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的脸色变幻极快，当即耷拉下来。
“你回家拿就好了嘛。”
唐安颜理直气壮：“我爸去医院太匆忙，没给我留钱，家里没粮食也没鸡蛋了，明早我们姐俩可要饿肚子了，您给我点钱花呗。”
奶奶当即冷哼一声：“没钱给你！没学会孝敬老人，倒先知道从我们手里抠棺材本儿了？！”
见奶奶不高兴，唐安颜认错态度那叫一个积极：“害，是我不好，怎么能跟奶奶要钱呢！”
奶奶脸色缓和几分，今天这丫头比之前讨喜不少，机灵了，也知道嘴甜了。
“知道就好！”
唐安颜道：“明天一大早我就得去医院，哪里有时间出去买啊，奶奶家里都有现成的，我直接从您这里拿不就好了嘛，这样既不用谈钱伤感情，也方便我给你们做早餐。而且我妈病了，奶奶您也算是表示一下关心了，可真是个一举三得的好主意！”
唐安颜边说边往厨房走：“我还是太年轻，考虑欠妥当，奶奶想得真周到！”
“你这臭丫头！”奶奶当即扑上去要拦住她。
别看唐安颜个子高挑，她身上瘦得很，身子一缩脑袋一低小小一团，轻轻松松从奶奶臂下掠过去，钻进厨房里。
面缸立在角落里，鸡蛋放在灶台旁，满满一筐。
唐安颜手里正拎着从医院带回家的空饭盒，她打开铝制饭盒毫不客气地从米缸里舀出来满满两大盒面，又将布包摊开，把鸡蛋往里面放。
眼见这丫头跟疯了一样肆无忌惮从自家划拉粮食，爷爷奶奶当场急眼了！
那是他们今天下午刚买回家的，为的是给宝贝孙孙做好吃的！
哪里轮得到丫头来抢！
老人家终究腿脚不灵便，干着急却追不过去，一旁的唐明晖蹲在地上玩泥巴，爷爷赶紧劝他：“乖孙，你姐姐在做坏事，你快去把她揪出去！”
七岁大的小豆丁常年跟着爷爷奶奶，听多了自己母亲和姐姐的闲话，对她们颇为讨厌。他站起来拍拍手里的土，撒开小短腿直冲厨房去了。
“你！滚出去！”唐明晖毫不客气地对着姐姐大嚷大叫，这都是跟着奶奶学的。
正在装鸡蛋的唐安颜撩起眼皮瞄他一眼，皱了皱眉，但丝毫没停下手里的动作。
“听不到我说话吗？！”小男孩的声音洪亮到刺耳，吵吵着冲过去要用沾满土的手推搡，“快滚快滚！”
在脏手触碰到衣角的前一秒，修长纤细的手精准揪住了熊孩子的耳朵，并狠狠拧了一圈。
“疼疼疼！”唐明晖作势便要去打姐姐。
但唐安颜一句话给他硬控了。
唐安颜小声说：“想不想吃糖？百货大楼新上的棒棒糖。”
什么？！棒棒糖？还是百货大楼的！
就在这两天城中心新开了家百货大楼，听小伙伴说里面琳琅满目什么稀奇玩意儿都有，他们家最近事儿多，还没有大人有空带他去，他正心心念念盼着呢！
棒棒糖比普通糖果贵，街头小卖部进的少，偶尔有也很快卖光了，唐明晖当然稀罕得不得了。
他猛猛点头。
“臭小子，你把老头老太轰出去，我明天就给你买棒棒糖。”
唐明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豁牙，反叛得没有半分犹豫，当场熊孩子属性拉满：“老头老太！你俩给我出去！”
七岁小男孩的力气已经不算小，况且他发力不知轻重，飞扑过去直接给奶奶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奈何那是自己宝贝孙子，说不得打不得，只好温言细语地哄：“乖宝贝，你姐姐在犯疯病，让我们去收拾她。”
“不行！”唐明晖支棱着手臂像个小鸡崽，谁来他打谁！
外面闹腾没一会儿功夫，唐安颜已经收拾好走出门来。
“谢谢爷爷奶奶喽，真是慷慨啊，让我随便拿，我也就拿了二十个鸡蛋，两斤面粉吧，我考虑到您二位还得吃饭，给你们留了点，尽一尽做孙女的孝心。”
“你……你！”
爷爷奶奶破口大骂，追上来便要动手抢，唐安颜在前，唐明晖紧随其后，一溜烟儿跑回家把门反锁了，隔着窗玻璃冲外面吐舌头。
“真是白养你了，这个白眼狼！欺负到老人家头上来了！”
巷子里这片都是机械厂盖的房子，周围住的都是厂职工和家属，大半夜的他们家这么一闹腾，纷纷有人陆续出门看热闹。
天寒地冻的雪夜也挡不住大家八卦的心，个个凑在墙缝门缝上议论。
“又吵起来了，嘻嘻，他们家真是风波不断啊。”
“安颜这丫头这两天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前闷声受欺负，现在终于知道反击啦！”
“啧，唐振华一家子都是老实人，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哪有那么偏心的？！”
