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滨在这部戏里饰演的男一号佟彦, 人设是个家境十分富裕的富二代,在单位里经常被同事们戏称为公子哥。
公子哥就没几个不会玩车的,不可能开个车还怕成这样,至少在剧本里没有这个设定。
但这和周滨本人的生活经历完全相反。他是小城市乡镇里的留守儿童,祖父母带大的,在他有记忆开始,父母就是每年只有过年才会见到的人,直到他考上大学来到大城市,有导演去学校选角,一眼就看中他,让他在一部讲述知青爱情故事的影
片里演了个男三号,那部影片当时反响很好,他也凭此签了公司出道。
之后就是一边上学一边进组拍戏,全年无休,差点连毕业都难,就这样的生活,他哪里有空去玩什么跑车。
何况跑车那个动静,还真不是有驾照就能驾驭的,加上晚上的山道终究不比白天,他会害怕实在太正常了。
宋煜会笑,是觉得这事太有意思了,演戏啊,就是要一个人,去扮演另一个可能性格完全不同的人,看看能骗得过多少人。
就像有些人,他看到她在屏幕里温婉娇憨,为爱情愁肠百结, 可实际生活里却强势精明,理智到令人发指,爱情远不及她的事业和名望重要。
滤镜这玩意儿.......啧。
但对于王导来说,宋煜的笑声是让她突然茅塞顿开的那把钥匙,她想到了,这不就正好有一个二分之一的佟彦吗!
一个精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纨绔富二代。宋煜这都富三代了。
王导转头看向谢青溪,犹豫了一下,喊了句:“那个………………化妆来一下。”
林清听见就要往那边走,结果王导朝她摆摆手,“不是你,另一个化妆。”
林清一愣,但还是喊了声谢青溪:“小溪姐,导演叫你。”
谢青溪原本正跟应屿讨论剧组弄来的几辆车,闻声赶紧打住,到了王导那儿才看见,宋煜也在。
“你在这儿干嘛呢?”她低声问了他一句。
宋煜摇摇头,晃悠着走开了,谢青溪赶紧问王导找自己有什么事。
“那个、小溪啊......”王导组织了一下措辞,才把自己的意图说出来,“是这样,周滨他不敢开这跑车,一直很紧张,你看......能不能请宋先生帮帮忙,教教他?"
谢青溪一愣,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宋煜正勾着应屿的脖子,冲着几辆跑车的方向指指点点。
“可是他不会演戏的啊。”她不由得嘴角一抽,不明白王导是怎么想的。
“不用他会演戏,只要让周滨能学到他玩跑车时那种放松自在的表情,就可以了。”王导说着,向她确认,“宋先生是会玩跑车的吧?"
谢青溪点点头,恍然大悟起来,“您是想让周老师演出玩车,而不是开车。”
“对对对,就是这样,要放松一点。”王导连连点头,神色无奈,“周滨他以前没开过跑车,下午练了几遍,也就只能顺利把车子开起来而已。”
所以跑起来十分紧张,离她想要那种感觉相去甚远。
“所以我想让宋先生指点他一下,要是还不行,就只能把这场戏延后了。”
到时候周滨每天收工以后都给她麻溜滚去练车!
谢青溪对她的想法表示理解,站在观众的角度,也非常赞同这样的做法。
王导的剧为什么每部都叫好又叫座,收视率都很高,她执导剧往往刚开始立项就成了各家粉丝期待落到自担头上的大饼,就是因为她够较真。
这种较真在观众看来就是真诚,这份真诚造就了她的口碑。
谢青溪立刻点头,答应道:“我去跟他说。”
看她转身就要去找宋煜,王导连忙补充道:“要是宋先生不方便,也没事的,大不了让周滨去练练,以后再拍。”
谢青溪忙应了声好,但心里却不觉得宋煜会不答应,因为…………………
“老应你说,要是咱们的车跟着车队,也跑一趟,能行么?”她刚靠近,就听到宋煜这么问应屿。
应屿当然是说不知道,“你可以去问问导演。”
宋煜刚转身,就见站在他们身后,正笑眯眯的看着他,说了句:“阿煜,有个机会不进让你可以跑一趟,还可以当老师,干不干?”
“......导演让你来的?”宋煜立刻就想起刚才凑热闹听到的对话,心里登时有了猜测。
见谢青溪点头,连应屿都觉得有些好笑起来,调侃道:“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谢青溪抿着嘴笑起来,问宋煜:“怎么样,答不答应?”
