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上次给你造成了困扰, 其实我对海峰哥没那个意思,是我二叔二婶一直......”
冯丽丽说不下去了,她捂住眼睛,仿佛下一刻她就要哭出来一样。
她都这样了,苏棠也不好意思一直不说话。
“那个......你叫冯丽丽是吧,陆海峰跟我说起过,你爸爸是烈士,对不对?"
冯丽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她放下手,泪眼朦胧地点点头。
苏棠叹了口气:“你是烈士遗孤,遇到困难了,组织上不会置之不理的,再说,现在都是新社会了,两个人不管是处对象还是结婚,都是要双方自愿才行的呀。”
“所以,关键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想法, 不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是新时代的女性,要自立自强才对啊。”
“自立......自强?”冯丽丽喃喃地重复着,仿佛想到了什么。
是啊,她已经是成年人了,为什么还要一切都听叔叔婶婶的?
苏棠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爸爸是烈士,不可能有人敢欺负她,更不可能强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
她似乎看到眼前出现了一线光明,那光明越来越亮,为她驱散了眼前的迷雾,照亮了前方的路。
她看向姚红旗,小脸激动得发红。
“红旗哥,你听见苏老板说的话了吗,以后我要自立自强,我的事情,我自己说了算!”
姚红旗抬起头看着冯丽丽,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向来都是一副怯生生模样的冯丽丽,此刻圆圆的小脸却像是放着光,眼睛更是亮得惊人。
“是啊,本来就应该这样嘛。”姚红旗向她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我不是也一直这么告诉你的吗?”
“那不一样......”冯丽丽把目光转向苏棠,又看了看四周。
她从小成了孤儿,虽然一直有部队照顾着,可是心里总觉得比别人矮了一大截。
而且她的二叔二婶一直说是他们把她养大的,她一定要听他们的话,长大了要报答他们。
她也一直觉得,自己笨笨的,胆子小,又没什么主意,就该听二叔二婶的话,他们让她不要上学了,她就不上了,他们让她早点儿嫁人,她就做好早早结婚的准备。
可是二叔二婶却不知足,非要让她追求陆海峰。
他们告诉她,她爸爸生前是陆参谋长的警卫员,她爸爸牺牲了,陆家就应该照顾她,最好让陆海峰把她娶进门,这样她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冯丽丽虽然温顺,可是总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要说照顾,陆家对她已经很照顾了,她小时候的生活学习,陆平川经常会问起来,有什么困难都会帮她解决。
怕她是孤儿被欺负,还让陆海峰和姚红旗他们平时多照顾照顾自己。
陆家对她已经够好的了,她怎么能去追求陆海峰呢?
再说,陆海峰长得那么高,那么吓人,说话也从不留情面,她根本不敢靠近他。
还是姚红旗性格好,对她也好。
这些日子她一直被二叔二婶骂,也是姚红旗一直陪着她,安慰她。
苏棠说的那些话,姚红旗也说过。
可是她不敢信啊,姚红旗他们都是有父母有家庭的人,他们怎么能理解她的难处?
但是她今天晚上看到了苏棠,知道苏棠做菜特别好吃,还一个人开起这么大一个饭馆。
她比苏还大一两岁呢,难道还不如她?
姚红旗让她自立自强,她没信心。
但是苏棠让她看到,女孩子一样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走出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想到这里,她下定了决心。
“红旗号,我决定了,明天我就去陆家!”
姚红旗吓了一跳,连菜都忘了吃,举着筷子呆呆地看着她。
她要去陆家干什么?
苏棠也纳闷起来,面带疑惑地看向冯丽丽。
就听冯丽丽继续说道:“我去求陆伯伯,帮我安排一个工作,哪怕是扫大街也行,等我找到工作,我就从我二叔那里搬出来。”
冯双喜和冯二婶为了让冯丽丽嫁到陆家去,一直拦着不让她找工作,说只要嫁给陆海峰,就只要在家待着享福就行了,根本不用上班。
可是没有工作,她怎么独立出去,怎么自己做决定?
