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去信什么佛,信我。”
俞顾森心下紧成一团,脱口而出,他向来是个无神论者。
“能不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哭?”他接着问。
宋蕴从人身上起来,抬起手背把眼泪一擦,操着重重的鼻音:“沙子迷眼睛了。”
“我长的就那么好骗?”俞顾森胳膊虚虚揽着她的腰,抬起另一手拨弄她乱掉的头发,别到耳后,低沉着暗哑嗓音:“跟伯父伯母闹矛盾了,对不对?”
天已经这么晚,从家里跑出来,俞顾森很容易想到这一点。加上情绪又这么差劲。
“真的进沙子了,”宋蕴抬高下巴,凑近眼睛,“你给我吹吹就好了。”
俞顾森深出口气,嘴巴凑近,明知人撒谎,依旧配合的低下头吹了两下,“怎么样?”
宋蕴眨眨眼,装的有模有样,说“还没好。”还要吹。
俞顾森就依着吹了又吹。
最后问她这么晚出来,准备做什么去?
宋蕴说原本想开车回北京,但是看到他又不想自己动手了。问他可不可以找人把她停在路边停车场的那辆miniBMW给开回去。
要他做她的司机。
“那你考虑好,当我的乘客,就要听我的安排。”俞顾森跟人提条件。
“那就听你的。”
俞顾森吁出口气,那道气息在寒冷的冬夜里荡成一股白雾。盯着面前鼻头冻得通红的小姑娘,想着一时半会儿怕是也撬不开她的嘴。
她向来是有股犟脾气在的。
“先上车。”
俞顾森最后揽着人上车,然后将车内的温度调到一个能很快让车厢回暖的档位。
宋蕴白天太累,加上暖风吹着,于是歪着脑袋靠在椅子里很快睡了过去。
睡得很沉,手里握着的手机响,也没反应。
俞顾森眼睛看过去一眼。
来电显示写着爸爸。
随即没做犹豫的将正开着的车子停到路边。
从宋蕴手里将响起的手机拿走,摁下接听键喂了一声,同时推开车门下了车。
下车后将车门重新给车内熟睡的人关上,踱步站在路边车尾的位置。
替宋蕴,接了宋父那通电话。
宋蕴睡了一个大觉,醒来的时候车里没有人,握了握空空的掌心,在旁边的操作台看见了自己的手机。
接着喊了声:“俞顾森?”
旁边车门随即被打开,俞顾森探进来半边身,吻落在她额头,手顺便松了束缚着她的安全带,问:“醒了?”
宋蕴嗯了声,抬手揉了揉眼,“你也不喊喊我。”说着往车外看了眼,“这里是什么地方?”
俞顾森笑笑,玩笑的语气,“适合跟宋小姐私奔的地方。”
“那你可找错人了,我不私奔的。”宋蕴拉了下裙摆下车,看一眼空旷的周圈,不远处仅有的一家店铺亮着灯。
一阵风吹到脸上,清凉的立马把她那点刚睡醒的昏愦劲儿给吹没了,“这里好像是山上。”
“猜对了,有奖。”俞顾森拉着她的手往前面不远处亮灯的位置走。
“幼稚!”宋蕴撇撇嘴,“你要奖我什么?”
“奖你一个大活人,要不要?”俞顾森一边牵着人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她的话。
“是么,我可是颜控,事先声明,丑的我不要的。”宋蕴说。
俞顾森低着嗓音哼笑了声。
走近了,宋蕴才发现这里到处种着花,具体什么花因为天太黑,她也看不清楚,“这是个花园?”她不禁问。
“花田,”俞顾森抬手指了指远处黑漆漆此刻看不清的一片虚无似的地方,说,“那些都是,大概四五百亩样子。”说着看一眼宋蕴,“就没有闻到什么花香?”
“闻到了,”虽然看不清,但香味确实有,“种的都是什么花?”
