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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33(含1w5营养液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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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如水。

    在这夜间沉寂的迷天盟中,仿佛只剩下了这楼上与楼下。

    楼上的人居高笑问,说不出的自在,而楼下的人………………

    叶孤城将薄唇抿成了一线,在泼洒下来的月光中泛着一层冷白的皎然,像是对于这猝不及防的相见,仍有片刻的不知所措。

    但下一刻,他又已提起纵身跳到了这小楼之上,站在了师青若的面前,缓缓开口问道:“师夫人希望听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以他的功力,从先前的恍神之中挣脱出来,再去探看周围,不会察觉不到迷天盟在周围负责成防的人手。

    但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就算师青若已得到了关七馈赠的内力,也难以抵挡住他的一剑“天外飞仙”。

    她所说的“夜半杀人”并不是一件做不到的事情。

    师青若却好似并不奇怪叶孤城的上楼冒犯之举,指了指面前的栏边坐板,像是示意他这个擅自闯入之人,也大可以如同访客一般坐下。

    饶是叶孤城有一种奇怪的直觉,他与这眼前的迷天盟圣主并非头一次见面,都不免因为她的表现愣了一愣。

    他们之间就算不至于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好像也不该………………

    叶孤城的眼前闪过了一道剑光。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宝剑,却见师青若也不过是信手抄起了一旁的利剑,以左手挽了个剑花。

    这个剑花挽得极稳,在折回之时,竟是从左侧的圆桌之上挑起了一只酒杯。

    长剑指向着叶孤城,只是为了将那半杯水酒送到了他的面前,而非刺向他。

    “都说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叶城主有剑仙美誉,倒是正应了那明月之中的白玉仙人。我看这个答案,似乎要比那两个选项更有诗情画意,不是吗?”

    叶孤城凝视了片刻她的神情,伸手接过了那杯托举在剑尖之上的酒水,似乎有短暂的一瞬,又被酒杯之中的月影晃迷了眼睛,却还是并未犹豫多久,就已举杯将其一饮而尽,像是一个极为合格的客人。

    师青若笑意盈盈:“叶城主不怕我在这酒中下毒?迷天盟不该是让人想来则来,想走则走的地方。”

    叶孤城回答得倒是果断:“你的剑里没有杀气。你的神情和言语或许会骗人,但剑不会。何况??”

    在他接过酒杯饮酒的刹那,师青若已将手中的那把剑快速地收回了剑鞘中。这个收剑的速度,不仅不像是个刚刚得来内力不久的人,还让他再度萌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就好像………………

    “何况什么?”

    叶孤城镇定下了心神,任凭明月在他不苟言笑的侧脸度上一片清冷,“何况我本为求索剑道而来,并非要与迷天盟为敌,为何要行此下毒之举?”

    他问及结亲之事,师青若既未同意,他也没有强求。他递交了拜帖上门,被要求从两个选择中决断出一个,他也在次日给出了答案。

    起码从迷天盟这头看到的,是他确在按照规则办事,那么何必枉顾迷天盟的名声,对他下毒。

    这一杯酒,他当然能喝。

    师青若仿佛并不奇怪能从他的口中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顺着叶孤城的答复说了下去:“那我倒是很好奇,叶城主的剑道是什么样的?”

    “我本以为叶城主幽居南海白云城,剑招之中应当有闲云野鹤之气,但昨日小石头出剑试探,叶城主虽是还击仓促,也不难看到,你的剑气势煌煌,灿烂夺目,合该剑惊天下,势破苍穹。以我愚见,这好像并不是一把循规蹈矩的剑。”

    当一个在剑道上不守规矩的人却不得不遵守世俗规矩的时候,他必定图谋不小。

    师青若虽没有将这最后一句话说出,叶孤城却分明从她的最后一句话中听出了这个意思。

    他的肤色极白,又是浸润在月光之中,一双剑眉便黑沉清丽得像是浸润在清水中的黑羽。此刻微微一颤,就在这张脸上带起了一层清波。

    “那么师夫人的意思,是希望我直接提剑打上门来,不顾你先前提出的条件?”

    “我可没那么说,我只是好奇。”师青若懒散地收回了那只搭在扶栏上的手,改为侧托着脸,愈发专注地看着叶孤城脸上的变化。

    但大约是月光太亮,他持剑的那只手明明因骨节分明,而隐约能瞧出几分窘迫,脸上却依然是独属于白云城主的体面。

    下一刻,他还露出了一点清淡的笑意:“若是这么说的话,我也好奇。”

    “好奇什么?”

