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传来推搡声，起哄声。
接着传来了晟夏的声音:“对不起，我不会喝酒，我以茶代酒可以吗？”
另一个男声响起:“那怎么行，今天我生日，季哥请你来，你来了就得喝酒。”
“啪。”的一声，包厢门从外面被踢开，季昙走了进来，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哥？！”季梓航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哥为什么在这？
“季梓航，别太过分。”说完季昙就拉着晟夏走出了包厢。
晟夏跟着季昙一直走到走廊尽头，那有块洗手池，从壁檐凹陷下去做成的空间。
头顶无灯，晟夏眯了眯眼，只能借过道外的灯看清季昙的轮廓。
又瘦了，脸部线条瘦削，但还是好看。
墙壁印着一叠叠暗花，棕色的底。晟夏斟酌着看口：“季昙，找我有事?”
季昙没看晟夏，他从包里摸出烟盒，取出一支烟，嘴咬住，低头，点燃了打火机，偏头用手围住拢火，那青青一缕烟从手心冒出来。
捏住烟的指骨，堪称艺术品。
这黑暗里便多了他嘴里叼着的火星，忽明忽灭，像旷野篝火。
季昙吸了口，低头看晟夏，嘴还咬着烟，声音含糊不清：“带你出来。”
“啊?”
季昙呼出口烟：“你想呆里面?’
晟夏眨眼：“你怎么知道我在里面。”
“听到了你声音。”
季昙有点不爽。这不爽不知从哪来，大概是从晟夏的声音出现在包厢里开始，还有那一阵一阵起哄声开始。
此时晟夏低着头，眼睫垂着，瞳孔棕的纯粹，背靠水池琉璃台。
季昙瞧到晟夏下意识皱鼻的动作，心底便像下了一场大雨，只好捏住烟摁灭在琉璃台上。
好几秒，他说话，声音有点哑:“有个东西想送你。”
晟夏被季昙的话吓了一跳，送他东西？可是他没有乱收东西的习惯，更何况还是季昙的东西。
“我能不收吗？”季昙小声问。
季昙本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当他听见晟夏这句话时，额上的青筋跳了跳，他用力抿住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季昙？”晟夏喊了他一声。
季昙死死地攥紧手中的夜灯，似乎恨不得捏碎它。他的耳朵隐隐发烫，面色却很冷，像是结了一层不化的冰。
季昙转身便走，看也不看晟夏一眼。那个夜灯也不打算给他了。
早该想到他的东西晟夏是不会收的，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奢望。
九月初，秋天到来，季昙把夜灯卖掉了，换了一身体面的衬衫和西装裤。他心里有点儿难受，可是转瞬又平息下去。
对他来说，这年秋天格外冷，他心里像是多了一摊死水，沉寂又无声。
季昙该去上高中了，晟夏则升了初二。
开学季，季昙不到十八岁，身高已经达到了一米八六，这是他去念高中之前的数据。
季梓航现在十四岁不到，身高一米七几。有了季昙的身高做比对，为了长高，季梓航每天放学都会去打篮球。
他脸蛋精致好看，笑起来俊朗又邪气，路过的好多少男少女都会悄悄看他。
蒋军拍拍季梓航的肩，扭扭捏捏地问：“你认不认识那个……咳咳，五班的晟夏啊?我听说以前你们是小学同学。”
季梓航抹了一把汗，听蒋军说起这个名字，他的记忆仿佛回到了KTV那个时候。他笑眯眯地道：“不认识。”
蒋军有些失望，可是他眼中的兴奋和渴慕并没有散去：“我还以为你认识呢。也对，他那么好看，你要是认识，肯定早就说了，哦，对了，那天我与他路过，我闻到了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还挺好闻，像是雨后竹香的味道。”
季梓航转头看他：“信息素?”可转念一想也不奇怪，晟夏已经到青春期了，信息素也该出现了。
“对啊，特别好闻，人还长的好看。”蒋军兴奋道。
季梓航呵了一声，没再理他，继续打球去了。
蒋军见他不感兴趣，也没继续说。
就这样，一直到了十二月二十四日，他也没有见过一次晟夏。
初二这年平安夜的晚自习课间休息时间，晟夏收到了一颗平安果。
有人把它放在他的课桌里，没有留下姓名或是只言片语。
平安果的形状很漂亮，红彤彤的色泽，在日光灯照射下愈发诱人。
晟夏苦恼地拧着眉，本就嘈杂的楼道里有熟悉的人声响起，后窗探进来一个脑袋，是程奕霖。
“晟夏，我们要写贺卡吧?”
