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消息传出来,就更是吓人一跳。
被赶出来的是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两个人的乳保,十一阿哥两个,十二阿哥一个。对外说是照顾阿哥不力,她们直接就被打了个皮开肉绽,开革出宫。这也罢了,还牵连了家人,一大家子都被流放宁古塔。别人也就罢了,能做乳母的,家里孩子
肯定也还没满周岁,这千里迢迢的,孩子能活下来才怪!
兆祥所那边,听说是高无庸亲自带着慎刑司的人过去,当着一众人的面,将两三个乳保打得半死,几乎是血肉模糊地被拖了出去,还不许她们养伤,叫她们直接就和家人一起上路。
高无庸直接传了乾隆的口谕,以后阿哥格格,但凡有一点问题,乳保及其家人都得问罪。阿哥格格有个三长两短,乳保连着九族一起株连。
据说当时一帮子乳保就跪下来磕头求饶,结果就被阴恻恻来了一句:“看样子你们是不服气?若是如此,那就收拾收拾,跟着那几个一起上路吧!难不成,这内务府都挑不出几个合适的人了?”
你不敢有的是人干,这话不光是放在后世杀伤力巨大,放在这个人力成本很低的时代,那才叫大杀器!内务府下头人口孳生,这些年光是拆分佐领就多拆分出不少个,但宫里头乃至上三旗的王公贵族能用多少,能跟着皇子下旗都算是好差事了!
宫里头的职位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乳保这样的职位更是炙手可热。毕竟从顺治的时候起,便有尊崇乳保的传统,曹家当年能混到那个份上,也是因为孙氏给康熙做了乳母的缘故,结果荫及子孙,即便是被先帝抄了两次家,都还有不少亲戚帮衬
着。
只要内务府放出话来说要重新给两个阿哥挑选乳保,不知道多少人要跳出来争这个职位,实在不行,又不是没有在外头民籍里头挑选的先例,外头多的是活不下去的人想要做包衣呢!这些人想要借此拿捏,那是想都别想!
总之,这事一出,起码兆祥所那边气氛就不一样了,一个个都战战兢兢起来,她们自个不敢有坏心,就怕别人有,因此,连着膳房送过来的饮食,都得先仔细检查一番,免得吃出毛病来,影响到小阿哥。
苏茵算是明白封建帝王的权威了,那是用血淋淋的人命堆起来的。只要你不把下头的人命当命,那么,你就能在他们那里保持绝对的权威。
这年头又不流行好汉做事好汉当,株连才是常例,如果做一件事,只需要自己本身付出代价,那么许多人还是会铤而走险的,但若是这件事需要付出代价的是自己全家,而且代价还很大,那么除非本身跟家族有深仇大恨,就想着拉全家陪葬
呢,否则都不会冒这个险,甚至为了自己全家的性命,只怕要比亲爹妈都更上心一些。
乾隆这个时候私底下已经开始叫人将永琏和永琮身边伺候过的人都找出来,不仅是太监宫女嬷嬷,连着用过的太医都没放过,叫人一一审问追查,他本来就是个疑心病很大的人,之前觉得似乎没什么疑虑,似乎就是运气不好,但如今他一心追
查,就发现了其中的一些猫腻。
别的不说,嘉贵妃当年私底下流了孩子这事就被乾隆知道了。
乾隆其实几乎都已经忘记嘉贵妃当年还流过一次产了,他其实不在乎那个孩子,虽说太医的意思说,那孩子本来就弱,大概率是生不下来的,但他最痛恨的就是自作主张。他觉得,你老老实实跟朕说,这孩子保不住,难不成朕还能为了一团
还没成形的血肉,就不顾及你的身体不成?结果你倒是好,一声不吭,自个就跟太医勾结起来,把孩子流掉了!你能勾搭太医流掉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就能勾搭太医,流掉别人的孩子?朕是不是还得感谢你宽宏大量,没对其他嫔妃下手?甚至,朕
这么多年宠爱你,你有没有私底下用什么助兴的,会损伤朕的龙体的药物?
乾隆这种人,他既然心里对你定了罪,那你再怎么解释,也是无用。
乾隆甚至没有去咸福宫多看嘉贵妃一眼,听说嘉贵妃身体不好,直接就表示:“既然嘉贵妃身体不好,就叫她闭宫养病吧!”"