    叶孤城一字一句地答道:“好奇夫人为何好像很了解我。”

    他喜着白衣,看似不染纤尘,却并不是真已成了餐饮露的仙人,就比如说,他依然喜欢烈酒,尤其是烫过的烈酒。

    方才师青若递过来的那一杯就是。

    再算上先前迷天盟前的算计与谈判,算上他总是无端想到的一些画面,好像更不能只用巧合来形容。

    可偏偏他看得清南王世子这些人的算计,看得清白云城中往来之人的心思,却看不清眼前这个眸若春水的女子。

    “你很好奇这个?”师青若挑眉笑问,“可要知道,人都是有秘密的,比如方才叶城主为了逃避我的问题,拿了个抛出来的新问题作为逃避,现在我也可以不回答。若是叶城主非要知道的话,不如拿自己的秘密来交换。”

    叶孤城蹙眉,显然并没有一个能在此时适合于交换的秘密。

    却见师青若已再度拔剑在手,将另一杯酒推到了他的面前。

    “那就换一种方式好了。”师青若见叶孤城已接过酒杯在手,继续说道,“叶城主决定与那万梅山庄的西门庄主比剑,决出能一观先夫所留剑道遗址之人,乃是这汴京武林之中的一场盛事。可惜迷天盟人少势穷,为了前几年的亏空,更是缺钱得

    很,没法给出什么宝剑赠英雄的噱头。倘若叶城主能取胜的话,我就将这个问题的答案告诉你如何?”

    “此言当真?叶孤城问道。

    他总觉得,师青若不像是个这么好说话的人。

    但她话说得如此认真,又好像由不得人不信她。

    “自然当真。”师青若一边回答,一边自鬓边拔出了一支短钗,递到了叶孤城的面前。“便以此物,作为叶城主今日作客同饮的信物如何?"

    叶孤城伸手,任由师青若将那支短钗落到了他的手中。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支掩鬓银上的图案,正是一朵祥云。

    当师若将另一支祥云递到苏梦枕面前的时候,在他近日略有好转的面色上,不难看出一份诧异之色。“这是......?”

    师青若弯了弯唇角:“不如苏楼主猜一猜看,我这是什么意思?”

    “......”苏梦枕哑然了一瞬,总觉得师青若在关七破碎虚空而去后,好像非但没有因为少了那个保护伞而觉危机临门,反而比起先前更“活泼”了点。

    要不然,也做不出当着诸葛神侯的面,以九天十地十九神针去“刺杀”傅宗书这样的事情。

    只是这发上环忽然要他去猜......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掩唇咳嗽了数声,待这一阵作痛缓和过去后,方才哑着嗓子说道:“师夫人,若是近来温柔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还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金风细雨楼收集情报的部门何其严谨,当日叶孤城登门来的时候,温柔挡在师青若的面前说出的那番话,早被人原模原样地汇报到了苏梦枕的面前,也让他在当日的玉塔之上远眺汴京沉默了许久。

    他只当自己将师青若视为志同道合的伙伴,却不知道他的数次破例配合,以及时常因为那些记忆困扰而出现的恍惚,在其他人看来到底有多特殊。

    温柔虽然平日里不拘小节,做事鲁莽,但怎么说也是和苏梦枕有数年情谊的师妹,又怎么会看不明白这一点。

    可就算关七已不在此间,师青若也已不是迷天盟的圣主夫人,有些话到底应不应该在此时去说,苏梦枕自己很清楚。

    汴京城中的不安定,是一个天大的变数。

    他自己这个数次被人认为是奇迹的身体,便是另外一个!

    他本是有六成成算就敢去做的人,却.......

    师青若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苏楼主,我都没在意温柔说了什么,你倒是先在这里掩耳盗铃上了。”

    温柔到底是不是在胡言乱语,怕并不仅仅是苏梦枕自己知道。

    更让人觉得他这属实是在掩耳盗铃的,便是他不知是以何种脑回路,竟然能从师青若的这个举动里,联想到温柔的童言无忌去。

    眼见这位金风细雨楼楼主的脸上,难得带上了一点微妙的困窘,师青若一边笑一边摆了摆手:“行了,我不同你卖关子了。”

    她将那掩鬓祥云钗以手边的丝帕包裹,推到了苏梦枕的面前。

    “这东西本是一对的,但现在少了一支,另外的一支,在白云城主叶孤城的手里。先前我找司空摘星要了一种特制的香料,将两支发钗在其中浸泡了许久,早已将香味附着在了上头。”

    “这香料......”