姚红旗听得两眼放光,笑着说:“好,我跟你一起去,咱们好好求求陆伯伯,我也回家找我爸妈帮我安排工作,以后我们??”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闭上嘴。
虽然他的话没说完,冯丽丽却听懂了,她的小脸更红了几分,低下头偷偷笑了起来。
苏棠现在觉得,自己再坐下去就真成电灯泡了。
她借口再去给他们拿两瓶汽水,起身离开了。
在她身后,姚红旗飞快地给冯丽丽夹了块红烧肉。
“你……………你多吃点儿,要是爱吃,下次咱们还来。”
冯丽丽抿着嘴笑,轻轻嗯了一声。
今天的菜,可真好吃啊。
用了陆海峰送来的药,苏棠的脚很快就好了,没两天就可以行动自如了。
脚一好起来,她便去市场上找卖果木的,只是这时候果木不好买,最后她还是找到一个卖果树的人,跟对方商量买了一捆的果树枝,拉回了宝祥居。
她提前一天给李志远厂子里打电话,说第二天晚上让他们回李家吃饭,让李志远一家都过来。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去了市场,买了十斤羊肉回来。
羊肉切成块,用各种调料腌制好,串在洗净晾干的果木枝上。
把铁制的烤炉往宝祥居门口一支,炉里添了炭火,再把羊肉串放在上面烤。
很快,一阵阵混合着烧烤香料和羊肉的香味便飘散开来。
这会儿是下班时间,街上人来人往的,来宝祥居买酱肉和吃饭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看到门口的烧烤炉子,路过的人都纷纷驻足。
“老板,这是烤羊肉串?怎么用这么粗的木签子烤肉啊?”
“这羊肉串也太大了吧,我在外头从来没见过这么长的羊肉串!”
“棠棠,这羊肉串卖不?多少钱一个?”
这么大的羊肉串,一串足有十几块羊肉,每块羊肉都跟鸡蛋差不多大小,看着就好吃。
苏棠手上一边忙碌着,一边跟大家道歉。
“不好意思,这是给家里人烤的,不卖。”
虽然苏棠已经说了好多遍不卖,可是还是有人忍不住凑过来。
哪怕吃不到,能闻闻香味也行啊。
也有问店里菜单能不能加上烤羊肉串的,哪怕贵点也行,都被苏棠拒绝了。
现在店里又是酱肉又是烤鸭又是炒菜的,实在忙不过来了。
没多久,李志远和张雪梅他们到了。
李志远提了两瓶四特酒,李文斌拎着一网兜石榴,走到李家门口。
“离老远就闻见这香味了,我还寻思谁家做菜这么香呢?”张雪梅看到苏棠忙着,一边笑着说话,一边过来帮忙,“棠棠,我来烤吧,你教我怎么做就行。”
苏棠说道:“不用了舅妈,马上就好了。婷婷姐,你能吃辣椒吧?”
李婷大声说道:“能吃,多放点儿辣椒面!”
张雪梅便去端盘子拿杯子,又叫李文斌放下东西去买饮料。
温礼香连忙说道:“不用买,店里就有汽水,棠棠还提前拿了几瓶放在冰柜里,想喝冰的就自己去拿。”
一家人说着话,没多久苏棠就说羊肉串烤好了。
李婷和张雪梅帮着把烤好的羊肉串拿进屋,放在桌子上。
果木串成的羊肉串又长又大,普通盘子放不下,只能放在大托盘里。
看着一下子就占据了桌子一大半的羊肉串,温礼香都看呆了。
“棠棠,这就是你说的.....不一样的羊肉串?”
李志远他们看了,也觉得稀奇。
“这是树枝穿的呢!以前从来没看见过。”
“这羊肉块也太大了,这要在外面买,这一块羊肉就够他们串两串的了!”
“棠棠,这羊肉串也太香了,比外面卖的香多了!”
他们不是没吃过羊肉串,可是吃的都是外面的那种小铁签子串的小羊肉串,三两口一个就吃光了。
这么大的羊肉串,他们连见都没见过。
苏棠打开一个冰镇汽水,递给李婷。
“姥姥姥爷,舅舅舅妈,你们快尝尝,这羊肉串的味道怎么样?”
都是自家人,不用客套,大家一人拿起一个羊肉串,便吃了起来。
果木上的羊肉块头又大,滋味又足,一口咬下去,也才咬掉一半的肉。
羊肉被烤得滋滋冒油,外层覆盖着烧烤香料和辣椒粉,这一口下去,油香麻辣,满嘴都是羊肉串的香味。
在这霸道的香料之中,又多了一份独特的果木清香,跟羊肉的油香味混合在一起,既中和了羊肉的膻味,又添加几缕似有若无的果香味,当真是相得益彰,令人胃口大开。
吃了几口香气十足的羊肉串,再喝上一口酒或者一口冰镇饮料,这滋味真是无比满足。
一时间,大家竟然齐齐忘了说话,都只顾着大口吃羊肉串。
李志远一口气吃了大半串羊肉,才想起来喝酒。
这还是他特意带来的,想着晚上跟李章儒好好喝上几杯,没想到只顾着吃,竟然忘了好酒了。
李文斌则压根没喝白酒,看到苏棠提前给他们冰镇好的啤酒,便打开喝了。
烤串配啤酒,这滋味太爽了!
