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蕴陪卫攸芝从大姨家回来后的几天里, 卫攸芝这边已经让宋蕴在电脑上将北京那家航空航天材料研究单位的资料,从网上查了不下几十遍。
宋蕴最后嫌麻烦,干脆给打印了出来。
“别给我,这是让你看的。”卫攸芝将那一沓子资料儒推回去,“好好多看几遍,看看具体考试内容,题目,早做准备。”
“我能考进去。”宋蕴淡淡的说,话语是肯定的。
“不要盲目自信。”卫攸芝打击人,“看都没仔细看呢,就说你能考进去,让人家笑话。
宋蕴叹口气,卫攸芝打击式教育在她身上用了十几年了,还是那个味道和配方。
“知道了,我会上心的,我也会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其他的单位可以考虑,不能单盯住这一个。”宋蕴说。
“你还瞅什么别的,就这个。稳定,离家也近,体面,你一个小姑娘,妥帖点好。将来再谈个同单位的对象结婚生??
“妈??!”
卫攸芝话没说完,“生子”两个字未完全吐出,便被宋蕴突然拔高的音量打断。
卫攸芝愣了下,眼神陌生的看一眼自己女儿。
“…………”看着女儿安静了两秒开口问:“你那么大反应干什么?”
宋蕴顿在那,神色愣怔了瞬,也是,她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明明这才是她的既定轨迹,卫攸芝说的,又有什么错呢?
工作体面,生活安稳,和未来伴侣志同道合………………
任谁看来,都将会是美满结局,令人艳羡。
“我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我再去睡会儿。”宋蕴拿着资料转身进了卧室。
“......”卫攸芝撇撇嘴,冲已经关上的房门道:“晚上你爸单位有活动,家属可以参加,你睡会儿收拾收拾,开着车带妈妈去啊,我们省的在家做饭吃饭了。”
卫攸芝的声音隔着门板隐隐传进来。
屋内,宋蕴将资料放在旁边的写字桌,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让糟乱的大脑在沉寂里缓和下来,发了一会儿呆。
她哪里会睡得着,其实压根没有一点瞌睡的意思。
安静盯着看了会儿,手伸进口袋,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接着翻开通讯录,侧过身背对着房门方向蜷缩在那,找到了俞顾森的电话号码。
还未想着拨出去,叮的一声,先进来了一条社交平台讯息。是她回国前,俞顾森让她注册的一个社交账号,可以互通讯息的。
俞顾森的头像是一棵梧桐树,昵称也是一个字母Y,很容易辨认。宋蕴记得刚加上的时候,她进去他的账号里面翻了一圈,除了几条转发的国际简讯,几乎什么都没有。
可以说是个空白号。
此刻消息推送,是对方有了动态。
宋蕴点开,滑动界面,看到最上面,最新的一条内容,是一张图片,发布时间是在一分钟前。
也就是说,是刚刚发的动态。
宋蕴将图片点开,里面是一只猫,很漂亮干净的猫咪,毛茸茸懒洋洋的在宽大的草坪里躺着晒太阳。
评论区已经有了一条评论,宋蕴点开:
【Y】: 它叫Milk.
