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做好这件直裰的时候,已到了二月。
她放下针线,又去了院子后头找追风,借着检荷包的时机扒开墙角枯草看了眼。围墙下空了几块砖,追风在此处刨土,从墙下延伸出来的空间已能容她爬出。
到房中,她暗自盘算了番。离开的路线,银钱都已准备妥当,虽没路引,钻空子先行离开南京却也是难事。来往南京城的人何其多,总守规矩的地方,历来都是如此。
晌午刚过, 林瑜问道:“这酒么?我想热一些来喝。”
金环去厨房问了,带两坛黄酒,揭开熏笼盖子,支了泥炉温酒。
一会儿酒便温好了。
林瑜倒出四碗,看着房中几个丫鬟。
“我母亲说,冬日饮酒,能使皮肤白净,我今年这时候才想起来。往来都是果酒或许也是一,还醉人。你们可要尝一尝?”
她曾喝过任何酒,但说起瞎话很一套。
金环银环几个都犹豫着没应,喝了合规矩,可是喝......她们抬眼看向林瑜,又总觉得亏了什么。
“少喝一些,紧的。”林瑜知她们都面皮薄,“现在晌午,大人一时也叫来。你们喝,这酒岂是白倒了?”
又劝过一番,她们都才喝下。
林瑜自己也倒了碗,端在手中并未喝下,只看她们几个如何。
一碗黄酒过后,金环仍是坐立另外几个眼皮子直往下掉,只是她们平常也爱犯困,说清是是喝了酒的缘故。
林瑜暗暗起疑,难道这酒半点也醉人?
她饮尽自己碗中的黄酒,坐了到一刻钟,便觉头些沉,起身自去了啊。
再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暖亮的烛光落进床帐,林瑜眯了眯眼。
一只大学从她额头离开,虚虚遮住那只正着她眼睛的亮烛。
顾青川坐在床边,“她们说你只喝一碗就醉了?”
林瑜恍惚看着他的手心,“嗯。”
“你酒量这在外的时候万能碰,心误事。”
林瑜神思渐渐清醒,脸偏向侧,“我又出了门,大人虽一片好心,提醒却很是多余。”
顾青川捏着她的脸蛋转来,轻揉了揉,“总你出去的时候。”
他从未想过要一直关着她,过是让她认清这世道,勿再旁的念头。等上元节一过,春日渐暖,她再想出府,叫几个护卫丫鬟跟着就是了。
顾青川没全告诉她,林瑜更没把他的话当真。
这个人只是想用一根看见的胡萝卜钓着自己而已,甚而还是自己真正想要的那根胡萝卜。
她当然会出去,过是靠自己,而是他那一点可怜的施舍。
林瑜抿起唇角,他笑了笑。
顾青川口她的乖顺,五指插进柔顺发丝,轻轻托起,在她腮畔啄吻。
林瑜好死死想起了偶然看过的岛国工作片,全身上下都别扭起来,在他探入衣襟时拦住了,面色涨红:“行,我,我还疼。”
稍时,散开的衣襟被人重新合拢,落进去的发丝也拨了出来。
林瑜悄悄松了口气,“大人明日还要去府衙上值,还是节省才好。
顾青川淡淡瞥她一眼,“你倒必上值,也是个极会省精的。”
翌日,顾青川才起身,林瑜便醒了。
等他出了府,她才换上外衣,起身洗漱。
屋内放了好几个熏笼,尚且出什么,直到开房门,刚刚出去的丫鬟们来都在颤,好一会儿都没停下来。
林瑜拿出昨日的黄酒,笑道:“今日再喝一杯如何?你们酒量都比我好,应当要紧。”
她们迟疑点了点头。
这林瑜换了些的酒盏,一盏接一盏几人倒。
“听人说这喝酒更容易暖和,你们可好些?”她曾听人说这喝更容易醉,也知是真是假。
金环点头,认真道:“确是更暖和了。”
林瑜她添了一盏,自己的也倒满了,但一直没喝,只放在边上。
晌午用过饭,房中几个丫鬟围坐在熏笼边,未过多久,都是眼皮半阖,昏昏欲睡的。金环坐在她们中间,显得分外精神。
林瑜掩嘴了个的呵欠,她们听见声音,一个个忙撑开眼皮。继而便听到:
“我方才喝了那黄酒,实是些乏了,你们几个都下房去罢,金环守在这儿就行。
银环并着其余两个丫鬟起身应了是。
林瑜笑笑,“险些忘了,我想要一双鸳鸯绣的绸履,平日趿拉着穿,你们去了也别闲着,替我做两双。”
“夫人要哪一日做好?”
