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机器猫睡衣的青年男子怒气冲冲地杀了出来,他的手上光芒一闪,突兀地出现了一把体长一米五有余的镰刀。
“你这狗R的杂碎啊,老子他吗见天辛辛苦苦在外头跑来跑去拼命做任务,难得有几天休息时间你还不让老子好好睡觉,看老子今天TM的不死你。”
他这么凶一来是摄魂镰在手自信心爆棚,二来也是想装作凶悍一点吓唬吓唬这个吊死鬼,毕竟鬼怕恶人。
可是下一刻他突然就有点后悔了。
楼道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只是似乎比室内阴冷了许多.......
方一鸣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这会儿眼前要真有个七窍流血吊死鬼他八成还不怎么怕。
但是什么也没有的话……………
反倒觉得心里头有点发虚啊......
身上毛毛的,总感觉哪里会突然跳出一个什么东西来。
虽然手持摄魂镰,但不知道该往哪里砍,这就很尴尬。
小红说:“鬼一般不会轻易现身,除非它想杀你。”
“她老在我门口走来走去不就是为了杀我么?”
方一鸣双手持镰,眉头紧皱,目光警惕地四下扫视。
“也可能是因为喜欢你。”
“喜欢?”一鸣想起最初车牌为773的那辆网约车发生的事故,头都快摇下来了,“不,不可能。”
“她确实喜欢你,在你还没成为守门人之前,她是想杀死你和你的鬼魂相爱。”
方一鸣眉头一皱:“那现在呢?她为什么还缠着我?”
“现在她也想杀死你和你的鬼魂相爱。’
方一鸣:“有区别么?”
小红:“没区别。”
方一鸣:“那你说个球?”
小红:“但是现在你是冥土的守门人了,她想杀你,却不能杀你,只要是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生灵,都必须对冥土俯首称臣,绝不能忤逆冥土的意志,如若不然,魂飞魄散。
方一鸣:“听你讲话这口气,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制造你的家伙是个中二病吧?你能不能帮我跟这个吊死鬼说一下,别大半夜在我门口走来走去了,我要睡觉啊。”
小红:“很抱歉,做不到,但是你可以做到。”
方一鸣:“怎么做?”
小红:“你可以和你的专属鬼怪沟通,通过你的专属鬼怪,去劝服她。”
在公寓里可以呼唤自己的专属鬼怪,方一鸣略有些可惜,如果能带到外面去该多好。
不过在用鬼治鬼之前,还得衡量一下双方的实力。
方一鸣问:“楚敏华的鬼强,还是这个吊死的孤魂野鬼强?”
小红回道:“在冥土统治下的鬼魂是最强的,楚敏华现如今依附冥土而生,外面什么鬼都不是她的对手。”
方一鸣点点头:“这么说,在猛鬼公寓里,我才是绝对安全的。”
小红:“没错,不过就算鬼司大人没有专属鬼怪,在公寓里,冥土也不会允许任何东西对你不利,不管是人还是鬼。”
“嗯这个城区保护还不错。”
他随口夸奖了一句,当即在心中点击自己鬼怪分栏里的【楚敏华】,出现一行字,是否召唤?
他选择了是。
下一刻,楼道里的感应灯突然剧烈忽明忽暗起来,眼前刹那间阴风大作,一片诡异的明暗中,一个大着肚子的人影不知何时突然闪现。
“那啥,楚小姐,从今天开始,这个公寓里所有的孤魂野鬼都归你统筹管理了,你把它们都看好了,我不在的时候无所谓,我在的时候,你必须保证它们一个都不准出现在我面前。”
考虑到晚上还想做个好梦,方一鸣没敢拿正眼去看楚敏华的尊容,草草下完指令,就缩着脖子把门关上,又躲被窝里去了。
外面的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女人惨绝的悲鸣声,听得一鸣汗毛直竖。
虽然不知道具体方式是什么,想来应该是楚敏华已经在替主人收拾那些不懂事的野鬼。
嗯,效率够高。
自从入住这个公寓,这是方一鸣唯一一个睡得安稳的夜。
第二天一早,他神采奕奕,一扫过去的扑街相,和小红一起,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上学去了。
他一进教室就看到刘胖子坐那朝自己一个劲的招手。
“哟,胖子,身子骨全好了啊。”
他坐到刘胖子旁边,看到刘胖子恢复如初的样子,心里的那一点疙瘩也解开了。
毕竟,是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鬼开着自己的车出去,差点害死胖子,多少有点愧疚。
现在看到刘胖子没事就好了。
说到这里,方一鸣连忙问小红:“对了,之前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来头?”
