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 温礼香带李志兰和林青山他们在省城逛了几天,送他们回去的时候,又是大包小包地给他们带了许多东西。
李志兰他们一家回来一趟不容易,这次来一回,今年过年肯定就不会再来了。
到他们走的那天,李志远一家都来了,送李志兰他们去了火车站。
这边李志兰离开了省城,石桥村的苏家却在开会,商量怎么去省城把苏棠和苏诚抓回来。
全家人都去肯定是不可能的,蔡银花连多带几个人去杏山村的车票都舍不得买,更何况是去省城,就算都去,家里也买不起那么多火车票。
所以蔡银花和苏老头说,这次让家里去两个人,去省城把苏棠他们俩带回来。
事情看起来简单,可是让谁去,又成了难题。
苏家一共有四个儿子,老三两口子早早没了,还剩下三个儿子,以及各自的媳妇和孩子。
一听说去省城,全家人都兴奋起来。
那可是省城啊,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去过省城!
先是三个儿子各自表态,觉得都应该是自己去。苏得富说自己是老大,这次去找苏棠苏诚, 当然得他出面。苏得贵却说他种了一辈子地,出门连话都说不明白,让他去省城,别说带苏棠他俩回来,只怕连人都得丢在那里。最小的苏得利认为自己
初中毕业,文化比两个哥哥高,只有他去最合适。
三个儿子还没等抢上这两个名额,就被蔡银花直接否定了。
原因很简单,这次去省城是要跟李家要孩子,那苏棠的姥姥年纪大了,要是她撒泼打滚拽着孩子不撒手,两个大男人能拿她怎么办?
所以,肯定是要去一个女人帮忙的,如果真要动手的话,至少女人能伸手把李家老太太拽一边去。
就算遇到李家女人们撒泼,苏家也有女人能出面应战。
蔡银花自己倒是想去省城,可是她被李志兰打了一身的伤,到现在还没养好,别说去省城抢孩子,连下炕走路都费劲。
那就只能从三对儿子儿媳妇里面选一对,看看谁能去了。
蔡银花第一个就排除掉了老大两口子,理由很充分,贾淑琴在杏山村一战中临阵脱逃,蔡银花对她的表现很不满意。
她亲自带队,老大媳妇都能跑了不管她,更何况没有她坐镇了?
不管贾淑琴怎么道歉怎么保证,蔡银花都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了。
排除了苏得富和贾淑琴,剩下老二和老三他们,蔡银花想了好几天,最终决定让老二两口子去省城。
小儿媳妇又懒又馋,二儿媳妇马红英性子泼辣,这次是去跟李家要孩子,当然是派马红英去更合适。
于是,在全家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注视下,老二苏得贵和马红英走到炕前,听蔡银花的嘱咐。
“你们俩这次去李家,必须得把那两个小兔崽子给我带回来,就算是捆也得把他们给我捆回来!”
“老二媳妇,你到了先别声张,如果看见那两个小崽子,就直接揍他们一顿,把他们打服了,他们就不敢不回来了。敢偷摸跑,敢偷我钱,真是反了他们了!”
“老李家的人要是不同意,就报公安,就说他们老李家拐咱们家孩子!老二你把户口本收好了,等公安来了,就把户口本给他们看!”
蔡银花思前想后,觉得自己上次挨揍,就是因为没带户口本,还有就是杏山村的人抱团欺负她。
这次去省城,他们带上户口本,要是李家不给孩子,就把户口本拿去派出所,让派出所抓人!
那苏棠和苏诚的名字明明白白登记在苏家的户口本上,那就是苏家的人,他们去找自家孩子,就算告到天上也是他们占理,实在不行就让派出所出面,必须得把孩子给他们带回来!
这次苏棠和苏诚跑了,她肯定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要不然,家里这么多人,以后都学他们偷了钱往外跑,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次一定要把苏棠苏诚抓回来,让家里人都看看,偷钱跑了是什么下场!
就那两个小崽子,就算跑到天边,也得把他们抓回来!
去省城的人选定了下来,不管其他人多么眼红,也得给苏得贵和马红英准备路上吃用的东西。
烙饼,泡咸菜,捞咸鸭蛋,听说外头吃的东西贵着呢,当然是能省就省。
苏得贵和马红英这次要去省城,还要跟李家人谈判,当然不能穿得破衣烂衫的,苏得富那套最好的中山装被蔡银花拿来给了苏得贵,两个妯娌也得把自己平时都舍不得穿的好看衣服找出来,借给马红英。
蔡银花又从刚卖完粮食的钱里拿出来三十块,交给苏得贵。
她舍不得这么多钱,但是一想到把苏棠找回来,那三百多块钱也就能找回来,就忍着肉疼把钱拿了出来。
要是再晚点,那些钱被李家人拿去,或者被苏棠花光了怎么办?
