一抹银色流光划过,还没看清来人身影,那个几欲突破防线刺杀成功的刺客便被刺穿了胸膛,骤然没了气息。
这一变动让双方都是一惊,只不过一个是惊后窃喜,一个惊疑不定。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这不是你该插手的,奉劝你少来沾边!”
白袍少年诡异的身形还有那一招毙命的狠辣招式多少让刺客们生了些忌惮,他们做这一行的,最不能轻敌。
如果可以喝退,那自然是最好。
然很明显,那少年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丝毫不理会他们,甚至带着悠然的笑意同人搭话。
“崾,当官的,五百两救你的命,这笔买卖做不做?”
虽然只是半路上顺手赚个外快,江见也不会敷衍,能多赚些他不会仁慈。
马车内的年轻御史还未回应,外头听了这番话的青河先跳了一下脚。
“五百两!你是土匪吗?”
五百两,都能在长安买个像样的大宅子了,要不是他家公子是个有家底的,今日怕是怎么都应不下来了。
江见察觉到青河的抗拒,也不恼只是玩味笑道:“怎么,是觉得你家主人的命不值这个价吗?那行,我不救了,你们都死好了~”
说着,江见就要收剑扭头回去。
“哎别......”
“成交!”
青河脸色一变,就要阻拦,这时马车内的年轻御史终于出声了,斩钉截铁地应下了这笔交易。
江见动作一顿,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样干脆利落多好,不像你那侍卫,磨叽得要命。
青河被嫌弃了一句,还想说什么,被自家公子一个眼神制止了。
“阁下确定能救得了我?”
尽管他们也折损了不少刺客的人手,但对面的剩余还是远远多于他们,粗粗扫去也得有二三十的数量。
秦?瞧着那个年岁比他还小的少年,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遂没忍住开口问了句。
江见瞥了一眼对面蠢蠢欲动的刺客,挑眉一笑,语气透着十足的傲慢。
“救不了就同你们一起死呗~”
这样大的口气,一时让秦或有些分辨不出是底气太足还是无所谓生死。
但有这样的承诺在,秦?信了。
“有劳阁下。”
秦?这话像是一个信号,方才勉强凝滞的局势再度涌动了起来。
“既如此,那就都杀了。”
刺客头领见真有人敢找死,多余的话也不说了,手一挥,冷声下了命令。
云桑老实地躲在马车中,连车帘也不敢碰,就怕自己被刺客看见一根头发丝引来麻烦,遂老老实实瞄着马车的细小门缝。
前方的景象太过混乱,云桑只能看到晃来晃去的人影,江见总是跳跃闪烁的白影。
像是个白色的扑棱蛾子。
刀兵相接的尖利脆响,血肉被穿透时让人牙酸的声响,当然最明显的还是惨叫声。
云桑没有看那等血腥场景的兴趣,刚要躺会去,忽见有一刺客身影扭头疾奔着她所在的马车来。
明显不是慌不择路地逃跑,而是直冲着她而来。
这一瞬间,云桑第一反应不是惊慌害怕,而是在疯狂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引得刺客注意到这边。
可她明明就什么也没做啊?
难不成刚才她扒着门缝的时候眼睛放光了?
云桑觉得这个猜测很荒唐,但她实在想不通这事。
就在她大脑急速旋转想着将后门打开跳下去自救时,就看见那个直冲着她来的刺客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脑门上一点殷红。
刺客身后,是将将放完暗器的江见,他面色冷然,用一种恨不得吃人的眼神看着地上已经断气的刺客。
心情一差,他下手更不留情了,须臾间又是一片血花四溅。
等到刺客皆已伏诛,再没有威胁后,江见脸不红气不喘地开始擦起自己染血的霜叶,那气定神闲的姿态,看得秦?一众人乍舌。
亲眼见了这个漂亮无害少年的杀戮姿态,他们再没有什么疑虑了,唯余惊叹。
少年的剑太快了太利了,方才他们甚至都没怎么出手,局势便瞬间翻转了。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比姑娘还秀气,动起手来跟个活阎王似的。
遇上他真是公子的福气。
“小兄弟,方才多有冒犯,此番多谢小兄弟出手,救我家公子一命。”
忆起一开始自己的态度,青河有些难为情,怀着一半感激一半敬畏的心情,他硬着头皮上去说些好听的。
江见没事的时候没耐心和不熟的人客套,只轻嗯了一声,将擦拭干净的霜叶剑插回剑鞘,回头叮嘱道:“话就不必多说了,用银子感谢就行,我履行职责,该你们付我酬金了。”
少年直白的态度别具一格,好似丝毫不知含蓄两个字如何写,就连秦或这样踏实沉稳的性子都没忍住抽了抽嘴角,有想笑的趋势。
“阁下放心,必不会………………”
正掏着腰间钱袋子的动作一僵,秦或才想起此次出行并未带大面额的银票,他一时有些尴尬。
车帘没有落下,环着双臂等着酬金的江见一瞧,立即拧起了眉头,不耐烦道:“你不会是根本没有五百两,故意诓我的吧?"