小红回道:“它不是死在冥土的亡灵,而是你从外面带过来的,冥土不需要这只鬼魂,因此没有把它的相关信息输入到本智能,本智能无法告诉你它的具体种类和来历。”
“我从外面带过来的?”
方一鸣一惊,心中闪过许多种可能。
反正不会有一种是对的。
“我早好了,你倒住院去了。
刘胖子笑呵呵地道。
方一鸣白了他一眼:“你还说呢,我住了这么久的院,你连个电话都没有。”
刘胖子尴尬地挠挠头:“我这不是,手机浸水里泡坏了么,这不新手机才刚到,正好把号码也换了,原先那个套餐保底消费贼贵了。”
“嗨,我懂,咱俩的感情,我这不开玩笑呢么。”
一鸣学着他的腔调道,用力地拍了拍他肥厚的背。
正说到这里,上课时间到了,教授进来放下ipad和书后第一句话是:“哦,我们的侦探回来了啊。”
话音刚落,众人目光也都顺着他集中在了方一鸣身上。
“不知道大家看没看民生日报,你们这位方一鸣同学前不久上报纸了,还上了1919。”
教授道。
顿时一众同学议论纷纷。
“好像略有耳闻。”
“方一鸣同学,有奖金不?还是就一面锦旗?”
“一鸣同学,你做了什么?”
“好像是帮助警方破了一起特大的买凶杀人案。”
“这么厉害?”
“公安厅的领导昨天特地到我们学校来表彰,我听说你们的方一鸣同学这次差点连性命都丢了,给学校换来了难得的荣誉,校领导都跟着沾了光。”
教授也是红光满面。
教室里一下子满了掌声,好多人都低下头在网上搜。
不过很显然像刑事案件除非实在大破天了,要不然不太可能广泛流传,饶是如此,还是有技术宅一下子就找到了方一鸣在公安厅当众接受表彰的视频。
“诶!我找到视频了!”
“分享一下,快。”
“好了,分享到班级群里了。”
“我去,真是方一鸣诶!”
“哇,真是太厉害了吧......”
方一鸣被一群同学夸奖得脸都红了,连道:“没什么,其实就是误打误撞让杀人凶手给逮着了,我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受害者。”
“切,光是受害者怎么可能让你上台领奖。”
“对受害者最多就是抚慰。”
“对啊,如果受害者值得褒奖的话,为什么不把尸体摆上台领奖?”
“方一鸣同学你就别谦虚了。”
嗯,这个妹子你说的太有道理了,我竟无言以对。
从此以后,方一鸣作为误破奇案的热心市民的名声,在整个沪大都传遍了。
也好在自己破了冯秋瑜那桩案子的消息还没传到学校,要不然就更轰动了。
想到这个。
“诶,今天老肖怎么没来?”享受着众人赞誉的方一鸣忽然注意到那一张张带着欣赏的笑脸中,缺少了那张熟悉的脸。
要不是肖弘哲这厮传授自己欲擒故纵的高等泡妞大法,他哪里拿得下冯秋瑜,或许最后小命都得撂在冯秋瑜家。
下课后他给肖弘哲打了个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打了好几个都是这样。
“奇怪,怎么电话都打不通?”
“叮??触发隐藏任务【夜半公车】,西冷印社主编肖弘哲昨夜在印社门口的公交车站处,坐上了那辆只有半夜才会出现的公交车,目前去向不明。 (惊悚指数:三星;任务奖励:200经验值)”
方一鸣拿着手机,就那么愣在了人来人往的学校楼道里。
“老肖......你说你好端端的,怎么也摊上这档子事儿了?”
救?还是不救?
那还用说吗!