所谓的闭宫养病,其实就是将嘉贵妃幽禁起来了。
嘉贵妃简直是措手不及,她前脚还因为十一阿哥身边乳保被逐忧心忡忡,因为十一阿哥身边的乳保,都是金家精心挑选出来的,按理来说都非常可靠,怎么就因为照顾阿哥不力被问罪呢?难不成有人想要害十一阿哥,买通了这些人?她前脚才
吩咐人给金家传递消息,仔细打听此事,后脚咸福宫就被封了起来。
嘉贵妃吓坏了,最关键的是,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是违背了不许私相授受的禁令吗?她在宫里求着想要见乾隆,结果乾隆人都没有出现,只是叫人带了一句话过来,就是自己想想自己做错了什么!要不是看在三个阿哥还有夭折的九阿哥
的份上,就不是宫养病了!
嘉贵妃本来身体就不好,之前无非是大把的补药吃着,硬生生减缓自身元气的流失罢了。如今咸福宫一关,外头的供应是没了,下头人也开始推诿塞责起来,没几日就形容枯槁,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以前年轻的时候,便是有些病容,底子在那里,只叫人觉得怜爱,但如今她年纪也不小了,又没有得到很好的照料,加上心里又恐慌得厉害,短短几日,就像是老了十岁,头上白发都看得见。
苏茵不知道嘉贵妃犯了什么忌讳,还问了乾隆,结果乾隆一句:“朕这般处置自有朕的道理,知道皇后你心软,但不是什么人都值得心软的!”
苏茵顿时不吭声了,她跟嘉贵妃的关系还没好到愿意为她跟乾隆据理力争的地步,但心里头却难免有些兔死狐悲。这就是皇帝,喜欢你的时候,简直跟掏心掏肺一样,一朝厌了你,一句明话都没有,就将你堕入深渊。
宫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那真的是叫人目不暇接,连着当年伺候过先皇后的老人都进了慎刑司,翊坤宫这边也是风声鹤唳。大家都说是乾隆在追查七阿哥染上痘疹的事情,这事就算有什么物证,也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毕竟,当年七阿哥前
脚刚染上天花,后脚他的衣裳玩具乃至屋里的家具摆设都被付诸一炬,便是有什么幕后黑手,也会趁着这个机会,将罪证烧得干干净净。
放在后世,这大概就是个无头案子,因为后世判决那是疑罪从无的,但这年头,从来都是疑罪从有,首先假定你犯了罪,没有物证不要紧,不还有人证口供嘛!虽说已经过去五六年了,但当初牵扯到的人活着的还不少,如今一个个追问就是
了!
宫里的事情,乾隆是交给了自己身边的心腹太监,太监跟内务府是很难利益一致的。说白了,内务府包衣那是旗人,太监却是汉人,放在这时代,天然低人一等。为了避免前朝太监乱政的教训,如今对太监的压制是全方位的。太监从进宫开
始,就难免要受到内务府的欺压,该给的份例,能拿到手一半就得感谢内务府的大爷大恩大德,想要去主子身边伺候,你不光是要讨好上头的大太监,还得讨好内务府的人。上头大太监起码给了钱还会办事,无非就是能不能办成,但内务府的人可
没那么容易打发,一个看你不顺眼,还会坏你的事。
所以,叫太监找内务府包衣的麻烦,他们只会求之不得。而宫外,乾隆直接将此事交给了傅恒。
富察家这几年心情那真的是大起大落,到如今已经被迫心如止水了!苏茵封后的诏书都是傅恒亲自过来宣读的。一听说七阿哥的死可能跟内务府有关,傅恒素来温文尔雅的一个人,都起了杀心。
傅恒是孝贤皇后的幼弟,几乎是孝贤皇后一手带大的,皇后接连丧子,自个也没了,富察家那边自然是极为哀痛的。如果说端慧太子的死可以说是意外,孝贤皇后还能够承受,而被寄托了孝贤皇后几乎全部希望的七阿哥的死就成了压死骆驼的
最后一根稻草。
傅恒记得那会儿的姐姐,整个人不复之前的端庄雍容,反倒是精神恍惚,形容枯瘦,如今想起来,傅恒依旧难以忘怀。他得了乾隆的命令之后,就开始行动起来。
苏茵知道的时候,已经没心情再去询问这些事情了!
倒霉催的,她又怀上了!
虽说这些日子的确跟乾隆有过夫妻生活,但她跟之前一样,都清理得非常仔细,以前就没出过问题,怎么这次就中招了呢?