想到这个可能,江见很不高兴,因为这样的事情他以前不是没遇到过,自己为雇主辛苦做任务,然事成了对方竟赖账,还想灭他的口。
江见自然不会惯着那等食言而肥的货色,直接送他上西天,顺带取走自己应得的报酬。
但这次的不大一样,这个官看起来不像是滥杀无辜的凶恶之徒,而且就凭他手下这几个臭鱼烂虾也根本杀不了他,仅仅只是赖账。
江见思索着这等情况该如何处理才不亏。
见这一幕,青河也看向了自家公子,有些着急,毕竟这个小子看起来可不好惹。
秦?揉了揉鬓角,苦笑一声道:“抱歉,突然想起身上的现银不太够,不过我可以给阁下打个欠条,我是长安人,日后无论何时,阁下来到长安便可兑现,如何?”
秦?觉得自己已经十分真诚了,但还是令那少年不满意。
“你没带够钱还敢跟人做买卖,故意消遣我呢?"
面对这类情况,江见更堵心了,那等食言而肥还想,灭他的口的好解决,用最粗暴的法子便是,然怕的就是这种软茬。
也没想赖账,人更是客客气气地打着商量,但偏偏就是付不出酬金来。
江见脸色逐渐发臭,仍是不赞同道:“不成,别说我去不去长安了,就算日后去了,光凭着一个欠条,那时你要是不认怎么办,天高皇帝远的,我可不放心!”
局面一瞬间僵持了下来,青河又开始想给他家公子说话了,然目光一落到少年那银色的剑鞘上,他又安分地闭上了嘴。
算了,还是别在这个时候去讨嫌了,这个少年看着脾气有些怪,再给他来一剑就完了。
被拒绝,秦?也有些焦灼,一抬头便是少年凛凛的目光,容不得他退缩半步。
“要不这样,我用一珍贵物做抵押,阁下看这样可否?”
思忖过后,秦?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从腰上解下一物,递给江见。
那是一块温润细腻的白玉,透雕样式的双鱼嬉戏纹,一眼便知不俗。
“公子,这玉佩贵重,不可啊!”
一旁的青河看见这块熟悉的白玉佩,神情发急劝道。
江见本不会品鉴什么玉石的,但有些东西瞧着便好,加上那个侍卫如此态度,江见更觉得是好东西了。
“唔,可以。”
“但是得先等一下,我得让我娘子瞧瞧你这块玉佩值不值五百两,稍待。”
在青河目眦欲裂的眼神下,江见不客气地接过了那块白玉佩,更是说了一句在他听来无比欠扁的话就跑了。
他还敢怀疑公子这块玉佩的价值!
青河呼哧呼哧了半天,满脸愤慨道:“公子真舍得将双鱼佩给他?”
那可是已故的夫人留给公子的,先不说本身价值,本就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念想。
如今却被一个不知哪来的野小子得了,尽管他救了公子的性命,青河还是替公子难过。
秦或警告似的看了青河一眼,温和道:“再贵重能有我的命贵?这少年看着可不是好糊弄的,小心付不出酬金,再一个翻脸将我的命收回去了。”
秦?话语幽幽,带着几分开玩笑的强颜欢笑感。
远远的,坐在马车里的云桑就看见江见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
“娘子快瞧瞧,这玩意值不值五百两!”
