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小时候是太后养大的,太后对这个养子也一向偏袒。太后一来,乾隆便是一肚子的火气,也不好再发,干脆叫人继续救火,自己带着人移驾到前头涵古茹今。
但这场大火发生之后,苏茵就发现,乾隆脾气愈发古怪起来,或者说,疑心病越发大了起来,简直是得了被迫害妄想症,看谁都想害他!
好在苏茵那次虽说没进火场救人,但之后也有人跟乾隆禀报说苏茵差点就进去的事情,乾隆对苏茵多了三分宽容。当然,作为救驾有功的五阿哥,乾隆就愈发看重了。
原本未成婚的阿哥一个月是三十两银子的俸禄,有了使女之后就是三百两,成婚之后就是五百两。也就是说,没封爵的成年皇子,拿到的差不多是一个郡王的收入。而五阿哥直接就被乾隆加到了一千两,这就是亲王的待遇了。
乾隆对儿子挺苛刻的,除了被过继出去的永?,永璜和永璋都是被追封的,永璋追封也就是捞了个郡王。到了永琪这边,几乎就是明示,等着到了大封皇子的时候,永琪到手就是个亲王。
当然,乾隆自觉自己一碗水还是要端平的,别的不说,算是十一阿哥这个被养熟了的,皇后一系就三个阿哥,还有个养在太后身边,颇为受宠的五格格,总不能真不把他们当回事,因此,回过头来,又是找着理由给翊坤宫赏了几回。
既然是秘密立储,这种事情肯定是不能明说的,但是乾隆表现得又挺明显,他琢磨着自己之前一心盼着嫡子,偏生嫡子来得太晚了,五阿哥又着实出挑孝顺,乾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既然如此,以后只能是叫五阿哥做太子,十二阿哥想办法
给他点功劳,封个铁帽子王,十三阿哥这边也封个亲王,也就算是说得过去了!
当然,这些话乾隆肯定不能明说,毕竟以后得事情谁知道呢,当初康熙还一心培养胤?呢,最后不还是放弃了!所以还是雍正搞的秘密立?制度比较靠谱,偷偷定下来,不满意随时换,也免得下头闹出什么事情来。
只是乾隆的打算很快就落了空。
爱新觉罗家大概有一些遗传病基因,比如说附骨疽,当初胤祥就是得的这种病,虽说不能算是英年早逝,但也被这病折磨得不轻。这是比较严重的,宗室里头也有不少人有这样的病,只是不严重罢了。结果如今这病落到了五阿哥头上,发现的
时候,就已经非常严重了。一条腿直接麻痹了,几乎连路都没法走!
八阿哥永璇哪怕不是嘉贵妃所出,但他天生就略有些足疾,其实就是一条腿骨骼发育有些畸形,放在后世,是可以通过手术来矫正的,但放在现在,是真没办法,他都不能有继承权,何况五阿哥如今连行动都不自由了。
苏茵也挺为五阿哥觉得惋惜,按照太医的说法,五阿哥这病多半是因为大冬天的还要骑马赶路,被冻着了,以致风寒湿阻于筋骨,气血凝滞。胤祥当初得这个病的时候,是因为被圈禁的时候冻着了,但之后他被圈禁在自个府里,还算是得到了
比较好的照料。而五阿哥却是自己太要强,之前就有些痹症,却没当回事,还照旧跟着乾隆北巡,一路上也不肯坐马车,都是骑马随驾,这般一来,连太医都没办法了。
苏茵原本悄悄叫内务府那边给五阿哥做了轮椅,好歹叫他不用总是卧病在床,可以出来走走。但五阿哥人也要强,他之前在兄弟之中一枝独秀,风光无限,如今却落得这个光景,人也颓丧了许多,只是躲在阿哥所里头不出门,连着一干妻妾都
懒得见。
乾隆亲自探望过五阿哥几次,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儿子如今这个样子,扼腕不已,回来就跟苏茵絮叨:“这孩子,也太要强了些,他身边的人也不好好劝告,明知道他之前腿就不舒服,也不赶紧报上去,请了太医来看,还由着他寒冬腊月地在外
头骑马!”
苏茵还能怎么说,一起怪五阿哥身边的人,以乾隆的脾气,只怕回头就要叫这些人陪葬,说五阿哥太倔强要强,又有点像是落井下石,她只得说道:“臣妾听说怡亲王当年不也是这症候,不是后来还好好的吗?民间说不得也有名医,不如叫人四
处查访,寻了人来,好好治疗,咱们皇家也不缺什么药材,只要能用的,都给五阿哥用上,总能见好的!”
