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闯活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
他看了看身边,几个大妈婶子都一脸谴责地看着他。
就是这小子,使劲扒拉人往里挤,真不害臊!
虽然李闯脸皮厚,这会儿也不由得老脸一红。
“啊......我这不是看着,大家都没排队吗?”
“没排队你就使劲挤啊?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太多了,店里才这么乱!"
赵胜男个子高声音大,被苏棠专门派出来维持秩序,现在抓住一个典型,当然是毫不容情。
那些大妈大婶她不好意思骂,这个小伙子她还不敢骂吗?
“后来的去排队!谁不排队,就不卖给谁!”
赵胜男大声喊道,虎视眈眈地盯着李闯。
那意思很明白,你要是再挤,就别想买东西!
李闯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悻悻地转到人群后面去了。
被赵胜男这么吼了几嗓子,人群果然安静了不少,都自觉去排队买酱肉了。
好不容易快排到李闯了,他实在心急,探头往柜台里面看。
几个大搪瓷盆里放着各种各样的酱肉,散发着阵阵香味。
可是他最想买的包子,却影踪全无。
难道已经卖完了?
李闯正琢磨着,就排到自己了。
赵胜男对这个带头捣乱份子是重点关注,现在看到李闯到了柜台前面,依然毫不松懈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李闯在柜台内外看了一圈,硬是没看到包子。
此刻卖酱肉的是一个帮厨的婶子,她看李闯东张西望,就是不说要哪一块肉,便问道:“小伙子,你要来多少?”
虽然眼前的酱肉也很诱人,可是李闯心心念念的依然是包子。
“包子呢?我要来十个包子!”
刚才吃过的包子实在太香了,不管十个能不能吃得完,他都得多买点。
“包子!?”
听到他的话,柜台里的几个服务员面面相觑。
赵胜男把李闯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顿时眉毛都竖起来了。
“买包子?我们这里没包子!”
跑到酱肉店来买包子,这小子是诚心来找茬的吧?
李闯排了半天的队,却被告知没包子,哪里肯依。
“怎么没包子?你们是不是不想卖给我?”
肯定是刚才那个高个服务员看他不顺眼,所以故意不肯卖给他!
看他不依不饶,赵胜男更来气了。
她怕影响后面的人买酱肉,直接一伸手,把李闯从屋里拖了出来。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们这里叫宝祥居,是卖酱肉的,不是卖包子的!”
李闯个子不矮,差不多有一米八左右,这会儿却被赵胜男拽得动弹不得。
他抬头看看招牌,再看看被赵胜男攥住的衬衫,也不乐意了。
“宝祥居,就是这个名啊,怎么就不是卖包子的了?!”
赵胜男哪是个好脾气的,见李闯一个劲顶嘴,连珠炮似的就骂开了。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们这里不卖包子,不卖!我们这只有酱肉,爱买不买!”
想来宝祥居找茬,也不看看她赵胜男是谁,当她是吃素的吗?
赵胜男和李闯在店门口吵吵嚷嚷,苏棠听见动静,走了出来。
“胜男姐,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赵胜男已经断定李闯就是来找事的,抓住他的手一直没松开。
“棠棠,你去屋里待着,我来收拾这小子!”
众目睽睽之下,李闯被赵胜男牢牢控制住,觉得这下脸可丢大了。
偏偏他又不肯对一个女孩服软,只能这么僵持着,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苏棠走了出来。
“哎,你不是那个......那个谁吗?”
看到苏棠,李闯眼睛一亮。
这个姑娘他见过!
上次在百货大楼,陆海峰还让她帮忙选衣服来着!
虽然结果挺出人意料的......
在这里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还是个漂亮姑娘,李闯顿时觉得看到了希望。
“那个………………”他一时想不起来苏棠的名字,只能向她投去求助的目光,“这店是你开的?我就想买几个包子,你们店的服务员也太凶了!”
赵胜男眉头一立:“你说谁凶!?”
面对这个打扮流里流气,还成心来店里找茬的小子,她没动手就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苏棠拦住摩拳擦掌想要揍人的赵胜男,看向李闯。
她对眼前这个小伙子有点印象,他和其他几个男人总是跟在陆海峰身后,显然是跟陆海峰一伙的。
苏棠对陆海峰印象极差,对李闯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只是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她就算再不喜欢这些人,也不能在店门口打骂顾客,这样影响多不好。
“你想买包子?我们这里不卖包子。”她示意赵胜男放开李闯,淡淡地说道。
李闯一脸不甘心,他一边揉着被赵胜男扯得皱巴巴的衬衫,一边说:“可是,今天有人从你们店里买到包子了!”