李婷举着一个大羊肉串,吃得脸颊都蹭上油了,却还浑然不觉。
苏诚更不用说,一边辣得咝咝倒吸凉气,一边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的吃。
张雪梅吃完整整一串,才想起来说话。
“棠棠,这羊肉串也太好吃了,你这手艺真是绝了!”
温礼香笑着说:“那是当然,咱们棠棠现在可是大厨呢,"
苏诚吃着羊肉串,含含糊糊地说道:“对,我姐做饭最好吃了!”
一家人说笑着,没多久就把一大盘羊肉串一扫而空。
吃多了肉,大家靠在椅子上,都揉着肚子消食。
温礼香拿出一瓶山楂膏,冲了几杯山楂水,说是助消化的。
自打苏诚被诊出消化不良,家里就一直备着这些东西,现在拿出来喝正好。
喝了几口山楂水,大家才觉得肚子好受了一些。
李志远便提起一件事来:“爸,妈,前几天志兰给我打电话说了,说起个事儿来。”
他看了看苏棠和苏诚,继续说道:“她听说苏家的人还没死心呢,以后可能要卡着棠棠和诚诚的户口,说没有户口,苏棠和苏诚以后结不了婚,早晚还是得回乡下去。
“虽然现在棠棠和诚诚还小,可是户口的事的确应该想个法子,要不然回头诚诚要考学,没有户口也不行啊。”
苏棠之前没考虑过户口的问题,被李志远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这个年代跟后世不一样,户口还是很重要的。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结婚的问题,可是苏诚现在学习这么刻苦,要是为了户口的事,没办法考学,那就太可惜了。
李章儒和温礼香听了,也皱起了眉头。
“这倒是个麻烦事儿,志远,雪梅,你们打听过没有,有没有什么办法把两个孩子的户口迁进城里来?”
李志远说:“我只知道有正式工作的话可以调动户口,可是诚诚年纪太小,棠棠现在还开着店呢,就算有钱,能买到工作,可是也没法去上班啊。”
按照规定,苏棠和苏诚是李章儒的外孙和外孙女,没有了父母以后,他们的户口是可以迁到李章儒的户口本上的。
但是现在苏棠已经年满十八岁,属于成年人了,不再符合未成年子女跟家长随迁户口的规定,苏诚虽然符合规定,但是如果苏家那边死活不肯拿出户口本,苏诚的户口也很难迁出来,毕竟苏家也是苏诚的合法监护人。
而且现在农转非的政策很严,省城部分区域还有除了婚嫁原因,其他迁入户口一律停办的规定,这样就更难办了。
张雪梅说:“除了工作那就是结婚了,棠棠过完年就十九了吧,现在国家规定女的二十周岁以后能结婚,她这个年纪可以了,先相亲,有合适的,再处几个月,然后就结婚…………”
眼看着再说下去就要生孩子了,苏棠不得不打断张雪梅的话。
“舅妈,我还不想结婚那么早......”
可是温礼香倒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棠棠生日小,这个月底就是她十九岁生日了,明年这个时候差不多就能领证了......”
“这不正好吗?棠棠有这个手艺,又长得这么漂亮,肯定好找对象!”张雪梅越想越觉得这事儿靠谱,“到时候找个有省城户口的,这边打个结婚申请,到那边直接把户口迁过来就行了。”
李志远点点头:“对,诚诚还没成年,户口能跟着姐姐迁过来,大不了到时候再找找关系,这事儿应该好办。”
自打接到李志兰的电话,李志远就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在家跟张雪梅他们也商量过了,大概就是找工作和结婚这两个办法。
李婷看着一脸无奈的苏棠,笑着打趣道:“棠棠你放心,我爸我妈,还有我哥,还有我,都会帮你留意的,有好小伙就帮你介绍。”
张雪梅也热情地说道:“对,棠棠你想找个啥样的?别不好意思,跟舅妈说说,舅妈也好帮你打听打听。”
苏棠没想到吃个饭的功夫,家人居然就决定让她去相亲了,顿时满头黑线。
“我真不想找对象......”
为了解决户口就要结婚?这也太扯了吧。
可是她的拒绝,在张雪梅等人看来就是姑娘家不好意思。
“棠棠,我们知道你还小,不着急,可是你早晚都得结婚呀,还不如早点结,还能把户口问题解决了。”
“对啊,要是再耽误几年,好小伙可就被人挑光了!”
