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盈月说赶路疲累婉拒宋青时的邀约倒不是借口,沈山意身体抱恙,路上走了这么些天确实疲累。
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好好放宽心修养还能多熬些时日,经过此番舟车劳顿便有些不好了。
然而,若是不能把盈月安顿好,他再多熬些时日又有何用?终还是要留她一个人孤苦伶仃。
晚上他便让沈盈月去请展昭过来一叙。
沈盈月迟疑着挪不开脚,傍晚过去送药瞧见的那一幕一直在她脑中打转,她如今只想快些将师父的病医好回去。
她从师父那学的武功只有皮毛,医术却学了十足十。师父的病她心里清楚,根本经不住劳累,若不是自己实在没有办法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汴京寻医。
“师父,我们在汴京人生地不熟,不如请展大哥帮忙介绍名医。他在宫中行走,说不定还能请御医给你诊治。”
沈山意心知自己只是熬日子,为免沈盈月担心,顺着她的意思点头,“也好,你去请展昭过来,我自己同他说。”
傍晚打发她去送药,这丫头回来便闷闷不乐。唉......嘴上说不想嫁,心里还是惦记的。展昭那样出众的男子,哪个姑娘能不动心?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
唉,谁能想到呢?
沈盈月来到展昭院子,宋青时又在学剑,看架势已经勉强学会了挽剑花,正在练歇步挑剑。练得歪歪扭扭,蹲下去时左摇右摆根本稳不住势。
展昭先帮她稳住身形,再纠正动作。看着着实费劲,傍晚到现在几个动作还不大能看。
偏她自己高兴,瞧见她过来,又兴高采烈地拉着她瞧。
沈盈月强颜欢笑地同她寒暄几句,转而道:“展大哥,这会儿可得空?师父请你过去一趟。”
展昭点头,对宋青时道:“今日先练到这,我去沈前辈那边坐坐。”
出了院子,沈盈月同展昭并肩而行。想起在山上时自己也曾这般和他一道并肩行走在山间小道,月光透过树叶朦胧昏暗,踩着落叶沙沙作响。
而眼前的青石板似被清辉铺了一层银霜,照得微微泛光。这里同山里不同,哪哪都不同,连展大哥都不同了。
展昭道:“这回瞧沈前辈精神似乎差了些。
“嗯......”沈盈月微微一怔,此次再见已然同先前不同。展大哥要忙的事多,要顾的人也多了,原以为他不曾留意,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可师父的病......师父不让她提,说是无济于事提了只不过给展昭徒增烦忧。横竖稍后师父自己会说,自己便不提吧。
“师父年岁大了………………”
“山中清苦,生活终归不如山下便利,可想过下山?”
沈盈月沉默不语,师父若是不在了,自己该何去何从?默叹一口气,“我跟着师父,师父去哪我就去哪。”
展昭想说他们师徒若是想下山,他可以帮忙安顿。此事她做不了主,稍后见了沈前辈再议。
进了客院,沈山意在院中散步,展昭上前寒暄见礼。
沈山意瞧着二人并肩而来,很是欣慰地点头,自己徒儿同展昭站一块比宋青时那丫头般配。那丫头瘦瘦弱弱又天真烂漫,手上连个茧子都不见,只怕都是展昭在照顾她,哪里能分忧?
盈月就不同,操持家务自不在话下,还学得一身医术,这才是贤内助。
请展昭进屋说,沈盈月避了出去。
展昭替他倒了茶,笑道:“前辈,你可曾想过下山?若是下山,我倒是能帮着安顿。”
此话一出,沈山意欢喜不已,展昭有此心意可见心中记得恩情,那接下来的话便好说了。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你也知道,盈月是我捡回来带在身边养大的,我将她当孙女看待。我若是不在了,她便无依无靠。”
展昭心里微微一紧,不免细细打量起对面的老者。相较几个月前,沈老前辈的精神气差了不少,此番说这样的话,莫不是……………
他不免心里发沉。
“我此番来,确有下山的打算。我可以在山中虚度,盈月正当年华,不可耽误。”
展昭略沉吟,“依前辈的意思......是在汴京替她寻门亲事?”
沈山意盯着他打量好一会儿,他虽不闪不躲,心里却生出异样来。
“对你我也无可隐瞒,我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全靠药吊着,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展昭大惊起身:“前辈何出此言?既是抱恙怎不早说?府中公孙先生精通医术,我这就去请他过来!”
沈山意拦住他,“莫急,我自己就是医者,若是能医还能拖到现在?且我年岁摆着,便是能活又还有多少时日?"