方一鸣果断点下了接受任务。
方一鸣读的这个研究生班大多数学生都已经就业了,而且本职工作大多很体面(工作不行也无需再深造),就比如方一鸣自己就是文物保管所的工作人员。
而肖弘哲所在的西泠印社来头很大,在整个沪江省都非常有名。
西冷印社创建于清光绪三十年(1904年),由浙派篆刻家丁辅之、王福庵、吴隐、叶为铭等召集同人发起创建,吴昌硕为第一任社长。以“保存金石,研究印学,兼及书画”为宗旨。是海内外研究金石篆刻历史最悠久、成就
最高、影响最广国际性的研究印学、书画的民间艺术团体,有“天下第一名社”之誉,也带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殊荣。
西冷印社占地面积7000平方米,建筑面积1750平方米。印社建筑虽然没有传统的纵横格局,但亭台楼阁皆因山势高低而错落有致,一层叠一层,井然有序,堪称江南园林之佳作。主要建筑有柏堂、竹阁、仰贤亭、还朴精庐
等,均挂匾披联,室外摩崖凿石林立,名人墨迹触目可见。内建中国印学博物馆,收藏历代字画、印章多达六千余件。
印社保存文物的工作内容和方一鸣所在的文物保管所有些类似,所以一鸣和肖弘哲平时也挺有话聊。肖弘哲是个外表看似忠厚老实,实则思维相当活跃的男人,行事一板一眼,非常讲究仪式感,这点体现在他撩妹套路深比
西湖。
“胖子,一会儿不一起吃个饭吗?”
方一鸣正接下任务,准备找个地方吃饭,晚上去西湖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那辆所谓的夜半公交车,忽然看到刘胖子拖着大屁股走在前头。
“不了,我得回去拿下快递。”
刘胖子抱歉地一笑。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们认识以来,你第二次拒绝我的邀请。”
方一鸣快速记仇,倒也没纠缠,关系再好总也得有彼此的私人空间,笑侃了一句就分道扬镳了。
傍晚,天黑得很快。
“师傅,六点前到不到得了西冷印社哦?”
坐在网约车里,方一鸣有些焦躁不安,说不清是因为眼前的高架上堵塞还是因为要面对未知的凶灵。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心说急你麻痹啊急,为了好评还是强颜欢笑地道:“快了,就快了,过了这一段就通了。”
方一鸣看着窗外凝滞的车流,眉头缓缓紧皱。
本来他打算今天再休息一天,明天再启程去义通教堂做那个二星任务的。
他研究过圣经,对基督教有一定的了解,正巧可以借此去忽悠接近那个有问题的牧师。
但眼下这个打算显然得落空了。
为了救挚友,只能在义务之外多犯一次险了。
想到摄魂镰,他有些彷徨的心这才略微安定。
任务固然危险,但他现在总归有了点保障不是?
“唉,就是到处打车钱快用完了,到时候得让老肖给我报销。”
西冷印社坐落于Z]省杭金市西湖景区孤山南麓,东至白堤,西近西泠桥,北邻里西湖,南接外西湖。
是个风景相当优美的地方。
方一鸣没有什么闲心看风景或者四处逛,他先是去西冷印社附近的公交站转了转,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在公交站牌附近的路面上,看到有灼烧的痕迹。
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他于是在附近找了家网吧开了个号玩了会儿跳伞找人,然后为了半夜里能精神充沛应对灵异事件而睡了会儿觉,迷迷糊糊的总算是拖到了快半夜十二点。
既然是夜半公车,那么也就是说,这个有问题的公交车只会在午夜出现。
方一鸣徒步行走在夜风刺骨的寒夜里。
路上少有人影,也已经没有什么车了,大路朝天,空空荡荡。
虽然是城区,但大冬天的,修仙者也宁愿窝在被窝里也不会到外面乱跑,这里的修仙者是亚健康界的行话,意思是大晚上不睡觉熬夜的那批人,又称:夜猫子。
很静。
风很大。
有路灯。
光很暗。
他来到了西冷印社最近的公交站牌。
有火光。
他看到马路中央有一堆黄纸在燃烧,细碎的纸灰随风吹乱,看样子已经快烧完了。
“有人在这里祭奠什么东西?”