    “香料无毒,气味也很清淡,却很难通过寻常的途经让其消散掉,原本是司空摘星用于追踪不能立刻到手的宝物所用,现在则有了另外的一个用途。”

    苏梦枕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一听师青若这么说,当即领会到了她话中的意思。“金风细雨楼专司情报的人员中有人驯养着一些识香辨人的鸟雀,只要曾经闻到过这个气味,便能一直对其发起追踪。你是要让我的人去盯梢叶孤城?”

    “不错。昨夜他闯入迷天盟,若非他心事重重,又恰好遇到了小石头在夜间巡查,根本不可能被人发现。以他的轻功,若是在汴京城中有所图谋,别管他在外人面前是不是行动轨迹清晰,落脚之地也在众人眼皮底下,他都可以轻易避开旁人的耳

    目,去与和他串谋之人相见。若要节省人力,我也只能用一些其他的办法。”师青若答道。

    她当然不会干那种愚蠢的事情,比如给叶孤城下毒,也不会在昨夜的交谈之中,直接和他撕破了脸皮。

    她只是利用叶孤城先前和苏梦枕有些相似的状态,做一点微不足道的手脚而已。

    有这一个线索,凭借苏梦枕的那位得力部下杨无邪的本事,若还不能将叶孤城后头的人看个明白,那就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师青若抬了抬眼帘,“苏楼主似乎还有问题想问?”

    苏梦枕深吸了一口气,将有些在骤然听到方才那一番话后涌上心头的想法,都先压制在了胸口的沉疴痛楚之中,转而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对当下的局势是如何看的。”

    他问的不仅仅是叶孤城的到来,也是前几日相府的栽赃。

    师青若伸手,将面前原本空无一物的棋盘上落下了数枚棋子,指着中间的一枚黑子答道:“毫无疑问,傅宗书这个老贼,不想被人围剿。”

    但事实上,先前他已险些落到了这个地步。

    雷损的六分半堂原本是汴京黑白两道中的中流砥柱,也和傅宗书交好,却因为雷损自己的判断失误、雷媚的背叛,还有师青若的一招釜底抽薪,没能等来江南霹雳堂的支援,就已四分五裂。

    余下的江湖势力里,金风细雨楼和迷天盟占据了大头,还是彼此结盟,共同对抗傅宗书的关系。剩下的小鱼小虾就算真能为相爷效犬马之劳,能做出的事情也相当有限。

    神通侯府的方应看虽然心怀鬼胎,但是起码在明面上还是对傅宗书多有示好的,还与傅宗书的义子健康关系不差,却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当方歌吟预备将先前赠予方应看的人脉从汴京城中撤离的时候,傅宗书便会再少一方助力。

    诸葛神侯和六扇门的态度就不用说了。

    而那个日渐长大的小皇帝,也已不甘心让圣旨变成傅宗书指点江山的凭证,也不甘心朝堂上的提拔?官都受到?宗书的制约,若非大内高手仍不敌傅宗书的门客,难保他不会选择先杀人后定罪。

    这样一出内外困顿的窘境,只怕是傅宗书执政多年间都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他又怎能不做出反击。

    “先说江湖上。”师青若举起了一枚黑子,神情已不似先前的调侃,多出了几分严肃,“我让人各处搜捕狄飞惊的下落,发觉他并未和江南霹雳堂的人会合,也没有和关纯联络,还在藏踪匿迹之中。我怀疑,有人在为他掩护行踪。

    这个“有人”到底是不是傅宗书,她还不敢下一个定论。但毫无疑问的是,狄飞惊若是还活着,六分半堂就有卷土重来的可能,将那个原本已经出局的棋子重新带回到棋盘之上。

    “你的金风细雨楼先前能被雷损安排那么多内应,还安插到了五大神煞之中,难保其中不会还有宗书的亲信,在必要的时候拖住你的脚步。而迷天盟这边,人员的复杂有目共睹,也比金风细雨楼那头势力薄弱,所以先被他盯上了。”

