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回到了西城兵马司,门子说:“唐副指挥,有客人在等你。”
唐青没想到客人竟然是陈雄。
“唐兄。”陈雄笑吟吟的,“刚好路过,进来讨杯茶喝。”
唐青坐下,杂役进来奉茶。
“茶水差些意思。”陈雄喝了口茶水,等杂役出去后,低声道:“王钟原先的随从梁河,这两日寻了王钟相熟的侍卫在嘀咕,小弟恰好听到了几句话,提及了唐兄。”
陈雄看着唐青,唐青神色自若,心中暗骂,娘的,连陈雄都怀疑是我杀了王钟,真特么见鬼了。
“唐兄,可要我驱逐梁河?”陈雄没说出自己的猜测。
够义气!
唐青摇头,陈雄起身,“我就知晓唐兄有法子,此事,我就当没看到。”
唐青拿起茶杯,心想老陈对我还不错,好歹给他一条明路。
“老陈。”
“唐兄。”这是唐青第一次这么大喇喇的称呼他为老陈,陈雄不怒反喜,知晓这位看似纨绔,实则深沉的唐兄,终于把自己当做是半个自己人了。
唐青说:“在宫中操练时,莫要出头,须知,出头的鸟儿……往往先死。”
“有数了。”陈雄走出兵马司,想到唐青在宫中操练时很是平庸,若非剿匪一战大放光彩,以及毒打偷袭的石茂,谁都不会把他当回事。
难道唐兄知晓些什么?
陈雄沉思良久不得要领,笑道:“罢了,这厮比我聪明,听他的。”
不过想到唐青当下的危机,陈雄不禁叹息,“那梁河就是个祸害,他在一日,便如有条毒蛇盘在唐兄身侧,令人如芒在背。”
马聪来了,禀告了今日巡查的结果,临了说:“唐副指挥,昨日都察院边上有人被当街抢劫,此事如何处置?”
这是来上眼药的……唐青看着他,“昨日谁当值?”
“昨日三法司那片没人当值。”马聪解释,“昨日钱敏有事,小人不当值。”
是钱敏的锅,不过钱敏告假,那么便是你唐青的锅。
马聪暗自幸灾乐祸。
唐青淡淡的道:“你去处置。”
“凭何是我?”马聪下意识的怒了,“昨日不该小人巡查,和小人无关。”
外面听到二人争执,纷纷围拢过来。
“是马聪。”
“果然,我就说这厮会忍不住闹腾,没想到忍了那么才出手。”
“唐副指挥不好办呐!”
“该是钱敏的锅,不过钱敏告假,那就只能唐副指挥来扛。”
唐青喝了口茶水,用一种轻蔑的语气说:“我说了,让你去处置,你,可敢抗令?”
外面诸人面面相觑。
“这是强行把锅丢给马聪!”
“卧槽!还能这样?”
“这不就是李指挥……我失言了。”
李勇最擅长的便是甩锅。
大伙儿都觉得唐青这个纨绔子弟不会用这一招,毕竟得有借口才好甩。
马聪面色涨红,“小人不服!”
“我何须你服气?”唐青笑了,“全局一盘棋,整个西城兵马司都在李指挥的统筹之下,顾全大局第一。昨日你是不当值,可一旦有事发生,何须分什么当值不当值?在家的都该担起责任来。”
“唐副指挥你……”马聪刚想把唐青拉下水。
唐青淡淡的道:“昨日本官与李指挥商议公事良久。”
你想拉我下水?那么李勇也得湿脚。
李勇的性子岂会容忍马聪?
一顿板子下去,一口更大的锅砸过来。
马聪打个寒颤,看向唐青的眼神中第一次多了惧色,随即被怒色取代。
他低下头。
“小人……领命!”
过了一刻钟,李勇把唐青叫去。
唐青不知他为何叫自己来,见面就笑道:“李指挥看着红光满面,可见最近有喜事。”
李勇面色微冷,唐青心中微动,心想这厮又怎么了?
难道我做错了什么?
“都察院边上的抢劫案子,要抓紧。”
艹!
事儿才将发生,谁特么就来李勇这告密了?
唐青先前还想晚些再来李勇这里弥补,可眼下却来不及了。
“李指挥喝茶。”唐青借着倒茶的功夫,脑海中飞速运转,看到桌子上有份文书,上面开头写着的好像是钱粮的事儿。
上面每年都会有钱粮拨下来,不过经历了多层盘剥,到了兵马司后剩下不多。李勇贪婪再盘剥一番,副指挥们最后喝汤,至于弓手们,靠粮饷为生迟早会饿死。
所以兵马司的维系,不是靠饷银,而是靠收取治安费。
钱粮文书,唐青想到了当下大局,英宗无赖,先把大军云集京师周围,造成既定事实。大军每日人吃马嚼耗费颇大……
上次听谁说,是豪商贾山,这厮炫耀自己在户部的靠山,说户部如今为了钱粮焦头烂额。
这是上面削减钱粮!
