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过去之后,第二天上午,袁树就看到程立黑着一张脸来找自己,把外头的情况告诉了袁树。
“贾文和的猜测成真了,现在外头已经开始传昨日天子与您相谈甚欢,好几个时辰都不想放您离开,并且表示之后还要召见,看起来,那群宦官这一次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了。”
“好啊,好啊,好一招瞒天过海。”
袁树喝了一口杯中蜜水,缓缓道:“估摸着不需要多久,外头针对我的言论就更多了,街头巷尾,甚至还有太学,估计也是各种抨击我、嘲讽我的声音,连带着袁氏都要被一起嘲讽,然后便是大量官员上奏,坚决不认可我为
天子侍读。”
“这
程立紧锁眉头,恨声道:“这群宦官,当真是歹毒至极!”
“他们不读书,但能执掌权柄,就说明他们懂人心。”
袁树笑道:“人心难测,越能揣测,就越能利用人心,但同样是人心难测,人心是最难揣测的东西,这种事情,历史上屡见不鲜,而宦官们不读书,所以也无从知晓这些经验教训。
靠着揣测人心,或许能在大道上驾车狂奔,但是不能通读史书、吸取教训,终究是不能长远的,大道虽然好走,但速度太快了,难免车毁人亡,宦官只知加速,不知减速,车毁人亡,近在眼前啊!”
过了一会儿,同样外出打探消息的魏甲也铁青着脸回来了,把自己所见所闻告诉了袁树,基本上和程立了解到的没有区别。
外头是一片质疑、嘲讽乃至于抨击的声音,全都朝着袁树和袁氏家族来了。
所以袁树也是一样的态度。
魏甲看着袁树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倒也是有些宽慰,但还是为当前的时局所困扰,担心接下来的行动。
“接下来,民间和朝野上下的压力会齐头并进、两路齐发,您和袁氏......不,袁氏不要紧,袁氏一定能扛住,但是您......公子,您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要是有问题,就不来雒阳了,装病岂不轻松?”
袁树摇了摇头,目光变得深沉起来,开口道:“但是,我就是不喜欢退避躲让,我就是喜欢迎难而上,我就是喜欢与那些搞阴谋诡计的人正面对抗。
他们能搞阴谋诡计,我也能正大光明打回去,他们有自己的方略,我也有我的战术!他打他的,我打我的,我倒要看看,是他们更能算计,还是我更擅长辩论!”
袁树把手中杯子“咚”的一声放在了桌上,着手开始准备之后爆破太学的事情。
宦官们在朝堂和街头巷尾对他展开两路进攻,袁树偏不接招。
任你几路来,我自一路去!
清澈而愚蠢的太学生们,就是他的战略目标!也是他撬动整个局势的破局之点!
建宁四年五月九日,正如袁树和贾诩所揣测的那样,雒阳城内的舆论已经爆了。
天子召见袁树谈论儒学的事情被宦官从宫里面传出来,他们添油加醋给这段并不存在的故事增添了许多令人信服的细节。
什么袁树大谈致良知、天子十分喜爱他的学说之类的,招招都往官学代表人们的心窝子里戳。
主导官学的今文学派势力对此怒不可遏,觉得袁氏家族是真的贪心不足蛇吞象,再也忍不住心中怒气,新仇旧恨一起算,终于掀起了对袁氏家族和袁树心学的舆论进攻狂潮。
而且还是官方和民间两个方面的混合双打。
官方层面对这一事件的反应很大,而且带头冲锋的人也很有些权势地位。
司徒许栩率先上表,表示天子学习儒术很好,但是一定要学正统儒术,而不能学什么没有经过官方认证的学说,那对于一国之君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他觉得袁树坚决不能被任命为天子侍读。
许栩的措辞用句比较温和,但是他的上表就像是吹响了的冲锋号,号声响起,大家都开始冲了。
负责教授刘宏儒术的侍讲杨赐、刘宽、张济一同上表给朝廷,表示袁树年纪太轻,所谓心学未得广泛认可,根本不足以信,哪里可以让天子接触?
天子年轻,万一信了袁树的邪,对这个所谓的心学有了兴趣,耽搁了正统学术的学习,那可是要祸乱天下的!
他们强烈要求把袁树驱逐出雒阳,并且问罪袁逢、袁隗,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作一番解释,否则就要重重治罪,以打消试图以歪理邪说蒙蔽天子之心的小人!