开了一扇车门,江见把双鱼佩放到云桑手里,让她确认。
云桑见他匆匆忙忙的,便没有急着问缘由,只打量起了掌心那块温润的白玉。
“这是顶好的羊脂白玉,油润细腻如凝脂,何止五百两,你这是?”
外面一地的尸体和腥臭的鲜血,云桑自然不会下去观赏,也听不清那边说了什么。
“稍后与娘子说,我先去销账。”
得了确切的答案,江见留下句话又跑了回去,心情也好了。
也不管主仆两人什么表情,江见提溜着双鱼佩,笑眯眯道:“就用这个抵了,好了,我们的买卖算是结束了,不见不散。”
抛下话江见就要走,秦?又忽地叫住了他。
“阁下先等等......”
江见回头看他,挑了挑眉,示意他有话快说。
秦?轻咳了两声,眼睛盯着那块被他送出去的玉佩不舍道:“这块玉佩是我极重要的东西,若是阁下日后路过长安,我愿以双倍的价格赎回。”
“我家很好打听,我姓秦,长安只我一个秦姓官员,若有机会来长安,还望阁下能给我这个机会。”
面对秦?恳切的话语,江见想着也不是什么特别为难的事,便连嗯了几声应下了。
说不定日后真的会路过长安,到时候让他赎回去也成,反正他自己愿意出两倍,江见乐得收下。
青河显然对少年看起来敷衍的态度有些不满,但他乖觉地将嘴闭上了。
主仆二人看着少年欢快离去的背影,两相沉默。
看到江见再度回来,将那块双鱼白玉佩塞到了她随身的小布袋子里,他们再度启程了。
两架马车擦肩而过的时候,秦或还没完全放下车帘,不经意扫到对面,那被风微微吹起些许的车帘,看到了里面少女模糊美丽的侧脸。
心头涌起怪异的熟悉感,秦或恍然间想起一个人来。
姑父家的表妹,那个倾倒长安无数儿郎的娇丽贵女,也是如今和他血脉相连的唯一一人了。
但他没有多想,因为他知道,表妹如今应当像往年一样,抵达了蜀地益州,祭拜祖父了。
因而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以一个江湖游侠娘子的身份。
熟悉感转瞬即逝,理智占据了上风,秦或为自己荒唐的想法失笑一阵,心里继续念着那块亡母留给他的遗物了。
只希望这少年日后真的会路过长安吧。
秦?满怀希冀的想着,继续闭目沉神去了。
马车走远了,看不见那一地尸体,嗅不到那股刺鼻的血气,云桑从马车内探出头来,倚在车门便,手里捏着那块双鱼白玉佩端详,神情认真。
赶车的江见第一时间听到了动静,一心二用起来。
“娘子喜欢这块玉佩?若是这样,那我们就不还给那个当官的了,留着给你玩。”
江见的道德和原则很灵活,尤其在对上特殊的人时,更是不值一提。
答应了又如何,只要娘子喜欢,他就装一辈子不去长安。
如是想着,等来的是云桑的摇头。
“不是,是觉得这块玉佩好像在哪里见过,有点熟悉。”
云桑触摸着白玉温润的纹理,心头闪过一丝抓不住的东西,神情迷茫。
“或许娘子以前见过这样的,如今才觉得眼熟。”
云桑也没反驳,这块双鱼佩虽用料极好,但透雕不是什么罕见的样式,鱼纹更是上至贵族下至平民都能用的寻常花纹,兴许是她以前见过不少类似的,眼下才觉得熟悉。
“也许吧。”
云桑淡声附和着,指腹摩挲着玉身。
得了空子,江见便将秦或拿玉佩做抵押的一系列事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因为存了些自己的小心思,听到日后或许会去长安的话语,她眸光亮了亮,按捺着活跃的情绪,赞同道:“倒是不错,只是路过还能多挣一份钱,值当一去。”
“而且瞧那位御史这般行径,说明这东西对他颇为重要,就当行善积德了。”
迎接云桑的是江见含笑的应承,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求必应。
进入雍州城时,已是暮间,还没找到客栈落脚,天上便了落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