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偷摸跟江见玩闹了许久,具体记不清了,似乎有一个时辰了。
因为记得她刚躺床上时,照云说刚到亥时,江见走时将近子时了。
江见走后,因为经历了一番漫长而热烈的感情交流,云桑一时半会睡不着,在床上干巴巴地躺了好半天才睡过去。
以致于翌日睡得好到晌午,照云也任由着她睡。
因为记挂着李承钰会约谈她,云桑担忧自己睡过头错过了什么。
问照云,照云说未曾有人相邀,英王府更是没有。
这事不仅云桑挂心, 江见更是放在心尖尖上,亲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捏着她的脸颊肉问起了这事。
“定是他不想退,还想娶你!”
听完英王家给出的答复,江见义愤填膺,一番话说得十分笃定。
云桑听得直笑,信誓旦旦反驳他:“不可能的,他看起来对我并无什么情意,又看见了当时我还没恢复记忆前你我亲昵的一幕,这样若是还要娶,那他得多爱我?”
犹记得当初在皇宫读书,李承钰就不是爱同姑娘们玩闹的,不像是其他皇孙,总喜欢同伴读来的官家千金说话,譬如景王家那个李承欢,甚至还会言语逗弄来伴读的姑娘。
云桑极不喜欢那样的人,待他更是冷淡疏离,好在后面与英王府有了婚约,李承欢不好当着堂兄的面来烦她,而那时定了婚的李承钰也会顾着未婚妻的体面来护她。
但这完全不能证明李承钰对她的感情有多深厚,云桑也从没那么自恋过。
李承钰来她家提亲,也许只是单纯觉得她各方面都适合做他的世子妃罢了。
面对云桑不以为然的态度,江见不服气,对着她的唇轻咬了一口。
“娘子别还不信,他什么人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只娘子,白长了那么一双大眼睛。”
云桑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但这事很快就被她抛诸脑后了,因为恨恨说完这些话,江见又卷着火焰来了。
江见今日又出门去了,说是血灵芝有动静了。
云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崔御史被刺险些丧命的事不过一日便在长安传遍了。
连陛下都惊动了,要彻查此事。
爹爹就她一个孩子,饭桌上从不忌讳与她说话,时常跟她说些朝政上的闲事,毕竟生活在长安这个权贵多如狗的地儿,自己的未婚夫又是会袭王爵的皇孙,日后可不少要掺和大事,允觉得多听点反倒是好事。
御史大夫崔和,素来愤世嫉俗,尤其嫌恶当今的尚书右仆射,也就是伏陶。
本朝尚书省未设尚书令,只因这职位被本朝天纵奇才的那位太宗担任过,为表尊崇敬畏,从那以后,尚书省不设尚书令,只有左右仆射两位长官。
而世人以左为尊,左仆射的地位较之右仆射又高一些,加之右仆射伏陶这人本就是个花架子,一个高官之位本就不是靠真才实学得来的。
“不过是靠着些糊弄人的鬼神之术入了陛下的眼,会些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微末技艺罢了。”
云桑还记得每次爹爹说起伏陶时,虽然神色平静,但云桑能看出爹爹的不屑。
靠着这些拙劣手段哄得陛下予他右仆射的位置,与他并列尚书省长官,傅允很难不膈应。
不过那伏陶自知在能力和威望上不能与左仆射的傅允相提并论,并没有不知天高地厚地来挤兑傅允,掌控尚书台。
崔和那等性子,最是瞧不上伏陶那等谄媚奸宦,一年到头没少参他,这也导致伏陶异常憎恨崔和。
也就是这两日,崔御史弹劾了伏陶圈占民宅民田,草菅人命,引起当地怨愤,崔和抓住时机在陛下面前狠狠参了一本,让伏陶吃了陛下的一顿挂落。
云桑甚至想,刺杀崔和的杀手兴许就是那个伏陶派来的。
江见说崔和只是肩膀被扎了一剑,轻飘飘地说了句轻伤,对此云桑表示不认同。
那只是江见看来的轻伤而已,放在那些文官身上,都是能疼得死去活来的重伤了。
云桑不敢想自己要是重了一剑会是什么样的疼法。
脚扭伤了都很疼的。
江见走后,爹爹也去上职了,云桑就安静在家等着李承钰约见。
江见再次来到崔家,对方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再没了刁难,是崔家的管家将人迎进去的。
崔和在会客厅接见了他,肩上的伤口已经上了顶好的药,包扎得整整齐齐,脸色苍白。
见江见来,崔和屏退了厅内的仆从侍婢,显然有些不能对外人言的话要与江见说。
崔和手边的案几上摆着两个托盘,一盘是黄灿灿的金锭,粗粗一扫也有百来两,另一盘上是几张契书。
“阁下救了某的性命,这些钱财和铺面是某的小小诚意。”
崔家家产颇丰,崔和毫不吝啬地掏出大把钱财来感谢他的救命恩人,但今日他不止为此。
看见那些钱财,江见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想到了什么,又不大满意道:“不如用血灵芝来感谢我。”
崔和摇头,笑容有些狡诈,很难想象一根筋如崔和这样的人还会动这种无赖的小心思。
“某实现可没跟你做这笔生意,你也没说救某需要血灵芝来换,所以谢礼某不能给你血灵芝。”
江见有些恼了,觉得这人为什么这么犟,就是不愿意给他血灵芝。
“那你怎样才肯将血灵芝给我?”