    也借着文雪岸之死,十九神针易主,来上了一出栽赃嫁祸。

    “不仅如此,为了抗衡江湖势力上的损失,我怀疑宗书还做了两件事。”

    师青若伸手,将另外两枚黑子落在了棋局之上。“昨日我去相府之时,见到了元十三限那六个并称六合青龙的弟子。我直觉他们对傅宗书的敬畏态度不同寻常,很有可能是傅宗书和元十三限之间的交易又有变化。”

    傅宗书并不是先做了元十三限的弟子,而后才去当官的,而是在做了高官之后,来给自己寻求一份庇护,所以他们两个原本就不是寻常的师徒关系,而更像是一种特殊的交易。

    若是傅宗书有心让元限入京来援,那么六合青龙有这种表现就并不奇怪。

    “另一个......”

    苏梦枕敏锐地留意到,师青若的脸上闪过了一瞬异样的情绪。“若是不方便说便不说吧。”

    “不,”师青若笑了笑,转瞬的恍惚已自她的脸上抹去,“该说还是得说,只是劳烦苏楼主不要问我,这消息是从何处来的。”

    “傅宗书用于栽赃神侯府的神魔飞针,应当和原版的魔针一样,是出自蜀中唐门。但以唐门中人近几年的行动轨迹来看,不会在这件事上相助于宗书。”

    他们也来不及。这才是更重要的理由。

    “我猜,那几支魔针,应当出自曾经的唐门大小姐唐蓝之手,但现在她已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做明月心,隶属一个名为青龙会的组织。我希望苏楼主能顺着这个名字查下去,看看这是不是宗书为了破除围剿,而下的一步棋。”

    苏梦枕点了点头。

    他已不是第一次领教师青若身上的神异之处,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更不会问。

    他只是问道:“那么叶孤城呢?白云城也算是他在江湖势力上下的一步棋?”

    师青若摇了摇头:“我想你也不觉得这能算江湖。”

    就像师青若只是给了黄蓉调集人手的优待,却没有打算过问她和郭靖去找段天德麻烦这件事,到底要以何种方式推进下去,白云城也是一样的。

    距离汴京太远,就算要造成影响,也是晚一步的事情。

    光靠着叶孤城一个人,能带来的杀伤力也很有限。

    “你看,我先前提到的围剿傅宗书的各方势力里,神侯府、金风细雨楼、迷天盟都已遭到了针对,唯独剩下的那个,就是那位龙椅之上的小皇帝。”

    苏梦枕的脸色沉了下来:“你是说,他的目标可能是陛下?”

    师青若摇头:“我没有具体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所以??”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支祥云上,足以让苏梦枕看明白她的未尽之意。

    就算用的手段并不那么光明正大,但反正是傅宗书先用的栽赃嫁祸一招,她有什么好内疚犹豫的。

    苏梦枕当即郑重地应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让人尽快着手去办。他若想要逐个击破,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那就再次??合作愉快了?”师青若说话间,朝着苏梦枕伸出了一只手。

    苏梦枕愣了一愣,像是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何处的礼节,但也下意识地伸出了一只手。

    面前的这只手方在棋盘之上拨弄风云,哪怕尚显单薄,在这双掌相碰的一刻,也依然觉得令人心惊。

    苏梦枕刚要松开手去,却忽然被师青若握得更紧了一些。

    可还不等他因此生出任何退思,他便看到了师青若忽然急变的脸色。那么这个握紧的举动,也便只是她心神不稳下的本能反应。

    她定定地望着苏梦枕的眼睛,像是经由了一瞬的跋涉方才有了开口的力量:“你刚才说,不会让人有逐个击破的机会?”

    “是。”苏梦枕答道。

    这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

    “我刚才同你分析的各方势力里,除了并未确定的白云城,还有一方。”

    苏梦枕的脸色也顿时一变:“方巨侠现在何处?”

    相比起本就已经和他敌对的神侯府,和原本就算不上朋友的迷天盟,对于宗书来说,在这对峙的棋局上变化最大的,其实还是从友变敌的“神通侯”!

