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在晚唐_第四百四十三章:仁德_历史小说_顶点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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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仁德
看到夫君不说话,刘氏悄悄叹了口气,她晓得自己说这番话是犯了忌讳,更是让自己的家族惹来了嫌疑。
但刘氏还是决定要说,更要劝谏。
是的,她不能看着李克用犯错,更不能对李克用的冲动听之任之。
赵怀安站在大营辕门之外,望着远处雁门关方向升起的淡淡烟尘,眉头微蹙。风从北面吹来,带着塞外特有的干燥与寒意,卷起他披风的一角。张龟年站在他身侧,手按刀柄,目光同样投向远方。
“你说李琢到底打得什么算盘?”赵怀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容忽视。
张龟年沉吟片刻,道:“依我看,此人未必真要甩开咱们保义军。他若真有那般胆量,早该在岚州就动手了。如今移镇雁门,分明是想借地势之利,逼咱们主动靠拢他是要把兵权攥在自己手里,可又不想担那夺兵之名。”
赵怀安冷笑一声:“好一个两全其美。可他忘了,我赵怀安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保义军万人精锐,粮草自足,甲械齐备,岂是他一句‘节制诸军’就能吞下的?”
正说着,王庭李帅快步走来,脸上还带着方才与汪振密谈后的激动神色。他压低声音道:“节帅,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李琢昨日已遣使前往灵州、盐州,打着‘募义从协剿沙陀’的旗号,实则暗中联络当地节度,意图封锁党项诸部与我通联之路。”
“哦?”赵怀安眸光一凛,“他这是怕我得党项之助,壮大势力?”
“不止如此。”王庭李帅咬牙道,“他还放出话去,说您意图私结番落,图谋不轨。若非我在那边还有些旧交通风报信,怕是等咱们到了前线,才发现四面皆敌。”
赵怀安沉默良久,忽然一笑:“有意思。他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困住我?党项人虽散居诸州,但平夏八部素重信诺,只要开出足够条件,谁又能拦得住他们奔自由而去?”
张龟年皱眉提醒:“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军粮。咱们带出来的存粮只够撑两个月,若不能尽快打通夏、绥通道,或是拿下朔州就食,迟早要被拖垮。”
“所以不能等。”赵怀安斩钉截铁道,“明日一早,我就亲率三千背嵬军先行北上,目标直指楼烦关。那里是雁门南口门户,一旦拿下,既能切断李琢后援,又能为后续大军打开通道。”
王庭李帅大惊:“节帅亲往?太险了!那楼烦关地势险要,守将又是李琢心腹郭,此人善守坚城,麾下有劲弩五百、滚石檑木无数,强攻伤亡必重!”
“正因为难打,我才要去。”赵怀安目光如炬,“我要让他知道,我不怕硬仗,更不怕死人。只要拿下楼烦,李琢就得低头跟我谈条件否则,他就等着看我如何绕过他的主力,直扑朔州吧。”
当晚,赵怀安召集诸将议事。帐内灯火通明,地图铺展于案上,墨线勾勒出代北山川走势。他指着楼烦关位置,语气不容置疑:“此战只许胜,不许败。张龟年领左翼,率步卒携云梯、撞车佯攻南门;王茂章率骑兵埋伏东谷,待敌军出城救援时截其归路;我亲自带队攀崖夜袭西壁。”
众人凛然领命。
入夜之后,赵怀安独坐帐中,翻阅着从光州军器坊送来的最新文书。其中一份提及脱硫煤炼钢法已有突破,预计明年春便可量产高碳钢刀。他嘴角微扬,心想:若将来每一柄党项弯刀都能配上这般利器,何愁不成铁骑雄师?
忽听帐外脚步轻响,抬头一看,竟是思恭悄然进来。
“你怎么来了?”赵怀安略感意外。
思恭跪坐于前,低声道:“节帅,我刚从细作口中得知,李琢已在暗中联络回鹘残部,欲借草原溃兵之力牵制我军。据说他许诺事成之后,愿助其重建乌介可汗旧庭。”
赵怀安瞳孔骤缩:“他疯了?回鹘早已分崩离析,如今残众不过数千,多为老弱妇孺,且仇视汉人如仇寇。他竟敢引狼入室?”