俞顾森自己留言评的,做说明一样。
多半是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宋蕴想。
他们上一次通话,还是十天前。
因为有时差原因在,沟通总要顾忌一下时间。而且上次通电话间,听到旁边蒋叔跟他汇报的行程单,有去澳洲的行程,好像还要飞别处,具体她没听清,总之挺赶的,她也就没主动联系他。
宋蕴关掉手机,闭上眼。
强行让自己整个人陷入一种混沌里,酝酿睡意,酝酿了小半天,结果反倒越来越精神。
干脆坐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打开窗户。
阳光一丝一缕,透进来。
远处是临城的辰山,当地的一处旅游区,出点名气的是它那一道绵延不尽的阶梯,天梯一样,一直延伸在山高处的云雾里,市区离得远,但隐约也能看的出形状。
具体叫什么名字,还需要想一想。其实很熟悉,小时候时不时的,尤其过年过节期间,各路游客过来游玩朝拜,总会从大人口中听到。但宋蕴长大后,大多时间是在求学的路上,之后又几乎常年在国外,以至于一时根本想不起来。
索性也没再想,倒是拿出手机,冲远处拍了张照片。
然后点开社交平台,发了条新动态。
宋蕴第一条动态还是刚注册当天随意发的,拍的是一杯咖啡。当时她和俞顾森,坐在咖啡厅,光线和此刻一样好,俞顾森站在一旁护栏前接电话,影子曲折罩在白色的小圆桌上,罩在那杯咖啡上。
发完动态宋蕴就没再管。
晚上陪卫攸芝过去老爸单位参加活动,活动挺大,应该是年会,台上有他们单位各个部门组织排演的文艺演出。
卫攸芝跟同桌一些和她一样的家属亲信说说笑笑,说一些客套话,聊一聊自己的子女。
偶尔会蹦出来一下宋蕴的名字。
宋蕴也不关心听具体内容。
只知道大多时间她们是在说些八卦奇怪事。
宋蕴坐在最里边的位置上,就只负责吃,哪个菜好吃就多吃两口,哪个菜不喜欢就不动筷子。
远处台上领导单单致辞就说了起码半个小时,那个时候宋蕴其实就已经快吃饱了。
之后的节目表演跟着看了几眼,看完关于老宋的部分,就起身出去了外边,坐在车里等卫攸芝。
因为有点过于热闹喧嚣,宋蕴有点不适应,耳朵都是疼的。
小Leo的电话也是这个时候打来的,宋蕴这边看到的是个陌生的国际号,但预感很强烈的觉得肯定是相熟的人,因为是从英国那边过来的电话。
宋蕴接听,喂了声,接着就听到小Leo稚声稚气小心的问了声:“是远在国内的宋老师吗?”
宋蕴立马听出声音,嘴角微微浮笑:“你好,远在对岸的陈嘉沅小朋友。”
Leo嘿嘿笑出声,但声音依旧是小小的,“我妈妈不让我打扰你,我来叔叔房间里用他的电话偷偷给你打的,你可不要告我的状哦。”
“老师在你这里就是这么的不讲义气吗?”
“不算是。”说着Leo嗯了一个长音节,“我就是想对你说,你布置的那些题目,我都做完了。
“Leo真棒,老师给你准备了个礼物,回去我们见面,送给你。”
之后Leo缠着问是什么礼物,宋蕴绕着圈子没说,毕竟说出来,就不惊喜了。
卫攸芝出来上车的时候,宋蕴同小朋友已经结束了通话。卫攸芝先说了句老宋还要善后,估计会很晚才回家,接着埋怨了一通宋蕴,说:“你这孩子,一点不合群的,坐在那里,只知道吃饭看手机,转眼还找不到人,没了影儿,知道我左边坐那女人是谁不?”
“她是谁?老板夫人?”宋蕴带了些阴阳怪气。
卫攸芝白了她一眼,扯上安全带,“不是老板夫人,是老板娘的姐姐。虽然比不上她妹妹家里有那么大产业,但是也是体面人,她孩子,独生子,读的化工,人家研究生呢,差不多跟你的专业有点像,也是准备明年就业,就是不知道她孩子会在哪儿上班。”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我爸今晚有人送没有,他肯定会喝点酒,没人送的话,我过来接接他。”宋蕴问。
说话间一并发动起了车子。
“有的,他跟一同事关系很好,他那个同事酒精过敏,从来不喝酒,每次有酒场的活动,都会顺道带你爸爸回来。
“老是麻烦人家也不好。
“没有,平日里你爸也会时不时的捎带他一程,有来有往的。”
“那还行,”宋蕴不再纠结这件事情,“回去给他弄点醒酒汤。”
“有葛根茶水,不用折腾,每次都是让他喝点那个,热腾腾的对他肝脏也好,能排毒。”
宋蕴嗯了声,便没再操这份心。
回到家后就是洗漱。
没有立马睡觉,宋蕴坐在书桌跟前看了会儿书。之后又打开笔记本点开邮箱,看有没有新的email进来。Eson导师说假期间会给发一个临时课题,有时间限制的那种,宋蕴害怕错过上交时间。
看一眼后,并没有看到导师的课题,甚至罗黎说要发来的小组作业也没发来。
宋蕴看了看时间,约莫人应该还没睡觉,索性打了通电话过去。
电话倒是很快接通了,罗黎那边叮叮当当的,有点类似像是在砸东西,宋蕴皱眉:“你干什么呢?没事吧?”
