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湛挑眉:“希颜?”
萍萍点头。
“他给你的药?”
“是啊。”萍萍心里没鬼,直言不讳。
柳湛脸上的笑有一瞬没挂住,这些天自己为了?付官家,忍着不与她见面,她却同蒋望回私相授受?
“经略相公回京述职,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就去他家见了一面。”
柳湛闻言身往前倾,差点就要扼住她的脖颈,手绕到背后握拳压下,骨节凸起。他方才上床前就已宽衣,一番厮磨,里衣领口垂垮,露一道竖向沟壑,蓬勃高涨的不止胸肌,还有他喷薄欲出的怒意。
胸膛微微起伏。
他的女人,要去别人家里拜见高堂?
他的女人,需要别的男人照顾?
那句“多亏蒋兄”尤其刺耳,她是他的女人,凭什么感激别的男人?
mt......
这样一想,熊熊怒火中又夹杂几分酸涩。
转瞬间已默将蒋望回和那?害萍萍之人千刀?剐数百回。
萍萍却只瞥见柳湛大敞的领口,已近寒露,她?他重新找好、系?:“别着凉了。”
她还想他多披件袍子,伸手去拿时不慎擦到手掌,嘶了一声,?极低?,柳湛却眼一?,起身托住她左手,?道:“不用添衣,没那么冷。”
萍萍点点头,二人重坐回床沿。
他方才端详过她的掌,有揪心,有心疼,现下瞧见她蹙眉喊痛的样子,再凝?,这心疼比方才翻了一倍。
算了,她已经受?了。
柳湛想着,另一只藏在身后的手至此刻才松拳?开,绕到前来。
“这药擦手上很凉吧?”他垂眸问。
“是啊,凉得发抖。我手上擦完后不小心摸到脸,然后脸也一直发凉。”
“便是这药的弊端。我给你换种抹,不会再觉凉,药效也比这药更好。”柳湛不自觉咬重“更”字,接着便唤殿外送药。
他不假人手,先自己试过,才给萍萍上药。
用食指舀药膏时还好,一靠近她伤口,竟不自觉指颤,没想到会生出紧?。
他担心手重弄疼萍萍伤口,却也有几分蛰伏不甘和阴鸷,强自压抑,托着萍萍的那只手,掌心不住摩挲她手背。
少顷,意识到自己拇指和食指常年握剑有层薄茧,将二指朝外张开,只二指不再贴萍萍。
萍萍歪头打量柳湛,他现在给她上药的样子和记忆里极其相似。
她的官人是真的回来了。
柳湛余光窥见,却以为是自己抹的不好,抬头问:“是不是我手重了?"
他极?快地捧着她手吹了一下。
萍萍愣怔,这一吹像春风拂柳,惹得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柳湛见她不答,追问:“疼不疼?”
萍萍唇分唇合:“不疼的,你手很轻。”
夜已深,两、三只飞蛾扑向殿内长明宫灯,帐上落的两人对坐的影子。因为仔细,他抹得很慢,萍萍怕太安静,就又说起白天的事;“其实我今天见经略相公是故作镇定,心里激动得不行,要不是去之前打过腹稿,我肯定要做结巴。”
柳湛垂首涂药,含笑倾听,但笑容很浅。
萍萍浑然未察,继续往下,告诉柳湛蒋玄如何邀请她一道吃?,又?数年前寒风雪挤进门缝,一群人围着时旺时暗的火堆,人人都有不同的经略相公故事,或抵御敌寇,或除暴安良,听一晚上不困,直到天亮。
柳湛抬首,凤眼促起:“你还在希颜家里吃?了?”
萍萍瞪眼,推他一下:“我说那么多你就问这?”
柳湛笑意不达眼底。
金山寺也曾三人同食,萍萍不以为意:“经略相公、蒋兄,还有户部的秦侍郎,我们四个一起吃的。”她?她在意的点,“我们吃的是经略相公亲手熬的水饭,他真的平易近人!”
柳湛心道茶点而已,算不得饭。三餐一宿共对的,还是只有他。
只能有他。
但也着实可恶。
又想到蒋家将门有将,精通各类金创跌打,平时总有人求而不得。
柳湛慢道:“那八两的砚台,你送值了。”
萍萍笑着感慨:“是啊,今日之前,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和经略相公同桌吃饭。”
柳湛在此时涂完,抬起头,注?着她讲了多久,就亮了多久的眸子,像天上不被云遮的星星。他起身放药罐,同时为她斟了杯水,递到面前:“看你口干舌燥。”
萍萍接过水喝。
柳湛不愉暗道:终于止住了聒噪。
萍萍喝完水攥着空杯子,继续讲各路朋友如何受经略相公恩惠,她是打算除了自己那碗粥,别的都分享给他听。
不与官人诉苦,免叫他担心难过。
柳湛却猛地封唇,手托着萍萍后脑勺,将她放倒榻上。
萍萍愣怔,柳湛与她对视,噙笑:“知道你伤了。
所以今夜不会有激烈碰撞,不会伤她的手。他拉被盖住两人,接着二指一纵,萍萍挺身。柳湛在她耳畔吹起:“但是娘子说过我手很软的………………”
接着便轻拢慢捻,他有一双擅长弹琴的手,最擅调音。
一点一点抹,一寸一寸探,很快就找准弦,拨弄出一声最高亢的音,鹰穿柳浪,婉转绵长。
他旋即又弹了十余下,指法越来越快,修长的指引得凤凰引吭,不住高歌轻吟。
他眯着眼,妒兽和怒兽在他的胸腔牢笼里争相嚎鸣,珠落玉盘间柳湛生出一份快感,停了手,眯眼等待。
等余音彻底消散,他即刻一挑,果不其然,?穿柳浪之音再次唱响,一切和他预料的分毫不差。
只有他,也只他能掌控。
晌午,艳阳高照。
难得过了中秋,汴京还有这样的好天气。
谭典?节后当值第一日,只有半天差事,中午上完便回自己院里,刚推门进屋,就冲进来一堆?人,为首的统领问身?典正:“你确定有?”