“但他也别无选择。”思恭苦笑,“他手中诸藩军心各异,真正听令者不足半数。若无外力支撑,根本无法压制您这等强藩。所以他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赌这一把。”
赵怀安缓缓起身,走到帐门口望天。星河璀璨,北辰高悬。
“那就让他赌。”他冷冷道,“但我不会给他赢的机会。明日攻下楼烦,我要让所有观望之人明白真正的力量,不在朝堂诏书,而在刀锋所指。”
次日凌晨寅时,三千背嵬军悄然出发。人人裹布缠甲,马嘴衔枚,沿山间小道疾行。赵怀安亲率百人敢死队,由当地猎户带路,攀爬绝壁。凌晨四刻,第一缕火光自西墙燃起,乃是背嵬军掷入的油囊爆燃所致。守军惊醒之际,赵怀安已率部突入瓮城,亲手斩杀巡夜副将。
半个时辰后,南门破,张龟年大军涌入;又过一刻,东谷伏兵尽出,歼灭援军三百。至天明时分,楼烦关易帜,赵字大旗迎风猎猎。
消息传回岚州,李琢拍案而起:“赵怀安竟敢擅动!此乃抗旨不遵,当以谋逆论处!”
身边幕僚却劝道:“明公慎言。如今赵军已控要隘,若贸然宣战,恐激起诸军哗变。不如暂允其功,顺势委以先锋之职,再徐图制衡。”
李琢怒极反笑:“制衡?你可知他昨夜攻城所用器械,皆出自其私建军坊?连弩、火油、钢钩……哪一样不是违禁之物?此人早就在准备今日!”
幕僚默然。
与此同时,赵怀安在楼烦关内召开庆功宴,却并未饮酒。他对诸将道:“此胜只是开始。接下来,我要做三件事第一,派使节赴夏州、银州,正式向平夏诸部提出招募义从,每人年俸四十贯,战阵亡者抚恤百贯,家属永免赋役;第二,命光州军器坊加紧生产,三个月内务必造出三千具复合弓、五千副轻甲;第三,派人潜入朔州,联络当地沙陀降将,策反李国昌帐下部曲。”
王庭李帅听得热血沸腾:“节帅英明!只要党项勇士加入,再配上您的精械,何愁沙陀不灭?”
赵怀安摇头:“我不是为了灭沙陀。我是要在这乱世之中,建一支真正属于自己的军队不依附朝廷,不受制于藩镇,只听我一人号令。”
帐中一时寂静。
良久,张龟年沉声问:“主公打算何时动手?”
“待李琢率主力北进蔚州之时。”赵怀安眼中闪过冷光,“那时他后防空虚,正是我们夺取太原西城的最佳时机。只要拿下晋阳,河东半壁便在我掌中。”
数日后,赵怀安派出的使者陆续出发。其中一路由王庭仁率领,携带厚礼前往灵盐地区,专程拜访破丑氏、野利氏两大东山部落首领。另一路由孙泰执节,秘密进入府州,联络折嗣伦等河东牙将旧识。
而与此同时,远在北方的草原上,一场浩劫正在上演。
随着回鹘汗国覆灭,昔日依靠丝路贸易维生的游牧部落陷入绝境。冻死者横尸荒原,饿殍遍野,幸存者被迫南迁,或沦为盗匪,或依附强大部族求活。许多曾纵横漠北的姓氏就此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一名年迈的党项祭司拄杖立于山巅,望着南方长城内的炊烟,喃喃道:“八十年前,我们也曾如此。那时没有水草,没有牛羊,族人每日只能啃树皮度日。直到大唐开边,允许我们内附,才得以存活至今……如今草原重陷苦难,或许,新的时代又要开始了。”
就在他说这话的同时,第一批来自银州的党项武士已抵达楼烦关。共计八百七十三人,个个骑术精湛,弓马娴熟,虽衣衫褴褛,铠甲残旧,但眼神坚毅如铁。
王庭李帅亲自迎接,热泪盈眶:“兄弟们,你们终于来了!”
为首一名壮汉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奉族长之命,东山破丑部五百六十骑,愿效死于赵节帅麾下!”
