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心雨话说一半,江蔚表情有些僵,追问:“央央要倒什么大霉?”
“你让我进去,我就和你说。”
江蔚自然不肯,转身欲走,楚心雨连忙将他拉住。她喝了酒,醉醺醺眼神迷离,但江蔚还是听懂了她说的话:
“央央从小没有父亲,这件事你知道对不对?”
“我呀,帮她找到父亲了。”楚心雨表情得意,“她爸爸是个诈骗犯,叫袁廷,过段时间就会报道出来......”
听闻袁廷这个名字, 江蔚惊得呆住。
先前周循在美国住院时,江蔚就听说有个叫袁廷的金融诈骗犯,以投资名义骗走了周循600万美金,还害周循出了车祸。周循恨极这个诈骗犯,动用所有关系一定要把人找出来,不久前江蔚听周循说过,人已经被警方抓住了。
现在,楚心雨告诉他,袁廷是佟央的爸爸。
江蔚心跳咚咚,不知道因为兴奋,还是后怕。他双手握住楚心雨双肩,用力摇晃,“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楚心雨娇嗔地歪了歪头,“袁廷的同伙说,袁廷大学时的女友叫佟琳,为他生过一个孩子,我和央央住同一个小区,她妈妈叫佟琳这事大家都知道……………”
江蔚愣在原地。
因为佟央和周白赫在一起的事,他时时不甘,时时忧虑,一边想着怎么与佟央复合,一边担心佟央借周白赫的势报复自己。
如果说先前江蔚还处在巨大的矛盾中,现在,他立马清醒了。
佟央的爸爸是诈骗犯,那一切就不一样了。
且不说周循和江惠不会同意,江蔚自己也不肯和诈骗犯的女儿有什么牵扯,再喜欢也不行。
导演娶诈骗犯的女儿,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江蔚当时就做了一个决定,能让佟央无法再报复自己的决定。他把楚心雨哄走,抓起车钥匙,连夜去找周循。
工作日,这天佟央不太忙,审完一份业务合同,她端着杯子去茶水间接水。
因为袁廷的事,佟央最近一直恹恹的,只有和周先生视频时才有点精神,但不知怎么回事,心口如十几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能安定。
偏偏人倒霉的时候,诸事不顺。
原本想喝凉水,不想按错按钮,佟央一时没注意,热水太满溢出杯口,手指被烫了下。
“啊??”
她猛地缩回手,心里一阵烦躁。
回到办公室,有份文件需要打印,佟央走到打印机旁边,不巧机器坏了。
这一切,仿佛某种不详的预兆。
“央央,不舒服吗?你脸色好差。”
佟央咕哝:“没事儿,打印机坏了,心烦。”
彭悦笑笑,“这有什么可烦的,我刚好要去楼上开会,文件发我,我用楼上的打印机帮你打。”
“好,谢谢了。”
回到工位,佟央把文件发给彭悦,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会,顺便看了一会手机。
一打开网页,首页全是袁廷的推送。
媒体不知怎么采访到了袁廷的大学同学,说他从前如何品学兼优,完全想不到会走上诈骗这条不归路,还有媒体想采访袁廷的家人,可惜电话刚接通就被挂断了。
佟央皱眉,关闭了网页。
佟琳为什么不回邮件?某种程度上来讲,她的不回复,是不是等于默认?
佟央不知道。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时间,佟央收拾东西下班,顺着人流走到地铁口,忽然被一个人拦住。
又是江蔚。
“央央。”江蔚客气又疏离,说:“跟我去个地方。”
佟央:“不去。"
江蔚道:“我爸爸想见你。”
江蔚的爸爸,那岂不就是周先生的爸爸?
慌乱片刻,佟央反倒镇定下来。
自从知道袁廷的存在,佟央反反复复想了很多,也有预感她和袁廷的关系瞒不住周先生家里,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事情来临的时候,往往就是这么仓惶迅速,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佟央问:“他在哪儿?”
“车上。”
“他找我有什么事?”
江蔚顿了顿,透露:“可能因为你和我哥的事吧,还有袁廷……………”
佟央明白了。
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色帕拉梅拉,佟央朝那辆车看一眼,知道今天躲不过去了,深呼一口气,跟随江蔚走到马路对面。
上车后,江蔚坐在副驾驶,佟央坐后座,她的左侧就是周循。
帕拉梅拉启动,驶上二环路。
佟央微微偏过头望去,发现周循和周先生有几分相似,都是长相出众的那一类,气质却大相径庭。
“你叫佟央?”周循先开口了。
“是。”
“嗯,我是阿赫的爸爸。”周循语气还算温和,“别紧张,只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佟央疑惑:“去哪儿?”