乾隆喟叹道:“皇后说的这些,朕何尝没想过,当初给怡王叔治疗的太医一个已经不在了,另一个也早就告老了,朕特意叫人请了回来,结果他说五阿哥这病比起王叔当年更重,已然深入骨髓,无药可治,只能勉力叫他少受些苦楚!”说到这
里,他几乎要流下泪来。
五阿哥很快被册封为荣亲王,算是兄弟里头第一个或者被册封的,流水一样的赏赐流入了阿哥所里头,又在镶红旗营建荣亲王府,但这并不能挽救五阿哥的生命,他苦熬了一年多,终究没能熬得过去。
那段时间,宫里的气氛也很沉闷,生怕触动了乾隆的哪块逆鳞,叫他震怒起来。
乾隆也是伤心得很,他原以为儿子不少,但五阿哥一走,他屈指一算,发现年长的儿子竟是死的死,废的废,出继的出继,没一个能当大用的。
这往后一算,能数得着的就是十一阿哥,十二阿哥了!十一阿哥不太喜欢骑射,但工于书画,颇有些文才,十二阿哥呢,文武功课其实都寻常,不算出挑,每日里就喜欢研究那些奇技淫巧,居然自己弄了个三轮车和什么自行车出来,乾隆跑去
看的时候,他正骑着个三轮车带着五格格和十三阿哥在骑射场上乱转,十一阿哥也在歪歪扭扭地骑着自行车,乐得见牙不见眼。问题是,乾隆需要的不是个才子或者是工匠,他需要的是一个合格的储君啊!
乾隆气哼哼找苏茵算账,苏茵摆出一脸懵逼的模样:“臣妾原本只是想着,他们都已经是皇子了,富贵已极,自然该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乾隆很想要说此一时彼一时,但跟苏茵又觉得是对牛弹琴,毕竟,皇后自个就是个没什么野心的,当了这么多年皇后,宫里的宫务都是叫下头人分着来,好像权力烫手一样。
苏茵才不想让儿子现在就弄出一副奋发上进的样子,乾隆还有三十年的活头呢,现在表现得越跳,只怕之后越容易倒霉,再说了,十二阿哥做个发明家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耽误正事就行。
十二阿哥灰头土脸地回来诉苦:“额娘,皇阿玛把我那些宝贝都收走了!”
苏茵对此爱莫能助,只得安慰道:“你跟我诉苦也没用啊,额娘又做不了你皇阿玛的主!”
十一阿哥也有些郁闷,那自行车他刚骑着有点意思呢,就没了,这不是坑他嘛!
“行啦,你们皇阿玛就是一时不高兴,等回头你们表现好一点,去他那里求两句,也就要回来了!”苏茵又说道。
实际上乾隆也就是当时怒了一下,之后就发现了这俩玩意的好处,这玩意用来运输,可比木板车强多了!尤其,骡马这样的大牲口也是需要喂养的,而且还需要休息,要不然分分钟死给你看!而三轮车什么的,完全可以让人轮着骑,这可就省
太多了!
十二阿哥画了图纸叫下头做的是用的上好的木料,没有链条,用的是牛筋做传动,连着车轮上也是用了牛皮减震,但要是换上普通的木头,也不是不能做!乾隆立马把图纸给了工部,叫他们先造一批来,尽可能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降低成本,
再看看能不能做大一些,看负重多少。
结果回来的时候还听苏茵给十二阿哥出主意,表示这人骑总归还是比较累,看看能不能再省力一些。比如说像是帆船一样,弄个风帆什么的。
乾隆一听就急了:“十二阿哥是皇子,怎么能总是搞这些呢,这些事情叫下头那些工匠做就行了!”
结果十二阿哥来了一句:“皇阿玛,儿子也不是自己做的啊,儿子就是出出主意而已!”
乾隆脸一下子黑了:“出主意也不行,功课都写完了吗?字一天练几张?能开几力的弓?”
十二阿哥一下子了,在学习上头,他偷工减料惯了,也就是因为十一阿哥喜欢书画,他跟着练字,总算书法还算不错,像是拉弓射箭什么的,他本身力气其实一般,这个年纪也就能勉力拉个六力弓,拉几下就快没力气了!他也是投机取巧,
私底下用的弓是他自个设计的,用了滑轮组,这样拉满需要花费的力气就要小很多,但这玩意私底下自己玩玩可以,糊弄乾隆,肯定是糊弄不过去的,所以,他只能低头不吭声,心里头却是腹诽,听上书房的西学先生说,西洋那边都没什么人用弓
箭了,人家用的都是火铳,这玩意又不需要费多大力气,甚至连瞄准都不怎么需要,不比弓箭来得强?