苏棠仔细回忆了一下,才说:“噢,今天早上是蒸包子了,送了别人几个,现在没了。”
她依稀想起那个帮厨的婶子说过,早上她看一个小伙子饿得可怜,给过人家一兜包子,那小伙子硬是扔下一块钱就跑了。
可是,这也不代表她们店里就要卖包子啊!
听说包子没了,李闯满心沮丧。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宝祥居,结果包子没买到,还挨了一顿臭骂!
他气呼呼地看了赵胜男一眼,见赵胜男瞪大眼睛,活脱脱一副不好惹的模样,赶紧又把视线收回来。
“那你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蒸包子啊?”
那包子实在太香了,他才吃了一个!
如果这辈子都吃不到那么香的包子,他会死不瞑目的!
苏棠皱了皱眉头,还是尽量保持礼貌地说道:“等我弟弟想吃的时候吧。”
今天是想着给苏诚送包子,所以顺手多做了一些,下次什么时候再做,就不好说了。
这一竿子都不知道支哪儿去了,李闯听了更是面露绝望。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似的,立刻冲苏棠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我就是你弟弟,姐,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啊!”
为了吃上这口包子,他豁出去了!
他变脸太快,说出来的话更是语惊四座,别说苏棠,连赵胜男都看呆了。
李闯不管不顾地喊了起来:“姐,你就是我亲姐,我想吃包子!”
苏棠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看着张牙舞爪的李闯。
不就是个包子嘛,至于就认她当姐姐了吗?
为了口吃的,这人也太没下限了吧。
赵胜男回过神来,立马上前重新控制住李闯。
“别乱认亲戚,谁是你姐!”
她见过苏诚,苏棠就那么一个弟弟,哪里又来一个弟弟!
再说,眼前这小子看起来都有二十岁了,年纪比苏棠都大,居然乱喊姐姐!
为了这口吃的,李闯是真的决定不顾一切了。
“你们都是我姐,求求你们了,让我再吃一顿包子吧!”
没想到他为了几个包子如此疯狂,赵胜男觉得自己都没眼看了。
李闯这么一顿折腾,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观看,还有人笑着指指点点。
苏棠无奈,只好说道:“别瞎喊了,我周末早上再做一次包子,到时候你过来,我给你几个。”
反正店里也要做饭,再蒸一次包子不算什么大事,先把这个疯小子安顿好,免得影响别人买酱肉。
说完这话,她便不再搭理李闯,转身回店里去了。
李闯目的达成,顿时喜笑颜开。
“好好,谢谢姐!”他一边冲着苏棠大声道谢,一边要跟着她进店里,“那我今天先买点酱肉,还有多少,我都包了!”
刚才那个服务员不是说这里卖酱肉吗,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他决定今天先买酱肉,周末再来吃包子!
再说,那酱肉闻着也挺香的,还有这么多人抢着买,估计味道挺好。
赵胜男抱着肩膀,嗤笑道:“还要包圆呢,我们店的酱肉一天天都不够卖的,还用你照顾生意?”
李闯想着周日就能吃上包子了,看赵胜男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好吧,谢谢大姐,周末我再来!”
赵胜男忍无可忍,怒道:“谁是你大姐?!”
她就是个子高点,力气大点,怎么就被人叫大姐了!
都把她叫老了!
李闯被喷得不敢抬头,又怕得罪了人周末吃不上包子,赶紧赔笑道:“我错了,那......大妹子?”
他试探着换了个称呼,不料更加惹怒了赵胜男。
“叫谁大妹子呢?我的名字叫赵胜男,你给我记住了!”
敢惹她,也不打听打听她是谁!
“好,我记住了,赵、胜、男。”李闯只能顺着她的话说,“对了,我叫李闯,李闯王的那个李闯??”
没等他说完,就被赵胜男打断了。
“谁管你叫什么?赶紧走,别影响我们做生意!”
赵胜男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店。
看着她高高的背影,李闯挠着头笑了。
“赵胜男?这姑娘......可真有意思。”
哪怕是部队大院,他都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姑娘。
怀揣着对周末的美好期待,李闯高高兴兴地回家补觉去了。
回去养好精神,周末来吃包子!