“等会你就知道了。”
气氛凝滞,车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佟央不知道车子开了多久,最后停在一个宴会艺术中心,下车后,马上有工作人员迎上来。
周循吩咐:“帮她准备一下。”
佟央不知道要准备什么,她被两名工作人员带进一间化妆室,里面备好了高定礼服,鞋子,还有一名造型师。
很快,众人忙而不乱,各司其职。
半小时后,佟央换上一袭银色抹胸长裙,乌发简单地挽起,她浑身上下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但肌肤胜雪,天生丽质,宛如清冷的月光。
化妆室大门打开,江蔚等在外面,看见她眼睛亮了亮,说:“我们走吧,你可以挽着我的手。”
佟央没动,猜测:“要去参加宴会,对吗?”
“嗯,今晚有个酒会。
“我不去。
江蔚避开她的目光:“你不去的话,今晚就走不了了。”
觥筹交错的场合,每一杯酒与每一句看似随意的交谈,决定的都是每一家公司每一桩生意的生死,到这里,鸿门宴的氛围已渲染到位。
佟央明白周循的用意,她没有理会江蔚,像个孤独的勇者一般,在工作人员带领下,抬头挺胸,大步走向宴会厅。
和预想中一样,里面珠光宝气,到场宾客无一不是身家上亿的大人物,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应付自如。
佟央很少参加这种场合,再怎么坦然,此刻也避免不了地感到一丝惶恐,耳畔的交谈,穿梭的侍者,来往进出的男女,都成了一道道警钟,时时提醒她,她与周先生是多么的不相配。
她独自站了一会,周循终于走过来,“紧张吗?”
“还好。”
周循笑:“我看你可不像还好的样子,佟小姐,这样的场合是阿赫的日常,你觉得你够资格站在他身边吗?”
佟央抿唇,闭而不语。
周循又指着一个女孩问:“你觉得那姑娘怎么样?”
佟央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是一个穿黑色鱼尾裙的女人,身形高挑优雅,手持香槟正与宾客交谈。
周循介绍说:“她叫汤璨,康实集团的千金,与阿赫是高中同学,从前家里也聊过......”
“有什么话,您直说吧。”佟央道。
“好,我也不喜欢绕弯子。”周循看向她,视线犀利,“佟小姐,你先后与我的两个儿子纠缠,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佟央身形晃了一下,咬唇:“我之前不知道江蔚与周先生的关系。”
“那你现在知道了。”周循缓缓道:“我佩服你的勇气,但不认可你的做法,你把我两个儿子的关系搞得一团糟,我现在很头疼。况且,你父亲骗走我六百万美金,这件事我还没和你算。”
佟央脑袋嗡的一声,刹那间,所有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四周人来人往,喧嚣不止,但她好像被隔绝在另外一个世界。耳边只能徒劳的,不断重复那句话:你父亲骗走我六百万美金??
袁廷,骗了周家的钱吗?
那柄达摩利斯之剑,一直悬在头顶摇摇欲坠,如今,终于轰然砸落,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她痛的遍体生寒,手指紧紧抓住桌沿,但还是不住地痉挛颤抖,只能勉强维持着已经崩裂的表情,一字一句道:“谁骗了你的钱?"
“你父亲,袁廷。”周循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个文件,递给她:“袁廷和佟琳的关系我查过了,大学相恋产女,后来分手,你自己看。”
那份轻飘飘的文件,好像千斤重的担子,佟央接过,却没有勇气打开。
“佟小姐,你父亲骗的钱我不会要求你还,但我希望你离我两个儿子远一点。亚恒和周家,不想与诈骗犯女儿沾上一点关系。”
“你是诈骗犯女儿这件事,有人已经查到了。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你的隐私不会出现在任何媒体上,你想出国或做任何事,周家都支持......”
周循后来说了什么,佟央没注意听。
整个过程她都有些恍惚,等回过神时,听到对方说:“出去吧,司机会送你回家。佟小姐,你与这里格格不入。”
佟央脸色很难看,但仅剩的一点自尊心不允许她就这样走掉。
她皱着眉没动,与周循僵持了一会,才生涩地开口:“抱歉,我不同意您的观点。”
“什么?”
“我认为,您说的不对。”佟央说:“首先我和江蔚在一起时,确实不知道他和周先生的关系,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他。其次,袁廷骗了您的钱,冤有头债有主,您应该找袁廷而不是找我,怎么二十一世纪还要搞连坐吗?况且法律上我和袁廷没有任何关系,他没有抚养过我,也没有给
过我一分钱,我们甚至没有见过,他唯一的贡献,只是那颗微不足道的精子。
没想到她这么伶牙俐齿,周循顿了顿,笑了:“佟小姐,你比我想象中更不要脸。”
“我只是陈述事实。”佟央据理力争。
周循嗓音中已经带了火,“事实就是你平凡普通,出身不清白。”
佟央脑子发热发懵,在接二连三的刺激下,说话不过脑子,脱口而出:“是吗?那这样的我能甩了江蔚,能与周先生谈恋爱,我认为自己挺厉害的。”
“你......”