外面议论也没有避着唐家爷爷奶奶的意思，透过门缝都传到本人耳朵里，气得他俩咬牙切齿，却也不敢说什么??进厂的名额确定后还要找群众谈话考核，他们怕大孙子受影响。
最后老头老太太小声骂着，灰溜溜回了自己的房。
唐安颜起了个大早来到厨房。
这资源紧张的年代里，最令唐安颜欣喜的是，她家厨房是独立的。
小小的空间里用具齐全，家里已经用上了罐装液化气，灶台上一口炒锅、一口蒸锅，旁边另有一座烤炉。
林娟没有工作，身体时好时不好，她精神头足的时候会烤一些糕饼送到街头饭店换些钱补贴家用，所以厨房里瓶瓶罐罐一应俱全。
唐安颜今早决定做鸡蛋灌饼，美味好吃，还方便携带，适合拿去医院带给爸妈。
她烧了锅温水，先活面。
温热透明的水流和面粉、盐混合在一起搅拌，很快变成雪花状的面絮，唐安颜撸起袖子把它们揉成光滑的面团。
等待醒面的时候，她拿了只瓷碗，放入一勺面粉两勺油，调制成油酥。然后将醒好的面分成一个个均匀的面剂子，像包饺子一样挨个包一些油酥进去，这是让鸡蛋灌饼起泡的关键。
唐安颜平时做鸡蛋灌饼都会用平底锅或者电饼铛，此刻看着巨大的烤炉陷入了沉思：能不能创新一下，不用烙的饼，改做烤炉鸡蛋灌饼？
她向来喜欢研究新菜式，于是干脆利落地将擀好的饼一股脑儿放入烤炉，小心控制着火候。
没一会儿便看到炉内的饼子像吹了气似的鼓胀起来，唐安颜取出饼，用小碗打散蛋液挨个灌入其中，再次放入烤炉烤制。
外面冰天雪地、而厨房里热气腾腾，香味儿很快飘散开来。
唐泽宇这几日为了进厂的事儿辗转反侧睡不着，他虽然也过了线，但成绩比唐安颜落后好大一截。也就是厂里明文规定一家不能进俩孩，这进厂的决定权才落回唐家手里……
他心知肚明，但凡唐安颜跟他不是一家子，他早就被刷掉了。
唐泽宇气自己不争气，又恨唐安颜次次都听爷爷的话，但这次不肯让着他，不过心底隐约还有些抢别人名额的不安。
扑腾来扑腾去天快亮了，唐泽宇迷迷糊糊闻见一股让人口水直流的香味，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等等，不是梦。
唐泽宇一骨碌爬起来往隔壁厨房去了，这么浓重的香味，肯定是奶奶又在给他做好吃的了！
隔壁的厨房静悄悄的，但隔壁的隔壁烟囱冒着白烟。
唐泽宇尴尬了一瞬，还是耐不住美食的诱惑与内心的好奇，往唐安颜家走去。
院子门没关，唐泽宇走到厨房门口张望，他表姐唐安颜正在里面忙碌着。
不过他俩生日差了不过十来天，唐泽宇从来不肯叫她姐，都是直呼其名。
他们俩现在可是抢名额的劲敌，唐泽宇想硬气点扭头就走，可那香味却把他死死钉在原地，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唐安颜回过身来，她手里拿着一个金黄酥脆的饼小口咬着，另一手在翻烤炉子里的饼。
而此时唐泽宇才看到，角落里唐明晖坐着个小板凳，饿虎扑食一样吃的满脸都是，腮帮子鼓鼓囊囊的，香得眼睛都直了。
这小子平时最喜欢他这个表哥了，此刻看到他根本没空打照顾，埋头苦吃。
“自创的烤炉鸡蛋灌饼，要不要来一个尝尝？”唐安颜热情招呼。
这……唐泽宇觉得自己该拒绝她，但实在架不住太香了，况且他也好奇什么叫烤炉鸡蛋灌饼？
不等他回应，唐安颜已经从炉子里取出一个饼。
金黄的饼胖嘟嘟的隆起，透过超薄的饼皮隐约可见其间蛋花，唐安颜左手拿饼，右手立着勺子往中间敲几下，砸出一道凹陷来，只听清脆至极的饼皮裂开声，香味更浓了。
唐安颜将调好的蜜汁面酱往上一抹，再加些辣椒酱，撒上葱花和咸菜丝，又将新鲜翠绿的生菜和切好的火腿薄片塞入其中，递给唐泽宇。
虽然内心还在挣扎，但唐泽宇的胃很诚实，直接篡位了大脑，号令他赶紧接过来，不顾烫嘴咬下第一口。
唐泽宇忽然理解了唐明晖吃成那副猪样。
饼皮酥到爆炸，一口下去直接“咔嚓”崩裂开，满嘴都是烤饼的香气，但里面的鸡蛋又保证它不像寻常烤饼那么干巴噎人，面饼搭配酱汁浓淡适宜，辣味不重，更多的是香辣，这其间还有薄火腿片以及鲜嫩解腻的生菜叶、葱花、咸菜丝，两者都是微凉的状态，恰好中和了烫嘴的温度，口感之丰富简直是人间美味！
唐泽宇一口咬下快速嚼嚼吞下肚，赶紧满足空虚的胃，而嘴巴已经着急忙慌去咬第二口。
巴掌大的饼，他三五口就吃完了。
不够，根本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