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忘记站起来了。
还是旁??吏拉她,平身了,萍萍才站起,腿跪得有些麻,动作迟缓。柳湛的步?从她身?经过,目光只扫了她一眼就移开,对都没对上。但因为离得越来越近,萍萍瞧清楚官人衮服上的纹章,龙虎鸡火,还有好些不认识的虫,他带了许多革带玉
佩,应该各有各的讲究。
萍萍仰着脖子,他?鞋都是朱履。
人说余音绕梁,柳湛的太子形象就像余音,在她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等太子的仪仗全部过完后,她跟在人群最末挪动,正犹豫是一直跟着官人,还是回房?袁未罗过来,将她拉上楼梯,并朝上指了指,示意回房。
萍萍就带袁未罗来到房门口,先问:“是殿下让你来的?”
袁未罗点点头,她这才开门和他一道进屋。袁未罗开门见山:“逆党方才剿灭,殿下有许多要务要?理,暂时脱不开身,他说要委屈娘子在这等候两日,最多两日,就来同你团圆。”
“好!”萍萍一口答应,“如果有机会,劳烦小官人帮我带话殿下,就说当务之急,他放心去办正事,倘若两日办不完,可以三日、四日,不用急着赶,我这?会一直等他......对了,让他记得也不要太过操劳,保重身体。”
袁未罗微张双唇,?异萍萍的反应。
和他预想的不同。
?得了殿下是殿下,她面上竞捕捉不到一丝惶恐战兢,讲的虽然是让殿下不用急,她一直等之类的话,但那语气,那神态,品不出讨好之意,不像他们以下恭上,以卑媚尊,她好像还当她和殿下是平齐的,??只是一位妻子对夫君的关切、理
解和包容。
袁未罗不?得她哪来的勇气和信心,像吃了秤砣一样安稳:“你知道殿下是太子,不惊??不怕吗?”
“我惊讶呀!”起初她跪地上怔怔望了许久呢,他真成天上的月亮了。
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他本来一直就都是月亮。
他先是她的官人,而后才是太子。
长随、太子、商贩,甚至是乞丐,都只是一个身份。沧海变桑田,但月升月落,头顶那一轮亘古不变。
她相信他待她也一样,此心不移。
“但我为什么要怕官人?”
袁未罗一时语噻。
萍萍抬手放到唇?,??询问:“袁小官人,你是不是中贵人?”
袁未罗点头,是啊,他是太监。
“那?兄也和你一样吧?”
不,不,那不一样!袁未罗脑袋?得似拨浪鼓,要命了:“蒋殿帅是殿前司内值殿左第二班近卫,他亲爹可是大名鼎鼎的陕西经略相公!”
陕西离西宁很近,六年前萍萍刚醒来那阵子,走哪都听到经略相公的美名,说他用兵将,勇敢无敌,一人守关,如补缺金瓯,堪比古时的廉颇和李牧。
萍萍十分敬仰,却不曾想经略相公和蒋望回竟有这层亲源。
那他也是?音和亲爹?
说来打昨日开始,蒋音和就不曾出现在??了。
“我几时才能回???”扬州城临近炮山河的某?宅园里,蒋音和正对一池荷花,同兄长发牢骚,“待在这里都闷死了。”
“这已经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园子了,有山有水,处处精巧,逛一天都逛不完。”蒋望回叹了口气,“除了不能出去,还有哪点不好?”
“我就是要出去呀!我要回驿馆。”回到殿下身边。
蒋望回幽幽看着她:“今日你会出园,但不是回驿馆,而是回宫。”
蒋音和先是一怔,继而喜道:“殿下要启程了吗?”
蒋望回仍是纹丝不动伫着,头不?眼不眨:“殿下还早,会有禁卫先送你回京。”
蒋音和愕然,片刻后缓过神来,高叫道:“驿馆不让我进就算了,凭什么还撵我走?”
“我不走!”
她气得想在石头上直接坐下,却又?太失仪,还是站着嘀咕:“要走也是她走。
蒋望回哪会听不见,立即怒斥:“你怎么还说这样的糊涂话!”他唇动了动,放软语气,“你做了错事,殿下暂时不想见你。”他顿了顿,“但他并没有免去你的东宫之职,更不会上奏官家。所以你回去以后,若能三省己身,改性情,敛骄嗔,殿下
回宫重逢,还………………有机会。”
蒋音和沉默半晌,夏天难得生一丝风,还是热乎乎的,往她袖里钻:“殿下会带她回京吗?”