见到这个场景,方一鸣几乎已经确定,发生灵异事件的肯定就是这里,要不然怎会有人在这里烧黄纸。
而且烧了已经不止一次。
四下顾盼,没有看到烧纸人,方一鸣两手插袋,走到公交站牌下,静心等候。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什么也没有发生。
突然,一鸣浑身汗毛倒立,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黝黑小巷,几乎与此同时,一道白影突然从那里闪过。
“刚才......我确实感觉到有人在那里看着我......难道是错觉么?”
方一鸣开了夜视,但距离太远,他不好分辨刚才那道白影是不是人。
亦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既然都来查了,那么就不能放过任何有可能与此有关的东西......
方一鸣手掌虚握了握,掌心中悄声无息地浮现出一柄流光婉转的镰刀。
然后,他面容冷峻,一步一步地朝着那漆黑的小巷里走去。
“滴、答。”
小巷深处,传来清晰的水滴声。
方一鸣的掌心里,不知不觉泛起了汗水。
“哐当。”
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
方一鸣入惊弓之鸟,猛然循声回头。
却望见一只黑猫站在那里,朝他望着,在黑猫的身边,有一个还在滚动的易拉罐。
“原来是这玩意儿,害我吓一大跳。”
方一鸣顿时神情一松,回过头继续向前走。
然后,他面容一凝。
一只小脚,惨白无一丝血色,突然缩到了一只垃圾桶后面。
方一鸣伸长脖子一看。
一个耷拉着一头黑发,浑身惨白一丝不挂的小男孩,正埋头蜷缩在垃圾桶后面,瘦弱的双臂环抱着同样能见骨状的膝盖,躲在那瑟瑟发抖。
见此尊容,方一鸣小心脏顿时一哆嗦,这孩子浑身上下无不透出诡异的阴气,站在他旁边都感到身上一阵阵发寒,冷得刺骨。
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不过就算是鬼,既然是个孩子,应该也不会像那些成年人的鬼魂一样动不动就杀人吧,他的外表看上去就挺人畜无害的,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身体还没开始发育,瘦骨嶙峋的。
“你在这里干什么?”
方一鸣俯下身去,小声问道,估摸着这个鬼孩子既然也是那种不可思议的东西,或许会对公交车的事情有所了解。
俗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虎,一处自然也容不下两类鬼,公交车既在,同一个地点又出现一只小鬼,说不准彼此就存在某种关联。
听到方一鸣的声音,那小鬼似乎是被吓了一跳,肩头一颤,旋即他动作机械而僵硬地抬起头来。
在看到他脸的一瞬间,饶是已富有经验的方一鸣也不免脸色一变,这孩子竟然有半张脸已经烂了,露出恶心的腐肉,还在流脓,甚至有蛆虫在爬进爬出。
还有他的眼,竟然没有黑色的眼珠,全是眼白和血丝,如果不是这小鬼此时一脸惊惶之色,光是这双眼睛就足够吓得魂飞魄散了。
如果不是目前有所依仗,他可不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漆黑无人的小巷里,跟这么一个东西对视。
就在这时,方一鸣突然听到幽深的小巷里,传来一个空灵的童声。
“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故……………”
方一鸣有点印象,这是初中时候的一篇文言文。
“小红,这是......"
小红:“检测到少年怨灵的心语,这是他生前最深的记忆,以至于死后还铭刻在脑中,他名叫王浩,死于一场车祸,死前在背课文。”
夜半时分,寂静无人的小巷深处,隐隐传来背诵课文的低语......
此情此景,让人生寒。
换个人在这里,估计得吓掉半条命。
“我想回家......"
课文背诵完了,变成了这句话。
“你想回家?”一鸣看着这个怯懦的孩子,心头一动,问道,“你家在哪?”
鬼孩子又低下了头,“我妈说她会来接我的,可是又去打麻将了,让我一个人坐公交车回去。”
方一鸣心有戚戚焉,看样子这也是个可怜孩子,每个凄惨的孩子背后都有一个不负责任的家庭,而且意外横死本身也是一种悲哀。
不过,既然说到公交车,那说明从这鬼孩子身上,应该可以找到一点什么线索。
“你跟我一起回家吧。”
鬼孩子一直闭着嘴,就用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看着方一鸣,他的声音像是从天空中传来的,忽远忽近,还夹杂着混响。
“你跟我一起回家吧......”