“前辈,不论如何病拖不得,早日治早日好。我去去回。”
“展昭!”沈山意起身将他拦住,“你且先听我把话说完再去也不迟。”
展昭面露纠结,还是依言重新落座。
“前辈,既然抱恙便留在汴京医治。明日我去寻处宅子,你和盈月安顿下来安心养病。”
“我的身子自己知道,养不养的也就这般,倒是盈......”
“盈月如同我妹妹一般,我自当照顾她周全。”
沈山意再度盯着他瞧,半晌长叹一声:“展昭,我知道你重情重义,所以才不远千里寻来,就是望你能照顾盈月。只不过......姑娘家最终还是要嫁人,我如何放心将她随意托付?”
展昭在山中养伤大半年,知晓他们师徒相依为命,沈前辈为盈月忧心也能体谅。不过,听意思前辈似乎另有打算,他便静静聆听。
“我知道此事于你或许为难,奈何我的身子实在撑不了多久,若不然………………”
“前辈,你有事尽管吩咐,展昭欠你一条命。”
沈山意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神色略松,浅笑颔首,“我没有旁的要求,只求你能以平妻之礼娶了盈月。”
展昭惊得霍然起身,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好似不认识眼前的老者。
“这如何使得?我已成亲!”
“我知道,我救你一命,给盈月换个平妻的名分算不得过分吧?她模样不比你夫人差,能操持家务又懂医术。你说我护短也罢,如此安排已然委屈了她。”
展昭心口闷着一口气,旁的事都可商量,这种要求实在有些无理取闹了!
“前辈,盈月那般好的姑娘寻什么样的男子没有?展昭一介武夫配不得!说不准哪一日又遇着危险,届时岂不是害了她?”
沈山意见他如此抗拒,面露失望,“我信你的人品担当,若是日后......那便是她的命。”
展昭无言,怎得这般?
僵持许久,他忽然撩袍跪下,垂首眼低沉道:“前辈,展昭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只是此事万万不可!除了此事,旁的展昭万死不辞。”
“展昭……………你……”沈山意以为男子三妻四妾并无不妥,一个救命之恩换一个平妻的名分于他百利无一害,万没有推辞的道理。
他却拒绝得如此决绝!
气上心头,喉间发痒咳嗽起来。
展昭猛地抬头,但见沈山意咳得厉害,鲜红从捂着的手指缝中渗出,刺得他心惊。
“前辈!”忙起身查看。
身后的房门被推开,沈盈月跑了进来,“师父!”
展昭顾不得旁的,“你照看着,我去请公孙先生!”
沈山意急火攻心,咳得比以往都厉害,缓下来之后人都脱了力。先时还有一股信念撑着,如今被展昭拒绝,气散了,人一下恍惚起来。
沈盈月吓得手指发颤,扶着他躺回床上,含着泪拿帕子擦拭他手上的鲜红。
“师父………………你别吓我......”
沈山意虚弱地摆手,话都说不出。
沈盈月看着师父身上的斑斑点点血迹,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师父突然发病,是不是同展大哥说了那事被拒了?若是求医问药,何必让她避开?
她就知道展大哥不会同意,他同宋青时那般好……………
展昭带着公孙先生急匆匆赶来,滴落在地的血迹还未收拾,公孙先生当即就皱了眉。听闻展护卫的救命恩人来访,包大人还同他说明日要请人过去一叙,表达谢意。
万万没想到人竟然忽然病倒。
匆匆到床前查看,老者面色灰败,心里就是一突,怕是不好。
沈山意摆手,不愿让公孙先生诊脉。
沈盈月哭出声:“师父......你让公孙先生诊诊,不诊病怎么医治?”
展昭亦是着急,“前辈,身体要紧,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盈月如何是好?”
公孙先生立即觉察出不对,沈山意偏着脸闭眼不看展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眼下不好问,只能跟着劝:“老人家,身子要紧,旁的事都好说。”
沈山意缓缓看向展昭,声音虚弱,“你若不答应娶盈月,我便不医治!”
公孙先生倒抽一口凉气,竟......这般!
展护卫已然成亲,如何再娶姑娘?若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娶了,那宋青时又该如何?那姑娘无怨无悔和展护卫结阴婚,峰回路转盼回了展护卫,这才几日,便要被人分走夫君吗?
这如何使得?
然而救命恩人危在旦夕,这叫展护卫如何抉择?
展昭下颌紧绷咬紧牙关不松口,万万没想到沈山意会以性命相逼。转眸看向泪眼婆娑的沈盈月,她卑微期盼,眼泪一颗一颗如断线的珠子。
拳头握紧,紧紧?眼,艰难道:“前辈,除了此事,你便是取走展昭的性命展昭也无怨无悔。只是眼下,还请你顾及身体!”"
沈山意再度闭上眼,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他不答应,他便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