这话问到了崔和的心坎上,他看了眼自己肩上透着殷红的纱布,语气息怒难辨。
“与某做一场交易,杀了当朝尚书右仆射伏陶,我就将血灵芝送于阁下。”
既然伏陶不仁,想要他的命,那便休怪他不义了。
云桑今日什么也没等到,心中诧异的紧。
李承钰看着不像是会拖延的人,退婚于他也算个大事,他没理由磨磨唧唧的才是。
爹爹回来后,朝爹爹一问,才知陛下想孙子们了,将皇孙们都召进了宫,既是考较功课也是打发一下时间。
陛下时常来这么一下,可能是因为人老了容易寂寞,喜欢看看年轻的孙辈。
但每次也得好几日的功夫皇孙们才能出来,云桑想着估计又要等上一等了。
不过接下来几日并不无趣,因为拿住了人证的爹爹对二婶那边动手了。
稀松平常的午后,日头正暖和着,大理寺登门,将二婶和她身边的婆子带走了。
至于蒋琥和听了指使的上官家的仆从,早已经在大理寺狱了。
被带走的时候,二婶失了仪态,在那破口大骂,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咒骂她,咒骂二叔,还有怨恨爹爹的话。
堂妹文瑛在后面直掉眼泪,也不敢看她。
云桑不太理解,二婶为何有这些怨念,直到好奇心驱使她跟去了大理寺,旁听了对二婶的审讯,才知道原因。
“我恨秦妙澜,也恨你傅允,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可你从不正眼看我,眼里只有秦妙澜,宁愿要一个二嫁妇也看不见我,可我还是喜欢你,宁愿嫁给你无能的弟弟,只为了还能时不时地看见你。”
“我恨傅仪君,不仅是她是秦妙澜生的,也因为她挡了我女儿的路,她们母女真是晦气,一个抢了我的如意郎君,一个抢了我女儿的,都该死!”
听到这,云桑已经不想再听了,也不敢再听了。
一桩令爹爹尴尬的陈年旧事,她都后悔过来了。
也许是爹爹内心的醋劲还未消,他极少同云桑说起母亲的前夫,沈励,如今戍守边关的将军。
沈将军是母亲的竹马,十六岁时结为了夫妻,但后来感情出了裂痕,听说是因一个女子,母亲觉得遭受了背叛,果断和离,后来嫁给了始终守候她的爹爹,成就了一段佳话。
但母亲显然是个命途多舛的人,如果外祖家没事,母亲可以同爹爹这个良婿白首终老的,就差一点。
二婶歇斯底里的一番话勾起了云桑对那个从未谋面的母亲的思念。
她回去对着爹爹给母亲所作的画像出了很久的神,心中千头万绪。
母亲的人生当真可惜,以为柳暗花明了,却突遭厄难,被夺了性命。
若是母亲活着就好了,云桑想,不仅是为着自己,也为了母亲本该拥有的美满后半生。
爹爹真的是个很好的郎君。
江见夜里来寻她的时候,察觉到娘子明显低迷悲伤的情绪,关切道:“娘子今日怎么心情不好,是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收拾他。”
抱着裹在被窝里像个小馒头的云桑,江见凑过去真诚道。
云桑叹了一声气,在江见怀中扭了扭身子道:“没人欺负我,我只是有些想我娘了。”
这话一出来,江见想起了自己一直忽略的东西。
他怎么从未见过岳母大人?
这样想着江见也就问了出来,听得云桑一愣,连悲伤的情绪都散了大半。
“没人同你说吗?”
“说什么?”