李勇愁的是自己因此会损失多少。
唐青叹息,“李指挥为京师治安操碎了心,可那些商人,那些豪强却置若罔闻,若是人人都有一颗公心,如贾山那般……多好?”
李勇的眼中猛地迸发出了异彩。
卧槽!
果然是为了这个。
唐青心中有数了。
“贾山是个麻烦,当初你能轻松解决此人,那么……”李勇盯着唐青,“你辖区内豪商豪强不少。”
都给本官打钱!
唐青故作为难之色,“只是三法司就在我的辖区,若是有人告状……”
李勇和颜悦色的道:“你只管去做,有事本官一力担之。”
老子信你个鬼……唐青感动的道:“有李指挥这句话,我便再无后顾之忧。”
“只管放手施为。”李勇笑道。
唐青告退,等他走后没多久,马聪求见。
“马聪这是要图穷匕见了。”李元和陈章华在一起喝茶。
陈章华说:“唐青把锅丢给他,他背不起,干脆掀桌。”
李元点头,“李指挥最喜给新人下马威,上次给唐青下马威无果,借此敲打唐青,正当其时。”
“咱们看好戏就是了。”
“娘的!凭何他一来就得了李指挥的信重?狗东西!”
二人低声咒骂着,嫉妒之火狂烧。
马聪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大堂里传来李勇的骂声,“唐副指挥何等人,岂会打压下属?若是你等不好生做事,无论唐副指挥如何严惩,本官鼎力支持。”
陈章华和李元面面相觑。
“这……”
“李指挥吃错药了?”
马聪随即去向唐青请罪。
“你何罪之有?”唐青不买账,“速去查案。”
“是。”马聪抬头看着自己的老大,见他神色从容,心中不禁生出了悔意。
当初若是我第一个投靠唐青,钱敏此刻早已被收拾了。
借着李勇压制住了马聪,唐青堪称是兵不血刃。
攘外安内,内部暂时稳住了,外部的麻烦得赶紧解除。
要想升迁,一个靠积攒资历,但更重要的是立功。
论功行赏,这是当下大明公认的最快升迁方法。
唐青愿意来兵马司任职,便是看中了在这里立功的机会超多。
治安第一!
李勇把他安置在三法司的地盘上,看似个大麻烦,实则好处不少。
御史风闻奏事,唐青在他们的地盘上不断打击贼人,维护治安……
到时候寻机谋求升迁,石家若是反对,那些御史,三法司的官员都是睁眼瞎吗?
石亨如日中天,越是如此,文官们出于文武对立的立场,越是敌视石亨。和石亨是对手的唐氏自然就成了他们的半个盟友。
至少,不会给唐青下绊子。
当下得先解决梁河。
下衙后,唐青照常回家。
“大哥。”
唐维在等他。
“何事?”唐青把马鞭缩成一团,漫不经心问道。
唐维行礼,“我听闻兵马司内部对大哥颇为不满。我虽未曾在外做事,不过也曾看过兵书,天时地利人和,人和最为关键。大哥初到兵马司就得罪了不少人,我担心大哥……”
这人一脸关切模样,让唐青不禁感慨手足情深。
唐维微笑看着大哥,这是他早就想好的法子,借此来表现自己的大局观。
看,我不比大哥差,祖父,您放着如此出色的孙儿,不为他谋求出仕的机会,不可惜吗?
权贵人家往往会广撒网,让子弟在各处出仕,最终大浪淘沙,出来的都是精品。
“二弟有心了。”唐青颔首,很是欣慰的拍着老二的肩膀,说:“兵马司中大多是人精,越是低调越容易被欺负。二弟只看到了我与他们针锋相对,却看不到此消彼长。”
此消彼长?
唐维在家中如何知晓兵马司的详细情况?
只是靠着唐观的打听知道个大概。
见他神色窘迫,唐青笑的越发和气,“俗话说,在哪座山唱哪首歌,在不同的地方就得采取不同的相处方式。在兵马司那等粗俗之地,就得针锋相对。二弟莫要人云亦云,否则我担心你以后出仕……哎!”
我担心你是个傻白甜,以后出仕会坏了伯府的名声。
唐维面色微变。
唐青扬长而去。
晚些,唐继祖的话传来。
“伯爷说了,大公子那番话,令二公子与三公子仔细揣摩揣摩。”
——认真点,好好领会你们大哥的那番教诲。
唐维面色涨红。
唐立还在养伤,觉得自己是池鱼之殃。
而当事人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悄然翻墙出府。
站在府后小巷中,唐青仰头看着西斜的太阳。
“残阳如血,真特娘的美。”