“跟我一起回家吧......”
“一起回家吧……”
“回家吧......”
仿佛带有某种神异的魔力,这句话响起的同时,方一鸣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同时颅内也隐隐响起了一阵类电流的耳鸣,就像他遭遇鬼压床时的那种感觉一样,全身都生出了肌体麻痹的感觉。
此时他如遭雷劈,幡然醒悟却已为时过晚,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句卧槽。
中招了!
他想挣扎,却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僵在原地,身子微微抽搐着,瞪大了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方一鸣无比震撼,以至于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回味无穷,甚至都动过要把那段经历写成一部类似《鲁宾逊漂流记》或《缥缈之旅》那类的奇幻小说的念头。
“跟我一起回家吧。”
鬼孩子的声音在小巷里久久回荡,而方一鸣眼前那张原本带着彷徨不安,甚至还有点天真稚嫩意味的脸蛋上,瞬息换成了另一幅面貌。
他的表情变得狰狞而扭曲,一条条乌黑迂回的青筋分秒间爬满了他整张脸。
方一鸣的脸在微微颤抖。
感觉......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鬼孩子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然后他驼着背,垂着两只手,慢慢地,一步一顿地,走向小巷外面的大马路。
诡异的情形发生了!
一鸣的身子竟然也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像是着了魔一般,不然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不!!”
“停下来!”
“快停下!!”
方一鸣在心里狂呼。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一去多半没什么好下场。
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继续往前走。
讲真的,会不会是我被鬼迷心窍了。
恐怕天底下再也没有什么,能比此情此景更能诠释“鬼迷心窍”这个词了。
不是不由自主想着她,那种不叫鬼迷心窍,而是叫发情。
方一鸣这会儿遇到的,才是真正的鬼迷心窍。
鬼片里边总能看到那些人照着鬼的意志行事,作出自残乃至自杀的假象,现在一鸣切身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在这一刻,他突然想起刘胖子和自己说的那个关于水库的故事。
两个人半夜没事莫名其妙跑到水库去溺死。
他会不会也带着我走到西湖里跳进去自杀啊......
天啊,别这样啊,我特么一片好心,怎么净给我回驴肝肺呢.....
还好,没走到西湖,只走出了小巷。
鬼孩子就站住了。
昏黄的路灯丝毫没有给他惨白的身体染上一丝暖色。
他冰冷的身体僵在了马路中间,一动不动。
方一鸣在他身后站住,也一动不动。
天,忽然起了大雾。
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响起了一声短促的鸣笛。
迷雾中,隐隐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影子出现,越来越大,缓缓朝着这里靠近。
没有引擎发动的声音,也没有轮胎滚动的声音,这辆只在方一鸣记忆中出现过的老式公交车就那么穿破迷雾,缓缓驶来,停在了鬼孩子和一鸣面前。
公交车内一片昏暗,即便门自动打开了,里面也没亮灯。
如果方一鸣没记错的话,这种款式的公交车在十年前就已经被淘汰了,目前的公交车都是最先进的油电混合客车甚至新能源客车,现在应该只能在荒废的汽车报废场里才能看到这样的类型。
鬼孩子走上了公交车。
方一鸣面色难看,也跟着走上了公交车。
开车的公交司机是个高大的中年人,看到方一鸣进来,转过头来盯着他看了好久,他的脸上始终面无表情。
此外,方一鸣看到他的两只眼和他见过的所有鬼一样,都没有眼珠,一片眼白。
这辆车内其他所有乘客也都一样。
这是一辆彻头彻尾的鬼车。
方一鸣数了下,这辆车载着十二名乘客,包括那个鬼孩子和背着包的中年女鬼售票员在内。
鬼孩子在进了车里之后就在车厢末端找了个座位入座。
而方一鸣则是受控制走到他旁边坐下。
全车的鬼都转头看向方一鸣。
被这么多阴森森的视线盯得有些毛骨悚然,方一鸣两眼稍稍眯了眯,他想开口和这一车鬼打个招呼,说声hi你好什么的,但是嘴巴像是上了封条,根本开不了口。
行,套近乎也套不了,看样子这鬼东西如果真想对自己不利的话,彼此双方的关系连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要死了。”
方一鸣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不是认命了的表现,而是他在被这么多鬼盯着看了一会儿后,突然感到有些强烈的困......