“自是要快一些,最好后日便能见到。”
这下当真能闲着,几个丫鬟齐齐应了下来,取走针线与鞋底,匆匆出去了。
房门重新合上,金环道:“夫人若想要一双新履,婢子也做得来。”
“你也会做绣活?平时我都没见过。”林瑜好奇问,缓步走到她身后。
“婢子会的。”金环正要解释,后颈忽然一阵痛,没了知觉。
林瑜接住晕死的金环,人放到了床上,用此前裁好的布条绑住她手脚,嘴边也严严实实围了几圈。继而脱下自己的袄裙挂在酸枝木屏风上,让人以为自己在睡。
她换上了褪色的宝蓝直裰,在妆镜台前整饬了一番,长发剪短,以布条成冠,改作面色蜡黄的男子吩。
剪下的断发,她收进了顾青川此前送来的装了银钱的锦匣之中,这匣子放在书案前。
翻下了窗台,林瑜用帕子擦去留在窗棂的鞋印,轻步走去院子后头。
自从追风出现的那天起,越发没人经过。
扒开墙角枯草,林瑜在狗洞边观察了会儿,确认外面人,便开始钻洞。
追风刨出来的洞很窄,须得斜侧肩膀抵住上边的砖墙,左右才能过去。起身时半边身子已沾满沙土,穿的直裰也叫磨坏了好几处。
林瑜敢停,边走边拍干净。走出一条街后,她见路辆牛车,二话说先踩上去。
“去城西码头。”
车夫是个老汉,穿着粗布棉袍,只抬眼量着她,没弹。
林瑜皱着眉?出一枚碎银,他忙接住,掂了掂重,神色难掩失望。
“兄弟,大冷的天,一钱银子如何能去城西榆树街?我来买炭够。”
林瑜心知这是看她着急,要趁火呦,又了一钱碎银,作势捂着袖袋,火急火燎道:
“老伯,求求您快些罢,我兄长得了重病,就等着我买完药去!”
车夫好容易等到人要赁车,原是要多一些。听到这般缘由,连声叹气,“也罢也罢,我就送你一趟,就当作是行善积德。”
路上冷风呼啸,车夫连连着寒颤,没忍住头去看,“兄弟,你难道令,出来连衣服也添一件?"
林瑜为了能从狗洞爬出来,外面只穿了一件直裰,早就冻成了一块冰。此刻还没缩成一团,纯粹是强撑着一口气。
她道:“兄长的药材太贵,我急筹药钱,只得先当了自己的袄。”
“唉。”车夫摇摇头,“都是可怜人。”
牛车赶到榆树街,五外便是城西码头。林瑜先走进街边一家成衣铺子,添了身还算得体的棉袍。
临近年末,码头越发繁忙,过往船只断,人群密如虫蚁,外面摊贩的吆喝声断,脚夫簇拥着一派热闹繁盛的景象。
林瑜一路走过来,又在岸边站了会儿,观察得已经七七八八。
这时候码头人多,官府加派的人手限,着重查的都是那些载货物的船只的路引。
若只是乘船,他们查起来便松懈许多,遇上好几人办一张路引同行的,都只粗略扫一眼,摆摆手就让走了。
林瑜目光稳稳落在前面一行五人之上,提快脚步,缀在了他们身后。
凡是在这三五成群而行的男子,扮干净得体,又操着同种外乡口音的,大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结伴而行的客商。
果然没叫她猜错,来查的时候,最前那位着石青袍的男子递上了路引。
吏两手拢在袖子接也没接,只头看了两眼,抬抬下巴,“快点走,别在这边磨蹭。”
林瑜混在一行五人之间,轻易便过去了。
停泊在码头的许多船只都是往南去,北上的少。林瑜拘船只去什么地方,只挑了艘要走的,肯半路停的船上去了。
若是人少,船家必定还要等客,知俄延到什么时候。
她想的错,便是当下这般,客船也是在众人的催促声中缓缓离岸。
林瑜走出甲板,抬眸望去,宽阔江面鼓着片片船帆,大舟楫,舳舻千。
冷风迎面而来,吹进衣襟,刺入骨髓,五脏肺腑都充溢着冷气。
林瑜直直站了片刻,手探入自己领口,握住那枚玉佛,直直扯断了绳子,扬手?投入江中。
白茫茫的江面凹下一块,转眼被别处来的波浪填平,涟漪与玉佛一同消失见。
唯一的痕迹留在她颈后,嫩白的皮肤上多出一道被细绳磨破了皮,隐隐渗出血点的深色红印。
丫鬟们发现已是傍晚时候。
绿环看过好几次,正房房门一直关着,最后一次敲响门环,凹见面应。
“莫是金环姐姐也睡着了?”
“金环姐姐最是稳重的人,如何会睡到这时候?”银环扭头,“快去耳房看看炭盆,下晌蒸笼倒过灰。”
绿环心中一紧,一会儿匆匆出来,“没盆中倒灰!"
几人面面相觑,忽然听见门后细弱的吱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