“那我必须支持我嫂子工作啊。”宋煜当即应承下来,几人又回到王导这边。
王导一看应屿和宋煜都跟着过来了,面上当即笑逐颜开,连连道谢。
“王导先别着谢。”宋煜笑嘻嘻的道,“不一定有用,每个人开车的风格不一样,我比较追求刺激,但像我哥,就更稳重一点,周老师可未必适应得了我的风格,可能是无用功,咱们可先说好。”
“当然当然,死马当活马医嘛。”王导应着,伸手把周滨叫过来。
周滨过来以后,拘谨的对应屿和宋煜微微欠腰,刚要出声问号,就听王导道:“这是小溪的先生应先生和他的朋友宋先生,我请了宋先生教你开车,你好好观察和体会。”
周滨立刻就听懂了王导的提示,到了嘴边的应董立刻就改了,“那就麻烦宋先生了,我一定好好学。”
“好说,带你跑一趟感受一下。”宋煜接过王导给的车钥匙,挂在食指上晃了两下。
看他带着周滨往车那边走,王导又客气的问应屿:“应先生也要玩玩吗?”
谢青溪闻言立刻看向应屿。
她记得很多年前,大概是应屿刚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她周末回去吃饭,还听小姨同姨丈说:“你给他打电话,一定要跟他说开车别开这么快,这几天看到新闻说哪里的几个富二代大半夜飙车,把路边的绿化带和路灯柱子都撞飞了,看得我心咚
咚跳,阿屿跟阿屿还有昭徽他们仨,可别也这样。”
说完又嘱咐她,在外面看到看到那些开着跑车四处乱蹿的纨绔,记得躲远点,省得被连累了。
等到寒假过年,她见到应屿时,还好奇的打量过他好几回,心里嘀咕,我哥也开着跑车到处跑,他算不算纨绔,我要不要躲着走?
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应屿日渐稳重,几乎只是寒假到暑假这么短的时间,再见面她就觉得他变了好多。
变成什么样了呢?她还没回忆起来,眼前就忽然有东西开始晃动,定睛一看,是车钥匙,保时捷的车标十分醒目。
谢青溪回过神来,听到他说:“走吧,带你去兜风。”
她下意识的嗯了声,再点点头,转身跟上他的脚步。
应屿用余光往后一瞥,发现她落后了自己快两步的距离,于是手随意的往后一伸。
修长的指节微屈着出现在视野里,谢青溪微愣了两秒,便立刻反应过来,伸手搭过去,刚碰到他的指尖,就被他捉住,紧接着口燥和温暖包裹了整个手背。
谢青溪心里忍不住一软,往前快步走了两步跟上他,肩并肩走动时看到地上两道影子黏在一起,心里的感觉突然就不一样了。
她想起在家的很多个夜晚,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早就吃完饭,他去处理公务,她忙一些琐碎,各忙各的,但好像理应如此。
很偶尔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在花园里走走,带着东南西北中任意一个。
家里的灯光总是明亮,比今夜山道上的灯光亮得多了,他们总是静静地走着,偶尔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那些她曾经觉得无聊透顶,死水无澜的日子,在逃离了之后再想起,却觉得多了几分静谧和安宁,甚至是让人怀念和向往的安逸。
人总是去美化没有走过的那条路,或者怀念从前。
红色的保时捷918敞篷跑车在夜色里如同猛虎下山一般离开,应屿和谢青溪则是上了那辆银灰色的911,系安全带的时候,他看了眼谢青溪,问道:“困了?”
“......没有啊。”谢青溪微微一愣,反问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看你有点发呆。”应屿回答道,伸手帮她将安全带扣上,“是在想什么?”
谢青溪刚想说什么,但歪头看了他一眼,还是实话实说:“想起些以前的事。”
“什么事?”应屿问道,启动了车子。
引擎的轰鸣声随即呜呜响起,险些盖过了谢青溪的声音。
但应屿还是听到了她说的话:“好像你读大学的时候,也喜欢玩车,有一次周末回家吃饭,还听小姨跟爸说,要给你打电话,让你们开车别太快......”
车子在蜿蜒的山间公路上疾驰,但速度并不快,谢青溪可以清楚的看到车窗外掠过的每一株树木,树冠在夜色和路灯光的辉映里自由的伸展着。
果然是兜风赏景吗,谢青溪的精神放松下来,按下一半的车窗,让夜风灌进车厢。
“我当时还很好奇,我哥飙车是什么样子的?小姨让我远离会飙车的纨绔子弟,那我该不该远着我哥?”