“这个不确定,看季节,初冬这个时间,大概就是杜鹃花,或者可能还会有一些水仙玉兰之类,都有可能。”
“种这么多花,有什么用?”还是在这山上。
“每天各个口径,办公场所,包括一些家里需要每日置换的花草摆设,都是出自这里。”
宋蕴抬了抬眉梢,意识到他说的是整个俞家产业,不由巴咂了下嘴:“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俞顾森没反驳,像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踏上竹板走廊,拐进亮灯的屋内,居然这个时间还有人在。
“俞先生,这么晚了上山过来,路不好走吧?”说话的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大叔。
“梁叔,还在忙?”俞顾森掀开帘子,牵过宋蕴一起进来。
“是,下边还有客人没走,要吃点什么吗?我让厨房去做。”梁叔指了指视线所及不远处向下去的一个旋梯。
“就吃鱼吧,好长时间没吃过这里的花鲢了。”
“行,我这就去跟厨房说一下。
梁叔说完转身下去了旋梯,俞顾森则是拉着宋蕴踏着竹梯往上边一层去了。
“你们种这些花,还搞外销啊?”宋蕴扭头往刚刚梁叔下去的旋梯口看,“这么晚还有人来谈生意?”
“不外销,谈生意也不是谈花的生意。”俞顾森说着顿住脚,干脆又拉着人重新下楼去。
“干什么?”
“你不是好奇,带你下去看看。”
宋蕴的确是好奇,所以就很听话的跟着一路往下走。
结果越往下走,嘴巴张的越大,上面简简单单的两层小套楼,没想到下边会是这样的别具洞天。
“这是酒吧?”宋蕴奇怪的看一眼俞顾森,接着不可思议自言自语的又说了句:“开在深山里的酒吧?”
“你是觉得这里很吵?”俞顾森拉着人坐进一处沙发里。
“不吵,”宋蕴摇摇头,扭过头手扒着沙发靠背两只眼偷感很重的看了一圈这里的客人。张扬浮躁的小年轻几乎没有,大都穿着比较商务,还有几个操着外语的外国佬,“商务会所?”她最后做了个觉得合理的判定。
“差不多吧,这里清净,环境好,谈个生意什么的,的确合适。”俞顾森伸手捻过面前桌面上盒子里的一只雪茄,放在鼻子下边轻嗅了下,拿在手里来回摆弄。
宋蕴转过身,坐好,拿过台桌上放置的精装瓶装水,拧开喝了口,然后看着俞顾森来了句:“俞先生,太精明了。”
“......”俞顾森笑笑,知道她什么意思,“这个锅我不背,我也才是第二次上来。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还只是一间茶室,知道这里是偶尔夏天过来避个暑,冬天赏雪看个夜景或星星的好去处。”俞家支脉大,他多年都在海外,这里换了谁打理,他不清楚。俞顾森只知道第一次上来是和母亲一起。
下面坐了一会儿,两人就又上去了二楼。
二楼有道天窗,的确看星星视野很棒。
宋蕴抬头看一眼,想到一件事,转脸问站在她身后的俞顾森:“我送你的星空球还在吗?”
“怎么,难不成我会把它扔了?”
“那不好说。”宋蕴再次转过脸仰头往上看,“恋爱分手了,丢掉送的礼物不挺正常。”她知道的办公室一男同事就是这么干的,直接将和分手女友有关的东西全部扔进单位楼下垃圾桶,还有罗黎,当初在大直接将各种礼物低价变卖。
把钱捐了。
“看来你是把东西都扔了。”俞顾森从后手伸过捂住宋蕴眼睛,“别看了!”
宋蕴正看的起劲儿,星座找到了好几个,眼前一黑,手抓着俞顾森掌心,“干嘛??”
“把你丢出去!”俞顾森手腕在人腰上使劲儿。
宋蕴被抓的痒,咯咯咯的笑。
正拉拉扯扯,梁叔端着一份鱼锅上了楼,俩人门没关,被看个正着。
站在那立马止了步,背过身,没敢再往里走。
“梁叔鱼好了是吗?”俞顾森余光看到,松开了放在宋蕴身上的手。
“是,好了。”梁叔笑笑,转过身一路眼睛没抬,将鱼锅放在了桌上,转而问:“喝什么茶?我让人烫一壶。”
“白茶。”俞顾森没做犹豫的脱口而出。
梁叔道了声好,就下去了楼。半路一服务生端着一盅燃上的薰香,正准备上楼,被梁叔给拦下了。
“怎么了叔?”服务生不解。
“没怎么,你忙别的去。”说着自己去烫茶。
“你不是不爱喝白茶?”这边宋蕴看着俞顾森筷子夹了一块又香又嫩的鱼肉片,递着喂进她嘴里。
“怎么,我就不能变变口味?”俞顾森将另外挑好鱼刺的一碟白嫩肉块,送到宋蕴面前。
说话间手机响起,他让宋蕴先吃,自己放下筷子起身过去一旁的窗边接电话。
“怎么了?”俞顾森口气貌似不太好,甚至话音有点冲。和刚刚还在说笑的他,反差过大。
对方说了句什么,他口气命令式的干脆:“让他明天之前把漏掉的材料补齐,补不上立马收拾东西走人!”