他的视线从手中的平安果移开，点了点头:“好。”
今年随平安夜一起来的，是纷纷扬扬的初雪。
季昙溜进晟夏教室小心翼翼的把平安果放进他的桌里时，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把写好的贺卡一并放下。
他会被吓到的吧。
手中的贺卡字迹认真端正，横竖撇捺描述出他隐秘的心思，字字句句关于一个温柔的少年。
教室里很安静，光线很昏暗，季昙垂着眼，看着精挑细选出的形状最完美的平安果。
“平安夜快乐，夏夏。”
季昙低低的声线在深冬的冷空气中漾开，飘进窗外被白茫茫的雪掩盖了踪迹，再寻不得。
“祝你平安，不止平安夜。”
晟夏买了贺卡，想着先给谁写第一封信，思来想去，落笔了一个季字。
晟夏慌忙的用手遮住，瞥了一眼旁边的程奕霖，发现程奕霖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缓缓重新提起了笔，想着竟然已经写了一个季字那第一封就给季昙写吧。
他下笔认真:
“季昙，见字如面，展信佳，平安夜是寒冷的，星星像铃铛一样，对这一天满是安宁和期待。
我收到了一个苹果，也不知道是谁送的，十二月尾声的夜晚像苹果一样光亮，听着外面熙熙悠然的车流声，飞走了，十二月的日子，我在思考，去年十二月我寄托了怎样的希望呢。
季昙，我把所有的梦想都揣进平安夜的梦里，欣喜的等待着圣诞节的惊喜，趁圣诞老人还没睡醒，趁我的思念还未震耳欲聋，祝福还未漫天弥漫，提前祝你平安夜平安，圣诞节快乐。
今年已经走进尾声了，逝去的那些时光，该释怀的都释怀吧，别想那么多，你我都要平安才好，我希望你一生都平安幸福，这便是我们相逢的意义。
季昙，请在平安的基础上锦上添花，从此凛冬散尽星河长明。”——晟夏
这一年的暑假马上到来。
季昙面无表情道：“给他道歉。”
班上有人尖叫一声，周围班级也有来看热闹的。
男生不服，看着站在面前的鹿南初，此时的鹿南初气的攥紧了拳头，如果不是旁边季昙抓住了他的手臂，恐怕早就冲上去打起来了。
“给他道歉！”季昙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男生见状，虽然心里不服，但还是连忙说：“我道歉，我道歉，对不起鹿南初，我不该故意把你的眼镜摔在地上，这样行了吧!”
季昙看了一圈班上的人，个个都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鹿南初的眼里闪过一丝愤恨，他挣脱季昙的手，举起桌上的一沓书往男生的脑袋上砸。
班上又是一阵惊呼。
男生见状，趁着书还没有砸下来的功夫，他抬手就狠狠地朝鹿南扇去，可这一巴掌并没有落在鹿南初脸上，而是清脆一响落在了季昙脸上。
季昙挡在鹿南初身前，接下了那一巴掌。
他摸了摸嘴角，冷冷地看着，像是没什么感情，他挡住鹿南初拿书的手：“行了。”
“疯子！”鹿南初把书砸摔在季昙身上，转身跑出了教室门。
季昙并没有追去，而是回座位上继续看书去了。
这节课后，季昙罚站了一节课，又受了留校察看的处分。鹿南初一天不见身影，估计又逃课出校了。那个被打的男生家境不错，如果他家镜不好，也不敢去惹鹿南初，但最后也被记了过。
班上的同学悄悄议论，季昙就是鹿南初的男朋友，谁如果冒犯鹿南初，他就会收拾谁。
班上有这样一对的学生，自然而然就成了同学们八卦的对象。
而鹿南初又在学校受到挑衅的事，鹿晨知道以后又担心又叹息。他为了让鹿南初消气，提出暑假送他去他舅舅家玩。
鹿南初让季昙也跟着。
“他舅舅那里同龄人多，他去哪儿，你跟着，唉，初初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
季昙恭敬地应了。
然而，汽车却往熟悉的地方开，季昙面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张叔，我们去哪里?”季昙问道。
张叔乐呵呵道：“枫林镇。”
豪车开进大街道，少男少女们纷纷探出头看热闹。
黑色加长的豪车扬起浅浅的灰尘，向大街道北面开去。
陆真拿着自己的宝贝万花筒，刚要出门，就看见鹿南初从车上下来了。
鹿南初靠在车门上，吸了最后一口烟，缓缓吐出白烟，随后把烟头扔地上踩灭，起身往前走去。
陆真嘴戏，撇了撇嘴：“呀。臭脾子又来了。”
鹿南初眼睛一瞪：“臭小子，你再说一遍!”
“略略略，臭脾子，臭脾子。”
陆真的父亲从门口出来，笑道：“南初来了，快进来坐，舅舅好几年没有看到你了。”
鹿南初喊道：“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