原本才收回来的宫权干脆又放了出去,对于苏茵来说,什么都没有自己的身体重要。
太医对于苏茵肯一心将养,也非常欣慰,毕竟,苏茵这个年纪,接连有孕,对身体的负担的确很大,但要是一心保胎将养,那自然也能母子平安。
这一次怀孕对苏茵带来的负担很大,她每天都很困倦,坐着坐着眼睛就睁不开,胃口也不是很好,只能强迫自己多吃两口。
唐嬷嬷每每看着苏茵眼睛开始睁不开,都胆战心惊,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苏茵身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因为睡着摔出个什么毛病来。
乾隆看了都有些疑虑,私底下竟是暗中将翊坤宫里里外外叫人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没挖地三尺了,他总疑心是不是有人搞什么巫蛊,但最终什么也没找到,又听太医说这是元气不足,所以需要睡眠来恢复,这才暂且作罢。
因此,苏茵错过了一场好戏。
七阿哥永琮果然是被人害死的!
很多人觉得明知道一招就是一个死,就可以死扛着不说。但很多时候,死并不可怕,生不如死才可怕。慎刑司的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哪一个没点绝技呢!针对不同的人,这些人的手段也不一样,像是平常的问话,说不定都不用让你受
什么明面上的皮肉之苦,就让你老实了。而摊上这等谋害皇嗣的事情,他们更是得了皇权特许,十八般本事都施展了开来,最终果然撬开了口子。
事情其实挺明了的,很多人其实都不愿意看到中宫有子宫里阿哥数量那会儿就不少了,原本永琏在的时候还好,大家其实都没想太多,但永琏死后,许多人就忽然意识到,没有嫡子才更符合他们的利益。比起像是康熙年间一样,想方设法让
一个嫡皇子被废,还是叫皇帝一开始就将视线放在其他人身上更好。
尤其,宫里头大多数嫔妃,都是内务府世家所出,真正的八旗闺秀数量寥寥无几。这也是难免的事情,怎么说呢,八旗人家,出美人的概率真没有包衣多。包衣各族都有,八旗的联姻圈子却比较小,又多有近亲成婚的传统,大家罗列一下各自
的先人,用不了几代,说不定就排到同一个人头上去了。这种情况下,指望八旗贵女有超出常人的美貌,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包衣就不一样了,这些祖上算是战败者,或者说是在征战过程中被抢来的人口,里头包括了女真各部,蒙古族,朝
鲜族,回族,当然,最多的还是汉族。他们入了包衣旗之后,大多数也就在这个圈子里面联姻。上三旗的包衣又有着进宫执役的需求,那么,筛选长相更好的对象,让家里的孩子在未来的竞争中更有优势,就变成了大家的共识。
所以,从康熙年间开始,包衣出嫔妃的概率就比较高,到如今都已经见怪不怪了!而光是有个皇子外孙或者是公主外孙女,对于一些人来说,已经有些不足,毕竟,不是生了阿哥格格,他们就一定能够得到好处,正常就是抬旗,但现在抬旗已
经不如以前吸引他们了,主要是旗人里头多有落魄得远远不如寻常包衣的。要是能捞个一官半职还好,但要是捞不着,还不如留在内务府体系里头呢!如此一来,他们就觉得,还是得出个皇帝更靠谱。
他们不能引导皇帝选择哪个皇子作为皇储,但他们可以让满蒙贵女的阿哥生不出来,或者是生出来也养不大。
对付七阿哥就是他们的一次尝试,正巧有人听说宫外发现了天花,就有人利用进宫执役的机会,将带着痘痂的衣服碎片缝在自己的棉衣里,带进了宫中,然后通过浣衣局,将衣服碎片化整为零,缝入了七阿哥一个保母的衣服里头,便是拆开
来,也看不出究竟。
这个保母自己是出过花的,自然无事,但七阿哥却没有,他被保母抱过几次之后,自然被染上了天花。也有人查过七阿哥身边人的东西,但保母本身自己也不知道问题,那衣服碎片又被切得足够小,塞进了棉絮里头,不把棉絮一点点扯开,根
本就看不见,所以,最终什么也没查出来。
孝贤皇后查过七阿哥身边的人,但大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也没有要害七阿哥的理由,毕竟,七阿哥作为当时唯一的嫡子,有眼睛的都知道他前景光明,他们还指望着七阿哥将来做了太子做了皇帝,自个鸡犬升天呢,哪里会没事找事,给
自己找不自在呢!七阿哥这一出事,她们这些人也都挨了板子,差点断送了半条命。
孝贤皇后也是最终什么都没查出来,钻了牛角尖,觉得自己克子,这才身体败坏到那个地步。
这事还是傅恒先查出来的端倪,他竟是直接从化人场那边找到了线索。像是这等染上了疫病的尸体,根本是不能随便埋了的,都得送到化人场烧掉。正常情况下,就算是出过花的人,对于这些尸体也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尤其,会被送到化人场
的,一般都已经被搜刮过一轮了,身上便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不剩了。至于扒衣服什么的,呵呵,这种衣服你敢穿啊!朝廷对此可是有严令的,必须看着烧得干干净净才行!毕竟,每每闹一次天花,就得死一圈人,穷苦人家是种不起痘,权贵人
家也多有那种怕种痘的风险,老大一把年纪都没种过痘的。你要是敢为了一件破衣服,坑害了尊贵的八旗老爷,你九族的命是嫌烫手了吗?