对方说了点难处。
俞顾森握着手机,手背绷着几条蜿蜒青筋:“就只会说没有是吧?”
对方一连说了几声:“他们也觉得很对不起俞总,真的很对不起您。”
“道歉有用,那每天是不是就不用干事了?没接手能力,让他趁早带着他那些人撤走!”
电话里人小心翼翼问了句:“那??撤哪里?”
“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宋蕴印象里,没有见过俞顾森接一通公务电话曾这么疾言厉色,发过这么大的火。顿时刚刚吃的正欢的她,筷子停在了那。
俞顾森收起电话,重新坐过来,看过宋蕴,就只见她筷子咬在嘴边也不动,怔怔的盯着他看。
于是眼神重新换上一层柔和,和刚刚的那个他完全不同,缓着音色问:“怎么不吃?不合口味?”
宋蕴摇摇头,表情里透着点稚气未退一般的呆萌,眨了眨眼睛,圆润脸颊一鼓一鼓:“我怕你嫌我吃的多,也让我滚到你看不见的地方。”
“…………”俞顾森哼笑了声,看人可爱那样,忍不住伸手过去揉了揉她头发,哄小孩似的,“吓到你了。”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宋蕴将筷子戳进面前碗里,也是此刻方才觉察出俞顾森眉眼间那点不愉情绪。
“我怎么会心情不好,小孩子别想那么多。”俞顾森拿话宽慰她。
“我不是小孩子。”宋蕴不满。
当晚他们在山上过了夜。
宋蕴一连几天被压榨,有点吃不消,半夜床板咯吱咯吱响动,她有点力气全用在往俞顾森肩头咬牙印,脖子上种草莓去了。狠着力道,一心就想把人咬痛一样。
结果自然是事与愿违,反噬的后果很严重。
咬到最后反倒自己委屈哭的不行。
犹如困兽之中,想挣扎出一种永恒。
早上起来一身的痕迹难消除,宋蕴坐在梳妆台上,一管遮瑕膏用下去多半管。
俞顾森咬着牙刷走过去,手摸了摸后肩膀,疼的皱了皱眉,又摸过脖子,拉了下宋蕴,往自己脖子上一片一片的草莓印指了指:“给我涂一下。”
“不涂,想让你出去丢人。”宋蕴直接拧上盖子,“想让你那些对你恭敬有加的属下们都看看,他们平日里看见噤若寒蝉威风凛凛的俞总,私生活是多么的荒淫无度。”
“也行。”没想到俞顾森应的爽快,漱了漱口,“刚好最近集团有个材料应用的难题要突破,这就让秘书处拟发个邀请函到航研方,就说邀请航研所的宋研究员过去技术交流。行程就由我来陪同好了,”说完两手支在洗手台,倾身凑过去在宋蕴嘴角印下个吻:“不知夫人觉得可好?”
宋蕴眼睫毛轻轻扇合,“谁是你夫人?”
“当然是你。”俞顾森提了提唇,起身往外边走。
宋蕴却是忙从梳妆台上跳下来,拧开手里的遮瑕膏,追上人,拉着他胳膊踮着脚也要给他涂,“你别动,这个必须涂。”
别人不清楚,但俞顾森这里,别说一个邀请函那么正式的东西寄到航研所,哪怕是他们单位一个电话过去,她这个小小航研所的研究员就会被各级领导分秒必争的以最快速度,呈送到俞顾森面前。
是真的会发生。
到时候大庭广众的,他这脖子,她怕不是想撇清都难。
老狐狸。
宋蕴后悔吐血,追着人除了半个小时,方才满意收工。
最后临出门回程时候,摸到手机看时间,随手翻动方才看见父亲来的那通电话。
昨天晚上九点十分,通话时长二十八分钟,那个时间段她正窝在俞顾森车座里睡。
谁接的电话可想而知,宋蕴转过身看一眼身侧正背对着她,穿着西服,低头垂眸整理衬衣袖口的男人。
心中五味杂陈。
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