    方歌吟再如何闲云野鹤,那也是一个统领了数千上万帮众,江湖上几方大势力的首领。别看他现在只是将方应看的旧部撤出汴京,但他既能得到那个“巨侠”的名号,怎么说也不会站在傅宗书的这一头。

    再若是他因为亏欠了师青若的一份人情,选择将血河派等势力的人手借出来,那便是给傅宗书又增加了一份压力。

    易位而处,倘若苏梦枕是傅宗书的话,必定要在棋盘上扫掉这个不稳定的因素!

    所以问题来了??

    方歌吟在哪里?

    “他......好像前两日离开了汴京。”

    更为准确的说,方歌吟还是带着白愁飞的人头一并上路的。

    按照他和桑小娥的计划,由他的入室弟子高小上继续留在汴京打点人手,他们夫妻两人则带着白愁飞的人头折返湖北,拿这个恶徒的脑袋去祭奠死去的长空帮众人。

    在做完了这件事后,他再考虑另外的一个问题。

    在方应看这件事上,他绝对能称得上是一句识人不清,那么......他若是真已到了一个糊涂的年纪,是不是还是将那几个帮主盟主的位置让给年轻人为好。

    但这件事在一时半刻之间又并不那么好安排。高小上这个孩子武功不低,人也孝顺,可在经历了汴京城中的那一番突变后,方歌吟又出于本能地觉得,他能当得起一派之主,却绝没有这个能力,将那样多的事情全给担负在身上。

    还得再去仔细地安排一下人选才是。

    郊。”

    “你也用不着那么担心。”桑小娥骑在马上,回首看向不知何时已落后了一些的方歌吟,朝着丈夫安慰道:“或许有些时候,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呢。”

    “你看,我们当年救下了小白之后,一直很担心她和关七的未来,会不会落到两人各自抱憾而终的地步。但没想到,关七会意外看破情劫,达到了破碎虚空的境界,至于小白似乎也有些放下了当年的执念,只是还挂心于女儿的未来暂时住在京

    “不过要我说来,她倒是不必那么担心。

    就连洛阳王温晚的女儿,都能被师青若驯服得安分听话,关纯只是先前被养父带错了路,应当也能被掰正回来。

    桑小娥向来不吝将人想得好一些,现在也不例外。

    可她话已说完,仍不见方歌吟的脸色有所好转,反而愈发严肃了起来。

    这好像并不仅仅是因为担心京中情况的缘故。

    因为下一刻,方歌吟手中的金红剑就已朝着地面狠狠地劈了出去。

    “走!”

    桑小娥闻声,当即蹬马腾空,正避开了那一片突然扬起的沙尘。

    在那沙尘之中翻涌而起的毒雾,也被她凌空数拍散了开来。

    金红剑划开的石破天惊剑势与地下腾空的冷光骤然碰撞在了一处,剑光交织之地,顿时血肉横飞。

    无论是先前埋藏在地下的刺客,还是先前承载着方歌吟与桑小娥的两匹马,都在这迅速发起的对峙中死伤殆尽。

    可桑小娥和方歌吟的脸上都不见半分轻快的神色。

    不会有人真的觉得能靠着这样的伏击,就杀死一位早已成名的巨侠。

    而一个会选择此时出手的,更不可能会是这样的蠢货。

    所以他们的麻烦还远没有结束。

    几乎就在方歌吟拔剑杀人得手的同时,一道风声自远处疾掠而来。

    那不是夏日的长风穿过原野抵达他们的面前,而是??

    “退开!”方歌吟厉声一喝。

    与他配合默契的桑小娥早已身翻越,退到了方歌吟的身后。

    她也旋即就见,丈夫挥剑而起的那一道剑招,赫然是一道守势。

    若说天下剑法中最能包容敌方攻势,乃至于将其化解的,莫过于大侠萧秋水传下来的四道奇招里的“海天一线”。

    方歌吟的剑法已臻化境,在这遽然调转的剑风中,轻颤的金红剑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在那一支诡异的小箭疾射而来的刹那,化作了那海天一线的壁垒。

    海浪永远无法突破这道界限冲向天空,天空之上的白云也无法跌入海中化作游鱼浪花。

    那这支箭也自然无法向前!