苏得贵和马红英这几天春风得意,逢人就炫耀自己要去省城的事。
一听说苏老二两口子要去省城了,整个石桥村都轰动了。
那是省城,不是县城,甚至也不是市里!
平时村里人坐汽车去趟县城就是了不得的事了,上次他们村有人去市里,还是市领导组织下面各个村的村领导去开会学习。
苏得贵和马红英这次去的,可是村里人谁都没去过的省城!是只有电视机里才能看到的省城!
这下村民们可炸开了锅,这几天不管苏老二夫妻俩是出门还是在家,身边总是围着几个人。
有巴结他们的,有央求他们捎带东西的,有让他们帮忙走亲戚,或者打听消息的。
苏得贵和马红英活了四十多年,从来没这么风光过,那脑袋恨不能扬到天上去,天天在村里横着走。
在这种情况下,李志兰回到家,都不用特意去打听,就听说苏家人要去省城的事。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最清楚的,苏家人能为什么去省城,肯定是为了找苏棠苏诚!
她刚从娘家回来,不可能再为这事去一趟,因此一听说这个消息,她马上跑去村头小卖店打电话去了。
李家没有装电话,李志兰又怕这件事让别人转达会说不清楚,便没有给李志远他们厂子里打,而是打给了李家不远处的小卖部。
小卖部那边记下李志兰这边的电话号码,就去李家喊人了。
李志兰才回去没两天就给家里打电话,肯定是有要紧事,温礼香听见小卖部的人来喊自己,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跑去给李志兰回电话。
李志兰一直守在电话机旁边,听见电话一响马上就接了起来。
“喂……………妈,我是志兰,我跟您说啊…………”李志兰心里着急,把听说的消息一股脑告诉了温礼香,“我听说苏家人要去省城了,他们肯定是去找棠棠和诚诚,您跟家里人都说一声,最近一定要多加小心啊......好像去的是苏老二两口子,那两个人我
见过,苏老二油嘴滑舌的,他媳妇泼辣得很……………”
李志兰这边十分担心,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还是温礼香劝了她几句,说家里一直有人,苏棠身边也都有人,店里还有好几个服务员呢,这么多人看着,不会有啥事的,让李志兰放心。
自打李志兰上次说打过蔡银花之后,李章儒和温礼香便商量过了,为了保护苏棠,最近家里尽量不能离人,苏棠苏诚都少出门。
反正宝祥居就在隔壁,不用走远,外面出了门就是大街,料想苏家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李志兰听温礼香详细地说着家里的安排,才稍稍放心了些。
说完苏家的消息,她又跟温礼香说了几句家常。
林青山回来以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天天主动去学校,晚上回家就一头扎进屋子里学习,还跟邻居家孩子借小学的课本复习。
李志兰跟温礼香感慨:“也不知道棠棠用了什么法子,才一天的功夫,青山这孩子就脱胎换骨了!”
孩子爱学习是好事,温礼香听着也高兴。
“那敢情好,青山明年就念完初中了,他要是知道上进,现在学还来得及。”
说完了林青山的变化,李志兰还让温礼香转告苏棠,说已经问了好几家,都愿意卖蘑菇野菜,等她这边买好了就给苏棠邮过去。
苏棠托她办事,她哪能不放在心上,回来遇到人就问一嘴,问人家要不要卖蘑菇。
坐在家里就有人收蘑菇,还是认识的熟人,给的价格还比收购站高,谁家不愿意卖?
苏家要派人去省城的事,也是李志兰跟村民闲聊的时候打听到的。
长途电话费贵,李志兰把要紧的事说完,就赶紧挂了电话。
付了电话费,她走出了小卖店。
外头几棵大树的叶子已经开始变黄,一片片落在地上。
一阵凉风吹过来,李志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天气变冷了,棠棠和诚诚还没做棉衣吧?
李志兰想到这事,加快了脚步。
今年家里新收的棉花,她得赶紧找人弹出来,跟干蘑菇干野菜一起寄到省城去,让温礼香给两个孩子做棉衣。
温礼香回到家,把李志兰打电话的事告诉了李章儒他们。
苏棠倒没觉得怎么样,苏诚没等听完,脸色就白了。
“二大伯和二伯娘要来?他们来干吗,是要带我们回去吗?”
看着苏诚瞪大眼睛,一脸惊恐的样子,温礼香心疼坏了。
“不是不是,诚诚你放心,姥姥绝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的!”