虽然没问,但这是十有八九的事情,蒋望回没有启唇,别过头去。
“阿兄。”蒋音和轻唤。
“阿兄。”
蒋望回这才回头望来。
蒋音和冲他一笑,意味深长:“别忘了我们同气根,骨肉相附,休戚与共。”
蒋望回滑了下喉头,眸色晦暗:“我没忘记。”
荷叶上出现越来越多水珠,荷叶摇晃,湖面涟漪。蒋望回随身带着伞,撑开斜向音和那边:“下雨了,先回屋。”
蒋望回很晚才回驿馆,天已漆黑,月明星稀,灯烛摇摇。
如今旁人要见太子一面不容易,但对蒋望回来说还好,人还在走廊上,就有望见的禁卫隔门通传,等他走到门口时,那禁卫直接推门让道:“殿帅,且请。”
蒋望回微微颔首,进门后柳湛收尾繁忙,手上书写不停,仅只挑眼皮看来一眼。
蒋望回冲柳湛点头,音和已经送走了。
柳湛见蒋望回不愿道破,便也不伤面子和气,浅点下巴,算是晓得。
蒋望回却迟迟未屏退,开口又问:“殿下......是否要带萍娘子回京?”
柳湛停笔,缓缓搁到一旁的笔架上。
希颜不该愚钝到猜不出显而易见的答案,却还开口问,他对萍萍未免太过关注。
柳湛想起在润州时蒋望回替他打蚊的事,凡诸祸根,不早断绝,则转滋蔓。他含笑眺向下首:“明日孤将?她做?,而后再启程回京。”
明晚她就彻底成为他的女人。
萍萍等了一整日,没有等来柳湛,袁未罗却带着十余女使上门,一进屋就打扫,换帐子,换铺盖,在案上摆上瓜果红烛,甚至还拉了几条彩带。
“这是做什么?”萍萍问袁未罗。
像要成亲似的?
她和官人早成过亲,洞房了呀。
袁未罗笑道:“恭喜娘子,殿下今晚会过来。”
萍萍两眼一亮:“他忙完啦?”
袁未罗点头。
萍萍正要再问,一女使站在妆台前邀道:“娘子且请梳妆。”
萍萍一愣,袁未罗从旁解释:“这些都是宫里的规矩。”
不能素面朝天见太子么?
萍萍不想给柳湛拖后腿,连忙坐到梳妆凳上。那女使便开始绞脸:“娘子只管放心交给奴婢”
她梳头时夸萍萍头发乌黑亮泽,涂唇脂时又赞唇红气色好,说得萍萍都脸红了,这下好,胭脂也不用抹了。
到傍晚,又进来两位新的女使布菜。
备些酒菜犒劳晚归的夫君,这本该是她这个当娘子的做的事,萍萍连连向她俩称谢,并说出自己的过意不去,袁未罗听得大笑:“这些又不是她俩做的,娘子不用内疚,这备菜也是宫里的规矩。”
说到这,他脸上了下,其实??待这事可大可小,他就晓得宫里有两位御侍,都是官家临时幸了,翌日补封,一道圣旨,些许御赐的用度便作罢。
东宫御侍按理比宫里还低一等,且现在扬州,不在东宫,太子却肯为她遵守一套完完整整的纳礼,能给的都给她。
袁未罗感叹:“娘子何其有幸呐。”得殿下宠爱,一朝登天了。
萍萍笑,酒窝旋得深深,她也?得自己挺幸运的。
夏天日落得晚,到戌时二刻才黑天,柳湛也是在这时过来。
她一进屋,萍萍就来拉他去桌边:“这么晚了,快坐下吃点吧。”
想等他一道,她也没动筷子。
柳湛却先促眸环扫了一圈,楠木雕花的床上,铺着鸳鸯紫锦被,换了洒金的帐子,再看案上红枣莲子……………一圈扫视完,才扬高唇角,笑着在桌边坐下:“这两日公务繁忙,众人面前也不好同你过多亲昵,冷落了你,受委屈了。”
“你快吃吧!”萍萍并不觉得冷落,只担心他饿坏。
柳湛笑眯眯允道:“好。
拾起银箸,但隔许久才象征性夹一筷子,更多时候眉眼弯弯盯着萍萍,她瞧在眼里,径直发问:“你不饿吗?”
柳湛笑着摇头。
“那我开吃了,我可饿坏了。”
柳湛就注视着萍萍风卷残云,被她惹开了胃口,也多来几块,转念思及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眼神幽深:“别吃太多了。”
“好。”萍萍边撕鸡腿边回他。
柳湛莞尔。
他等了一会,她碗里米饭见了底,筷子也放下,才问:“吃好了吗?”
“吃好了。”
柳湛笑着轻唤:“萍萍,来。”
她愣怔,来哪里?
柳湛屈屈五指,示意她坐在膝上。
遵照纳礼布菜,并非他饿,而是不想怠慢萍萍,就像他今日进门前还特意让人在廊上烧了纸马。
他身为太子,纳御侍不能拜天地官家,不能夫妻对拜,逾矩失仪,但私下喝一杯交杯酒还是可以的,他也愿意讨她欢心。
柳湛亲自斟了一杯酒递给萍萍。待她接过,又给自己也斟一杯。
“官人要喝酒吗?”她脆生生地问。
嘘,不要说话,柳湛视线追随自己的手,穿过萍萍胳膊,甜甜??的蜜液随着他的动作,难以自抑地从心泉里涌出,浇灌整片心田。
酥酥麻麻的感觉,胀得胸腔鼓囊囊的,他甚至有些鼻子发酸,送杯至唇边,一饮而尽。
萍萍也学他的样子饮尽,两人喝了个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