典正点头:“千真?确,我亲眼瞧见他俩搂搂抱抱,就在那小槐树下。”
?领道:“搜!”
四?人缚住谭典?手脚,其余人等四散在屋内翻找,谭典?这才从发懵中惊醒:“你们作甚么?”
“找到了!”有?人从谭典?枕下搜出一条男子的红汗巾,谭典设反?过来被设计,裂眦嚼齿,正欲辩解,统领却抢先高声,压过谭典设气不成句的声音:“三令五申不得私会外男,你却明知故犯,偷猫盗狗,私相授受!”
旋即有宫人塞帕捂住谭典设口,本来按律她该挨大板子,但太子仁厚,即使本宫宫人犯错,也不忍苛责,只顺手找了谭典设房中戒尺,小惩四十余下,将她驱逐出宫。
萍萍晚些时候听到的,就是殿下仁慈宽厚,予人予德的赞誉。
“那谭典设真是不知廉耻!”同院的两位宫人向萍萍和夕照抱怨,“身为宫婢却和东宫禁卫私下来往,还暗地里收他的东西,导致现下禁卫那?人人自危,一直在搜查到底是谁呢!”
萍萍连第一层都想不到,何况第二层,只等两宫人走了,同夕照惋惜:“典设人其实挺好的。”
夕照点头:“是啊,手把手教我们那么多。”
柳湛早晨上完朝后,去皇后的仁明宫请安。照规矩,每月十七日皇子皇女们只要在宫里的,都会齐聚这里。
柳湛到得早,仁明宫里只来了昭华公主并两位小侄子,以及本来就在皇后宫中抚养的八大王、九大王。
柳湛跨进殿中时,昭华刚?孩子们系好香囊,又给自己系,皇后眉开眼笑走到柳湛身边:“娑罗双,你来了,瞧瞧你皇姐这只小猪,绣得好不好?”
柳湛含笑扶住皇后的手,依命看去,昭华腰间佩戴的香囊上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再瞅皇弟皇侄们,俱戴着布料绣工相似,绣有各自属相的香囊。
“母后绣的?”柳湛柔声轻问。
皇后颔首:“你皇姐难得进宫,我对她和这俩孙儿啊挂念得紧,就绣了几个香包托思。”
柳湛心道昭华属猪,她生下来时皇后尚未嫁给官家,亦非亲养,何谈母女情?
柳湛同昭华诚恳道:“阿姐难得回一趟宫里,母后十分想念阿姐,阿湛亦然。”
昭华也说些牵挂他们,只是不方便进宫的话。皇后拍拍柳湛的手,道:“也有你的份,紫云??”她吩咐贴身宫婢,“去取殿下的香囊来。”
不一会宫女端来一只香囊,上面龙张五爪,从云飞腾。柳湛旋即系于腰间,感谢皇后,继而嘴唇,那句像在口里嚼过一遍才珍重出口:“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母子对视,皇后眼睛微湿,朝天眨了眨眼:“算了算了,出去散散心,不然这泪要掉下来。”
柳湛躬身:“儿臣陪伴母后。”
母子?便往明仁宫内花苑去,昭华并七、八大王都远远相随,皇后任由柳湛扶着手,叹道:“这香囊?然是哀家针法,但裁剪缝制皆是牧君一手操办,辛苦那孩子了。”
范氏虽出自抚州,但族中多在京任职,王牧君家离禁宫不远,今日不见人,应该是回家了。
柳湛远眺花苑入口,有两位公主正快步赶来,他道:“母后,二姐姐和三姐姐来了。”
公主们与皇后见了礼,也佩香囊。半晌皇后才重得私下相处机会,启唇欲再提,柳湛却张望:“怎么这个点了,阿七还没来?”
“哼,早就来过啦??”皇后似笑似怒,“早上头一个冲进我宫里,冒失四处张望,收了香囊就走,口里还叨叨什么怎么没有,这一天天的,似魂梦游!”
柳湛宽慰皇后:“他年纪还小,以后行了冠礼会稳重些。”
“十七还小啊?”皇后看向柳湛,“都要给他宫里安排侍寝了!”
柳湛注视边上新摆的万寿菊。
皇后直言:“你那里司膳既然空出来,安排给牧君如何?”
柳湛转回头与皇后对视:“儿臣不知先前的司膳还回不回来。”
皇后点头一笑:“就那么喜欢娘子?”
“算不上吧。”柳湛轻道,“只是孩儿和希颜好。”
“蒋家那小子啊......”皇后眯眼似在回忆,“也算是看着长大的,他和你同岁吧?”
“比儿臣要长一岁。”
皇后正打算说什么,柳湛抬首不紧不慢道:“说来希颜还未成家,央过儿臣好几回。母后这里人选颇多,不知道能不能也帮他挑一门?”
柳湛含笑,语气里竟了几分撒娇:“母后,帮帮忙吧,希颜心急如焚。
皇后:“好吧好吧,我就帮着牵根红线,高祭酒家嫡女贤良淑德,以为如何?”
“希颜定然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