她说完自己就忍不住笑起来,应侧头,刚好和她微弯的眉眼对个正着。
妻子的话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代,他问道:“现在想知道吗?”
谢青溪眨眨眼:“回去看照片?”
“不用这么麻烦。”他笑笑,指尖轻轻敲击着方向盘,“坐稳就好。”
谢青溪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车速就陡然加快,应屿一脚油门踩到底,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鸣叫,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
行至转弯处,车速没有任何减慢的迹象,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从山边一跃而下。
谢青溪终于理解为什么周滨不敢了。
然而下一秒,应屿手里的方向盘轻轻一打,车身几乎是贴着地面漂移过了弯道,继续向山下一路飞驰。
风从窗外疯狂灌进来,吹动了谢青溪的头发,也吹得她的肾上腺素水涨船高。
她扭头看向驾车的男人,英挺的脸孔在明明灭灭的光线里被笼罩上了神秘的面纱,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似乎也沉浸在速度带来自由快感里。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游刃有余,在这一刻,他仿佛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绝对主宰,将一切牢牢掌握在手中,无人能及。
绚丽的尾光终究是一点点湮灭,他们也从自由的云端回归人间,在靠近山脚的地方,和原本B组的同事汇合。
下车以后,应屿问她:“感觉怎么样?”
“刺激。”谢青溪点点头,脸上隐约可见兴奋。
话音刚落就听见哕哕的呕吐声,是和她截然相反的周滨发出来的,应屿忍俊不禁的啧了声。
宋煜拍拍小伙子的背,有些无奈的道:“看吧,我就说,我的风格不适合你,要不你去跟我哥学学?他的风格平稳点。”
谢青溪赶紧给他送了瓶水过去。
宋煜问她一会儿要不要换辆车来坐,还开玩笑说:“你就是吃了年纪小的亏,要是跟我们同年,说不定当年飙车的人里就有你一个。”
“再不济,哥几个还能轮流带你兜风,哪像现在,都从良两个了!”他骂骂咧咧,说应屿和段昭徽是叛党。
骂完就被应屿从背后踹了一脚,扭身便扑过去跟他撕扯起来。
谢青溪笑眯眯的在一旁看热闹,假模假式的劝:“别打啦,你们别打啦。”
却根本不上来拉架,光在一边看着。
仿佛是看到了她没来得及参与的,属于应屿的少年时代,一定也是这么活力四射。
等周滨歇过气来,两辆车回程,他去了应屿那辆,谢青溪则是兴致勃勃的上了宋煜的车。
敞篷的车在夜里跑起来,狂风扑面,肾上腺素飙升得更加快,速度与激情的碰撞进发出剧烈的火花。
因为是熟人局,宋煜更加放得开了,半路就开始唱歌,鬼哭狼嚎的,谢青溪差点没听出来是广场舞神曲。
他们回到山顶广场又等了十分钟,应屿的车才回到,王导和周滨的助理这些工作人员立刻围上去,问他感觉怎么样。
周滨摇摇头:“……...应,应先生飙车也很......猛,我都不敢睁眼.....”
最后王导和几位副导还有执行导演凑到一起商量过后,决定将这段戏分成三段来拍,车内的戏份还是周滨和莫琦亲自上,在山道上跑的那一段,就让技术指导来了。
宋煜好人做到底,去教周滨怎么当纨绔。
“纨绔不是混混,真正的纨绔子弟,基本都是在堆金砌玉锦衣玉食的环境里长大的,很多东西耳濡目染,比如礼仪,他可能没有同理心,可能行事荒唐,甚至坏事做尽,但他一定会礼仪周到,端起来也是风流潇洒,衣冠楚楚就是说的这种
λ......"
他甚至连接抛钥匙的动作都教一遍周滨,王导看了赶紧说:“小周你别照抄啊,要融会贯通,不然你演的就是宋先生,不是佟彦。"
好在周滨还算有灵气,领会得还不错,反而是女主角莫琦,在这场戏表现得中规中矩,没什么可发挥的地方,因此存在感不强。
她甚至是故意避开谢青溪,休息时直接进自己的车,一点都不往热闹的地方凑。
这场戏好歹是在半夜十二点之前结束了,应屿跟王导打了声招呼,带着谢青溪直接就回去了。
回到酒店已经深夜,俩人草草洗漱完,躺到床上时不约而同的吁出一口气。
应屿有些失笑:“睡吧,很晚了。”
谢青溪嗯了声,却挪到他身边,挨着他的胳膊,问道:“应屿,你后来......怎么都不玩车了啊?"