苏得贵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厉害人物,在苏家四兄弟里,他比老大会来事儿,比老三聪明,比老四有见识。
即使是在石桥村,他也挺得村民们看重的,帮老人家念个报纸啊,帮寡妇写个家信,给孩子们分个糖块什么的,常有人来求他办事。
要不是他有头脑有能力,怎么这次去省城,蔡银花偏偏就选中了他?
苏得贵信心满满地出了石桥村,上了长途汽车。
可是才到新台县,他就有点蒙圈了。
县城不像村里只有一条道,大街那么宽,又往四面八方延伸开来,他一出汽车站就傻眼了。
一路跟人打听着,好不容易找到火车站,摸到售票窗口,才知道去省城的火车每天只有一趟,上午十点四十发车。
现在都下午了,当天已经没有去省城的火车了。
苏得贵没有办法,只好买了两张明天去省城的硬座票,带着马红英走出了售票处。
他俩都不认识路,怕乱走再找不到火车站,就打算在候车厅里对付一宿,明天上午直接坐火车去省城。
再说,就算他们认识路,也没钱出去找招待所住。
现在天还没黑,苏得贵闲着没事,就想去火车站附近逛逛。
反正也不走远,逛累了再回车站里睡觉。
好不容易来一次县城,时间又充裕,他当然不会窝在候车厅里待一晚上。
要不说还是县城热闹,出站口和候车厅一直都有人进进出出,站前街还有那么多摆摊的。
苏得贵走出候车厅,东看看,西望望,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尤其是看到一个残棋摊,他就更挪不动脚步了。
村长村支书他们家里有象棋,偶尔会拿出来跟人杀几盘,引得不少老少爷们儿去看热闹。
要说这象棋挺有意思,每个棋子走法都不一样,苏得贵觉得自己脑瓜够用,别人还没记住走法呢,他就能看出点门道了。
什么马后炮单提马的,越看越有意思。
苏得贵觉得自己的脑袋聪明,如果让他去下棋,就连村长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此刻他站在残棋摊,津津有味地看着别人跟摊主对弈。
残棋摊旁边竖着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五毛一局,?了摊主就能得五块钱。
看着挺简单的棋局,有的人被为难得抓耳挠腮,也有人几下就破了棋局,拿着五块钱扬长而去。
苏得贵越是看,越觉得心里痒痒。
不就是下几步棋吗,就能得五块钱,这也太划算了!
他看了半天,信心满满地坐在了棋摊前。
他掏出五毛钱递过去,跟摊主厮杀了起来。
可没几步,他就被摊主将死了。
苏得贵觉得奇怪,想了想觉得自己某一步不应该那么走,顿时后悔起来。
他赶紧又掏出五毛钱给摊主,这次他肯定能行!
哪怕是搭进去一块钱也没事,他马上就能赢五块钱了!
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地交钱,却一把也没赢过。
不管他怎么下,摊主好像都有应对之策,几步就能把他将死。
苏得贵来了倔脾气,他擦着头上的汗,在周围人的催促声中,他却赖在板凳上不起来。
一块钱没了,接着是两块钱,五块钱……………
直到马红英觉得不对劲,从车站出来找他,才看到他正闷着头跟人下象棋。
马红英气得七窍生烟,上前就揪住了他的耳朵。
“苏得贵,你在这儿干啥呢?”
说是出来溜达溜达,一溜达就半天不回去,结果却在这儿跟人下棋!
摊主见马红英来势汹汹,赶紧把棋子棋盘收起来。
“不玩了不玩了,我得回家吃饭了。”
苏得贵被马红英揪着叫骂,眼睁睁看着摊主收了摊,转眼就消失在人海中。
他气得红了眼,反手就给了马红英一巴掌。
“你个败家娘们,我这把马上就赢了,那可是五块钱呢!”
“五块钱?!”
马红英听了一愣,赶紧问道:“人家下棋,还给你钱?”
苏得贵压根不理她,踮起脚往摊主消失的方向看。
马红英只觉得大事不妙,也顾不得苏得贵刚才打她那一巴掌,拽着苏得贵开始翻他的口袋。
“钱呢?你的钱呢?”
她听说火车站有好多小偷,生怕苏得贵的钱被偷了。
提到钱,苏得贵的脑袋才清醒了一点。
而翻遍他口袋,才找到几张毛票的马红英,只觉得天都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