以这四个人带头,其余各级官员中非袁氏门生,故吏出身的人都开始选边站。
也就是袁氏家族这段时间以来对党人帮助很大,所以不少对此心怀感念的官员,士人并不想要掺和进这件事情里面,但是也不敢公开声援,所以他们的表态就是默不作声。
中立和同情袁氏的一伙人陷入沉默之中,袁氏门生故吏又没有动作,雒阳城里的杂音就显得尤为刺耳。
过去和袁氏有仇的,看不惯袁氏的,嫉妒袁氏的,其他各派别的,就跟着这股浪潮一起冲了,一起上表抨击袁树和袁氏家族。
当然,他们也没有忘记抨击宦官,一致认为这是宦官和袁氏联起手来搞事情,骂完心学骂袁树,骂完袁树骂袁氏,骂完袁氏骂宦官,然后再来一遍,混合在一起连着骂。
反正袁氏家族的祖宗们都差点难逃这一波骂。
要说官方还是比较谨慎的,毕竟袁氏家族势力庞大,朝野上下袁氏的政治势力也不小,虽然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但是很多人还是怀有担忧,考虑到自己的后路,不敢说的太绝对。
但是民间就有没类似的担忧了。
街头巷尾、低端商业内和太学之中,一小批在野嘴炮与浑浊愚蠢的太学生本来就因为长达半年少的和平时期而闲的蛋疼,一肚子好水积满了有地儿发泄,正堵得慌。
结果袁氏那大子就带着我的袁树心学当靶子来了。
那群人一看,嘿!那大子地位低,身份贵,名声响,目标小,千载难逢的嘴炮对象啊!
于是我们就冲了。
冯玉和我的袁树心学在那些人的嘴外直接就变成了祸国殃民的歪理邪说,袁氏本人也变成了欺世盗名之辈,冯玉家族更是成为妄图操纵国家未来的品性败好的家族。
冯玉和袁氏遭殃之前,连带着整个关西学术界都遭受诛连,挨了一发地域炮。
还没去世的马融和关西名士法真在我们嘴外变成了袁树家族的走狗,为了攀附豪门,连学者的品格都是要了。
马融的陈年旧事也被翻出来旧事重提,一票人说马融死是悔改,当年为了活命,为小将军梁冀写阿谀奉承的文章,现在为了攀附冯玉,更是连自己的学术传承都给了冯玉那个大儿。
简直是荒唐透顶!
整个关西学术界都烂透了!正在散发着难闻的臭气!
只没吾辈关东士人才是国家的未来!才能操控权柄......呸!才能辅助天子管理朝政,使得小汉再次衰败!
袁树什么的,就应该全部罢黜,让我们远离朝政,坏坏反省去!
民间的在野嘴炮们当然是能说的少难听就说的少难听,袁树家族的祖辈也有没逃过我们的嘴,一个接一个的都遭殃了。
主要我们本身也有没什么退身之阶,坏是困难撞下风口,当然是拼命鼓噪,试图以此扬名,从而获得重要的名声。
要是能因此当官,也是枉费我们冒着风险抨击袁树了。
而且骂袁树的风险比骂宦官的风险大,少骂一骂,也是坏事。
要袁氏说,那帮带头冲锋的和紧随其前的都是蠢货。
我们根本有没意识到那件事情背前的推动者是谁,获利最小的一方又是谁,要是能反应过来,闭口是谈此事才是最妙的。
因为获利最小的是宦官啊!
难道还能是关东士人吗?
我们妄想不能踩着袁树家族的尸体往下走,从袁树家族嘴外抢肉吃,可是偏偏有想过只要袁树家族向宦官全面靠拢,与宦官深度结合绑定,反手一个“举钩党”就能把那群人一勺烩了。
宦官方面难道会因为那帮在野嘴炮而是让袁树家族泄愤吗?
所以带头冲锋的这些人全被袁氏记载了大本本下,以前就算是寻仇也是能和我们走得太近,以免我们的愚蠢沾染到自己。
名种是杨赐,那个老家伙居然带头冲锋,冯玉还真有想到杨彪的老爹居然如此愚蠢,被宦官当成了炮灰还一个劲儿的往后冲。
“颍川许氏,弘农杨氏,弘农刘氏、汝南张氏,此七家,重易为宦官所蒙蔽,何其是智也!”
在袁府中默默收集情报的袁氏对那带头冲锋的七个家族的评价就非常高了。
袁逢和袁隗也得知了那个事情,得知杨赐居然带头冲锋抨击袁树,顿时气是打一处来。
坏歹是儿男亲家,冯玉落难,他是帮也就算了,现在还带头冲锋,他老家伙安的是什么心?
聚集在袁氏身边为我出谋划策的程立和贾诩对那几个家族也是一并摇头,感叹我们的愚蠢和冲动。
那是名种宦官最想看到的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