可惜的是,他其实心里也明白,大清是以小族凌大族,所以,许多事情保守一些,那是在所难免的,而这个时候,火铳其实对比弓箭,也并没有决定性的优势,射程近,也很难在作战过程中瞄准,一百步之内对着发射都未必能打中,大家自然
也就没这个想法。但比起已经不可能再增强射程和精准度,而且还需要严格训练的弓箭,火铳的发展潜力却是非常大的。
十二阿哥看着是个只知道沉迷于各种新鲜玩意的技术宅,但许多事情他心里门清。苏茵自以为自己没怎么教导过十二阿哥,但她终究不是真正意义上这个时代的人,言辞里头其实还透露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十二阿哥小时候还各种追问,成天各
种为什么,苏茵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者说不敢说,就让他自己看史书,看外头的情况,自己去想。十二阿哥哪怕许多事情其实还没想明白,但是模模糊糊已经有了一些粗浅的认识,这让他在面对乾隆的时候,其实就没那种将皇帝敬若神明的感觉。
见十二阿哥不吭声,乾隆又输出了一番,最后气哼哼离开了。等着乾隆走了,十三阿哥才从后殿跑出来,他之前就来了,原本听说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过来,是想要求了十二阿哥也给他弄辆小车骑的,结果还没来得及过来,就听说乾隆来了,
似乎还在发火,当下就躲后面不出来,等着乾隆走了,这才偷偷溜了出来,对着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挤眉弄眼。
十一阿哥笑道:“你倒是机灵,刚刚不出来,现在倒是露头了!”
十三阿哥讪笑一声,说道:“十一哥,刚刚我要是出来了,说不定皇阿玛还要多骂一会呢,少一个人挨骂不更好嘛!”
苏茵没好气道:“你们一个个就是来讨债的,一个个闯了祸,都跑我这里来!以后啊,叫你皇阿玛将你们提溜到前头去,也省得叫我烦心!”
苏茵感觉如今自己进入了更年期,情绪开始不稳定起来,偏生宫里头是个极压抑的地方,有脾气也不能随便发,苏茵又做不到随意迁怒下人,只能尽力忍耐,对几个孩子也少了信心。
几个孩子如今也习惯了,他们就是跑过来倾诉一下,瞧着苏茵开始不耐,立马撒腿就跑。
苏茵忍不住对着唐嬷嬷抱怨道:“嬷嬷,瞧瞧养孩子有什么用,还是当初没生的时候好,现在呢,皇上嫌我不会带,几个孩子一个个也没什么眼力见,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唐嬷嬷从五阿哥得病开始,心里头就生出了许多野望来,以前五阿哥那简直有点众望所归的架势,弄得唐嬷嬷也跟着躺平,如今她这把年纪了,原本苏茵都说了叫唐嬷嬷出宫养老。唐嬷嬷自个儿子没了,但有苏茵给她撑腰,家里的庶子就得老
老实实奉养她。毕竟,苏茵的位置如今怎么看都是稳如泰山,唐嬷嬷他们家本来就是辉发那拉氏的户下人口,一大家子都指着承恩侯府吃饭呢,唐嬷嬷跟着苏茵这么多年,也算是劳苦功高,回去之后但凡受了点怠慢,他们一家子就别想好过。在没
有感情的情况下,最可靠的还是利益,就像是后世老人退休金比较高的,有点头疼脑热的,家里都上心,就怕少了那一份退休金。如今唐嬷嬷也是一样,苏茵将自己名下一个庄子记在了唐嬷嬷名下,但是前提是唐嬷嬷还活着,唐嬷嬷过世之后,庄
子就会被收回来,所以,哪怕是为着这一份收入,她夫家那边都得捧着她,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但是唐嬷嬷不想回去,她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了苏茵母子几个人身上:“娘娘,奴婢这个年纪,都是个老厌物了,您要是嫌弃我年纪大了糊涂,奴婢就回去养老,您要是不嫌弃,奴婢还是一直留在您身边。奴婢别的也就罢了,端茶倒水还是干得
动的!”
苏茵听得哭笑不得,她身边大大小小的宫人四五十个,哪里还需要唐嬷嬷端茶送水的,想着唐嬷嬷这么多年留在宫里,只怕外头认识的人也都快没了,适应不了外头的生活,干脆就留她继续在宫里养老,横竖宫里也不差唐嬷嬷一个闲人。
唐嬷嬷如今担任的角色差不多就是苏茵的情绪垃圾桶,听得苏茵这般说,连忙安慰道:“娘娘,几位阿哥都是孝顺的,您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苏茵没好气道:“我现在难道不是好日子,还指望什么后头!罢了罢了,一个个都翅膀硬了,随他们去吧!”