    “回去!”金红剑上的剑招,不知何时已从海天一线化作了弯弓射日。

    来人的箭势极怪,像是完全没有遵循发射的规律,方歌吟的这一记回箭也同样毫无章法。

    甚至当他口中喊出“回去”二字的时候,已将这一支小箭射向了另一个方向。

    桑小娥人随箭去,凌空之间化学成爪,发出了五道破空的利劲,与方歌吟指向了同一个对手。

    不是那发出小箭的人,而是一个已经距离他们更近的年轻人。

    然而明明桑小娥的长空神指与方歌吟发出的那支箭已经扎中了对手,却好像忽然之间陷入了泥淖之中,又被以一种极是怪异的方法“排斥”了出去。

    她惊疑之间,已有一道凶悍异常的学风抢先一步抵达了她的面前。

    也便是在此刻,她才看到了出手之人的模样。

    先前她与方歌吟都是凭借着感知到的气息来辨认年龄,却不料这横空杀出的年轻人竟是有着一头如雪的白发。

    一张青铜面具覆盖住了他的面容,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脸,只有露在外头的双手,才能让人勉强确认他的年龄。

    那好像是一个年轻人,又好像并不是。

    因为他的武功…………

    桑小娥也没这个多余的工夫去想此事了。

    这白发青年劈空而来的一掌泛着一层危险的紫色,却又尔化学为指,一指对上了金红剑的剑锋。

    金红剑本就不是一把硬剑,在这包含内劲的一指悍然击下的瞬间,便再度弯折了起来。

    可这一次它却没能如此轻易地振开那外力,带着剑气还击回去,而是发出了一声愈发紧绷的颤动。

    “你......”方歌吟眼皮一跳。

    这年轻人的武功竟能在他平生所见的对手中排在前列,便是比起当年的“长空神指”桑书云也只高不低。

    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睛,更像是完全不曾因为前来刺杀的人是方歌吟而有半分异动,只有一派目空一切的冷淡。

    这是什么人?

    江湖上何时多出了这样的一号人物?

    交战的本能,让方歌吟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血河神剑。

    方应看死后,这把曾经送给义子的宝剑,又重新回到了方歌吟的手中,也当即挥出了一道血色残阳,直朝着那白发青年而去。

    那白发青年终于松手退去,并未打算强接方歌吟的这一记闪电惊鸿。

    可在这等死生一线的强硬碰撞之中,他甚至犹有余力地变指为拳,猛地朝着方歌吟的另外一把剑轰了过去。

    金红剑脱手的刹那,那道先前已来过一回的风声再度响了起来。

    这一次甚至要更快,也更近!

    方歌吟的心猛地一紧。

    他非但没能在那人到来之前,将这个招式诡异的白衣青年给解决在当场,反而被他运转自如的变招挡住了攻势,还让他的帮手赶到了此地。

    那还不是一个简单的帮手!

    如果说,这天下间的武功要排个序列的话,因为各方武林高手没到需要以死相搏的地步,或许很难得到一个准确的排名。

    可若只是要排出一个天下最为精妙的箭法,便没那么难。

    箭风长啸,那个挥学而来的人也在出手的那一刻厉声长啸,让来人那张脸上的陈年剑伤都扭曲了起来。

    方歌吟也在第一时间喊出了他的名字:“元限,你要做什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诸葛神侯的师弟,宗书的师父??

    元十三限!

    他手中好像有弓,但发出的那一箭却似乎并不是从弓上发出的,而是被他身怀的山字经和忍辱神功催动,化作了这天下第一流的箭法??

    伤心小箭!

    这一箭刚刚练成的时候,便已用元十三限的妻子智小镜的血做了第一个祭品,如今早已心随意动,变成了一道避无可避的杀招。

    他对于方歌吟的质问没有给出任何的反应,对他的那个帮手也几乎视而不见。

    前一支箭仍在空中,他那挥出的仇极掌中,竟好像又带出了一支利箭,还要远比先前的那支箭更快。

    方歌吟的血河剑倒劈直下,血河三宝之中的游刃箭化作了一大一小两道金芒。

    一道直指那手如电向他锁来的白发青年,另一道则迎上了元十三限的伤心小箭。

    箭与箭在空中撞击在一起,发出了一道厉响。

    金芒与那寒铁箭一并坠落了下去,俨然还是那慢一步发出的金色小箭占据了上风。

    可在方歌吟的脸上却丝毫不见喜色,反而在下一刻化作了惨白。

    在他的视线之中,只见那金色的箭何止是不能如他的名字一般游刃有余,反而在跌坠下去的刹那,“砰”的一声炸裂了开来。

    血河三宝的其中一宝已废。

    更为诡异的是,在那一片金色的碎片当中,本已被击落的那支铁箭,竟像是得到了后发之箭的牵引,一个转头又被拉拽了起来!