然后,真就睡过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
在意识恢复的第一瞬间,他就立即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眼前的场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车子不再是像幽灵一样悄声无息地行驶着,老旧的引擎声肆无忌惮地轰鸣,磨损着他的听力,外面虽然还是晚上,但景物完全变了,没有了现代化造型科技感满满的高楼大厦,多的是老式的高楼,两旁的商铺上边挂着的也都
是十多年前的那种广告牌,“新溢价超市”几个字甚至还是直接用油漆涂歪歪斜斜地抹在老旧的墙壁上的。
然后还有眼前这一车的鬼......
此时随着耳旁多出了窃窃私语的声音,方一鸣才意识到这些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然都成了正常人,眼睛里有了眼珠,熟识的一对妇女邻座还在彼此谈天说地。
“我女婿家这次是出山了,九地要拆迁了。我小女儿刚开始和我女婿谈恋爱的时候,我家老头子坚决不同意,嫌我女婿家里穷,只有一个住了两代人的破房子,家里父亲体弱多病,还没车,现在可好了。”
“不过你女婿自个儿也争气,我听说他现在在水利局干得挺不错的。”
“是啊,党的政策好,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咯....……”
“托了改革开放的福啊。”
九地?要拆迁?
九地不是十年前就拆迁了吗?现在早就已经被改造成了中央商务区,房价都已经被炒上八万多一平米了。
“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
旁边传来一个未发育的男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低声背诵着课文。
方一鸣忽然发现自己能动了,下意识朝旁边看一眼。
是那个鬼孩子。
但又不是鬼孩子。
确切地说,他是鬼孩子活着时候的样子,穿着样式非常老套的校服,背着脏污不堪的书包,正埋头看着手里捧着的老式语文课本。
一车人突然都成了活人。
窗外景观突然倒退了十年。
俩欧巴桑谈论的是十年前已经完成而眼下还未启动的拆迁项目。
是了。
“我这是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十年前的这班公交车上啊......”
方一鸣目光微微闪烁,“小红,小红你还在吗?”
小红:“鬼司大人,我在。”
“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小红:“鬼司大人,根据本智能分析,你现正处在众多怨灵共同营造的幻境当中,你现在经历的场景是这辆车上所有怨灵生前看到的记忆画面。”
方一鸣眉头微微皱着:“那我该怎么做?”
小红:“如果不想死的话,尽可能找到突破幻境的方法,以免永远活在幻境当中醒不过来。”
方一鸣眉头一皱:“你这跟废话有什么区别?我当然知道要突破幻境,我就在问你怎么突破。”
小红:“智能目前分析不出,需要鬼司大人以身试法。”
方一鸣左顾右盼,目光最后锁定旁边这个鬼孩子(生前)。
既然这是幻境的话,也就是说,自己尽管为所欲为了?
他二话不说,“啪啪”两个大耳巴子就朝着鬼孩子(生前)脸上狠狠抽去。
力道之大,以至于声音清脆响亮,全车人都听到了。
正在背书的鬼孩子(生前)顿时满脸震惊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个素不相识的大叔为什么突然给自己吃了两巴掌,都给打蒙了。
不过他虽然还小,倒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看到眼前是个一脸凶悍的社会人,硬是连声音都不敢往大了喊,没有底气很发虚地道:“你,你干嘛啊…………”
“我去你他娘的。”
方一鸣照着那张脸又是“啪啪”两个巴掌,打得人脸上都肿了,好歹也是接近叛逆期的男人,鬼孩子(生前)在此时也总算是表现出与自尊心相匹配的勇气,他的声音提高了两个分贝:“你干嘛打我啊!”
“打的就是你!”
方一鸣抓着他的头狠狠撞到旁边的窗户上,然后又抓回来撞啊撞的,一边撞嘴里还念念有词:
“让你没良心,让你害我,让你拉我上鬼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