佟央不想再耗下去,“我先走了,不用您送。”
走出宴会厅,佟央才察觉双腿发软,不知道因为害怕,还是逞强太久。
回家路上,她一遍遍翻阅那份资料,里面有很多袁廷和佟琳年轻时在一起的照片,还有佟琳的产检记录,时间地点都能对上。
佟央不觉得袁廷和她有关系,但不代表旁人也这样想。
佟央想,遇到周先生的这段经历就像一场梦,她贪心地希望梦长一点,久一点,但梦终究是梦,总会醒的。
飞机落地北城正是凌晨两点,14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让所有人都很疲惫。
作为亚恒总裁,周白赫出差本就频繁,这次飞往美国是因为几个分公司合并后组织架构需要重组,原本二十天的出差行程被压缩到十一天。
郑修和左筠照例随行,下飞机后,周白赫还在交待修工作,忽然,左筠打断他:
“周先生,杨秘书找您。”
杨兆一直在北城,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周白赫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接通:“什么事?”
“周先生,跟着您父亲的保镖说,下午您父亲去公司附近,接走了小姐。”
周循身边一直有周白赫的人,名义上保护,实则监视。下午,佟央才见到周循没多久,保镖就将这件事报告给杨兆了,但那会杨兆在开会,等他看见消息想赶过去,保镖却说佟小姐已经被安全送回家了。
佟小姐和周先生什么关系,总裁办人人都心里门儿清。
杨兆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对,又不好去问佟小姐,只得在周白赫下飞机的第一时间向他汇报。
周白赫蹙眉:“她现在在哪儿?”
“佟小姐现在已经回家了。”
“周循和她说了什么?”
杨兆:“暂时不清楚,保镖说您父亲带佟小姐去艺术中心参加了一场酒会,大概两小时后,佟小姐出来自己打车回家了。”
周白赫心口一沉,仿佛已经猜到了所有。
周白赫压抑着呼吸,问:“她回家的时候,哭了吗?”
“这个......保镖没注意。”杨兆心底发虚,直觉自己做错事了,马上道:“周先生您放心,我现在就派人去查。”
“不用了。”
周白赫手指按压眉心,挂断电话后,吩咐司机去望江园,同时拨通佟央的电话。
电话打了几次都没人接,周白赫猜测,佟央应该睡了。
北城初春,深夜的空气中仍带着几分寒意。
一小时后黑色劳斯莱斯停在望江园门口,车子熄火,四周只有两盏昏黄的路灯。周白赫握着手机,降下车窗看向小区楼栋。
那里一片漆黑,并没有她的影子。
过了许久,考虑到长途飞行的疲惫和时差,司机提议:“周先生,不如先回去?”
“不了,就在这里等。
“是。”
黑色劳斯莱斯在小区门口停了一夜。
就如同白赫猜测的那般,佟央确实睡着了。
昨晚回到家后,她失魂落魄地上楼,看她状态不对,余筱关心地询问她怎么了,佟央只是木头似的摇摇头,然后将自己锁进房间,再也没有出去过半步。
手机早没电了,她没管,甚至没有换掉身上的礼服,没有卸妆,就这样躺在床上,任由无边无际的黑暗将她吞噬。
成长的过程中,她不止一次抱怨过命运的不公,但每次短暂地失意后,总能鼓励自己打起精神,面对好的坏的所有的一切,在绝境中找到一条出路。
但这次,佟央感觉自己找不到路了。
旁人的偏见,与周先生的距离,都像一座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她感到迷茫。
这一夜梦境是混乱的,佟央睡一会醒一会,起床时感觉天旋地转,差点没站稳。
她换下礼服,进卫生间洗漱时,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妆容混合着泪痕满面狼狈,像个女鬼一样。
佟央往脸上泼了把热水,洗漱干净回到卧室,才想起手机没电了。
充了一会电,她开机手机,打算找汪紫玫请个假,没想到刚开机,手机就提醒有未接电话,一共九个,全部来自周先生。
佟央低下头,喉间生涩,她咬了一下牙关,好不容易才把那种想落泪的冲动压下去。
事已至此,拖是没用的。
佟央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打电话给周先生,对方却先打过来了。
电话响了两声,佟央接通:“周先生??”
“醒了?”
“嗯。”她的心脏一片死寂,喉咙又开始酸涩,压着情绪说:“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说件事。”
手机那头沉默着。
半晌,周白赫说:“那你下楼。”
“嗯?”
“我在你家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