    背后的冷风让方歌吟不得不回身应战,以防那接下了另一支游刃箭的白发青年,又拿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手段。

    可他刚要回头,却见到了一个对他来说几乎要命的场面。

    元十三限发出的那两支箭瞄准的根本不是他,而是??

    “小娥!”

    桑小娥原就距离方歌吟不远,未能退出战场。

    若是这来袭的两人武功一高一低,他们夫妻二人还正好能彼此配合应战。

    要比默契他们不会输给任何人。再加上,方歌吟会桑小娥的长空神指,桑小娥又会方歌吟的天羽奇剑,那么这交错作战,无疑是大多数敌人的噩梦。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今日的两个刺杀之人,居然一个是元十三限,另一个,则是武功绝不低多少的神秘人。

    两两相斗,反而是方歌吟这方落入下风。

    而对于元限来说,只要能达成目的,无论是用什么手段都没有关系,更何况只是针对薄弱的一环发起进攻!

    他那两支小箭所指向的,正是桑小娥。

    从未和元十三限交过手,饶是方歌吟都未必能够挡得住那伤心小箭,更何况是桑小娥。

    当方歌吟喊出她名字的那一刻,一支箭已经扎在了她的心口。

    而另一支虽是在方歌吟的“一气贯日月”之下被击飞了开来,可方歌吟的背后,已有另一道杀招直指要害而来。

    危险!

    当方歌吟带着桑小娥逃出这战场的时候,浑身的气息已比先前颓败了不知多少倍,甚至比他在年轻的时候被劫馀老怪追杀时遭到重创,还要严重得多。

    若非他的轻功乃是集合了各派武功精要,融会贯通而成,甚至带着他越过了方才经行的一处断崖,只怕根本无法甩开后方的两人。

    但当他转头看向桑小娥的时候,脸上已满是沉痛忧虑之色。

    他看得到,桑小娥的脸色已难看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虽然凭借着身上的真气,暂时阻遏住了那支伤心小箭贯体而出,那也已是一道足够致命的伤势。

    若不能尽快运气救治,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更麻烦的是,方歌吟没有忘记曾经听过的传闻。

    元十三限的伤心小箭发射的距离很远,远到只要他能看到,就一定能命中,甚至能做到在数百丈外命中对手。

    或许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惊人,但也不会相差太多。

    他现在的遁逃并不代表着安全。

    还有......若是他的真气为了提气运功继续消耗下去,就算能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也会没有余力为桑小娥疗伤,只能眼看着妻子死在自己的怀中。

    他奔逃之间目光急转,终于惊喜万分地看到,在远处赫然有一处官家的驿站。

    若是在那驿站中有两匹马的话……………

    不,只要有一匹就足够了。

    驿站的一匹好马,足以载着他和桑小娥两个人离开此地。

    方歌吟不敢耽搁,当即带着桑小娥朝着那个方向疾奔而去,更是来不及和这驿站之中的人知会,便已直奔马厩的方向。

    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地偏僻,就算是驿站也并没有多少人会途经,夜幕尚未低垂,那马厩之中负责照看马匹的马夫竟是已握着缰绳,垂头睡了过去。

    方歌吟一把自他的手中夺过了缰绳,眼见那马夫惊醒过来,正要抬头,当即低声道了个歉。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忽然惊觉,那马夫的手竟然不是一双劳作之人粗糙的手,而是一双保养得宜极为漂亮的手。

    方歌吟凛然一惊,便对上了一张秀丽异常的脸。

    那“马夫”的头颅依然没有彻底抬起,或许更是完全无法真正抬起,只有那一双秀刀一般的眉毛,自眉尾被推到了鬓角,还有那眉峰之下的一双眼睛………………

    刀风迎面,来得猝不及防,方歌吟猛地发出了一声惨叫。

    鲜血自他的脸上流淌了下来。

    而几乎是在同时,另一个声音已响起在了他的身后。

    “我真不喜欢自己动手,可谁让……………”

    方歌吟听不到他后面的话了。

    他拔剑还击,只劈断了两缕雪白的头发,却有一只手,以一记“趋魂迥元”,猛地贯穿了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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