在这个疲惫至极,最应该速速入睡的夜晚,她意外的对丈夫的往事更加感兴趣。
这份好奇完全压过了身体上的劳累疲倦,也让应屿惊讶至极。
“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问题?”应屿有些惊讶的看她一眼。
他很少会和谢青溪聊起以前的事,因为在他看来,过去的事不管好的坏的,最好都是让它成为过去。
往事不可追,也不必追,以后的每一天才是更重要的。他是一个完全朝前看的人。
而且在他的印象里,谢青溪也极少会问起这些事,她似乎也对这些乏善可陈的旧事毫无兴趣。
不过现在她既然问起,他当然也愿意同她讲讲,只不过时间是个问题。
“很晚了,你确定要现在聊这个话题?”应屿像是确认一般又问了一遍。
谢青溪拉起被子挡住眼睛以下的半张脸,点点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又亮晶晶,看上去有些眼巴巴的好奇感。
应屿忽然想起曾经在动物园看过的小鹿,瞪着清澈水润眼睛好奇的凑近游客,让人看了心里发软。
他太太都快三十岁了,可是看起来还和小时候一样。
“好吧,那就聊聊。”
应屿失笑着点了一下头,觉得屋里有点凉,转身拿遥控器将空调温度调高两度,再把除了床头灯以外的灯都关了。
“我十五岁就会开车了,但因为没有驾照不能上路,爸妈就把我喜欢的车买了放在车库里,让我过个眼瘾,就是那辆银灰色的迈凯伦,我那个时候特别喜欢,爸还让人把车开到当时鸣溪山那边的一个练车场去让我过过瘾……………"
他的声音慢悠悠的,因为讲的是旧事,便连声音听着都像是多了几分岁月沉淀过后的静谧。
谢青溪忍不住贴住他的胳膊凑近了听,听到这里哦了声,接茬道:“那辆很漂亮的,过年那会儿我想开出去玩,但是临走又忘了。”
她现在日常代步的是一辆火山灰色的帕拉梅拉,还有一辆宝蓝色的慧影,前者是新车,后者是第一次过结婚周年纪念日时,应屿特地给她定制的,挑了她最喜欢的蓝宝石的颜色。
这辆车在地库的位置很靠前,属于常用别,而不常用的旧车,就都在角落里了,也许负责送它们去维修保养的佣人,才是如今接触它们最多的人。
“再过几年怕是不能上路了。”应屿嗯声道。
谢青溪顺着他的话问:“会不会太可惜了?”
“怎么会,它曾经带给我很多快乐。”应屿回忆起第一次把它开出去的情景,“十八岁生日的第二天,我就报名考驾照,我跟老段还有阿煜是同一天拿到证的,那个周末本来要补课,我们把课都翘了,开着车往鸣溪山冲。”
陵城的鸣溪山山势陡峭,自然景观丰富,尤其春秋两季,漫山遍野都是绝美的春花秋叶,如果刚好下过雨,大概率可以看到彩虹,迎着彩虹自由奔跑的感觉让人很难拒绝,因此是很多跑山和徒步爱好者喜欢的地方。
谢青溪就常听宋煜说要去鸣溪山跑两圈,“没想到你们跟鸣溪山的缘分开始得这么早。”
“那还是比跟你晚一点。”应屿嘴快的跟她开了句玩笑。
谢青溪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唇笑起来,用额头撞了一下他的胳膊。
应屿被她的反应逗笑,伸手摸摸她的脸。
“后来呢?”她赶紧岔开话题接着问。
“我们在山上跑了几个来回,一开始特别紧张,慌得心跳厉害,还要装得很镇定,慢吞吞的简直像蜗牛,但是跑了一圈以后对路况心里有数了,速度就加快一点,到下午的时候,我们已经很熟悉那边的山道了,决定挑战夜晚。”
应屿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声,叹口气,“那个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怕,对死都没什么敬畏心可言,就是往前冲,阿煜最疯,车速最快就是他……………”
“什么冲过护栏,我们想都没想过这回事,兴头上的时候,也不会想有没有人会为我们着急,老师见我们没去上课,打电话给家长,爸妈都快急疯了,我们还觉得那种疯狂的自由让人迷恋。”
他难得话多,说了一句又一句,谢青溪紧靠在他怀里,听得格外认真,这都是她不曾知道的关于他的过去。
那么鲜活,甚至堪称生猛,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是少年人不顾一切的勇往直前。难怪小姨和姨丈当时会那么担心他。
“后来呢?”她接着问,“后来怎么不玩了?”