苏茵这般说着,干脆也真的不管了,毕竟,有个控制欲贼强的乾隆死盯着呢!
乾隆之前光顾着五阿哥了,对其他儿子就属于诈尸式的放养,想起来问一下,想不起来就不管,如今他一盘算,发现没死没过继没残疾的儿子就那么几个,顿时就急了。
三天两头跑上书房看一下一帮儿子的学习情况,上书房里头也没几个学生,最小的是十五阿哥,刚开蒙没多久,每日里能按时起床上课就是胜利。
然后倒霉的就成了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或者说,主要是十二阿哥。乾隆也知道读书不能死记硬背,所以,多半也不会考儿子背书释义,而是拿了史书上的事例来考问儿子。
结果,十一阿哥中规中矩,说的都是先生说的那些车轱辘话,十二阿哥思路却很清奇。
乾隆说宋朝冗兵应该怎么解决,十二阿哥研究一下,就表示这根本没必要解决,其实就是宋朝拿着钱买百姓不要造反,比起到处镇压百姓造反,不如花个一天一升米将那些活不下去的人养起来,真要是想要裁撤军,宋朝只怕早就完蛋了!
十二阿哥觉得,宋朝能安安稳稳那么多年,就是特别会花钱买平安,既然不想承担武将势大威胁皇权的后果,那就得花钱买平安,花钱让武将不去沾兵权,花钱让文官歌功颂德,花钱让外敌不要打自己,花钱让百姓不要造反!所以,凭什么什
么庆历新政,王安石新政都不成功啊,因为他们想要让大家不要花钱了,拿惯了钱的人能干吗?
乾隆之前觉得宋明都是亡于党争,结果到了嘴里,就是到了后来没钱或者是花钱花错了地方。
这也是十二阿哥偶尔听苏茵说到的,苏茵有一次说漏了嘴,说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结果十二阿哥看史书的时候,就喜欢看那个时候经济情况,渐渐还真看出点名堂来了。
乾隆没想到这个,还当十二阿哥很有天分,虽说如今的想法还很浅薄,但总算是抓住了关键,没错,很多时候朝廷的运转关键就在于钱。
当初明朝卫所制为什么败坏,为什么大批卫所官军投降女真,不就是因为卫所制度败坏,下头的大头兵早就活不下去了嘛!他们可没多少忠君爱国之心,也不懂什么亡国亡天下,实际上,读书人倒是知道什么叫做亡天下,但不也一个个头皮痒
水太凉了嘛!所以,也别苛责那些宁可给女真做包衣,也不肯忠君报国的人,真正世受国恩的,到最后还在玩漂没呢!
意识到这个儿子虽说很多时候显得离经叛道,但竟是颇有想法的乾隆如今真起了点栽培的心思。
这下子,十二阿哥就这么凸显出来了。
当乾隆想要培养一个儿子的时候,那就是全方位的。十二阿哥如今就是半天在上书房读书,半天到前头听政,因为辉发那拉氏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手,当初十二阿哥的伴读苏茵都没从辉发那拉氏挑,而是让乾隆做的主。那会儿乾隆给十二阿哥挑
的都是小门小户的,如今就觉得有些不足,干脆就将福康安安排给了十二阿哥做伴读。
富察家这些年那真是蒸蒸日上,傅恒平步青云不说,福隆安尚了四格格,也就是和硕和嘉公主,家里的女儿也都嫁得挺好。
如今乾隆琢磨着辉发那拉氏似乎没什么人才,纳苏肯就是个老实人,叫你一板一眼做点事情是可以的,但脑子不灵光,真让他去做什么主官,只怕要被下头糊弄得一愣一愣的,还是留在京里,做个武官比较好,回头有机会,再将人弄出去立点
战功,也就差不多了。
至于辉发那拉氏的其他房头,也有些后继无人的趋势,家里头就几个佐领,在官场上也没什么影响力,朝堂上也就是说不上话的小官,十二阿哥只有这样的外家,那肯定是有些不足地。
所以,乾隆琢磨一番,是不是可以让富察氏绑定到皇后这一系上,富察家再出一个皇后显然不行,但是十一阿哥可以娶一个富察家的福晋,另外,五格格这边,也可以看看下嫁富察家,如此,元后继后两系联姻,也算是两全其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