江见一头雾水地反问,云桑一想也是,江见才来家中几日,自己都忘了同他说的事旁人又怎会多嘴。
“我娘在生我的时候就去世了,爹爹说娘当时身子不好,临产时候又受了外祖父家的刺激,当时大出血没能救回来,便丢了性命。”
对于母亲,云桑很陌生,但话语中总带着一种执着的情愫。
江见啊了一声,嘀咕道:“原来女子生小娃娃会丢了性命啊,太可怕了,那、那我不要娘子给我生小娃娃了,以后传承衣?还是寻个徒弟吧。”
云桑没想到他会想这么远,想得那么体贴,虽然心里很是受用欢喜,但还是解释了几句,以免对江见造成什么错误引导。
“也不是所有啦,只是有的女子会,大概是身子骨不好造成的,不是所有女子生了小娃娃就丢了性命的,要不然人人都要没有母亲了。”
但得知了这一可能的江见倔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肯冒这个风险。
“不行,有这个可能就不生了,娘子的身子骨看着可不够强健,万一丢了性命怎么办,我只要娘子就够了,孩子不孩子的无所谓了。”
"Fit......"
黑暗中,江见眼珠子一转,嘀咕道:“我得寻上官朔打听打听,有没有可以做生小娃娃的事又不会真怀上小娃娃的法子。”
因为凑得极近,云桑将那番话听得清清楚楚,脸红的同时暗啐道:就知道这人放不下!
江见说崔御史已经答应了拿血灵芝来与他做生意,不过当云桑问起崔御史要的是什么时,江见明显含糊了一瞬,只说是办个差事。
看出江见不愿说的意思,云桑只以为是什么能让他丢脸的差事,便没有多问。
三日过后,皇孙们被陛下放出宫了,云桑也收到了李承钰的信,约她在天酩酒楼相见。
出门的时候,云桑远远碰上了傅文瑛,才几天的功夫,人瘦了许多。
想来是来寻她的,然见云桑这一副要出门的架势,又落寞地退了下去。
云桑目光从堂妹的背影上移开,心中情绪五味杂陈。
在大理寺的铁证下,蒋氏并未负隅顽抗,承认罪孽后坚持言自己的女儿是无辜的,并不知情,然后使用发间的金簪自戕了。
而蒋琥也被判了问斩,云桑虽好运活了下来,可被他杀害的那些家家仆却是实打实的,尤其是照雨,理应以死谢罪。
蒋氏身边的吕婆子身为家仆却胆敢暗害主家姑娘性命,傅允给了个痛快,一杯毒酒送走了。
上官家那位收了钱办事的奴仆也被主家发卖了出去,得了教训。
蒋氏说得不错,蒋氏动手前,两人均不知情,傅文瑛虽心中暗生窃喜,但终究未参与,允念着一丝情意没有将人如何,只下令封死了东西院的院墙,傅文瑛如今过来还是从偏门进的。
看着姐姐坐上车离开,傅文瑛多嘴问了门房一句。
“姐姐去哪里?”
“自然是去赴世子的约。
傅文瑛原本就苍白的面色愈发不好,眼神黯然。
天酩酒楼
云桑自以为来得挺早了,然看见雅间中坐得端端正正,似乎已经等了好一会的身影时还是心道慢了些。
李承钰还带了琴来,奏着君子最爱的琴曲,《高山流水》。
听到开门的动静,李承钰也没有停下,也没有看云桑,只是琴音颤了颤。
云桑也没有打扰,只在李承钰琴案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聆听琴曲。
年轻的公子身着白色大袖锦袍,身姿端正挺拔,尽管坐在那也能窥见其颀长的身量。
他带着一副仙鹤玉冠,长簪垂下的缨带系在下颚,勾勒出瘦削精致的轮廓。
修长如玉的手指自浅蓝色的宽袖探出,灵活又风雅地于七弦琴上抚弄,奏出阵阵雅音。
不得不承认,她这位未婚夫就算抛去英王世子的身份,这副容貌也足够博得长安姑娘们的痴恋爱慕。
不过他的俊美与江见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江见的容貌是热烈而明媚的,就好像日光,一眼就让人璀璨地不能直视,直叹其光耀。
而李承钰是幽美而清雅的,好似月光,柔和中又带着生人勿近的清冷。
也不知怎的,云桑又扯到了江见,一颗心越跑越远,渐渐忘了听曲子。
而李承钰正好发现了这一点,原本浮躁的心情更无法稳定了,干脆停了下来。
琴音止,两人同时抬起头,对视在了一起。
云桑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怨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