应屿叹气道:“去学校的头一个学期,我们就加入了当地一个跑山俱乐部,每个周末都跟着大家一块儿去玩,起初很好,但没过多久就出了事故。”
“......事故?是你们,还是别人?”谢青溪一惊,疯狂在脑海里回忆,当时有没有听小姨或者姨丈提起过只言片语。
察觉到她的紧张,应屿轻轻拍拍她的腰,“是别人。”
谢青溪松了口气,好奇道:“出什么事了?”
“俱乐部有一次活动,跑的是一条新点的路,出发前领队强调过让大家尽量稳着点来,就当是开车出去郊游看风景,但是队伍里还是有人没放心上,车速很快,过一个弯道的时候,阿煜前面的两辆车压弯压住,直接撞毁了护栏,一个算是冲下
山崖,卡在半道上,还有一个直接侧翻出去撞到山体,都是在送到医院之后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虽然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旧事,但应屿说起来仍然觉得沉重,“你现在去网上找,应该还能找得到当时的新闻报道,他们还十分年轻,比我们就大个四五岁,如果能活到现在,也是年富力强的青年才俊。”
“那是我们第一次目睹这么严重的事故,也是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才意识到生命原来那么脆弱,可以稍纵即逝。”
谢青溪听了莫名有些难过,在他胳膊上安抚似的摩梭了两下,小声道:“都过去了。”
应屿歪了一下头,用脸碰碰她的头顶。
“就因为这件事,你们就都不玩了吗?”谢青溪继续问道。
她老觉得不那么相信,三个人一起目睹事故发生,可现在看看宋煜,难道是他天生心就比应屿和段昭徽大?
应屿说那倒不完全是,“只是老实了几天,我们觉得去经常跑的路段应该没事。”
“我就知道。”谢青溪忍不住小声嘀咕,接着声音又大起来,“后来呢?”
“那段时间薛暮云拜了老师,刚好在那边画室学习,有一次老段就把她也带上了。”应屿嘴角一抽,“开得太快,薛暮云下车以后一直吐,回去的时候她不肯坐车,要腿着回去,我们仨就开着车陪她走,都跟蜗牛似的,过路的没一个不看过来的。”
谢青溪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呢?”
“后来一个过路的好心大姐停下来,问我们要不要帮助,就顺便将薛暮云带回城里了。”
市区有限速,跑车就是能飞,也得遵守交规,薛暮云这才肯上他们的车。
“还不肯坐老段的,非得上我车。”应屿无奈得直摇头,想起当时的情景还是哭笑不得。
谢青溪忍俊不禁,听他继续道:“老段因为这事就慢慢玩得少了,我这边是爸妈每次打电话都要念叨,听得多了难免上心,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要是我出了事,爸妈怎么办?”
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孩子真的是一个家庭的粘合剂,或者是稳定器,失去孩子的家庭,要么迅速出现填补这个空位的新孩子,要么分崩离析。
应屿不忍心、也很难接受自己父母的晚年还要经历这样的痛苦。
父母给了他最大程度的包容和尽己所能的爱,他在疼爱和尊重里长大,这份爱也成了他的锁链。
“加上三个人总是少一个,慢慢也觉得没意思,新鲜期一过,加上学业负担开始加重,要考虑未来的职业规划,就连阿煜都没以前玩得疯了。”
再后来毕业,参加工作,结婚成家,要做的事越来越多,要考虑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哪里还有什么精力去玩车。
“能有过一段还不错的回忆就够了。”应屿说完以前的事,再一次拍拍她的腰,“故事讲完了,你该睡了。”
谢青溪嗯了声,但却仿佛毫无睡意,依旧睁着眼睛,额头贴着应屿的胳膊,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应屿看了实在奇怪,问她:“今天怎么突然对这些事感兴趣?”
“因为觉得你跟在家不一样。”谢青溪仰头看向他,咬了咬嘴唇,“你在家话不会那么多,也不会这么…………………”
她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了那个词:“轻松......感觉你这几天,很放松,会跟阿煜他们开玩笑,人也没这么紧绷。”
应屿愣了愣,失笑:“你是这么觉得的?”
谢青溪点点头,但又有些不确定:“......不是这样的吗?”