赵怀安走出营门,亲手扶起那人,朗声道:“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无根之草,而是保义军突骑营第一旅!你们的名字,将刻在胜利的碑文之上!”
当晚,大宴三军。酒至半酣,赵怀安举杯向天:“昔年霍去病十八岁封冠军侯,二十二岁饮马瀚海。今我赵怀安不过三十有一,尚未成名。然我相信,只要心中有志,脚下有路,终有一日,我能带你们打出一片新天地!”
众将士齐声呐喊:“愿随节帅,马踏阴山!”
声震山谷,久久不息。
然而,在这豪情万丈的背后,危机亦在悄然逼近。
李琢果然按计划率主力北上蔚州,但却留下亲信将领陈彦博屯兵代州,严密监视赵怀安动向。同时,朝廷中枢也传来消息:宰相郑畋对赵怀安擅自攻占楼烦关一事极为不满,拟下诏申斥,并削减保义军粮饷配额。
更令人不安的是,有细作回报,一支神秘部队正从幽州方向南下,打着“卢龙援军”旗号,实际却是朱温派出的私人武装,目的不明。
赵怀安接到情报后,凝视地图良久,最终提笔写下一道密令:“命汪振即刻启程,赶赴麟州,联络府州折宗本,务必在其未表态前争取支持。另,加快煤炭炼钢进度,年底前必须实现铠甲自给。”
他又召来王庭李帅,郑重说道:“接下来的日子会很艰难。但我们不能退。一旦退了,不仅党项兄弟的信任会崩塌,整个保义军的士气也将瓦解。你要告诉所有人跟着我赵怀安,或许会吃苦,会流血,但绝不会白死。”
王庭李帅重重叩首:“属下明白!”
数日后,第一批党项新兵开始接受训练。赵怀安亲自督训,教他们使用新式复合弓,演练骑兵冲锋阵型。他还下令设立“战功簿”,凡斩首一级、俘敌一名、立功一次,皆详细记录,作为日后授田、升职依据。
短短半月,楼烦关已焕然一新。昔日残破关隘,如今旌旗林立,铁匠炉昼夜不熄,马场内马嘶不断。百姓传言:“赵节帅练兵如神,一夜之间能变出千军万马。”
而在遥远的夏州,平夏八部大会召开。各部落酋长齐聚王庭氏牙帐,围绕是否全面响应赵怀安招募展开激烈争论。
细封氏长老怒吼:“我们世代受朝廷恩养,岂能轻易投靠一介节度?万一朝廷问罪,谁来庇护我们的妻儿?”
费听氏族长冷笑:“可朝廷这些年给了我们什么?铁器禁运、盐税加重、征丁无度!倒是赵节帅许诺每人四十贯年俸,还包死后抚恤,这才是真金白银的诚意!”
最终,王庭李帅之父王庭渊站了出来。他手持祖传铜符,环视众人:“八十年前,先祖率族人南迁,只为求一条活路。今天,赵节帅给了我们第二次机会。他不要我们的土地,不要我们的女人,只要我们的刀和命。如果我们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不如一头撞死在贺兰山上!”
全场肃然。
三天后,第二批党项武士启程南下,人数高达两千三百人,其中包括大量曾在坊军服役的老兵。
赵怀安得知消息,仰天长叹:“得此良兵,何愁大事不成?”
但他心中清楚,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李琢不会善罢甘休,朝廷也不会永远容忍一个拥兵自重的边将。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更快、更强、更有准备。
于是他在军中推行“双轨制”:一面继续打着“奉诏讨逆”的旗号,维持表面忠诚;一面暗中整编部队,将党项突骑、背嵬精锐、河东降将整合为独立作战单位,直属自己指挥。
他还秘密设立“匠作监”,集中各地能工巧匠,研究火药配方、改良床弩结构、设计新型战车。甚至派人潜入长安,搜集历代兵书孤本。
每当夜深人静,赵怀安总会独自登上楼烦关最高处,眺望北方。他知道,李国昌的沙陀大军正在集结,李琢的阴谋尚未终结,而这个时代的大幕,才刚刚拉开一角。
“创业在晚唐……”他轻声自语,“既然天命赋予我这场乱世,那我就一定要,把它变成我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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