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二人之间的过往种种，宋璞也不由得有些担心。
如今他基本失了势，他原本所依仗的是世家，可这次之后，他世家代言人的身份基本没什么用了，京城的这些世家……又在皇帝的刀子逼迫下，他不得不坑他们一把！
算下来，除了本族之外，他就再也没有别的依仗了，等到他卸任宰相之位后，等待他的又是什么样的局面？
作为一个能写进史书里的人，他不担心那些腌臜的手段，毕竟是一国之相，要是让人用腌臜手段给搞没了，史书不好写。
到时候影响的，毕竟还是建武一朝的威严。
然而，有些事他也不得不承认，顾景之鲜少……甚至是不用那些肮脏的手段，这样的人，才是他真正要防的。
散朝之后，宋璞拒绝任何人的邀约，只是默默地上了车驾，回自己家！
不过是皇宫到相府那么短短一路，宋璞和京城世家翻脸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他刚回到家之后，就遇到了自己长子宋江。
“父亲……”
宋江欲言又止。
宋璞嘴上扯出一抹笑意，道：“回来了？”
语气中带着一丝温情，今年两个儿子都收到了朝廷指令回京述职，是以今年都在家中过年。
宋江看父亲宋璞一脸疲态，脸上有些黯然。
父子二人一同回到屋里，宋璞看着大儿子，笑问道：“有去吏部报备吧？”
作为外放官员，他如今回京述职，是需要去吏部报备的，虽然吏部如今依旧抓在宋璞手上，不过这规矩却不能乱！
宋江毕竟不是顾修那种纨绔公子！
听到老父亲问话，宋江点了点头，随后又满脸复杂地问道：“父亲，听官家方才说，您今日在朝堂上……”
看着大儿子一脸询问，宋璞默默地点头，‘嗯’了一声。
宋江脸色当即大变：“父亲，何以至此啊？”
作为宋璞长子，未来也将继承宋家族长的人，他更清楚宋家的一切情况，如今和世家分割……这对宋家没有半点好处！
宋璞听了，有些复杂地看了自己长子一眼。
心里不免有些惆怅。
到底还是资质差了些啊！
虽然外放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他在朝中为相，自己两个儿子都是正四品，父子同朝是一段佳话，可要是父子同居高位，那就是大忌。
是以，他的两个儿子都外放了出去。
可他身为一国之相，两个儿子如今也都过了不惑之年，为官二十年却只是四品知府，这也是资质不够的缘故！
听到长子问起，宋璞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道：“老大，述职之后，朝廷若是想让你留在京城，你拒绝！”
“不只是你，老二那边也都不能答应！”
“你兄弟二人不在京城任职，想来明年还能更进一步……”
“？？？”
宋江下意识一惊：“父亲在朝，我和二弟怎可能被调入朝？父亲莫不是糊……”
糊涂了？
然则，他话未说完，脑子就转过弯来：“父亲，难道陛下对您……”
想到今天得到的消息，父亲又说自己和二弟极有可能调职入京，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自己父亲要卸任宰相一职！
“父亲，您真的和京城世家闹翻了？还有您明年是要……致仕？”
宋璞默默地点头：“皇帝对我已经很不满意了，这一切都是他授意为之，中原世家遭到重创，不可能也没这个能力让为父继续待在这个位置！”
“再把持着不放，对我宋家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一个侵地案，倒了不少世家子弟，又让世家失了田产和大量的佃农！”
“如今空印一案，进一步瓦解了世家根基，只怕以往皇族和世家共天下的局面要彻底成为过去了！”
“啥？”
宋江大惊：“这怎么可能？大夏受世家扶持，就算这二十年来，皇族势力强劲，又有天下半数官员支持，然则世家之力……他们又如何能抵抗？”
“呵！”
宋璞冷笑道：“那是以前！”
“世家虽然把持官场，可兵权在皇帝手上，二者之间谁都不敢乱来，可如今不一样了！”
“世家败就败在他们的贪婪之上，把持官场、兼并土地，最后连朝廷赋税都要染指，天下哪个帝王能接受得了？”
“以往皇帝手上没有借口，是以兵权在握也没有打破这个平衡，如今有人不停地将刀子递上，世家之贪婪，他们的把柄一次又一次地暴露出来，皇帝再怎么也是雄才伟略的开国之君，又岂会放弃这等大好机会？”
“这……”
宋江脑子里顿时想到一个人，他眉头皱起，问道：“顾景之？”
“不错！就是他！”
宋璞幽幽一叹，道：“我是真的悔啊！早年跟随皇帝，荣华加身，如今更是位极人臣，当初却不知怎么想的，竟想着染指兵权！”
“如今顾衡倒了，你小妹也……”
想到宋玉的遭遇，他没往下说，只是叹息道：“如今之局，我能否全身而退都犹未可知，好在你和老二做官也算守规矩，来年只要不在京城，大概率能躲过一劫，至于为父……”
宋璞沉默了！
皇帝念旧情，可惜他当初权势太盛，甚至想着染指兵权，这已经触犯到了皇帝的底线，不过他要是激流勇退，将一切权力交出，皇帝念及旧情，很可能不会对他怎样。
但是顾景之呢？
顾衡和顾修的下场……别人只知道是斩首，可斩首之前……
另外就是自己女儿宋玉，若说顾景之唯一比较脏的手段，大概就是对付顾衡一家了吧？
那小子很聪明，知道要是将顾衡一家灭门，绝对会触碰到世家的底线，是以当初没有折磨顾拙，可顾拙判了流放之后，却只一年时间，人也没了！
虽然没什么证据，不过他却隐隐觉得，这就是顾景之的手笔！
想来，顾衡谋害顾氏一族，顾景之又怎会放弃复仇的机会？
“这事且别多想，皇帝还算念旧情，你们只要不在京城，咱们一家还是有机会的！至于世家……”
宋璞沉默了一会，道：“他们你也不用担心，身为世家，他们有些事能想明白！我宋家就算失了势，他们也未必就会与咱们为敌！”
起码……
他们得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宋璞看了长子一眼，心里默默地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