“棠棠,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回头跟你婷婷姐说,结婚是大事,咱可不能含糊,一定要找个最好的!”
李婷听了,果然要拉她单独出去聊聊。
苏棠实在没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说:“我真不想结婚,舅舅舅妈,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是户口的事,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看着苏棠起身就走,李志远和张雪梅他们都有点蒙。
“爸,妈,棠棠这是怎么了?”
如果苏棠的确是害羞的话,也不至于把话说得这么绝啊。
李章儒和温礼香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志远他们家不住在这边,不知道陆海峰的事。
再说,陆海峰和苏棠之间,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处对象,至少两个人从来没有过什么出格的行为,不像是已经确立关系的样子。
所以这事儿,李章儒和温礼香也没法说。
如果他俩的确不是处对象,耽误了苏棠相亲怎么办?
温礼香思前想后,才说道:“雪梅啊,那你们回去先打听着有没有合适的小伙,我们也再问问棠棠的想法。”
李志远和张雪梅想着也只能这样了,便都答应了下来。
李婷倒是想到一件事:“奶奶,棠棠生日是哪一天啊?到时候我给她买个蛋糕来。”
“好啊,还是婷婷细心,棠棠应该很久没好好过个生日了,咱们这次给她准备一下......”
大家商量起给苏棠过生日的事,便把相亲的事情搁下不提。
不知道是觉得宝祥居适合约会,还是认为这里饭菜好吃,从那天以后,姚红旗和冯丽丽天天往宝祥居跑,从包子到酱肉到烤鸭,全都吃了一个遍。
苏棠倒是挺欢迎他俩的,冯丽丽自打那天听了她的话,便认定她是个好人,每次来都主动跟她打招呼,两人很快就熟悉起来。
熟悉以后,苏棠才发现冯丽丽其实并不像第一次见面看起来那么胆小,在她面前,冯丽丽还是挺开朗的。
这天姚红旗和冯丽丽来得早,店里没几桌顾客,两人点了一只烤鸭,冯丽丽便拉着苏棠坐下聊天。
“苏棠,你的手怎么那么巧啊,什么菜都会做。”
苏棠客气了几句,问她道:“你找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那天她说要去找什么陆伯伯安排工作,不知道办成了没有。
冯丽丽笑着说:“我去找过了,陆伯伯说会帮我留意的,我要求不高,去食堂当洗碗工也行。”
姚红旗在一旁说道:“你放心吧,陆伯伯既然答应了,肯定会给你安排个合适的工作。”
冯丽丽却有些担心:“陆伯伯为人很公正的,要是工作好安排,怎么还没给陆海峰安排呢?”
苏棠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试探着问道:“你们说的陆伯伯,是陆海峰的亲戚?"
之前她只听冯丽丽提了一嘴什么伯伯,没往陆海峰身上想,现在听冯丽丽的话,好像陆海峰跟那个陆伯伯关系很亲密。
“是啊,陆伯伯就是陆海峰的爸爸呀?你不知道吗?”冯丽丽看着苏棠,一脸惊讶地说道。
“我………………”苏棠勉强笑了笑,“......我没听他提起过。”
“不奇怪,海峰总跟陆伯伯吵架,跟我们都不愿意提起他爸,更不用说是你了。
这时候烤鸭刚好上来了,姚红旗便打住话头,拿起一张荷叶饼,给冯丽丽卷了几块鸭肉,跟她说这是新吃法,让她尝尝。
照顾完冯丽丽,他才继续说道:“就说最近那一次吵架吧,海峰非要去南线,给陆伯伯气的呀,我们都怕陆伯伯把他打死!”
冯丽丽扑哧笑了:“陆伯伯哪有那么可怕?对了,那次你们几个跑哪儿去了?好几天都没在大院里看见你们。”
“我们跟海峰是好哥们儿啊,哪能见死不救呀!”姚红旗咬了一口卷饼,说道,“我就直接带着他跑了,去乡下我大伯家躲了几天…………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冯丽丽正听得专注,见他不说了,便催促道:“后来呢?”
姚红旗扯了扯嘴角,努力撑起一个笑容来:“后来?后来我们就回来了呗,乡下也没什么好玩的。
“你骗人!”冯丽丽跟他们一起长大,再没有比她更了解姚红旗等人性格的,她故意板起脸说,“要是不好玩,你们肯定一早就回来了,还能待好几天?你是不是不想告诉我啊?”
“没有没有。”姚红旗连忙否认,他叹了口气,才说道,“其实那次,我是故意带海峰去我大伯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