苏诚被温礼香揽住肩膀,还是害怕得浑身紧绷。
“姥姥,我二伯娘很凶的,要是她非要带我们回去,就……………”苏诚咬了咬牙,大声说,“就把我带回去好了,我是男丁,苏家人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别让我姐回去,他们不给我姐饭吃,我姐会饿死的………………”
苏家人虽然对他也不怎么样,但是比对苏棠还是要好一些的,至少不会不给他饭吃。
他都十四了,已经懂事了,苏老头可能会碍于面子,不让他一个孙子流落在外面,但是苏棠这个当孙女的,他们就不一定会放在心上了。
如果非要他们回去,那就只让他回去好了,让姐姐留在姥姥家!
听他这么说,李章儒和温礼香都又难过又生气。
难过的是姐弟俩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现在听说苏家人要来,还能吓成这样。
生气的是俩孩子好不容易在姥姥家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苏家人还要来找事。
真是欺人太甚!
李章儒沉吟片刻,说:“诚诚,你先去你舅舅家住几天,等苏家人走了,你再回来。”
苏棠能打听到李家的地址,苏家人大概率也能打听到。
但是李志远就不一样了,苏家人知道李章儒以前是师范学院老师,可以去学校打听,但是顶多知道李志远是工人,具体是哪个厂子就打听不到了,再说这么大的省城,这么多的厂子,他们上哪儿找李志远去,更不用说能打听到李志远住哪儿
了。
苏棠不可能让刚开业没几天的宝祥居关门,但是苏诚可以出去躲一躲。
苏诚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我想留在家里,我想保护我姐。”
从小到大,苏棠没少被蔡银花和几个伯娘婶娘打骂,让他自己躲出去,把苏棠一个人留下,他实在不放心。
苏棠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
“就你这小样的,还没我个儿高呢,不知道谁保护谁。”她直接一锤定音,“一会儿我把你送文斌哥他们厂子去,这几天你就好好在舅舅家待着,不许乱跑,听到了吗?”
看苏诚还要说话,苏棠故意板起脸:“怎么,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苏诚只能闭上嘴,听话地点点头。
从小到大,他几乎是跟姐姐相依为命,在苏家人的虐待下,只有姐弟俩互相照顾,才能熬下来。
所以,不管姐姐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答应的。
苏棠虽然嘴上说得严厉,可是给苏诚收拾东西的时候,却格外细心。
李志远他们白天都上班,李章儒怕他一个人在屋里闷,让他去自己的书架上找几本书带着看,想看什么就拿什么。
温礼香翻出一个灰色的首都牌帆布包,把苏诚的衣服叠好,还有各种日常用品,一起放在包里。
苏棠做了炸鱼炸鸡块,分别放在饭盒里,还有咸鸭蛋腊肠煎饼,又拿饼干盒装了苏诚爱吃的几样零食,最后还给他塞了一卷都是一块两块的零钱,让他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这架势,好像不是要去舅舅家住几天,倒像是要出远门似的。
趁着午休的时间,苏棠跟邻居借了一辆自行车,送苏诚去了酱油厂。
下午苏诚在酱油厂待着,等李文斌下班了,再带他一起回家。
临走的时候,苏棠见苏诚眼巴巴看着自己,便安慰了他几句,答应等苏家人走了,就把他接回来。
接下来的几天却是风平浪静,宝祥居照常开门做生意,晚上开始陆陆续续推出一些炒菜,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虽然知道周末李志远会把苏诚带回来,可是苏诚去了李志远家才两三天,温礼香就忍不住担心上了。
“你舅舅舅妈都忙,也不知道诚诚在家有没有热乎饭吃。”
“十来岁的孩子,一个人在家里能待得住吗?他要是出门,会不会不认识路走丢了啊?”
“这天一下雨就该冷了,我应该给诚诚多带两条秋裤的。
温礼香天天念叨着苏诚,苏棠都听不下去了。
“姥姥,诚诚一向听话,他不会乱跑的......”
“咱们给他拿了那么多吃的,再说,舅舅家也不缺吃的,他饿不着。”
“您要是实在不放心,要不明天去舅舅家看看?”
最后一句话说到了温礼香的心坎上,她赶紧点头:“对,我给他带几件厚衣服,再做点吃的给他送去。”
“行,那明天早上我留一块肉,做点包子给他带去。”
林青山走后,苏棠招了两个帮厨的工人,不用再起那么早了,只需要等他们把猪肉搬进来切好,她去看着卤酱肉就行了。
头一天跟帮厨打好招呼,留出来两大块猪后腿肉,苏棠早上把酱肉放锅里炖着,便招呼大家一起做包子。
家里店里那么多人,还要给苏诚和李志远家送,不可能只做一笼,大家和面剁肉擀面皮,苏棠负责调肉馅,一个个包子很快就做好了。
上笼屉,二次醒发,再开火,才十来分钟的功夫,包子的香味就飘得满屋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