所以,一般尸体送到化人场,大家就是柴一堆,尸体往上头一扔,弄点松明什么的,一把火烧了拉倒。化人场的人没必要的话,甚至连尸体都不想碰!
但是那一年,化人场某个人一下子就出手大方了起来,有人听说他卖出了什么东西,得了一笔银子。那年京里死的人不少,化人场就有人猜到这人是卖出了痘痂,叫人家利用这事害人去了。等到腊月底的时候,那人喝多了酒,失足落到水渠里
头,活活冻死了,大家就更相信他是违背了规矩,受了报应。
傅恒就这般顺藤摸瓜,查到了宫外某个包衣人家头上,然后宫里头又跟着抓了一批人,多管齐下之下,最后结果也就出来了。
乾隆得到供词的时候,暴怒得如同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些包衣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连皇子阿哥也敢谋害!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杀,杀个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但很快,他心中又生出无比的恐惧来。要知道,他的衣食住行,几乎都掌握在那些包衣手里。若是将这些人逼急了,他们未必做不出弑君谋逆的事情来。嘉靖那会儿,几个宫女被逼急了,还敢半夜企图勒死嘉靖呢,何况如今不是几个人,是已
经繁衍多年,爪牙触手已经将皇家的各处都笼罩了的包衣。
他很快就冷静下来,这些日子宫里头已经流言蜚语遍地,他追查七阿哥之死的事情,许多人都已经知道,如今他需要做的,其实就是将这事压下来,用其他的罪名,将那些胆大包天的包衣给慢慢清理出去。或者说,是干掉包衣里头那些世家,
将底层的包衣提拔起来。若是包衣世家里头有好的,干脆直接将他们抬旗。还有一些,也可以干脆赏赐给下五旗的王公。
想明白之后,乾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加强了自己身边的防护,先是将傅恒加封为内大臣,管理各处宫禁,这个时候,他觉得,还是傅恒这个小舅子更值得相信,毕竟,人家也是失去了亲姐姐,富察家的希望就因为一帮包衣的贪婪妄为而熄
灭,傅恒大概是最愿意毁灭这些人的。而为了这个目标,他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乾隆这个能帮自己复仇的姐夫。
苏茵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感觉肚子饿了,她刚睁开眼睛,唐嬷嬷就凑了过来,焦急地说道:“娘娘,外头出事了!”
苏茵还没清醒过来,她迷迷瞪瞪地说道:“出什么事了?”
唐嬷嬷一脸惶恐:“宫里头正在禁严,说是闹刺客了!”
苏茵顿时傻眼:“什么?刺客?”这刺客是傻了吧,这宫里头,除了御花园,高一点的树都没有,刺客跑过来连个藏的地方都没有,失心疯了吧!
苏茵忙说道:“刺客哪儿呢?没跑咱们翊坤宫来吧,叫人警醒着点,各处看一下,清点核对一下人数,别叫刺客混进来了!”
唐嬷嬷听了苏茵的吩咐,顿时感觉有了主心骨,忙说道:“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吩咐,定然不叫人惊吓到娘娘!”
被这事这么一闹,苏茵一下子精神起来了,她犹豫了一下,先叫人弄点吃食过来。作为皇后,她还是有特权的。后宫就她和太后不用吃御膳房那边的菜,有自己的小厨房,叫做茶膳房,可以点自己喜欢吃的菜。
从苏茵怀孕之后,她这边待遇又提升了一截,好几个厨子就在茶膳房那边时刻待命,便是苏茵想要吃天上的龙肉,他们都要想办法满足苏茵的胃口。
好在苏茵不是什么难伺候的主,不会在这个时代突然口舌生津,想要吃什么螺蛳粉榴莲之类的玩意,她现在就想吃一碗牛肉粉丝汤!
就在苏茵捧着一碗牛肉粉丝汤吃得头也不抬的时候,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