“不是。”应屿摇摇头,笑起来了,“在家不爱说话是因为工作很累,而且......家里什么都有,我要什么,不需要自己开声,你们就会及时送到,我哪里还需要说话。”
“而且休假本来就放松点,不用工作的时间都是轻松的。”他觉得更好笑的是,“我跟阿煜他们,什么时候不开玩笑吗?”
他真正走得很近,可以托付后背的朋友,真的只有这么两个,要是跟那俩都开不起玩笑来,他可真是......
“我又不是机器人。”
“......你不是吗?”谢青溪眨眨眼,故意气他。
应屿失笑,想逗逗她,可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你也和在家不一样,我不敢确定是因为环境的关系,还是因为人的关系。”
他问谢青溪:“你在家里......过得开心吗?”
问完心里一提,突然就难受起来,也不敢接受那个可能出现的否定的答案。
一个丈夫,让自己的妻子觉得在家的妻子很难过,远不及在外面,该是如何失败。
他甚至想立刻改口:“算了......”
“在家大部分时候都是开心的......”谢青溪和他同时开口,说完听到他声音才愣了一下,“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应屿先是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悄悄深呼吸,“你继续说。”
这哪里是床上,分明就是谈判桌前,他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情和等待对方报价看到底是合作伙伴还是竞争对手,是一样一样的。
谢青溪以为自己真的听错了,哦了声,继续道:“但有时候真的太无聊了,不是不开心,是觉得没意思。”
“我好像什么都有了,但是又总是少了点什么。”她说着说着声音就低落下去,“你也不怎么跟我说话,老是有很多忙不完的事,有时候......会觉得生活好像一潭死水,你就像地球,我是绕地的卫星,永远围绕着你,以后还会有一个孩子,我最重
要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你们的衣食住行,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是什么样的人,都不重要......我只要一想到一辈子都过这样的生活,就会忍不住害怕……………”
应屿听到她的声音逐渐变得紧绷,再到哽咽,而怅然若失和不甘心贯穿其中,忍不住也跟着难受起来。
“对不起......”他伸手将她紧紧抱进怀里,用脸去贴她的额头,连续说了好几遍,“对不起,小溪,我不知道,对不起……………”
他只知道自己的生活平静安逸,顺遂得不能再顺遂,他的家是妻子为他亲手打造的绝对舒适区。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其实是妻子用心头血编织出来的梦境。
这个梦境温柔又美丽,足以让人无限沉沦,可是扒开这层外衣,却是血淋淋的事实??他是一个吸食妻子精血还沾沾自喜洋洋自得的吸血鬼。
自私又恶劣,毫无仁慈共情之心,又聋又瞎……………
强烈的愧疚和难过将他完全淹没,连眼睛都开始酸胀到发痛,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好像所有的言语都无法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
只能不住的道歉,将怀里的人越拖越紧。
他要怎么告诉她,他是在意她的,在意她的感受,在意她快不快乐,可是好像说出来只会变成冠冕堂皇的狡辩。
谢青溪被应屿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
她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到底哪里不对,会刺激得他变成这样。她忽然想起决定要出来工作时,他们在家发生争吵时他的模样。
好像......这次比那次还要糟糕?
“......应屿你怎么了?”她小声问道,声音无措又茫然。
应屿低下眼,看见她疑惑的目光,仿佛对自己失去了什么无知无觉的样子,刺得他眼睛一阵生疼,连心都在痛。
“小溪,对不起...……我以后……………”
话说到这里突然就卡住,以后,以后会怎么样呢?会关心她?从前就一直没有做到的事,现在说起来,更像是开出一张空头支票。
谢青溪却终于明白他的想法,不由得心里一软。
随即又有些发酸。
仿佛是自己藏起来的伤口终于被他发现,得到了他的关心和紧张。
“没有关系的,都过去了。”她抿着嘴唇笑,眼睛里闪着水光,“你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你太操心这些......如果没有你,我过不上这么好的生活,是我不知足,想要的太多......”
“不是,不是你的问题。”应屿立刻打断她的话,一手托着她的一边面颊,食指的指腹在她的眼角摩梭,“是我做得不够,你的好意是一回事,我没有做到该做的事,是另一回事。”
“你有权向我提出任何要求,小溪。”他低头吻在她的鼻尖上,“不要委屈你自己。”
如果不是她今天说了出来,他会不会永远都看不到听不到她的委屈?
应屿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谢青溪睁开眼,看着他皱起眉头满脸愧疚的神色,鼓足了勇气,跟他提了个早就想提的要求。
“那......你以后,能不能跟我多说说话?”话音刚落,她眼圈就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