宋蕴问她作业不过是借口,主要还是因为她的反常,心里有点不踏实,毕竟是这么几年里在外相互照应的朋友。
宋蕴朋友本来就不多。
这么几年不在国内,国内之前的初中同学,高中同学什么的,差不多几乎都断联了。
“搬家呀!”罗黎语气听上去倒是依旧。
宋蕴松了口气。
“大晚上的搬家?”
“是啊,没办法,钱多,刚换的新房,迫不及待。
罗黎笑了笑,“跟你开玩笑呢,我是在收拾旧家具里边的乱七八糟,准备趁我回来这段时间,把家里旧家具还有用不到的东西都扔了,家具都换成新的。”说完这些,罗黎停顿了下,反问了宋蕴一句:“这么晚想起来给我打电话,该不会是一个人睡不着吧?”
【一个人】三个字特地加了重音。
“…………”宋蕴哪里会听不出来她这话外之音,没搭理人调侃,直接说:“是因为你很反常,我打开email,居然没看到你的邮件。”
往日里,罗黎总是会迫不及待压榨她这位,被冠名“友情”的免费劳动力。
“我新认识了一位帅哥,人热情大方,他非要帮这个忙,所以这次就不打扰你了。”
罗黎说话间隙里,宋蕴依旧时不时的能听到对面叮叮当当,甚至隔着电话,都能嗅到荡起灰尘的味道。
宋蕴没了担心,开始敷衍着准备挂电话,“真好,祈祷你快点被他迷上。以后作业什么的让他承包吧。不说了,我要睡了。”
宋蕴应景的打了个哈欠,又跟人随意聊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之后又过去了两天,Eson的email方才终于发了过来。
省的这件事总是挂心,宋蕴直接用了两天时间,查资料,做ppt,还熬了一个大夜,一气呵成,早早的提交了过去。
然后大脑放空一样,躺在床上,一直挨到天亮。
仿佛只是为了忙碌而忙碌。
具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是因为一串铃声。
宋蕴昏沉着没睡好泛着迟钝的大脑,胡乱将手机摸到手里,贴到耳边,摁下接听键,闷着鼻音喂了一声,眼睛依旧闭着,似乎有随时会重新睡过去的可能。
直到俞顾森喊了第三遍宋蕴,低着嗓子说了句:“看窗外。”
那声音听上去像是梦里钻出来的一样,宋蕴终于渐渐清醒,疑惑的音调,吊着嗓子嗯了声。
“Baby,起来了,看窗外。”
电话里,俞顾森耐心的重复了遍,声音沉沉的伴着手机电磁波,多少透着些不真实。
宋蕴眼皮松动,终于意识到什么,起身下床,鞋子都没穿,光脚踩在地板上,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入眼远处辰山阶梯上面的高空,到处飞着五颜六色,各种形状的热气球。
楼下小区院子里,有一群小朋友眼睛跟着很快瞄到,纷纷奔走相告。
“那边天上好漂亮,好多气球!”
“妈妈,妈妈,那边天上好多大气球!”
家长听到视线跟着看过去,然后停住,一边看一遍疑惑的问身边人一句,今天是不是什么节日,辰山旅游区那边是不是在举办什么大型活动。
“你窥视我。”宋蕴看着远处高空的热气球,凑在手机跟前喃喃。瞬间便知道了这些热气球会是出自谁的手笔。
“嗯,”俞顾森笑了下,承认的很坦然,“一道楼梯,让人找了两天,我窥视的很不容易。”
宋蕴这才意识到,她从来没跟俞顾森提过自己住在国内的哪个城市里。
同样,他也没问过。
因为宋蕴明白他若真想知道了,总会有办法。毕竟,奈何不了他这样的人,会手眼通天呀。
可想到自己心里的那点无果计较,宋蕴不由得纳罕。但是想到俞顾森的用心,心里又不免开心,不由得笑弯着眼睛问他:
“你在做什么呢?"
“我在伦敦办事,这里正下雪,大的让人出不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